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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三十二
崔光,清河人,本名孝伯,字长仁,孝文赐名焉。祖旷,从慕容德南度河,居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仕宋为乐陵太守。于河南立冀州,置郡县,即为东清河鄃人。县分易,更为南平原贝丘人也。父灵延,宋长广太守,与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拒魏军。慕容白曜之平三齐,光年十七,随父徙代。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养父母。
太和六年,拜中书博士、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再迁给事黄门侍郎。甚为孝文所知待,常曰:“孝伯才浩浩如黄河东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参赞迁都谋,赐爵朝阳子。拜散骑常侍,著作如故,兼太子少傅。又以本官兼侍中、使持节为陕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经述叙古事,因赋诗三十八篇。还,仍兼侍中。以谋谟之功,进爵为伯。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见于色。有毁恶之者,必善言以报,虽见诬谤,终不自申曲直。皇兴初,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后诣光求哀,光乃以二口赎免。孝文闻而嘉之。虽处机近,未曾留心文案,唯从容论议,参赞大政而已。孝文每对群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无意外咎谴,二十年后当作司空。”其见重如是。
宣武即位,正除侍中。初,光与李彪共撰国书,太和之末,彪解著作,专以史事任光。彪寻以罪废。宣武居谅闇,彪上表求成《魏书》,诏许之,彪遂以白衣于秘书省著述。光虽领史官,以彪意在专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让彪。宣武不许。迁太常卿,领齐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显献四足四翼鸡,诏散骑侍郎赵邕以问光。光表曰:
臣谨案《汉书·五行志》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鸡化为雄,毛变而不鸣不将无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言小臣将乘君之威,以害政事,犹石显也。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共效也。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皆似雄,但头冠上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邕对曰:“貌之不恭,则有鸡祸。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是后张角作乱,称黄巾贼,遂破坏四方,疲于赋役,人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乱。今之鸡状不同,其应颇相类矣。向、邕并博达之士,考物验事,信而有证,诚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雏而未大,脚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
