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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七十四

  循吏
  张膺 路邕 阎庆胤 明亮 杜纂 窦瑗 苏淑 张华原 孟业 苏琼 路去 病 梁彦光 樊叔略 公孙景茂 辛公义 柳俭郭绚 敬肃 刘旷 王伽魏德 深
  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礼教以防其欲,虽为政以德,理实殊涂,百虑一致,在斯而已。《书》云“知人则哲”,又云“无旷庶官”,言非其人为空官也。睿哲之后,必致清明之臣;昏乱之朝,多有贪残之吏。嗜欲所召,影响从之。故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盖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御之人焉。自罢侯置守,历年永久,统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宽猛为用,庇人调俗。但廉平常迹,声有难高;适时应务,招响必速。是故搏击为侯,起不旋踵;懦弱贻咎,录用无时。此则已然于前世矣!后之为吏,与世沈浮,叔季浇漓,奸巧多绪,居官莅职,道各不同,故往籍述其贤能,以彰惩劝之道。
  案魏立《良吏传》有张恂、鹿生、张膺、宋世景、路邕、阎庆胤、明亮、杜纂、裴佗、窦瑗、羊敦、苏淑。齐立《循吏传》有张华原、宋世良、郎基、孟业、崔伯谦、苏琼、房豹、路去病。《周书》不立此篇。隋《循吏传》有梁彦光、樊叔略、赵轨、房恭懿、公孙景茂、辛公义、柳俭、刘旷、王伽、魏德深。其张恂、鹿生、宋世景、裴佗、羊敦、宋世良、郎基、崔伯谦、房豹、赵轨、房恭懿,各附其家传,其余皆依时代编缉,以备《循吏篇》云。
  张膺,不知何许人也。延兴中,为鲁郡太守。履行贞素,妻女樵采自供。孝文深嘉之。迁京兆太守,清白著称,得吏人之忻心焉。
  路邕,阳平人也。宣武时,除东魏郡太守。莅政清勤。经年俭,日出家粟,赈赐贫窘。灵太后下诏褒美,赐龙厩马一匹、衣一袭、被褥一具。稍迁南青州刺史,卒。
  阎庆胤,不知何许人也。为东秦州敷城太守。频年饥俭,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赈恤贫穷,人赖以济。部人阳宝龙一千余人申颂美政。有司以闻,灵太后卒无褒赏。
  明亮,字文德,平原高昌人也。有识干,历员外常侍。延昌中,宣武临朝堂,亲自黜陟,授亮勇武将军。亮进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号至浊。且文武又殊,请更改授。”帝曰:“九流之内,人咸君子,卿独欲乖众,妄相清浊,所请未可。”亮曰:“今江左未宾,书轨宜一,方为陛下投命前驱,拓定吴会。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因请改授平远将军。帝曰:“运筹用武,然后远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得平远乎?”亮乃陈谢而退。除阳平太守。清白爱人,甚有惠政。转汲郡太守,为政如前,举宣远近。卒,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
  杜纂,字荣孙,常山九门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时县令齐罗丧亡,无亲属收殓,纂以私财殡葬,由是郡县标其门闾。后居父丧尽礼。郡举孝廉,稍除积弩将军,从征新野。及南阳平,以功赐爵井陉男。赏帛五百匹,数日之中,散之知友,时人称之。历武都、汉阳二郡太守,并以清白为名。明帝初,拜清河内史。性俭约,尤爱贫老,问人疾苦,至有对之泣涕。劝督农桑,亲自检视,勤者赏以物帛,惰者加以罪谴。吊死问生,甚有恩纪。除东益州刺史,无御边威略,群氐反叛,以失人和徵还。迁太中大夫。正光末,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乞重临郡,诏许之。孝昌中,为葛荣围逼。以郡降,荣以为常山太守。荣灭,卒于家。
