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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三十八

  辛雄族祖琛 琛子术 术族子德源 杨机 高道穆兄谦之 綦俊山伟 宇文忠之 费穆 孟威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也。父暢,汝南、乡郡二郡太守。雄有孝性,居父忧,殆不可识。清河王怿为司空,辟为左曹。怿迁司徒,仍授左曹。雄用心平直,加以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怿每谓人曰:“必也无讼,辛雄有焉。”历尚书驾部、三公郎。会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
  先是,御史中丞、东平王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诏恕死。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宠遇,谔谔之性,简自帝心。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无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未几,匡除平州刺史。右仆射元钦称雄之美,左仆射萧宝夤曰:“吾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省事,足矣’今日之赏,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诏门下、尚书、廷尉议之。雄议曰:“《春秋》之义,不幸而失,宁僭不滥。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今议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纵情,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古人唯患察狱之不精,未闻知冤而不理。”诏从雄议。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能之名甚盛。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致仕之文。《礼记》: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玄注云:“复除之。”然则止复庶人,非公卿士大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书奏,孝明纳之。后除司空长史。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孝明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左丞,与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鸦路。衍稽留未进,议师已次汝滨。逢北沟求救,议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雄曰:“王执麾阃外,唯利是从,见可而进,何必守道?”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雄以车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动,乘彼离心,无往不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贼闻,果自走散。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旍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县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为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后为吏部郎中。
  及尔硃荣入洛,河阴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不出。孝庄欲以雄为尚书,门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知。”孝庄曰:“宁失亡而用之,可失存而不用也?”遂除度支尚书。后以本官兼侍中、关西尉劳大使。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宜悉不征;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人命;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检,不得均一;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卓然者,宜旌其门闾。庄帝从之,因诏:人年七十者授县,八十授郡,九十加四品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永熙三年,兼吏部尚书。时近习专恣,雄惧其谗匿,不能守正,论者颇讥之。孝武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永熙末,兼侍中。帝入关右,齐神武至洛,于永宁寺大集朝士,责雄及尚书崔孝芬、刘廞、杨机等曰:“为臣奉主,匡危救乱。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宠,急便窜避,臣节安在?”乃诛之。
  二子,士璨、士贞,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学涉文史,温良雅正。初为衮州安东府主簿,与秘书丞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逃窜投纂,事觉,坐免官。后为太尉骑兵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至定考,怿曰:“辛骑兵有学有才,宜为上第。”及梁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为荆州军司。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贼甚惮之。会孝明崩讳至,咸以对敌,欲秘凶问。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遂发丧号哭,三军缟素,还入州城,申以盟约。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孝庄即位,除兼尚书,仍行台。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禽之,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亦无由建此功也。”
  永安二年,元颢乘胜至城下,为颢禽之。及孝庄还宫,纂谢不守之罪。帝曰:“于时朕亦北巡,东军不守,岂卿之过。”转荥阳太守。百姓姜洛生、康乞得者,旧是前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患之。纂伺捕禽获,枭于郡市,百姓欣然。纂侨属洛阳,太昌中,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河内太守。齐神武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神武慰勉之。因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寻为兼尚书、南道行台、西荆州刺史。时蛮酋樊大能应西魏,纂攻之,不克而败,为西魏将独孤信所害。赠司徒公。
  雄族祖琛。琛字僧贵。祖敬宗,父树宝,并代郡太守。琛少孤,曾过友人,见其父母无恙,垂涕久之。释褐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性颇使酒,琛每谏之。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孝文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郡事,如太守也。”景明中,为扬州征南府长史。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谏折,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后加龙骧将军、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崇有惭色。卒于官。
  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所在有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为侍御史,监扬州军。贼平,录勋书,时李崇犹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崇曰:“我昔逢其父,今复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魏子建为山南行台,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还京,于荥阳为人所劫害。赠东秦州刺史。俊弟术。
  术字怀哲,少明敏,有识度,解褐司空胄曹参军。与仆射高隆之共典营构鄴都宫室。术有思理,百工克济。再迁尚书右丞,出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追授并州长史,遭父忧去职。清河父老数百人,诣阙上书,请立碑颂德。齐文襄嗣事,与尚书左丞宋游道、中书侍郎李绘等并追诣晋阳,俱为上客。累迁散骑常侍。武定六年,侯景叛,除东南道行台尚书,封江夏县男。与高岳等破侯景,禽萧明。迁东徐州刺史,为淮南经略使。齐天保元年,侯景徵江西租税,术率诸军度淮断之,烧其稻数百万石。还镇下邳,人随术北度淮者三千余家。东徐州刺史郭志杀郡守,文宣闻之,敕术自今所统十余州地,诸有犯法者,刺史先启听报;以下先断,后表闻。齐代行台兼总人事,自术始也。安州刺史、临清太守、盱眙蕲城二镇将犯法,术皆案奏杀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赀财尽赐术。三辞不见许,术乃送诣所司,不复以闻。邢邵闻之,遗术书曰:“昔钟离意云:孔子忍渴于盗泉,便以珠玑委地。足下今能如此,可谓异代一时。”及王僧辨破侯景,术招携安抚,城镇相继款附,前后二十余州。于是移镇广陵,获传国玺送鄴,文宣以玺告于太庙。此玺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纽交盘龙,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二汉相传,又历魏、晋;晋怀帝败,没于刘聪;聪败,没于石氏;石氏败,晋穆帝永和中,濮阳太守戴僧施得之,遣督护何融送于建业;历宋、齐、梁;梁败,侯景得之;景败,侍中赵思贤以玺投景南衮州刺史郭元建,送于术,故术以进焉。寻徵为殿中尚书,领太常卿。仍与朝贤,议定律令。迁吏部尚书,食南衮州梁郡干。迁鄴以后,大选之职,知名者数四,互有得失,未能尽美。文襄少年高朗,所弊也疏;袁叔德沈密谨厚,所伤者细;杨愔风流辨给,取士失于浮华;唯术性尚贞明,取士以才以器,循名责实,新旧参举,管库必擢,门阀不遗。考之前后铨衡,在术最为折衷,甚为当时所称举。天保末,文宣尝令术选百员官,参选者二三千人,术题目士子,人无谤讟,其所旌擢,后亦皆致通显。