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惧,乃能招福,闇主视之弥慢,所用致祸。《诗》、《书》、《春秋》、秦、汉之事多矣,此皆陛下所观者。今或有自贱而贵,关预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计,白骨横野,存有酷恨之痛,殁为怨伤之魂。义阳屯师,盛夏未反;荆蛮狡猾,征人淹次。东州转输,多往无还,百姓困穷,绞缢以殒。北方霜降,蚕妇辍事。群生憔悴,莫甚于今。此亦贾谊哭叹,谷永切谏之时。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陛下为人父母,所宜矜恤。国重戎战,用兵犹火,内外怨弊,易以乱离。陛下纵欲忽天下,岂不仰念太祖取之艰难,先帝经营劬劳也?诚愿陛下留聪明之鉴,警天地之意,礼处左右,节其贵越。往者邓通、董贤之盛,爱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飨如罕,宴宗或阙,时应亲享郊庙,延敬诸父。检访四方,务加休息,爰发慈旨,抚振贫瘼。简费山池,减撤声饮,昼存政道,夜以安身。博采刍荛,进贤黜佞,则兆庶幸甚,妖弭庆进,祯祥集矣。
帝览之大悦。后数日而茹皓等并以罪失伏法,于是礼光逾重。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于太朽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案其形,即《庄子》所谓‘蒸成菌’者也。又云‘朝菌不终晦朔’。雍门周所称“磨萧斧而伐朝菌”,指言蒸气郁长,非有根种,柔脆之质,雕殒速易,不延旬月,无拟萧斧。又多生墟落秽湿之地,罕起殿堂高华之所。今极宇崇丽,坛筑工密,翼朽弗加,沾濡不及,而兹菌欻构,厥状扶疏,诚足异也。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以为败亡之象。然惧灾修德,咸致休庆,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是故桑穀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鸱鹊巢于庙殿,枭鵩鸣于宫寝,菌生宾阶轩坐之正,准诸往记,信可为诫。且东南未静,兵革不息,郊甸之内,大旱跨时,人劳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愿陛下追殷二宗感变之意,侧躬耸诚,惟新圣道,节夜饮之忻,强朝御之膳,养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则魏祚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
四年,除中书舍人。永平元年秋,将诛元愉妾李氏,群官无敢言者。敕光为诏,光逡巡不作,奏曰:“伏闻当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乱,诚合此罪。但外人窃云,李今怀妊,例待分产。且臣寻诸旧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谓之虐刑,桀、纣之主,乃行斯事。君举必书,义无隐讳,酷而乖法,何以示后?陛下春秋已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识,知无不言,乞停李狱,以俟育孕。”帝纳之。
延昌元年,迁中书监,侍中如故。二年,宣武幸东宫,召光与黄门甄琛、广阳王深等并赐坐,诏光曰:“卿是朕西台大臣,当令为太子师傅。”光起拜固辞,诏不许。即令明帝出焉,从者十余人,敕以光为傅之意,令明帝拜光。光又拜辞,不当受太子拜,复不蒙许。明帝遂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毕拜。光北面立,不敢答拜,唯西面拜谢而出。于是赐光绣采一百匹,琛、深各有差。寻授太子少傅,迁右光禄大夫,侍中、监如故。
四年正月,宣武夜崩,光与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迎明帝于东宫,安抚内外,光有力焉。帝崩后二日,广平王怀扶疾入临,以母弟之亲,径至太极西庑,哀恸禁内。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诸人皆愕然相视,无敢抗对者。光独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初崩,太尉赵熹横剑当阶,推下亲王故事,辞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壮光理义有据。怀声泪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我不敢不服。”于是遂还,频遣左右致谢。