  纂所历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诬矫。而轻财洁己,终无受纳,为百姓所思,号为良守。天平中,赠定州刺史。
  窦瑗,字世珍,辽西阳洛人也。自言本出扶风平陵,汉大将军武曾孙崇为辽西太守,遂家焉。曾祖堪,慕容氏渔阳太守。祖表,冯弘城周太守,入魏。父冏,举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诏赠平州刺史。瑗年十七,便荷帙从师,游学十载,始为御史。后兼太常博士,拜太原王尔硃荣官,荣留为北道大行台左丞。以拜荣官,赏新昌男。从荣东平葛荣,封容城县伯。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珍,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南赴洛阳。至东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废之,瑗执鞭独入禁内,奏愿行尧、舜事,晔遂禅广陵。由是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帝时,为廷尉卿。及释奠开讲,瑗与温子升、魏季景、李业兴并为擿句。天平中,除广宗太守,政有清白之称。广宗人情凶戾,累政咸见告讼。唯瑗一人,终始全洁。转中山太守,声誉甚美,为吏人所怀。及齐神武班书州郡,称瑗政绩,以为劝励。后授平州刺史,在州政如临郡。又为神武丞相府右长史。瑗无军府断割才,不甚称职。又行晋州事。及还鄴,上表曰:“臣伏读《麟趾新制》至三公曹第六十六条:‘母杀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三返覆之,未得其门。何者?案律:‘子孙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汉宣云:‘子匿父,孙慝大父母,皆勿论。’盖谓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杀害之类,恩须相隐,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见其直,未必指母杀父,止子不言也。今母杀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识比野人,义近禽兽。且母之于父,作合移天,既杀己之天,复杀子之天,二天顿毁,岂容顿默?此母之罪,义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离。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如或有之,可临时议罪,何用豫制斯条,用为训诫?恐千载之下,谈者喧哗,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论。以臣管见,实所不取。”诏付尚书。三公郎封君义立判云:“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既于法无违,于事非害,宣布有司,谓不宜改。”瑗复难云:“局判云‘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瑗案典律,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既不告母,便是与杀父同。天下可有无父之国,此子独得有所之乎?”事虽停寝。除大宗正卿。宗室及其寒士,相与轻之,瑗案法推正,甚见仇疾。官虽通显,贫窘如初,清尚之操,为时所重。领本州大中正,兼廷尉卿,卒官。赠太仆卿、济州刺史,谥曰明。