  术清俭寡嗜欲,勤于所职,未尝暂懈,临军以威严,牧人有惠政。少爱文史,晚更勤学,虽在戎旅,手不释卷。及定淮南,凡诸赀物,一毫无犯。唯大收典籍,多是宋、齐、梁时佳本,鸠集万余卷,并顾、陆之徒名画,二王已下法书,数亦不少。俱不上王府,唯入私门。及还朝,颇以饟遗贵要,物议以此少之。十年卒,年六十。皇建二年,赠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青州刺史。
  子阁卿,尚书郎。阁卿弟衡卿,有识学,开府参军事。隋大业初,卒于太常丞。术族子德源。德源字孝基,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书左丞。
  德源沈静好学,十四解属文,及长,博览书记。美仪容,中书侍郎裴让之特相爱好,兼有龙阳之重。齐尚书仆射杨遵彦、殿中尚书辛术皆一时名士,并虚襟礼敬,同举荐之。后为兼员外散骑侍郎,聘梁使副。德源本贫素,因使,薄有资装,遂饷执事,为父求赠,时论鄙之。中书侍郎刘逖上表荐德源:弱龄好古,晚节逾厉,枕藉《六经》,渔猎百氏;文章绮艳,体调清华。恭慎表于闺门,谦捴著于朋执;实后进之辞人,当今之雅器。由是除员外散骑侍郎。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及还,待诏文林馆,位中书舍人。
  齐灭,仕周为宣纳上士。因取急诣相州,会尉迟迥起逆,以为中郎,德源辞不获免,遂亡去。隋受禅,不得调者久之。隐林虑山,郁郁不得志,著《幽居赋》以自寄。素与武阳太守卢思道友善,时相往来。魏州刺史崔彦武奏德源潜为交结,恐有奸计,由是谪令从军讨南宁。及还,秘书监牛弘以德源才学显著,奏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德源每于务隙撰集,注《春秋三传》三十卷,注《扬子法言》二十三卷。蜀王秀奏以为掾,转谘议参军,卒官。有集二十卷,又撰《政训》、《内训》各二十卷。有子素臣。
  德源从祖兄元植,齐天保中,司空司马。学涉,有名闻于世。
  德源族叔珍之,少有气侠,历位北海太守,后行平州事,卒于州。赠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悫,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也。祖伏恩,徙居洛阳,因家焉。机少有志节,为士流所称。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或谓晖曰:“弗躬弗亲,庶人弗信,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晖曰:“吾闻君子劳于求士,逸于任贤,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由是声名更著。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愉甚敬惮之。后为洛阳令,京辇伏其威风。诉讼者一经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其事理。历司州别驾、清河内史、河北太守,并有能名。永熙中,除度支尚书。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家贫无马,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与辛雄等并为齐神武所诛。
  高恭之,字道穆,自云辽东人也。祖潜,献文初,赐爵阳关男。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拜驸马都尉。父崇,字积善,少聪敏,以端谨称。家资富厚,而崇志尚俭素。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姓沮渠。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除洛阳令。为政清断,吏人畏其威风,发扌适不避强御,县内肃然。卒,赠沧州刺史,谥曰成。
  道穆以字行于世,学涉经史,所交皆名流俊士。幼孤,事兄如父。每谓人曰:“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海,自求其志。”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求用于匡,匡遂引为御史。其所纠扌适,不避权豪。正光中,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多有非法,逼买人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道穆绳纠,悉毁去之,并表发其赃货。尔硃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萧宝夤西征,以为行台郎中,委以军机之事。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孝庄。孝庄时为侍中,深相保护。及即位,赐爵龙城侯,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人。及元颢逼武牢,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言关中残荒,请车驾北度,循河东下。帝然之。其夜到河内郡北,帝命道穆烛下作诏书,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寻除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公。于时尔硃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曰:“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此桓、文之举也。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可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荣深然之。及孝庄反政,因宴次谓尔硃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计,社稷不安,可为朕劝其酒,令醉。”荣因陈其作监军时,临事能决,实可任用。寻除御史中尉,仍兼黄门。
  道穆外执直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人之事,必以奏闻,谏争尽言,无所顾惮。选用御史,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苏淑、宋世良等三十人。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百姓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所先。自顷以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在市铜价,八十一文得铜一斤,私铸薄钱,斤余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得罪者虽多,奸铸者弥众。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沈。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改铸四铢。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功,食料、锡炭、铅钞,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以臣测之,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硃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恨,泣以诉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寻敕监仪注。又诏:“秘书图籍及典书缃素,多致零落,可令道穆总集帐目,并牒儒学之士,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得尧之罚,不能不怨。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徒,恆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指,冀以清肃。若仍更踵前失,或伤善人,则尸禄之责,无所逃罪。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中尉弹闻,廷尉科案,一如旧式。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得称枉。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案检。如此,则肺石之傍,怨从可息;聚棘之下,受罪吞声者矣。”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硃荣死,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谓曰:“今当得精选御史矣。”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故有此诏。及尔硃世隆等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加卫将军、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未发,会尔硃兆入洛,道穆虑祸,托病去官。世隆以其忠于前朝,遂害之。太昌中,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子士镜袭爵,为北豫州刺史。道穆兄谦之。