初,永平四年,以黄门郎孙惠蔚代光领著作。惠蔚首尾五岁,无所厝怀。至是,尚书令、任城王澄表光宜还史任。于是诏光还领著作,迁特进。以奉迎明帝功,封博平县公,领国子祭酒,诏乘步挽于云龙门出入。寻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灵太后临朝后,光累表逊位。于忠擅权,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并送章绶冠服茅土,表至十余上,灵太后优答不许。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师、高阳王雍等奏举光授明帝经。初,光有德于灵太后。四月,更封光平恩县侯,以朝阳伯转授第三子勖。其月,敕赐羊车一乘。
时灵太后临朝,每于后园亲执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妇人文章,因以致谏。是秋,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光表谏曰:“《礼记》云:诸侯非问疾吊丧,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时归宁;亲没,使卿大夫聘。《春秋》纪陈、宋、齐之女并为周王后,无适本国之事。是制深于士大夫。许嫁唁兄,又义不得,卫女思归,以礼自抑,《载驰》、《竹竿》所为作也。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帷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候命,忍赴洪流。《传》皆缀集,以垂来训。昨轩驾频出,幸冯翊君、任城王第。虽渐中秋,余热尚蒸。衡盖往还,圣躬烦倦。左右仆侍,众过千百,扶卫跋涉,袍钾在身。昔人称陛下甚乐,臣等至苦,或其事也。但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贻厥后矩,天下为公,亿兆己任。专荐郊庙,止决大政,辅神养和,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令生仰悦矣。”
神龟元年,光表曰:“寻石经之作,起自炎刘,昔来虽屡经戎乱,犹未大崩侵。如闻往者刺史临州,多构图寺,官私显隐,渐加肃撤。由是经石弥减,文字增缺。今求遣国子博士一人堪任干事者,专主周视,驱禁田牧,制其践秽,料阅碑牒所失次第,量厥补缀。”诏曰:“此乃学者之根原,不朽之永格,便可一依公表。”光乃令国子博士李郁与助教韩神固、刘燮等勘校石经,其残缺,计料石功,并字多少,欲补修之。后灵太后废,遂寝。
二年八月,灵太后幸永宁寺,躬登九层佛图。光表谏曰:“伏见亲升上级,伫跸表刹之下,祗心图构,诚为福善,圣躬玉趾,非所践陟。臣庶恇惶,窃谓未可。”九月,灵太后幸嵩山佛寺,光上表谏,不从。
正光元年冬,赐光几杖衣服。二年春,明帝亲释奠国学,光执经南面,百寮陪列。司徒、京兆王继频上表以位让光。四月,以光为司徒,侍中、国子祭酒、领著作如故。光表固辞,历年终不肯受。
八月,获秃鹙于宫内,诏以示光。光表曰:“此即《诗》所谓‘有鹙在梁’。解云“秃鹙也”,贪恶之鸟,野泽所育,不应入于殿廷。昔魏氏黄初中,有鹈鹕集于灵芝池,文帝下诏,以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博求贤俊,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让管宁者也。臣闻野物入舍,古人以为不善。是以张臶恶任,贾谊忌鵩。鹈鹕暂集而去,前王犹为至诚,况今亲入宫禁,为人所获,方被畜养,晏然不以为惧。准诸往义,信有殊矣。饕餮之禽,必资鱼肉,菽麦稻粱,时或飡啄,一食之费,容过斤镒。今春夏阳旱,谷籴稍贵,穷窘之家,时有菜色。陛下为人父母,抚之如伤,岂可弃人养鸟,留意于丑形恶声哉!卫侯好鹤,曹伯爱雁,身死国灭,可为寒心。愿远师殷宗,近法魏祖,修德进贤,消灾集庆,放无用之物,委之川泽,取乐琴书,颐养神性。”明帝览表大悦,即弃之池泽。
冬,诏光与安丰王延明议定服章。三年六月,诏光乘步挽至东西上阁。九月,进位太保,光又固辞。光年耆多务,病疾稍增。而自强不已,常在著作,疾笃不归。四年十月,帝亲临光疾,诏断宾客,中使相望,为止声乐,罢诸游眺,拜长子励为齐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吾荷先帝厚恩,位至于此,史功不成,殁有遗恨。汝等速可送我还宅。”气力虽微,神明不乱,至第而薨,年七十三。明帝闻而悲泣,中使相寻,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六十万、布一千匹、蜡匹百斤,大鸿胪监护丧事。车驾亲临,抚尸恸哭,御辇还宫,流涕于路,为减常膳,言则追伤,每至光坐讲读之处,未曾不改容凄悼。赠太傅,领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后部鼓吹、班剑,依太保广阳王故事,谥文宣。明帝祖丧建春门外,望轜哀感,儒者荣之。