  苏淑,字仲和,武邑人也。兄寿兴,坐事为阉官,后拜河间太守,赐爵晋阳男。及寿兴将卒,遂冒养淑为子。淑熙平中袭其爵。后除乐陵内史,在郡绥抚,甚有人誉。后谢病乞解,有诏听之,人吏老幼诉乞淑者甚众。后历荥阳、中山二郡太守,卒。
  淑清心爱下,所历三郡,皆为吏人所思,当时称为良二千石。武定初,赠卫大将军、都官尚书、瀛州刺史,谥曰懿。齐神武追美清操,与羊敦同见优赏。
  张华,原字国满,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初为齐神武骠骑府法曹参军,赐爵新城伯,累迁大丞相府属。深被亲待,每号令三军,恆令宣谕意旨。寻除散骑常侍。周文始据雍州,神武使华原入关说焉。周文谓曰:“若能屈骥足于此,当共享富贵;不尔,命悬今日。”华原曰:“殒首而已,不敢闻命。”周文嘉其亮正,乃使东还。寻悔,遣追不及。神武以华原久而不返,每叹惜之,及闻其来,喜见于色。后除相府右长史,迁骠骑大将军、特进,进爵为公,仍徙封新安。后为兗州刺史。华原有干略,达政体。至州,乃广布耳目,以威禁。境内大贼及邻州亡命三百余人,皆诣华原归款。咸抚以恩信,放归田里,于是人怀感附,寇盗寝息。州狱先有系囚千余人,华原科简轻重,随事决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数十人。华原各给假五日,曰:“期尽速还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毕至。先是,州境数有猛兽为暴。自华原临政,州东北七十里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兽,咸以为化感所致。卒官,州人大小莫不号慕,为树碑立祠,四时祭焉。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子宰均嗣。
  孟业,字敬业,钜鹿安国人也。家本寒微,少为州吏,性廉谨。同僚诸人,侵盗官绢,分三十匹与业,拒而不受。行台郎中郭秀相礼接,方欲荐之,会秀卒。
  魏彭城王韶,齐神武之婿也,拜定州刺史,除业为典签。长史刘仁之谓业曰:“我处其外,君居其内,同心戮力,庶有济乎?”未几,仁之入为中书令,临路启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业,愿专任之,余人不可信也。”又与业别,执手曰:“令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后,不自保全,唯正与直,愿君自勉。”业唯有一马,瘦死。韶以业贫,令州府官人,同食马肉,欲令厚相酬偿。业固辞不敢。韶乃戏业曰:“卿邀名人也。”对曰:“业为典签,州中要职,诸人欲相贿赡,止患无方便耳。今唤食肉,恐致聚敛,有损声名,所以仰违明教。”后未旬日,韶左右王四德、董惟金并以马死托肉,为长史裴英起密启。神武有书与韶,大致诮让。业寻被谮,出外行县事。后神武书责韶云:“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何乃令出外也!”及韶代下,业亦随还,赠送一无所受。仁之后为西兗州,临别谓吏部郎中崔暹曰:“贵州人士,唯有孟业,铨举之次,不可忘也。”暹问业曰:“君往在定州,有何政,使刘西兗如此钦叹?”业答曰:“唯知自修也。”韶为并州刺史,业复为典签,仍兼长史。
  齐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召为法曹。业形貌短小,及谒见,岳心鄙其眇小,笑而不言。后寻业断决处,谓曰:“卿断决之明,可谓有过躯貌之用。”补河间王国郎中令。清贫自守,未曾有失。文宣谓侍中裴英起曰:“卿识河间王郎中孟业不?一昨见其国司文案,似是好人。”对曰:“昔与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其人清忠正直,世所希有。”帝曰:“如公言者,比来便是大屈。”除中书舍人。文宣初唯得姓名,及因奏事,见其羸老,又质性敦朴,无升降之容,加之平缓,寡于方便。有一道士由吾道荣以术艺被迎,将入内,业为通名。忽于众中抗声奏云:“由吾道士不食五谷。”帝命推而下之。又令点检百官,敷奏失所,帝遣人以马鞭击业头,至于流血。然亦体其衰老,非力所堪。