  谦之字道让,少事后母以孝闻。专意经史,天文、算历、图纬之书,多所该涉。好文章,留心《老》、《易》。袭父爵。孝昌中,行河阴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砾,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而逃去。诏令追捕,必得以闻。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有二人相见,忻然曰:“无复忧矣!”执送案问,悉获其党。并出前后盗处,失物之家,各得其本物,具以状告。寻正河阴令。在县二年,损益政体,多为故事。时道穆为御史,亦有能名,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谦之乃上疏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臣守器之节。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恶上之心。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臣亡父先臣崇之为洛阳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近年已来,此制遂寝,致使神宰威轻,下情不达。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愚臣亦望策其驽蹇,少立功名。乞行新典,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颇自屏心。”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以为:“自正光以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但诸将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唯遣奴客充数而已。对寇临敌,略不弯弓。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在朝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损政。使谗谄甘心,忠谠息义。且频年以来,多有征发,人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役,不复顾其桑井,惮此刑书。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甄,则还者必众,垦田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入。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勒,恐数年之后,走者更多。故有国有家者,不患人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侮。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伏愿少垂览察。”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诸宠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艺,除为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之徒,或申款旧。好施赡恤,言诺无亏。居家僮隶,对其兒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愆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体,如何残害?”谦之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乃修《凉书》十卷,行于世。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称佛是九流之一家。当世名流,竞以佛理来难,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者撰,为一家之法。虽未行于世,识者叹其多能。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者史,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太公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秦兼海内,钱重半两。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至无狩中,变为五铢。又造赤仄之钱,以一当五。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次五铢,次三铢,次一铢。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孙权江左铸大钱,一当五百。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窃以食货之要,八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御海内之富,莫不腐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储畜既盈,人无困弊,可以宁谧四海,如身使臂者矣。昔汉之孝武,地广财饶,外事四戎,遂虚国用。于是草茅之臣,出财助边;兴利之计,纳税庙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盐铁既兴,钱弊屡改,少府遂丰,上林饶积。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垒,徵税既烦,千金日费,仓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大小,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州郡沦败,人物凋零,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不以钱小,唯贵公私得所,政化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之于今矣。昔禹遭大水,以历山之金铸钱,救人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赎人之卖子者。今百姓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为憾。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会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尚书,判禁谦之于廷尉。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于狱赐死。朝士莫不哀之。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永安中,赠营州刺史,谥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
  谦之弟谨之,字道修。父崇既还本姓,以谨之继沮渠氏。
  綦俊,字剽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俊孝庄时仕,累迁为沧州刺史,甚为吏人畏悦。寻除太仆卿。及尔硃世隆等诛,齐神武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议所立。莫有应者。俊避席曰:“广陵王虽为尔硃扶戴,当今之圣主也。”神武将从之。时黄门崔甗议不同,高乾、魏兰根等固执甗言,遂立孝武帝。及帝入关,神武深思俊言,常以为恨。寻除御史中尉,于路与仆射贾显度相逢,显度恃勋贵,排俊驺列倒,俊忿见于色,自入奏之。寻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俊佞巧,能候当涂,斛斯椿、贺拔胜皆与友善。性多诈,贺拔胜出镇荆州,过俊别,因辞俊母。俊故见败氈弊被,胜更遗之钱物。后兼吏部尚书,复为沧州刺史。徵还,兼中尉,章武县伯。寻除殷州刺史,薨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文贞。
  子洪实,字巨正,位尚书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无行检,卒。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祖强,美容貌,身长八尺五寸,工骑射,弯弓五石,为奏事中散。从献文猎方山,有两狐起于御前,诏强射之,百步内,二狐俱获。位内行长。父幼之,位金明太守。伟涉猎文史,孝明初,元匡为御史中尉,以伟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会,伟司神武门。其妻从叔为羽林队主,挝直长于殿门,伟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国子助教,迁员外郎、廷尉评。
  时天下无事,进仕路难,代迁之人,多不沾预。及六镇、陇西二方起逆,领军元叉欲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慰悦之,而牧守子孙投状求者百余人。叉因奏立勋附队,令各依资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叙。伟遂奏记,赞叉德美。叉素不识伟,访侍中安丰王延明、黄门郎元顺,顺等因是称荐之。叉令仆射元钦引伟兼尚书二千石郎,后正名士郎,修起居注。仆射元顺领选,表荐为谏议大夫。
  尔硃荣之害朝士,伟时守直,故免祸。及孝庄入宫,仍除伟给事黄门侍郎。先是伟与仪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延考、外兵郎李奂、三公郎王延业方驾而行,伟少居后。路逢一尼,望之叹曰:“此辈缘业,同日而死。”谓伟曰:“君方近天子,当作好官。”而升等四人皆于河阴遇害,果如其言。
  俄领著作郎,节闵帝立,除秘书监,仍著作。初,尔硃兆入洛,官守奔散,国史典书高法显密埋史书,故不遗落。伟自以为功,诉求爵赏。伟挟附世隆,遂封东阿县伯,而法显止获男爵。伟寻进侍中。孝静初,除卫大将军,中书令,监起居。后以本官复领著作,卒官。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谥曰文贞公。
  国史自邓彦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綦俊及伟等谄悦上党王天穆及尔硃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綦、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凭据,史之遗阙,伟之由也。外示沈厚,内实矫竞。与綦俊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间,遂若水火。与宇文忠之之徒代人为党,时贤畏恶之。而爱尚文史,老而弥笃。伟弟少亡,伟抚寡训孤,同居二十余载,恩义甚笃。不营产业,身亡之后,卖宅营葬,妻女不免飘泊,士友叹愍之。长子昂袭爵。
  宇文忠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世据东部,后居代都。父侃,卒于书侍御史。忠之涉猎文史,颇有笔札,释褐太学博士。天平初,除中书侍郎。裴伯茂与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为“黑宇”。后敕修国史。元象初,兼通直散骑常侍,副郑伯猷,使梁。武定初,为尚书右丞,仍修史。未几,以事除名。忠之好荣利。自为中书郎六七年矣,遇尚书省选右丞,预选者皆射策,忠之试焉。既获丞职,大为忻满,志气嚣然,有骄物之色。识者笑之。既失官爵,怏怏发疾,卒于君山。

译文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父亲辛畅,任汝南、乡郡二郡太守。
  辛雄很重孝道,替父亲守丧,因过于伤心而消瘦变形,人们几乎无法将他认出。清河王元怿任司空,征请他任左曹。元怿任司徒,仍请他任左曹。他心地坦荡,加上对政务十分熟悉,所以,经他处理的事情,人们无不心悦诚服。元怿常对别人说:“有辛雄在,就一定没有讼案。”他历任尚书驾部、三公郎。适逢朝廷淘汰郎官,惟有他与羊深等八人留任,其余的人全部被罢职遣归。
  早先,御史中丞、东平王元匡又想抬着棺木进宫,向皇帝进谏,尚书令、任城王元澄弹劾他对天子不尊重,朝廷下诏饶恕他的死罪。辛雄替元匡申辩,陈奏说“:元匡原为布衣,立官三朝,常蒙受先帝的恩宠。他正直无私的性格,很得先帝们的称赞。所以,高祖孝文帝赐给他匡这个名字,陛下您命他负责弹劾的重任。高肇专权时,他就抬着棺木向朝廷谏诤。那时,天子圣明,大臣正直,朝廷始终没有怪罪他。假如他又要重新抬棺上殿,先帝原先已经原谅了他,陛下您也应宽厚地对待他。”不久,元匡被任命为平州刺史。右仆射元钦称赞辛雄品格高尚,左仆射萧宝夤说:“我听游仆射说:‘如能得到像辛雄这样的四五个人才来处理省台的事务,就足够了。’今天才认识他,真是太晚了呀!”