初,光太和中依宫商角徵羽本音而为五韵诗,以赠李彪。彪为十二次诗以报光。光又为百三郡国诗以答之。国别为卷,为百三卷焉。
光宽和慈善,不忤于物,进退沈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广、黄琼为人,故为气概者所不重。始领军于忠,以光旧德,事之。元叉于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见杀,清河王怿遇祸,光随时俯仰,竟不匡救,于是天下讥之。自从贵达,罕所申荐,曾启其女婿彭城刘敬徽,云敬徽为荆州五陇戍主,女随夫行,常虑寇抄,南北分张,乞为徐州长兼别驾,暂集京师。明帝许之。时人比之张禹。光初为黄门则让宋弁;为中书监让汝南王悦;为太常让刘芳;为少傅让元晖、穆绍、甄琛;为国子祭酒让清河王怿、任城王澄;为车骑、仪同让江阳王继,又让灵太后父胡国珍,皆顾望时情,议者以为矫饰。
崇信佛法,礼拜读诵,老而逾甚。终日怡怡,未曾恚忿。曾于门下省昼坐读经,有鸽飞集膝前,遂入于怀。缘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赞咏诗颂者数十人。每为沙门、朝贵请讲《维摩》、《十地经》,听者常数百人。即为二经义疏三十余卷,识者知其疏略。凡所为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五十余卷,别有集。
光子励,字彦德。器学才德,最有父风。举秀才,中军彭城王参军、秘书郎中,以父光为著作,固辞不拜。后除中书侍郎。领军将军元叉为明堂大将,以励为长史。与从兄鸿俱有名于世。父光疾甚,拜征虏将军、齐州刺史。侍父疾,衣不解带;及薨,孝明每加存慰。光葬本乡,诏遣主书张文伯宣吊。孝昌元年,除太尉长史,袭父爵。建义初,遇害河阴。赠侍中、卫将军、青州刺史。励弟劼。
劼字彦玄,少清虚寡欲,好学有家风。魏末,累迁中书侍郎。兴和三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天保初,以议禅代,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国子祭酒,直内省,典机密。清俭勤慎,甚为齐文宣所知。拜南青州刺史,有政绩。入为秘书监、齐州大中正,迁并省度支尚书,俄授京省。寻转五兵尚书,监国史。台阁之中,见称简正。武成之将禅后主,先以问劼,劼谏以为不可。由是忤意,出为南兗州刺史。代还,重为度支尚书、仪同三司,食文登县干。寻除中书令,加开府,待诏文林馆,监修撰新书。卒,赠齐州刺史、尚书左仆射,谥文贞。
初,和士开擅朝,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而劼二子拱、捴并为外任。弟廓之从容谓劼曰:“拱幸得不凡,何不在省府中清华之所,而并出外籓?”劼曰:“立身来,耻以言自达。今若进兒,与身何异!”卒无所求。闻者莫不叹服。劼常恨魏收书,欲更作编年纪,而才思竟不能就。
光弟敬友,本州从事。颇有受纳,御史案之。乃与守者俱逃。后除梁郡太守,会遭所生忧,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昼夜诵经,免丧之后,遂菜食终身。恭宽接下,修身厉节。自景明已降,频岁不登,饥寒请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于肃然山南大路之北,设食以供行者。卒于家。弟子鸿。
鸿字彦鸾,少好读书,博综经史,稍迁尚书都兵郎中。诏太师、彭城王勰以下公卿朝士儒学才明者三十人,议定律令于尚书上省,鸿与光俱在其中,时论荣之。后为三公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
延昌二年,将大考百寮,鸿以考令于体例不通,乃建议曰:“窃惟昔者为官求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扬清激浊。故绩效能官,才必称位者,朝升夕进,岂拘一阶半级者哉。二汉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须此人,人称此职,或超腾升陟,数岁而至公卿,或长兼、试守称允当迁进者,披卷则人人而是,举目则朝贵皆然。故能时收多士之誉,国号丰贤之美。窃见景明以来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转一阶。贵贱内外,万有余人,自非犯罪,不问贤愚,莫不上中,才与不肖,比肩同转。虽有善政如黄、龚,儒学如王、郑,才史如班、马,文章如张、蔡,得一分一寸,必为常流所攀,选曹亦抑为一概,不曾甄别。琴瑟不调,改而更张,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武帝不从。