  皇建二年,累迁东郡太守,以宽惠著名。其年夏,五官张凝因出使,得麦一茎五穗,其余或三穗四穗共一茎者,合郡咸以政化所感,因即申上。至秋,复有东燕县人班映祖,送嘉禾一茎九穗。河清三年,敕人间养驴,催买甚切。业曰:“吾既为人父母,岂可坐看此急。令宜权出库钱,贷人取办,后日有罪,吾自当之。”后为宪司所劾。被摄之日,郡人皆泣而随之,迭相吊慰。送业度关者,有数百人,至黎阳郡西,方得辞决。攀援号哭,悲动行路。诣阙诉冤者非一人,敕乃放还。郡中父老,扣河迎接。
  武成亲戎,自洛还鄴,道由东郡。业具牛酒,率人吏拜谒路旁,自称:“粪土臣孟业,伏惟圣驾亲行,有征无战,谨上微礼。”便与人吏俱唱万岁,导引前入,帝大嘉之。后除广平太守,年既老,理政不如在东郡时。武平九年,为太中大夫,加卫将军,寻卒。
  业志守质素,不尚浮华。为子结婚,为朝肺腑吒罗氏。其子以廕得为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参军,乃令作今世服饰绮襦纨袴。吒罗家又恃姻娅,炫曜矜夸。业知而不禁,素望颇贬。
  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琼幼时随父在边,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齐文襄以仪同开府,引为刑狱参军,每加勉劳。并州尝有强盗,长流参军张龙推其事,所疑贼徒,并已拷伏,失物家并识认,唯不获盗赃。文襄付琼,更令穷审,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余人,并获赃验。文襄大笑,语前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几致枉死。”除南清河太守。郡多盗贼,及琼至,奸盗止息。或外境奸非,辄从界中行过者,无不捉送。零陵县人魏双成,住处与畿内武城交错,失牛,疑其村人魏子宾,列送至郡。一经穷问,知宾非盗,而便放之。双成云:“府君放贼去,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其语,密遣访获盗者。从此畜牧不收,云:“但存府君。”其邻郡富家,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冀州绎幕县人成氏大富,为贼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遂去。平原郡有妖贼刘黑苟,构结徒侣,通于沧海。琼所部人,连接村居,无相染累。邻邑于此伏其德绩。郡中旧贼一百余人,悉充左右,人间善恶及长吏饮人一杯酒,无不即知。
  琼性清慎,不发私书。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出息,常得郡县为征。及欲求谒,度知其意,每见则谈问玄理。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其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师徒还归,遂焚责券。郡人赵颍,官至乐陵太守,年余八十,致事归。五月中,得新瓜一双,自来奉。颍恃年老,苦请,遂便为留。乃致于事梁上,竟不割。人闻受赵颍饷瓜,欲贡新果,至门,问知颍瓜犹在,相顾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还同住。