  开初,廷尉少卿袁翻考虑到犯罪的人经恩准可以上诉,但是非曲直却难以判明。便奏请朝廷,凡是靠道听途说,不问是非,推成狱案的,一概不予受理。朝廷下诏让门下、尚书、廷尉共同议论。辛雄说“:《春秋》中的大义,现在不幸而失去了,处理狱案,宁宽勿严。宽则会让犯罪的人逃脱惩罚;严则会使好人受害。现在,人们不忍心加罪于奸恶贪婪的官吏,使他们为所欲为,使得道德高尚的君子,与行为卑劣的小人,香臭不分,怎么能说是赏善罚恶、殷勤地替那些受冤屈的人着想呢?古人常担心处理案件不精细,没有听说知道冤枉而不处理的。”朝廷下诏按他的意见办。从此,朝廷每遇到疑难问题,他与朝臣发生分歧,大多听从他的意见。于是,他的公正能干的名声传播开来。
  他写了《禄养论》,说孔子陈述的五孝中,上自天子,下至庶民百姓,没有不让做官这种说法。《礼记》上说:年纪八十岁,一个儿子不从政,专门侍奉他;年纪九十岁,全家都不从政,专门侍奉他。郑玄注释说:“可以再任命他。”然则,这些只对庶民百姓,不是针对公卿大臣说的。他认为应该允许用俸禄奉养老人,不限制年纪界限。奏章上达,孝明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他被任命为司空长史。各公卿大臣都仰慕他的声望,想让他担任自己的助手,却不能如愿以偿。
  当时,各方盗贼强盛,南朝又侵犯边境,山蛮聚众作乱,孝明帝想亲自讨伐,把荆州作为第一个目标。朝廷下诏命辛雄为行台左丞,与临淮王元..,向东进至叶城;别将裴衍,向西打通亚鸟地一带的道路。裴衍犹豫观望,没有进发。元..的军队已到达汝河之滨,适逢北沟的魏军向他求救,元..认为在路途中不宜分兵管别的事,所以不想应允。辛雄劝他说:“您在朝廷以外指挥军队,怎么有利就怎么办,有合适的机会就进攻,何必墨守成规?”元..害怕事后朝廷对他进行责罚,要求辛雄给他军符。他认为天子目前要亲自征讨,蛮夷必大受震动,趁着他们惊慌失措,可无往而不胜。便把军符给了元..的军队,让他们迅速出击。敌人听到后,果然逃散。
  他在军旅中给朝廷上疏说“:人之所以能在军阵中舍身忘我,身触白刃而毫不畏惧的原因,一是为了追求美好的名声,二是为了获得优厚的奖赏,三是畏惧严厉的刑罚,四是为了杀死敌人,保护自己。如果离开这四条,虽然是圣明的君主也不能劝动他的大臣,慈祥的父亲也不能驱使他的儿子。英明的天子深深了解其中的道理,所以赏必行,罚必信,使那关系亲的,关系远的,地位高的,地位低的,勇敢的,怯懦的,聪明的,愚蠢的,一听到进军的号角钟鼓,一看到猎猎飘扬的军旗,无不感奋激扬,竞相冲入敌阵。难道是厌恶活的太久而愿意早死吗?是利害摆在他的面前,欲罢不能啊!自从秦、陇一带发生变乱,已历经数年;南方的蛮族骚扰,已有几载;前后参加讨伐的士兵,共有数十万人;参与这三个方面作战的军队,却失败的多,胜利的少,究其原因,是赏罚不明造成的。陛下如果想早日平定天下,应同情将士们的辛勤劳瘁,降下明诏,奖赏决不拖延。然而,过去将士们的功勋,迟迟不予奖励;在战阵上逃跑的兵卒,安安稳稳地在家住着,使得那些重气节,忘生死的人得不到鼓励,庸陋卑劣的人无所畏惧。奋勇杀敌,死了奖赏却一再拖延;临阵逃脱,身体得以保全而不受惩罚,这就是士卒所以望风逃窜、不肯奋力进击的原因啊!如果重新下达诏命,更换赏罚的标准,军威一定能够大振,敌人一定可以被扫除。”后来,朝廷任他为吏部郎中。
  尔朱荣率军占据洛阳,在河阴大肆杀戮朝臣,人心惶惶,辛雄藏匿不出。孝庄帝想命他为尚书,门下省奏报说:“辛雄没有出来,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孝庄帝说“:就是他死了也要用他,怎么能活着而不用呢?”便任命他为度支尚书。
  后来,他又兼任侍中、关西慰劳大使。即将出发,他向朝廷请求五件事:一是过去所欠的租调,应全部免征;二是省简和废除不合时节的徭役,以舒缓百姓的生计;三是征收调绢的时候,要让丰收和歉收的地方有区别,让各州郡量力而行,不得强求一样;四是历年兵连祸结,死亡无数,有的失去父亲,有的失去儿子,辛酸伤悲,至今犹存,活着的老人,请求授予官职,让幸存的人感到高兴,死去的人灵魂得到安慰;五是社会动乱已久,礼仪荒废,如果阖门和睦,孝顺父母,团结兄弟,事迹突出的,应在他们的家门口悬挂匾额,予以表彰。孝庄帝同意他的建议,因而下诏,命给七十岁的老人授县级官职,八十岁的老人授郡级官职,九十岁的加封为四品将军,百岁老人封为从三品的将军。
  永熙二年(533),他兼任吏部尚书。这时,天子渐至专断恣肆,辛雄惧怕他受谗言产生邪念,所以,不像过去那样坚守正道。人们议论起来颇有讥讽。孝武帝到南方巡游,辛雄兼任左仆射,留守京城。永熙末年(534),他兼任侍中。孝武帝被迫西入长安,齐神武帝高欢来到洛阳,在永宁寺聚集所有的朝臣,责怪辛雄和尚书崔孝芬、刘貵、杨机等人说“:作为大臣的侍奉君主,要匡扶危机,救治祸乱。如果在朝廷内不去进谏劝阻,天子外出又不陪驾随往,天下太平则邀幸取宠,出现祸乱便争相逃跑,大臣的节操到哪里去了?”便将他们诛杀。
  辛琛,字僧贵。从小失去父亲,曾到友人那里,见人家的父母都安然无恙,很感伤心,涕泪良久。出仕后,任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好使酒任性,辛琛常常劝阻他。元丽醉酒后常令从人关上房子的门说“:不要让郡丞辛琛进来看见了。”孝文帝南征,元丽跟着一道去,他对辛琛说“:我托你管理郡中的事务,你就像太守一样。”