三年,鸿以父忧解任,甘露降其庐前树。十一月,宣武以本官征鸿。四年,复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树。后迁中散大夫、高阳王友,仍领郎中。正光元年,加前将军,修孝文、宣武《起居注》。
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阙略尤多,每云:“此史会非我世所成,但须记录时事,以待后人。”临薨,言鸿于孝明。五年,诏鸿以本官修缉国史。孝昌初,拜给事黄门侍郎,寻加散骑常侍、齐州大中正。鸿在史甫尔,未有所就。寻卒,赠镇东将军、度支尚书、青州刺史。
鸿弱冠便有著述志。见晋、魏前史,皆成一家,无所措意。以刘元海、石勒、慕容俊、苻健、慕容垂、姚苌、慕容德、赫连屈孑、张轨、李雄、吕光、乞伏国仁、秃发乌孤、李皓、沮渠蒙逊、冯跋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焉。鸿二世仕江左,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责之,未敢出行于外。宣武闻其撰录,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曰:“闻卿撰定诸史,甚有条贯,便可随成者送至,朕当于机事之暇览之。”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讫,不奏闻。鸿后典起居,乃妄载其表曰:
臣闻帝王之兴也,虽诞应图箓,然必有驱除,盖所以翦彼厌政,成此乐推。故战国纷纭,年过十纪,而汉祖夷殄群豪,开四百之业。历文、景之怀柔蛮夏,世宗之奋扬威武,始得凉、朔同文,、越一轨。于是谈、迁感汉德之盛,痛诸史放绝,乃钤括旧书,著成《太史》,所谓缉兹人事,光彼天时之义也。
昔晋惠不竞,华戎乱起,三帝受制于奸臣,二皇晏驾于非所,五都萧条,鞠为煨烬。赵、燕既为长蛇,辽海缅成殊域,中原无主,八十余年。遗晋僻远,势略孤微,人残兵革,靡所归控。皇魏龙潜幽、代,内修德政,外抗诸伪,并、冀之人,怀宝之士,襁负而至者日月相寻。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运,应天顺人,龙飞受命。太宗必世重光,业隆玄默。世祖雄才力睿略,阐曜威灵,农战兼修,扫清氛秽。岁垂四纪,而寰宇一同,百姓始得陶然苏息,欣于尧、舜之代。
自晋永宁以后,虽所在称兵,竞自尊树,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十有六家。善恶兴灭之形,用兵乖会之道,亦足以垂之将来,昭明劝戒。但诸史残缺,体例全亏,编录纷谬,繁略失所,宜审正同异,定为一书。诚知敏谢允南,才非承祚,然《国志》、《史考》之美,窃亦辄所庶几。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诸国旧史,属迁京甫尔,率多分散,求诸公私,驱驰数岁。及臣家贫禄微,唯任孤力,至于书写所资,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写乃向备。谨于吏案之暇,草构此书,区分时事,各系本录。稽以长历,考诸旧志,删正差谬,定为实录,商较大略,著《春秋》百篇。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琚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寻访不获,所以未及善成。辍笔私求,七载于今。此书本江南撰录,恐中国所无,非臣私力所能终得。其起兵僭号,事之始末,乃亦颇有,但不得此书,惧简略不成。久思陈奏,乞敕缘边求采,但愚贱无因,不敢轻辄。散骑常侍、太常少卿、荆州大中正赵邕忽宣明旨,敕臣送呈,不悟九皋微志,乃得上闻。奉敕欣惶,庆惧兼至。今谨以所讫者附臣邕呈奏。
臣又别作《序例》一卷、《年志》一卷,仰表皇朝统括大义,俯明愚臣著录微体。徒窃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无一可观,简御之日,伏深惭悸。