  每年春,总集大儒卫觊隆、田元凤等讲于郡学,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书。时人指吏曹为学生屋。禁断淫祠,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衷礼。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至于调役,事必先办,郡县吏长,恆无十杖稽失。当时州郡,无不遣人至境,访其政术。

译文

  窦瑗字世珍,辽西阳洛人。自称祖籍扶风平陵,汉时大将军窦武的曾孙窦崇曾做辽西太守,于是就在辽西安家。曾祖父窦堪,是慕容氏渔阳太守。祖父窦表,冯弘城周太守,后入魏。父亲窦同,选为秀才,早年下世。普泰初年,窦瑗上书以自身地位为父亲请求追封爵位,皇帝下诏追封窦同为平州刺史。
  窦瑗十七岁时,就挟带书卷外出投师,求学十年,才做御史。后来兼职太常博士,拜访太原王尔朱荣求职。尔朱荣留他做了北道大行台左丞。因为任尔朱荣的官职,赏爵新昌男。后来跟随尔朱荣东行平定葛荣叛军,封为容城县伯。窦瑗请求将容城县伯之位让给兄长窦叔珍,皇上诏书同意将新昌男转授给叔珍。叔珍因此而官至太山太守。尔朱世隆等人拥立长广王元晔为主,南下洛阳。行至东郊外,世隆等人派窦瑗奏请废去元晔,窦瑗持鞭驾车独自进入宫内,奏请元晔沿袭尧、舜禅位制,元晔于是禅位给广陵王元恭。因此窦瑗授职给事黄门侍郎。
  魏孝武帝时,窦瑗是廷尉卿。在祭师讲习时,窦瑗与温子癉、魏季景、李业兴一同选文。天平年间,任广宗太守,为政有清正廉洁的赞誉。广宗一带人情凶恶暴戾,以前官府都受理不少诉讼案件。只有窦瑗一任,始终清静。调任中山太守后,声名很好。常被吏卒想念。齐神武颁诏州郡,称赞窦瑗政绩,以示劝告勉励。后授任平州刺史,在州府为政一如在郡县。后来又做了神武丞相府右长史。窦瑗缺乏军府裁断的才能,不太称职。于是又兼任晋州政务。
  回到邺城,上表说:“臣读《麟趾新制》到三公曹第六十六条:‘母亲杀死父亲,儿女不得控告,控告者处死。’多次考虑,不能理解。为什么呢?依照法律:‘子孙有控告父母、祖父母的,处死。’又汉宣说‘:儿女包庇父亲,孙子包庇祖父母者,都不追究。’这是指父母、祖父母小到偷羊,大到杀人害命之类,从恩情上讲必须隐瞒,从法律上也不追究,道理如此,可见其正确。并不是说母亲杀害父亲,只让孩子不告发。如果母亲杀死父亲而孩子不告发,便是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识见如同野人,义理近于禽兽。况且母亲对于父亲来说,如同嫁天,既杀害自己的天,又杀害儿女的天,二天毁伤,怎样容忍沉默?这种母亲的罪过,义理上不应赦免,下手的时候,母亲的恩义便已结束,仍要以母子之义而不告发,鄙臣因此迷惑。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可以临时商议治罪,为什么要事先制定这条法律,用作训诫呢?恐怕千年之后,论者纷纷,认为昭明圣朝,竟然有尊母贱父之说。依我粗浅之见,实在不应采用。”皇上下诏交给尚书。三公郎封君义随即裁决说“:母亲杀死父亲,孩子告发母亲。母亲因为孩子告发而处死,便是孩子所杀。天下没有无母之国,不知道这种孩子,将到什么地方?既对法无碍,又对事无害,就通告官府,说不应更改。”窦瑗又驳难说“:官署裁断说‘:母亲因孩子的告发而处死,便是孩子所杀。天下没有无母之国,不知道这种孩子,将到什么地方?’瑗参照法典律文,没有听说母亲杀死父亲,孩子要隐瞒母罪的道理。既不告发母亲,便是和杀父相同。天下难道有无父之国,这种孩子却能有所去处的吗?”事情就此了结。
  窦瑗任职大宗正卿,宗室贵族因他出身寒微,都轻视他。窦瑗执法公正,招致很多仇怨。官位虽然通达显赫,但贫穷依旧,清廉高尚的节操,为时人推重。任本州大中正,兼廷尉卿,死于官任。追赠太仆卿,济州刺史,谥号为明。
  孟业字敬业,钜鹿安国人。家庭原本贫寒低微。年轻时做州吏,性情廉洁谨慎,同僚中一些人,侵吞盗窃公家绢帛,分给孟业三十匹,他拒绝接受。行台郎中郭秀对他很是以礼相待,刚要向上推荐他,恰巧郭秀死去。