  景明时,辛琛任扬州征南府的长史,刺史李崇大量置办家产,他常常劝谏,李崇不听,他便纠察举劾他,朝廷下诏不予追究。后来,朝廷加封他为龙骧将军、南梁太守。李崇因而置办酒席为他饯行,问他:“长史你将来也一定能升任刺史,但不知道你选择什么样的人任长史?”他回答说“:如果我万一任刺史,要选择一个端方正直的人任长史,天天让他批评我的过失,这是我的愿望啊!”李崇面有愧色。辛琛死在太守任上。
  他宽厚文雅,很有度量,广泛涉猎经书史集,喜怒不形于色。当官奉公守法,所到之处都有美称。
  他的长子辛悠,字元寿,很小就器度不凡。任侍御史,监察扬州的军队。敌人被平定,起草立功人的奏书。当时,李崇还任刺史,想写上辛悠的名字,辛悠不同意。李崇说:“我过去遇上正直的父亲,现在又碰上了正直的儿子。”
  辛术,字怀哲,从小聪明敏锐,遇事颇有见解,脱去布衣入仕,任司空胄曹参军。与仆射高隆之共同负责建筑邺城的宫殿,他处事明白畅达,工匠们都尽心尽力。再迁任为尚书右丞,出任清河太守,为政有能员的名声。朝廷命他为并州长史,因遭父丧离职。清河的父老乡亲数百人到宫廷上书,请求为他立碑歌功颂德。齐文襄帝高澄掌管朝廷大事,他与尚书左丞宋游道、中书侍郎李绘等追随高澄至晋阳,都成为高澄的座上宾。他多次升迁,官至散骑常侍。
  东魏孝静帝武定六年(548),侯景叛乱。朝廷任辛术为东南道行台尚书,封为江夏县男。他与高岳等人一起打败侯景,捉获萧明,迁任东徐州刺史,任淮南经略使。北齐天保元年(550),侯景征收江西的租税,辛术率领军队渡过淮河断绝他的归路,焚烧侯景征收的稻谷数万石。然后北还镇守下邳,淮南人随辛术渡过淮水的有三千多家。东徐州刺史郭志杀死郡守,文宣帝听到奏报后,命令辛术“:从今天起,郭志统率的十多个州县,所有犯法的,刺史先汇报给你,你再下决断,然后奏报朝廷。”北齐的行台长官兼管一方人事,就从辛术这里开始。安州刺史、临清太守、盱眙和蕲城两地的镇将犯法,辛术都将案情奏闻朝廷将他们处死。睢州刺史及所辖的郡守,都因犯法受大辟的处治。朝廷把他们的奴婢一百多口以及资财家产都赐给了辛术。他多次拒绝,却不被朝廷同意。他便将犯官的家口和资财送到司法部门,并不让他们报告朝廷知道。邢邵听说了,写信给他,说:“过去钟离意说:孔子在盗泉旁边忍受干渴,便把珠玑委之于地。您今天能做到这样,真可以说与孔夫子异代而道德相同啊!”
  王僧辩打败侯景,辛术前去招纳安抚。侯景占据的城镇相继归附,前后共有二十多个州郡。于是,他转而镇守广陵,得到一颗传国玉玺,派人送到邺城。文宣帝把玉玺送至太庙祷告。这颗玉玺为秦代刻制,周有四寸,上端的纽有盘龙相交,上面文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西汉时代代相传;又历经魏、晋两朝;晋怀帝失败,玉玺流落在刘聪手里;刘聪失败,又归于石勒;石勒失败,晋穆帝永和年间,濮阳太守戴僧施得到了它,派都护何融送到建邺,历经宋、齐、梁三朝;梁失败后,侯景得到了它;侯景失败,侍中赵思贤把玉玺送给侯景的南兖州刺史郭元建,郭元建又送给辛术。所以,辛术进奉给天子。
  不久,他被授命为殿中尚书,又领任太常卿。便与朝中贤士商议律令。又升任为吏部尚书,食俸于南兖州梁郡。迁都邺城以后,吏部尚书一职,继任者知名的就有三四个,但各有长短得失,不能尽善尽美。高澄年轻放达疏阔,他的缺点也在于疏阔;袁叔德沉稳周严,谨慎宽厚,缺陷在于过分细密;杨忄音风流潇洒,取士有失于浮华不实。惟有辛术性情高洁清明,取士注重才能器识,根据名声探求真实,把他们的今天与昨天相参考。掌管仓库的小官吏只要有能力,也必定被提拔;豪族大姓的人也不会遗漏。考察这一时期铨选人才的情况,辛术最为公正,很被当时所称道。天保末年,文宣帝曾命他选拔一百名官吏,而参选的人多达二三千人。他列出的士子名单,人们没有不满意的;他所选拔出来的,后来都官位显赫。
  他廉洁俭约,没有别的嗜好。勤于职守,从没有过少许的松懈。统率军队施以威仪,管理地方多有惠政。少年时爱好文学和历史,晚年更加勤奋学习,虽然身在戎马军旅,仍然手不释卷。平定淮南后,对所有的财物秋毫不犯,惟有大量收集典章册籍。这些书大多是宋、齐、梁三朝的精本。他共得到一万多卷图书,以及顾恺之、陆探微之徒的名画,王羲之、王献之以下名家的书法,数量也很不少。这些都不上交公府,而归个人所有。回到朝廷之后,他用这些书画馈赠给重臣权要,人们议论起来因此有些微词。天保十年(559)去世,终年六十岁。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祖父杨伏恩,移居到洛阳,因而在那里安了家。
  杨机从小就有志气节操,被读书人所称道。河南尹李平、元晖,一起召请他任功曹,元晖还把郡中的政务交给他处理。有人对元晖说:“不亲自处理政务,也不要相信庶民出身的人。为什么把郡中的事情交给杨机办理,您自己却高卧不起,讨取清闲呢?”元晖答道:“我听说君子们在选拔人才时非常辛苦,一旦人才被发现和使用,他就变得很清闲了。我既然得到一个人才,为什么不使用他呢?”从此,杨机的名声更大。这时,皇帝的儿子们的封国内官吏大多不称职,朝廷下诏选拔清廉正直的人才。杨机被举荐任京兆王元愉封国的中尉,元愉对他既尊重又害怕。后来,他任洛阳令,京城内都畏服他的威严。告状的人从他面前走一趟,以后他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并记住了他们的案情。他历任司州别驾、清河内史、河北太守,都得到卓有才能的名声。永熙时,被朝廷任命为度支尚书。