鸿意如此。自正光以前,不敢显行其书。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知时人未能发明其事,乃颇传读。然鸿经综既广,多有违谬。至道武天兴二年,姚兴改号鸿始,而鸿以为改在元年;明元永兴二年,慕容超禽于广固,鸿又以为在元年;太常二年,姚泓败于长安,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秘书郎。后永安中,乃奏其父书,称:“臣亡考散骑常侍、黄门侍郎、前将军、齐州大中正鸿,正始之末,任属记言,撰缉余暇,乃刊著赵、燕、秦、夏、西凉、乞伏、西蜀等遗载,为之赞序,褒贬评论。先朝之日,草构悉了,唯有李雄蜀书,搜索未获,阙兹一国,迟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购访始得,讨论适讫,而先臣弃世。凡十六国,名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为备悉。未曾奏上,弗敢宣流。今缮写一本,敢以仰呈,乞藏秘阁,以广异家。”子元后谋反,事发逃窜,会赦免,寻为其叔鹍所杀。
光从祖弟长文,字景翰。少亦徙于代都,聪敏有学识。永安中,累迁平州刺史,以老还家,专读佛经,不关世事。卒,赠齐州刺史,谥曰贞。子懋,字德林,徐州征东府长史。
长文从弟庠,字文序,有干用。为东郡太守,元颢寇逼郡界,庠拒不从命,弃郡走还乡里。孝庄还宫,赐爵平原伯,拜颍川太守,颇有政绩。永熙初,除东徐州刺史。二年,为城人王早、兰宝等所害。后赠骠骑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子罕袭爵,齐受禅,例降。
光族弟荣先,字隆祖。涉历经史,州辟主簿。子铎,有文才,位中散大夫。铎弟觐,羽林监。
崔亮,字敬儒,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之后也。高祖琼,为慕容垂车骑属。曾祖辑,南徙青州,因仕宋为太山太守。祖修之,清河太守。父元孙,尚书郎。青州刺史沈文秀之叛,宋明帝使元孙讨之,为文秀所害。亮母房携亮依其叔祖冀州刺史道固于历城,及慕容白曜平三齐,内徙桑乾为平齐人。时年十岁,常依季父幼孙。居贫,佣书自业。
时陇西李冲当朝任事,亮族兄光往依之,谓亮曰:“安能久事笔砚而不往托李氏也?彼家饶书,因可得学。”亮曰:“弟妹饥寒,岂容独饱?自可观书于市,安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于冲,冲召亮与语,因谓曰:“比见卿先人《相命论》,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记之不?”亮即为诵之,涕泪交零,声韵不异。冲甚奇之,迎为馆客。冲谓其兄子彦曰:“大崔生宽和笃雅,汝宜友之;小崔生峭整清彻,汝宜敬之,二人终将大至。”冲荐之为中书博士,转议郎,寻迁尚书二千石。孝文在洛,欲创革旧制,选置百官,谓群臣曰:“与朕举一吏部郎,必使才望兼允者,给卿三日假。”又一日,孝文曰:“朕已得之,不烦卿辈也。”驿征亮兼吏部郎。俄为太子中舍人,迁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亮虽历显任,其妻不免亲事舂簸,孝文闻之,嘉其清贫,诏带野王令。
孝明亲政,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兼吏部郎,领青州大中正。亮自参选事,垂将十年,廉慎明决,为尚书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选事不办。”寻除散骑常侍,仍为黄门。迁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白迁都之后,经略四方,又营洛邑,费用甚广。亮在度支,别立条格,岁省亿计。又议修汴、蔡三渠以通边运,公私赖焉。
译文
崔光,清河人,原名叫孝伯,字长仁,这是孝文帝赐给他的名字。祖父崔旷跟随慕容德南渡黄河,住在青州的时水。慕容氏败亡,崔旷入仕南朝任宋国乐陵太守。宋在黄河南边建立冀州,设置郡县,他便成了东清河俞阝地人。崔光的父亲崔灵廷任宋的长广太守,与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同抗拒魏军。慕容白曜平定三齐之地,崔光十七岁,随父亲迁至代。家里贫穷,却酷好学习。白天耕地,夜晚读书。后来,靠教书赡养父母。太和六年(482),崔光任中书博士、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与修撰国书,又升任给事黄门侍郎,很被孝文帝信任。孝文帝曾称赞他说“:崔光的才学浩浩荡荡,如黄河奔腾东流,真是我朝的一代文宗啊!”他由参赞迁任都谋,朝廷赐爵号为朝阳子。崔光从小就有很大的度量,喜怒不形于色。有人诋毁他,他也一定用好话回报,虽然被诬陷诽谤,始终不替自己辩白。皇兴初年,有同郡的两个人被掠卖为奴婢,找到崔光哀求,崔光便将这两个人赎出,孝文帝听说后嘉奖了他。他虽然处于国家的枢要机密的重要位置,却从不留意文案上的事,只参与讨论朝廷的大政方针。孝文帝常对群臣们说“:以崔光这样杰出的才能,宽广的胸襟,如果没有意外的变故,二十年以后应当位至司空。”