  魏彭城王韶,是齐神武帝的女婿,被任命为定州刺史,他安排孟业为典签。长史刘仁之对孟业说:“我在州衙之外,您在州衙之内,同心协力,或许会有成就吧?”不久,刘仁之入朝做了中书令,临上路时提醒韶说:“殿下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只是孟业,希望专心任用他,其他人不可信任。”又与孟业告别,拉着手说:“现在我离开彭城,您就失去了援助,担心您以后不能自我保全,只有忠正耿直,希望您勉励自己。”孟业只有一匹马,瘦死,韶以孟业家贫为由,让州府官员差役一起吃马肉,想让他们重重地酬谢孟业。孟业坚决推辞不肯接受。韶就和孟业开玩笑说“:您这是想做名人啊。”孟业回答说“:孟业身为典签,是州中的重要职位,那些人想贿赂我财物,只担心没有机会罢了。现在让他们吃肉,恐怕导致聚财征物,有损于名声,因此违背您的英明教诲。”后来不过十天,韶身边的王四德、董惟金都因马死送人马肉,被长史裴英起密奏,神武帝给韶写有一封信,大致意思是讥诮责备。孟业不久被谮毁,出外巡行县中事务。后来神武帝写信责备韶说“:姓孟的那个典签,非常用心,为什么让他出外呢?”等韶代为转达,孟业也就跟着回去了,赠送物品一点也没接受。刘仁之后来在西兖州做官,临走时对吏部郎中崔暹说:“你们州中的人士,只有孟业一人,选拔举荐的时候,不要忘记他。”崔暹问孟业说:“您以前在定州,有什么政绩。让刘西兖如此钦佩叹服?”孟业回答说“:只懂得自身修养罢了。”韶做并州刺史,孟业又为典签,仍旧兼任长史。
  齐天保初年,清河王岳授职为司州牧,召孟业为法曹。孟业身材矮小,等拜见时,岳心里鄙视他渺小,只笑而不说话。后来在孟业判决案件时,对他说:“您判案英明,可以说有超过您身体的用处。”补用为河间王国郎中令,清贫自守,不曾出现过失。文宣帝对待中裴英起说“:您认识河间王郎中孟业吗?前些日子见到他办理的文籍档案,像是好人。”裴英起回答说“:过去孟业与我一同侍奉魏彭城王韶,这个人清廉忠心,正直耿介,当世少有。”帝说:“真像你这种说法,一直是太委屈他了。”授职中书舍人。文宣帝当初只是知道孟业的姓名,等到他因事上奏,才见他身体老弱。而且本性淳厚朴实,没有升官降职的喜怒表现,加上平稳缓和,很少有机会。有一个道士由吾道荣因道术被皇上迎请,将要进入朝中,孟业替他通报名姓,忽然在人群中大声奏道“:由吾道士不吃五谷。”帝命令人将孟业推下。又令点检百官,陈奏他的失职不当之处,帝派人用马鞭抽打孟业头部,以至流出血来。然而又体恤他年老体衰,不能承受武力。
  北齐昭帝皇建二年(561),升为东郡太守,以宽厚仁惠闻名。这年夏天,五官张凝因为出使外地,得到一棵茎杆长有五个穗的麦子,还有三个穗或四个穗长在一棵麦杆的,全郡的人都以为是政令感化的结果。随即上报皇帝。到秋天,又有东燕县人班映祖,送来一株上面长有九个麦穗的好庄稼。北齐武帝河清三年(564),皇帝命令民间养驴,催购相当急迫。孟业说:“我既然是百姓的父母官,怎么能坐看百姓的这种急难?应该拿出国库中的钱财,贷给百姓购买。今后有了过错,我自己承担下来。”后来被宪司弹劾。被捕那天,郡中百姓都哭着跟随他,不断地慰问。送孟业出关的,有几百人,到黎阳郡西边,才得以辞别,拉手痛哭,悲惨之景感动了行路的人。到朝廷诉冤的不只一人,皇上于是下令将他放回。郡中父老百姓,到黄河边迎接。
  武成结交戎人,从洛阳回到邺城,路途经过东郡。孟业备办牛肉与酒,带领吏卒百姓在路旁拜谒,自称道:“粪土之臣孟业,俯伏恩惟圣主亲自北行,出征而无战斗,谨献薄礼。”就和百姓官吏齐呼万岁。在前面做向导引入城中,皇帝非常称赏。后来任命为广平太守,年纪已老,处理政事不如在东郡时。北齐后主武平九年(578),做太中大夫,增封卫将军,不久死去。
  孟业立志恪守质朴本性,不崇尚浮华。给儿子备办婚事,对方是朝中近亲叱罗氏。他儿子蒙受恩荫,做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参军,就让人制作当世富家子弟穿戴的绮丽服饰。叱罗家又倚仗这种婚姻关系,炫耀自夸。孟业知道而没有禁止,平日的声望大为降低。
  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父亲苏备,在魏做官,官至卫尉少卿。