  他的端方正直之心,时间越长就越坚定,一心奉公,严于律己,被世人所称颂。家里贫穷,没有马骑,大多坐小牛犊拉的车外出,人们都认为他十分清廉。他与辛雄等人,一起被高欢杀害。
  高恭之,字道穆,自称是辽东人。祖父高潜,献文初年,被赐爵为阳关男。天子下诏把沮渠牧腱的女儿赐给他为妻,牧腱的女儿又被封为武威公主,高潜被封为驸马都尉。
  高道穆的父亲高崇,字积善,从小聪明敏捷,以端正谨慎出名。虽然家资丰厚,而他却崇尚节俭。他的舅父曾获罪被诛杀,武威公主为他们这一家绝了后代而痛哭,便把高崇送给沮渠家继承族业,他因而改姓沮渠。景明时,他又向朝廷奏请恢复原来的高姓,袭承父亲的爵位。任洛阳令,为政清廉,颇有决断,官吏百姓都害怕他的威严。发奸摘伏,不避强权大族,县内因此一片肃然。去世后,朝廷追赠他为沧州刺史,谥号为成。
  高道穆以书法驰名于世。他博览经书史籍,结交的都是一代名流和豪迈秀雅之士。从小失去父亲,对待长兄就像对父亲一样尊重。他常对人说“:人一生专心致志,奋力做事,贵在被世人了解。所以应当使自己晚上脱去羊裘皮衣,早晨佩带珠玉,富贵而又显赫。如果世人不知道我,就应当隐蔽在江湖山林,以保持自己高洁远大的志向。”御史中尉元匡奉命选拔御史,他上奏章向元匡自荐,元匡推荐他为御史。
  他纠举弹劾,不回避那些权奸巨豪。正光时,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是尚书李崇的儿子,干了很多违背法律的事情。他强行买下别人的家宅,扩建自家的房舍,在屋脊上都装上只有宫殿上才能安装的鸱尾,又在马桴堠上装上持着节仗的木人。高道穆弹劾他,将这些非份使用的装饰全部去掉。又上表抄没他的赃物。尔朱荣讨伐蠕蠕族,高道穆负责监察他的军事。尔朱荣很畏惧他。萧宝夤西征,他任行台郎中,萧宝夤把军机大事全都委托给他。
  后来,他的哥哥高谦之被灵太后处死,他心里很不安稳,便倾身于孝庄帝。孝庄帝命他为侍中,对他深加保护。孝庄帝即位,赐给他龙城侯的爵位,授予他太尉长史的职位,兼领中书舍人。元颢逼近武牢关,有人劝孝庄帝避向关西,孝庄帝征询高道穆的意见,他说关中残破荒芜,圣驾应该北渡黄河,再沿黄河东下,孝庄帝接受了他的建议。当夜到达河内郡的北部,孝庄帝命他在烛光下起草诏书,以布告天下。于是,四方的官吏百姓都知道皇帝在哪里。不久,他被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公。这时,尔朱荣想撤回军队,等到秋天再进攻元颢。道穆劝他说:“大王您拥有百万之众,辅助天子,号令诸侯。这是桓温、文聘的壮举啊。现在如果撤兵,让元颢重新布置防线,真可谓是养虺成蛇,后悔莫及啊。”尔朱荣认为他讲的很有道理。孝庄帝返回京城,在宴会上对尔朱荣说:“先前如果不采纳高黄门的建议,国家就不安定。你可替我劝他喝酒,让他喝醉。”尔朱荣借机陈说高道穆任他的监军时,遇事很有决断,实在可以重用。不久,朝廷任命道穆为御史中尉,仍然兼任黄门侍郎。
  高道穆对外用法律绳量百官,对内参与朝廷机密大事的商议,凡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他必定奏报朝廷。进谏时畅所欲言,无所畏惧。选用的御史,都是当代的知名人物,如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等三十人。
  当时,使用的钱币比较薄,他上表说“:百姓们立业,以钱货为根本。改铸新币,拯救时弊,这是朝廷为政的急务。最近以来,私人铸造的钱币又薄又多,官府依法清理,漏网的不是一个两个。市面上铜的价格,八十一文钱可以买一斤。私人铸造的薄钱,每斤铜可铸二百多。这种情况既表明私铸铜钱可获厚利。所以,虽然国家施之以重刑,犯罪受惩处的人虽然很多,而非法铸造的人数却在不断增加。现在的铜钱纵有五铢钱的标志,却没有二铢的重量,薄得超过榆荚,一穿上绳子就破裂,放到水上,几乎不往下沉。这种弊端前后因循沿袭,越来越严重,而限制查禁却很不得力。朝廷放弃不管,私铸钱的人又有什么罪呢?过去汉文帝因嫌五分钱太小,改铸四铢钱。汉武帝时又将三铢钱改成半两。这都是以大易小,以重代轻。根据往古讨论今天,应该改铸成大钱,铸上年号,以记下它的起始。一斤铜铸成的钱只有六七十文。铜价非常便宜,每斤只值五十多文。其中铸钱时的人工、原料、锡炭、铅砂,纵然再让他私自铸造,也得不到什么利润。无利可图,他们自然就会死心,更何况还有严刑峻法呢?按我的意见,应当让钱与货卖相通,公私铸钱,一概允许。”后来,朝廷采用杨侃的建议,铸造了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朱世隆独揽朝廷大权,到内廷拜见天子,他的衣着打扮失去君臣的礼仪,道穆便立即弹劾他。孝庄帝的姐姐寿阳公主出行,违犯了清道的规矩,拿着红色木棒的兵卒呵斥人,她的车子一直向前走。高道穆命军卒用木棒将她坐的车子打坏。公主十分恼恨,哭着告诉了孝庄帝,孝庄帝说:“高中尉是一个清廉正直的人,他所履行的是公事,我怎么可以因私恨去责怪他呢?”道穆后来见孝庄帝,孝庄帝说:“有一天我姐姐出行冒犯了你,深感惭愧。”道穆脱下帽子跪下谢罪,孝庄帝说:“我有愧于你,你怎么反过来向我谢罪?”不久,命他监修朝廷的礼仪制度。又下诏说:“皇家的图书典籍,以及各种典章的文本,大多零乱残败,可令高道穆收集汇总登记,并选饱学儒士编排顺序。”