宣武帝即位,任他为侍中。他与李彪一起撰写国书。太和末年,李彪被解除著作的职务,朝廷专门把写史的事交给崔光,李彪不久因犯罪被免官。宣武帝当太子时,李彪上表,请求朝廷允许他撰写《魏书》,朝廷下诏同意。李彪便以布衣百姓的身份在秘书省专门从事史书的著述。崔光虽然任史官,认为李彪的意思是想专擅写史的功劳,便上表请求将自己的侍中和著作的职务解除,让给李彪,宣武帝不同意。
正始元年(504),典事史元显将一只长了四只爪、四个翅膀的鸡献给朝廷。朝廷下诏让散骑侍郎赵邕询问崔光:这种怪异现象的出现象征着什么?崔光上表说“:《汉书》《五行志》记载:宣帝黄龙元年(前49),未央殿的路车令厩内雌鸡变成了雄鸡,羽毛变了却不会打鸣,不会带领母鸡,爪上无距指。元帝初元年间,丞相府史家的雌鸡孵化鸡雏,却渐渐变成雄鸡,长出鸡冠和距爪,并会打鸣。永光年间,有人献上一只头上生角的雄鸡。刘向认为鸡是一种小的家禽,主管报时和人的起居,出现这些是地位低的小臣报事为政的象征,说明小臣将要假借君主的威望侵害朝廷。石显就是这样的人。竟宁元年(前33),石显被诛杀,这就是动物垂象的作用。汉灵帝光和元年(178),南宫寺的雌鸡要变成雄鸡,浑身长得都像雄鸡,但鸡冠却没有变。朝廷下诏询问议郎蔡邕,他回答说:‘形貌不端正,就会有鸡祸出现。据我推断,头象是元首,是君主的象征。现在,这只雌鸡浑身都变成了雄鸡,没有变到头上,而皇上您知道,这是将要发生令朝廷不顺心的事情的象征。如果朝廷政治无所改变,雌鸡的头冠也会变成了雄鸡的,祸患就会更大。’以后不久,巨鹿人张角作乱,号称黄巾军,四方动荡,百姓负担不了繁重的赋役,大多响应叛军。朝廷不刷新政治,导致天下大乱。今天这只鸡的形状与过去不同,但它象征的内容却很类似啊。刘向、蔡邕都是渊博通达之士,考察物象,验证实事,准确而又有力,实在令人信服。我根据蔡邕的话推断,这只鸡的翅膀和爪子增多,是群小们互相勾结联络的象征。鸡还没有长大,爪子和羽翅还小,说明他们的势力还很微弱,容易制服。
“我听说自然灾异的显现,都可以昭示朝廷国家的吉与凶。圣明的君主看了就会戒惧,因而能化祸为福;昏愦的君主看了不以为然,所以导致祸患降临。《诗经》、《书经》、《春秋》以及秦、汉以来的典籍中记载这一类的事情,都是陛下您所了解的。今天,如果有人由卑贱而变成显贵,干涉朝廷政事,这是前代君房一类人。前者与南朝交战,死亡数以千计,白骨横陈原野。活着的有败家丧亲之痛,死去的化为怨恨伤悲的冤魂。在义阳屯扎军队,炎天盛暑还未回来;荆地蛮族反叛,征讨的将士长期停留在那里。东部州郡转送军资,频繁往返于道路。百姓输纳净尽,贫困不堪,就像套上绳索要被勒死。北方春降寒霜,蚕妇们因桑树被冻死而无所事事。黎民百姓的艰难困苦,没有不超过现在的。这正是贾谊痛哭叹息,谷永痛切直谏的时候。掌管刑狱的司寇杀戮囚犯,君子们认为不应该这样。陛下是天下人的父母,应该对他们可怜体恤。国家重视战争,用兵好像用火,容易引起上下的埋怨而产生动乱。陛下为了驰纵自己统一天下的欲望,而忽视了苍生万民,难道不顾念太祖道武帝夺取天下的艰难,前代帝王们经营国家的辛劳吗?诚望陛下您以自己的聪明睿智吸取历史的教训,警觉天地昭示的深意。”
宣武帝看了十分高兴,于是,对崔光更加倚重。
正始二年(505)八月,崔光又上表说“:野树长在宫廷,野鸟飞入庙堂,古人认为是衰落灭亡的景象。惧怕灾祸的到来,因而修德齐政,都可以化凶为吉。东南边境尚未平静,战火仍没有停息,京畿一带大旱多时,人民疲劳,万物凋敝,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百姓们承受天子的养育,应该对他们体恤怜爱。希望陛下您要追思殷代二位帝王感应天变的做法,躬身诚意,革新政治。那么,我大魏的基业就可以永远昌盛。”
正始四年,任中书舍人。永平元年(508)秋,朝廷将诛杀元愉的妾李氏,群臣没有人敢替她求情的,朝廷命崔光起草诛杀李氏的诏书,他犹豫很久没有动笔,奏报朝廷说:“我听说要处决元愉的妾李氏,她妖言惑众,煽乱人心,实在应该杀戮。但外面的人议论李氏现在有身孕,按例应该等她分娩之后再行刑。我查阅旧典,再推考近事,杀戮祸及腹中的胎儿,叫酷刑,只有像夏桀、殷纣这样的暴君才干这种事。君王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地方,行刑残酷而又违背法律,怎么昭示后人?陛下年事已高,还没有东宫的储君,皇子还在襁褓中,恐怕会夭折。我见识愚昧,却知无不言,请将李氏缓刑,以等待她的生育。”宣武帝同意。