  苏琼幼年时跟随父亲在边境,曾经拜见东荆州刺史曹芝,曹芝开玩笑地问他说“:你想做官不?”苏琼回答说“:设立官职选人充任。并不是要人去找官做。”曹芝对他的回答感到惊异,便安排他做了自己府中的长流参军。北齐文襄帝以仪同的名号建府设置属官,召苏琼为刑狱参军,并经常鼓励慰劳他。并州曾经有强盗出没,长流参军张龙追查此事。被怀疑为强盗的人经过拷问已经招认,丢失财物人家也都认定这些强盗,只是没有找到抢劫的赃物。文襄帝把这个案子交给苏琼,要求他彻底审查,于是另外追查元景融等十多个人,同时也得到了赃物和证据,文襄帝大笑,对先前那些被胡乱牵连为强盗的人说“:你们这些人如果没有遇到我的好参军,差一点被冤枉而死。”
  后来被任命为南清河太守,该郡盗贼很多,等到苏琼上任,犯法偷盗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有时外郡的奸诈不法之徒,擅自从南清河郡的地界经过,没有不被捉送官府的。零县人魏双成,住处与京城地区的武城交界,丢失一头牛,怀疑是同村人魏子宾所偷,便把他押送到郡上。但苏琼经过仔细审问,知道魏子宾不是偷牛贼,便把他放了。魏双成说:“府君您把贼放跑,老百姓的牛去哪儿找呢?”苏琼没有理睬他的话,暗中派人下去查访,找到了偷牛的人。从此以后,百姓放牧牲畜都不加收检,说:“只管交给苏府君。”邻郡的富豪将财物存放在南清河郡以躲避盗贼。冀州绎幕县人成氏很富有,被盗贼追得很紧,就对他们说“:我的财物已经寄放在苏公处了。”盗贼便离去了。平原郡有一个会法术的贼刘黑苟,招纳党徒,勾结海外。苏琼治下的百姓,和刘黑苟村子连靠村子而住,都没有牵连进去。邻郡的人因此佩服他的德行政绩。南清河郡以前做过贼的一百多个人,都充为苏琼的耳目,民间好事坏事,甚至连官吏们喝百姓一杯酒,苏琼无不立刻知道。
  苏琼生性清廉谨慎,从不拆看找他办私事的信。道士道研做济州沙门统,财产极多。在郡中放了不少债。以前常请郡县官吏帮他催债。等到他来求见时,苏琼已知他的意图,见面就谈论佛法。道研虽然为催债多次前来,都没法说出口。他的弟子问其中的原因,道研说“:每次见到苏府君,他就直接把我带到青云之中,哪有可能谈论地上俗事?”师徒回家后,便焚烧了债券。郡中人赵颍,官至乐陵太守,八十多岁辞官归家。五月间,他摘了两只刚产的瓜,亲自送给苏琼。赵颍仗着自己年纪大,竭力请求苏琼收留,苏琼于是把瓜留下。他把瓜放到大堂的梁上,竟不切开。人们听说苏琼接受了赵颍馈赠的瓜,也想进贡新摘的瓜果,来到门前,打听到赵颍送的瓜仍放在那儿,便相视离去。有个名叫乙普明的百姓,兄弟俩争夺土地,多年没有裁决。都各自寻找证人,竟有一百多个。苏琼把普明兄弟叫来,告诉众人说:“天下难以得到的是兄弟,容易得到的是土地。如果让你们得到了土地而失去了兄弟情谊,怎么样呢?”说着便掉下了眼泪,那些证人也无不哭泣,乙普明兄弟磕头请求让他们出去再想一想,两个人已经分开十年,现在又住在一起。
  每年春季,苏琼召集大儒生卫觊隆、田元凤等在郡学堂讲学,郡吏们处理公务后的闲暇时间,苏琼都让他们来读书。当时人们把官署称为学生宿舍。禁止不合礼法的祭祀。婚礼丧葬,也都要节省节约,遵守礼仪。另外养蚕的月份预先公布绵绢的长度式样,徭役赋税的先后次序也都明确规定。每当征派徭役时,苏琼总是先把事情办好,郡县官吏一般没有因延误而受到轻度处罚。当时其他州郡无不派人到南清河郡,询问处理政事的方法。
  文宣帝天保年间,南清河郡内发大水,百姓受灾,缺粮少食的有千余家。苏琼把郡内有粮食的人家都召集来,亲自向他们贷粮,全都分给那些挨饿的人。州府按户征收租税,并且想追究贷粮的事,郡主簿对苏琼说:“虽然是可怜那些饥饿的百姓,恐怕还要连累府君。”苏琼说“:一人获罪,而能救活千家,还有什么值得怨恨的呢?”于是给朝廷上表陈述情况,使征税查问得以免除,受灾人家也能平安生活。这些人抚爱儿女时都说“:是府君使你们活了下来。”苏琼在南清河郡六年,百姓都归向他,所以没有一个人向州申诉案情。前后四次上表报告政绩,苏琼都名列最上等。后来因居丧离职,老朋友送来的财物,他一点也不接收。