  他又上疏说:“高祖孝文帝太和初年,让廷尉设置司直,讨论死罪判得是否恰当。事情虽然不是古代就有,也不是为了安排朝廷重臣,我认为御史们出去巡查,都根据所闻奏事,虽然不断纠举出犯罪的人,也不免会出现冤枉和滥刑。为什么呢?就是受到像尧这样圣明的帝王的惩罚,也不能不产生怨恨。地方长官们处理政务,总会有情绪上的爱憎。那些奸恶刁滑之徒,常想着报复他受到的责罚,因而,任意编造没有根据的罪状,一起诋毁攻击。御史一经受理查究,总怕案犯构不成大罪,在严刑拷打之下,假的也变成了真的。没有过失受罚,而又不能申雪的,哪里能数得完呢!我虽然愚蠢短浅,却守职不凭借外物。御史们弹劾,固然是希望肃清政治。但如果仍重蹈过去的过失,伤害好人,那么尸位其政的罪责是无法逃脱的。按我的看法,请按太和年间的旧例,仍设置司直十人,隶属廷尉,给予五品官职,选拔卓有政绩,心气公正平和者充任。御史如出京举劾,立即告知廷尉,让他们知道外出御史的人数。廷尉派司直与御史一起出发,到州郡后,他们要分开馆驿住下。御史纠举的案件要交付司直审查,司直审查完毕,再与御史一起回京。中尉负责奏闻朝廷,廷尉负责调查案件,完全按前代旧制去做。这样,可以使狱成定案后,不再会量刑过宽;作恶被惩处,也不会喊冤。如果御史和司直纠劾失实,就按他们断案错误的大小予以处罚。允许纠举的对象检举他们,也允许他们互相揭发。如果这两个使者歪曲案件真相,处理得不合情理,允许被弹劾的罪犯到门下省控诉,另外再派人复审检察。这样一来,在朝廷大门外设置的让鸣冤者敲击的石头旁,告状的人就会止息;在带刺的枣树枝的抽打之下,那些受刑者因罪证确凿,只能忍气吞声。”朝廷下诏采纳他的建议,重新设置了司直。
  尔朱荣被处死后,孝庄帝召见他,交给他一份诏书,让他向朝臣们宣读,对他说“:现在应当精心选拔御史了。”原先,尔朱荣等人常想把自己的党羽安插为御史,所以,孝庄帝才下了这一道诏书。尔朱世隆在大夏门北面与魏军作战时,高道穆奉命督战。他又支持李苗提出的切断桥梁的建议,于是,尔朱世隆向北逃窜。朝廷加封他为卫将军、大都督,兼任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当时,朝廷虽然对外说是要南征蛮族,而孝庄帝真正忧虑的是北部的战事不利,想以南巡作借口乘机躲避。还没有出发,尔朱兆已经攻入洛阳。高道穆为了远祸保身,借口有病辞去官职。尔朱世隆因为他忠于孝庄帝,也将他杀害。
  高谦之,字道让,高道穆的哥哥。少年以侍奉后母孝顺闻名。他专心致志地学习经典史籍,对于天文、算术、历法、占卜图谶之类的书籍,也多有涉猎。喜好写文章,又留心于《老子》、《易经》。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孝昌年间,他代理河阴县令。原先,有一个人用布袋装上瓦砾片,诈称是钱币,到集市上骗买别人的马匹,然后逃去。朝廷下诏命地方追捕罪犯,一定要将案情报告朝廷。谦之便将一名在押旧犯戴上枷锁,让他站到马市上示众,说这就是前些时候诈骗马匹的骗子,今天想对他施以大刑。然后他派心腹查访集市上私下议论的人们,有两个人见面非常高兴,说:“我们不用再担忧了。”心腹把他们扭送到衙门审问,将他们所有的同伙全部抓获,并查出窝藏赃物的地方。丢东西的人家,都找回了丢失的东西,他把案件处理的情况报告给朝廷。不久,正式任他为河阴县令。在县任职三年,革新政治,大多采用历史上有益的旧例。这时,他的兄弟高道穆任御史,也博得美好的名声,人们称赞他们父子兄弟都享有当官的美好声誉。
  旧制规定,京郊的两位县令可以当面向皇帝陈奏当地政治得失。当时,由于受宠幸的佞臣害怕他们的劣迹被揭发,便一起奏报朝廷,要废除这项规定。高谦之上奏朝廷说:“我没有才能,侥幸管理河阴县,实在想着奉公守法,不屈不挠,尽职尽责,以酬报朝廷对我无法估量的恩德,尽到我做臣子为国家守土安民的职责。但是,那些豪门大姓的旁支近亲,帝王与外戚们的亲戚朋友,盘根错节,到处都是。他们都有邪恶之人憎恶正直人的面色,有蔑视上官的傲慢之心。县令职轻力弱,怎能制服他们?先帝过去曾明确下诏,允许县令当面陈奏。我已去世的父亲高崇曾任洛阳县的县令,常常入宫陈奏地方上的政情,所以,朝廷的王公贵族都自我约束,不敢干涉该县的政事。近几年以来,这条规定已经废除,所以,使得天下首县威望降低,下情不能上达。现在,太后和皇帝遵循尧、舜的治国之道,按照高祖孝文帝的典章制度管理朝政,愚臣我也希望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国家多少树立些功名。请求在实行新制度的同时,也能恢复过去一些有益的规定。这样,那些奸恶豪纵之徒就会自我约束,更加小心谨慎。”朝廷下诏交付外廷讨论。
  高谦之又上疏言事,认为:“自从正光年以来,边境城镇多次被骚扰,受命出师征讨的军队,在路途上往来不断。但是,将帅们有些并非是能打仗的人才,大多派遣他们的亲属,妄称是应征入伍,实际上是他们的亲属又派自己的家丁奴仆充数罢了。一旦与敌人对垒,连弓都拉不开。这样,实则是让朝廷空封了一些王爵,征战的士卒又大多缺失,敌人怎么能被消灭?勇敢忠贞的人又怎么能够被劝诫鼓舞呢?况且,接近天子的侍臣,向朝臣们推荐自己的亲属,请托官员替自己办事,擅自作威作福。如果有清廉贞洁,不替他们回护或不接受请托的,他们就一起攻击诋毁,使人家横遭罪名和惩罚。朝臣们为此胆怯徘徊,谁还敢向朝廷奏闻?欺上瞒下,败坏风气,危害朝政,使得谗言害人者为所欲为,忠贞诚实的人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正义。另外,多年以来,常常征兵讨伐,人民不堪忍受,动不动就背井离乡,以保全妻子儿女的性命,竞相逃脱国家的劳役,不再种植桑田,都是由于害怕刑律的制裁。所以,他们回来,还会被困难滋扰,没有一条能自我保全的道路。如果允许他们归来从事原来的职业,重新甄别,并减轻他们的徭役,那么,回来的人一定很多,被开垦的土地也会增加,数年之后,国家就会收到大量的租税。现在,不按照情理让他们还乡,只想凭着严格的命令逼迫他们,恐怕几年之后流失的人口更多。所以,有国有家,就不担心人家不归顺我们,只担心我们的政治不清明;不要侥幸地想着敌人不进攻我们,而要依赖我们强不可侮。这是千百年来共同遵守、百代帝王认识一致的道理。谨望能稍有垂览省察。”灵太后看到他的奏章,借此责备左右侍臣。这些受宠的政要们因此非常妒恨他,便启奏灵太后,说他很有学问,便将他从河阴县调离,任命为国子博士。