  不久苏琼又出任司直、廷尉正,朝中官员都感叹对他不公平。尚书辛述说:“苏琼为人正直,名实相符,不必忧虑他不能升迁。”当初,苏琼任南清河郡太守时,裴献伯做济州刺史,裴献伯为政严厉,擅用刑法,苏琼则施行恩惠以养育百姓。房延..出任乐陵郡太守时,从济州经过。裴献伯向他询问自己的外界声誉,房延..说:“只听说太守善良而刺史残暴。”裴献伯说“:受到人们称颂的并非很公正。”房延..回答说:“这样说来,黄霸、龚遂这样的清官倒成了你眼中的罪人了。”后来朝廷下令,让各州推荐清廉而有才干的人。裴献伯因为先前曾说过那种话,害怕被苏琼陷害,而苏琼却替他申诉长期不得提升的委屈,谈论这件事的人都推崇苏琼为人公正。毕义云任御史中丞,以凶猛残暴为己任,法官们都畏惧他,不敢违背他的意图。苏琼推审案子务必保证符合实情,得到昭雪的人很多。大理寺各衙门处审理的案子要经尚书省复查,就是从苏琼开始实行的。升任尚书三公郎中。赵州与清河、南中等地有人多次报告将有谋反事情发生,前后都交给苏琼追查,很多人事被平反昭雪。尚书崔昂对苏琼说“:你如果想建立功名,应当再想想其他法子。你还多次为谋反作乱的人洗雪罪名,怎么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不值钱?”苏琼严肃地说“:我所昭雪的都是被冤枉的人,并没放过谋反作乱的人。”崔昂很羞愧。京师里的人称颂他说“:判案无疑苏珍之。”
  皇建年间,封赐爵位安定县男,徐州行台左丞,代理徐州刺史的职务。徐州城中五级寺突然被盗走一百座铜像。官署追查结果,在五级寺四周防守住宿以及有迹象而受到怀疑的人,被逮捕的有数十人。苏琼把他们全都释放,寺院僧人抱怨苏琼不替他们追查盗贼。苏琼送僧回去,告诉他们说:“只管暂时回去,得到铜像后自会送还。”之后十天,苏琼将盗贼姓名与赃物存放处写出来,派人直接去搜捕,全部得到真实凭据。盗贼们从实招供,僧人百姓都惊叹敬服。先前曾规定,淮河两岸商贩不得擅自过河交易,淮南收成不好。苏琼上书请求允准淮南人到淮北买粮。后来淮北人又受饥荒,他又奏请让淮北人到淮南买粮,于是淮河两岸商贸往来,互相都得到好处,水陆物产竟运到黄河以北。
  后来苏琼任大理卿时北齐灭亡,在北周做官。任博陵太守。隋开皇初年死去。
  樊叔略,是陈留人。父亲樊观,在魏朝做官时,任南兖州刺史,河阳侯,被高氏所杀。樊叔略被处以腐刑,在殿省供役使。身高九尺,很有志气。颇遭嫉妒。内心不安,于是逃到函谷关西。周文帝器重他,安置在自己身边,授职都督,荫袭爵位为侯。大冢宰宇文护执掌政权时,召用他为中尉,逐渐受到信任,兼管宫内事情,任职开府仪同三司。宇文护被杀后。齐王宪召用他为园苑监。多次进献用兵谋略,宪很惊异他的才能。跟随武帝平定齐朝。因功封职为上开府,清河县公,任汴州刺史,当时被称为决事明断。宣帝建造东都,以叔略常有奇妙构想,授他为营构监。宫室规模标准,都是他制定的。
  尉迟迥叛乱时,樊叔略镇守大梁,因军功授为大将军,又做汴州刺史。隋文帝受禅即位后,升任上大将军,晋封爵位为安定郡公。在汴州数年间,很有声名称誉。调为相州刺史,政绩在当时为第一。皇帝发下玺书嘉奖,赐予粟帛,布告天下官民。老百姓因此说到:“智慧无穷,清乡公;上下公正,樊安定。”征授司农卿,吏卒无不流泪伤别,商议立碑歌颂他的功德。
  自从做了司农,凡属种植的东西,樊叔略都另有条律规定,都出人意表。朝廷有疑难不通的问题,公卿大臣不能裁决的,樊叔略就根据道理评判是非曲直。虽然没有学问,可以有所依据,但是以心意为师,独出己见,与理暗合,很得皇上亲宠信任。高赹、杨素对他以礼相待。樊叔略虽然是司农,也常常参管九卿事务。性情喜爱奢侈,每当饮宴,一定肴馔丰盛,水陆所产很齐全。隋文帝开皇十四年(594),随皇帝祭祠泰山,到洛阳,皇帝让他审查囚犯罪状。准备奏呈,早晨到监狱门口,在马上突然死去,皇上哀伤感叹很久,追封亳州刺史,谥号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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