  高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等人都喜欢恪守过去的典章制度,对贫穷无告的人喜好布施抚恤,讲究信义,允诺的事情从不落空。对待家里的奴仆,从不当着儿女的面去鞭打他们的父母。生三个儿子的奴仆,便免去他们奴仆的身份。从不对奴婢施行髡刑和黥刑,常常说:“都是人的身体,为什么要加以残害?”他因五舅父沮渠蒙逊曾据守凉州一带,而国书上却没有记载,便撰写了《凉书》十卷,刊行于世。凉国盛行佛教,他写文章贬斥,称佛教是九流中的一家。当世的名流学士,竞相用佛理向他发难诘问,他也用佛教的义理来应付,论敌竟不能使他屈服。因为当时流行的历法不尽完善,他便重新修改撰写,成为独立一家的历法。虽然没有在社会上流行传播,懂行的人都佩服他具有多方面的才能。
  这时,朝廷商讨铸造钱币的事,便命高谦之为铸钱都将长史。他便上表请求铸造三铢钱,说:
  “钱币的出现,本来是用它作媒介使交换双方互通有无,方便交易。所以,钱币分量的轻重,各个朝代都不相同。姜太公为周创立了使财帛流通的九府圜法。到了东周景王姬贵时,进一步铸造较大的金属币。秦朝统一中国,铸造的钱有半两重。汉朝建立,因秦代的钱币太重,改铸为重量较轻的榆荚钱。到了孝文帝五年(前184),又铸造四铢钱。孝武帝刘彻时,又全部销毁,改铸为三铢钱。到汉武帝元狩年间,又变成了五铢钱,并铸造了赤仄钱,以一当五。王莽当政,钱币分为六等,大钱重十二铢,其他依次为七铢、五铢、三铢、一铢。魏文帝废除了五铢钱,明帝曹睿重又恢复。孙权在江东铸造重量很大的钱,以一当五百。孙权赤乌年间,又铸造大钱,以一当千。钱的轻重和大小,无不随着朝代的变化而变化。
  “我认为理财的要旨,要把国家施政必不可少的八个方面放在首位。聚集财富的重要,都保留在经典著作中。所以,古代的帝王借着天地赐予的丰饶的条件,驾驭着天下的财富,无不在太仓中贮存上足够的粮食,在钱库里存放着充足的货币。储蓄既然充盈,人民就不会困苦,这样就使四海安静无事,就像自己的身体挥动胳膊那样方便。
  “现在,天下寇乱没有平息,四方的边境战争不断,赋税烦苛,日费千金。仓库的储蓄渐渐耗尽,国家的财用行将枯竭,实在是到了杨氏献税、桑儿言利的时候了。以西京的兴盛,前代铸钱还屡次改动,大的和小的,重的和轻的都一起流行。更何况现今敌寇没有被消灭,州郡沦丧,人民疲敝,国家和军队的开支越来越紧,另外铸造小钱,可以增加钱的数量,对朝廷有什么损失,对百姓有什么妨害呢?况且,国家兴盛不是因为钱铸造得大,国家衰败也不是因为钱铸造得小,最重要的是公私各得其所,政治教化不受影响。这种办法古代既然能够通行,也应该在今天产生作用。”
  朝廷将下诏按他的建议去办,事情还没有实行,他就去世了。
  早先,谦之的弟弟道穆在正光时任御史,曾弹劾相州刺史李世哲,颇使李世哲遭到打击,他全家对此都怀恨在心。这时,李世哲的兄弟李神轨被灵太后重用,恰巧,谦之的家僮诬告主人,李神轨将家僮控制,到尚书那里告了高谦之一状,因而将他关进廷尉的监狱。将要释放,李神轨又奏报灵太后,下诏在监狱里赐他自尽。朝臣们无不为他悲哀。他写的文章有一百多篇,另有文集。永安年间,追赠他为营州刺史,谥号为康。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他的祖先居住代地。祖父山强,仪表丰伟,身长八尺五寸,善于骑马射箭,可拉开五石大弓。任奏事中散。曾跟随献文帝到方山打猎,有两只狐狸在皇帝的面前奔跑,献文帝命他射杀,一百步内,两只狐狸都被射获,被任命为内行长。山伟的父亲山幼之,任金明太守。
  山伟广泛涉猎文学史书。孝明帝初年,元匡任御史中尉,任命他为兼侍御史。到御史台上任才五天,便遇上孝明帝元旦朝会群臣。他负责神武门的监察,他妻子的从叔任羽林队主,在殿门前鞭打直长,他立即奏报。元匡很是称赞他,不久即奏请朝廷,任他为正侍御史,又由国子助教升任为员外郎、廷尉评。
  这时,天下太平无事,在仕途上升迁非常困难。由代地迁至洛阳的人,大多不被起用。到六镇、陇西两个地方叛乱时,领军元叉想任用代地出身寒微的人为传诏,以安慰他们。仅州郡牧守的子孙们来投递个人情状,要求任职的就有一百多人。元叉因而奏请建立勋附队,准备按照他们各自的资历给予职务。从此,北边来的人全部被录用。山伟便将这件事奏报,赞扬元叉的美德。元叉从来不认识山伟,向侍中安丰王元廷明、黄门郎元顺询问,元顺等人因此称颂和推荐他。元叉让仆射元钦推荐山伟兼任尚书二千石郎。以后又正名为士郎,参与纂修皇帝的起居注。仆射元顺负责选拔官吏,又上表推荐山伟任谏议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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