延昌二年(513),宣武帝到东宫,召见崔光与黄门甄琛、广阳王元深等人,赐给他们座位,对崔光说:“你是我中书省的大臣,应当让你当太子的老师。”崔光起身拜谢,并坚决推辞,宣武帝不同意,便让孝明帝出来,跟随他的有十多人,告诉他们,让崔光当太子的老师,令孝明帝拜见崔光。崔光又拜辞,说自己不应当受太子的叩拜,宣武帝仍然不同意。孝明帝便面南站立,叩拜崔光。詹事王显奏请随太子一起叩拜。于是,东宫的侍臣一起对崔光叩拜。崔光北面站立,不敢答拜,惟向西拜谢后出来。朝廷赐给他锦绣一百匹。甄琛、元深的赏赐各有差别。不久,授予他太子少傅,升任为右光禄大夫。
延昌四年(515)正月,宣武帝在一天晚上去世。崔光与侍中、领军将军于忠到东宫迎接孝明帝。安抚内外臣民,崔光最为有力。宣武帝死后两天,广平王元怀抱病入宫,以同母兄弟的身份,直接来到太极殿的西庑下,哀号痛哭,震动宫廷。又叫来侍中、黄门、领军、二卫,说他想上殿哭祭,还要入见新主。大臣们都惊愕地互相看着,没有人敢反对。崔光却掂起衰衣的衣襟,晃动着丧杖劝阻他。他引用汉光武帝刘秀初去世时,太尉赵瞲横着剑站在台阶上,将亲王们推开,不让他们上殿哭祭的故事,说时面色十分严厉,听的人没有认为不恰当的,佩服崔光说得有理有据。元怀听完,声泪俱止,说“:侍中您用古代的事要求我,我不能不服从。”于是便回去了,多次派家人向崔光等表示感谢。
永平四年(511),朝廷曾经让黄门郎孙惠蔚代替崔光任著作,孙惠蔚前后五年没有任何举措。至此,尚书令、任城王元澄上表奏请让崔光重新担任史官职务。于是,朝廷下诏仍让崔光任史职,升任为特进。因奉迎孝明帝有功,封为博平县公,任国子监祭酒,下诏允许他乘坐推车从元龙门出入。不久,迁任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灵太后临朝听政后,崔光多次上表表示要辞职引退。于忠专擅朝政,崔光依附他。等到于忠稍被朝廷疏远,崔光一起将朝廷赐给他的表示等级的绶带、帽子、官服和封地的茅和土送还给朝廷,上表十余道,请求辞官,灵太后不答应。有司奏请赠给于忠和崔光封地。熙平元年(516)二月,太师、高阳王无雍等人奏表举荐崔光给孝明帝讲授经书。原先,崔光有恩德于灵太后,四月,朝廷又封给他平恩县侯的爵位,把朝阳伯的封爵转授给他的二儿子崔勖。这一月,朝廷又赐给他羊车一辆。
当时,灵太后临朝掌管国家大政,却经常在宫廷的后园拉弓射箭,演习武艺。崔光将前代妇人们写的文章送上,用来劝谏她弃武习文。这年秋天,灵太后多次到王公大臣的府宅,崔光上表劝谏说:“《礼记》上说:诸侯不是因为慰问病人,赴丧吊唁,而到臣子们的家中,这样的君臣关系就叫做戏谑。昨日您的车驾几次出动,到冯翊君、任城王的府第。虽然天气渐到中秋,但仍然蒸热。车马往返,您的身体一定疲劳困倦。左右的侍从,多至千百个,跟在车驾后面护卫,穿着坚硬沉重的盔甲不停地奔跑。过去有人说您十分快乐,而随从的臣子们却很辛苦,看来真有这种事啊。皇帝的家族人口繁衍,勋臣贵戚日益增加,邀请您的人也越来越多,恐怕将要成为规矩了。陛下您接受前王的遗命,辅助幼主,以天下为公,以亿万百姓的生存安乐为己任,希望能常到郊庙祭祀和决定朝廷的大政方针。爱惜身体,蓄养精神,停止游乐,那么全国上下都会为此感到高兴。”
神龟元年(518),崔光上表请求修补破损的石鼓经。朝廷同意,后因灵太后被废黜,便停止了。
神龟二年八月,灵太后到永宁寺,亲自登上佛塔上层,崔光上表劝阻。九月,灵太后要到嵩山佛寺去,崔光上表劝谏,太后没有采纳。
正光元年(520)冬,朝廷赐给崔光矮桌、拐杖和衣服。二年春天,孝明帝在国学举行释奠大礼,崔光拿着经书面南而立,百官陪着站在两旁。司徒、京兆王元继多次上表请求将自己的职位让给崔光。四月,朝廷命崔光为司徒,侍中、国子监祭酒、领著作的职务不变。他上表坚决推辞,过了一年也不肯接受。
这年八月,有人在宫内抓获一只秃鹫,朝廷下诏问崔光这象征着什么,崔光上表说“:秃鹫,是贪婪而又凶恶的鸟,在荒野大泽中生长,不应该飞到宫廷中。过去,晋魏黄初年间,有鹈鹕飞集在灵芝池,文帝下诏书认为曹恭公疏远君子,亲近小人。因而向天下寻求贤明杰出的人才。太尉华歆因此罢职,让管宁接替他的职务。我听说在野外生活的动物进入房舍,古人认为不吉祥。所以,张王存厌恶任鸟,贾谊忌讳鹕。鹈鹕暂时聚集而很快又飞去,前代帝王还引以为戒,何况现在秃鹫飞入宫中,被人擒获,正被饲养,安然闲静,毫不惧怕。和过去的情况相比较,真特殊啊!贪婪的禽类,一定靠吃鱼肉生活,豆麦稻米,有时也会啄食。吃一次的耗费,就有一斤多粮食和肉类。今年春夏干旱,谷价上涨。贫穷之家都面有菜色。陛下为天下百姓的父母,对他们爱抚备至,怎么能够抛开人不管而去养鸟,留意于这个形貌丑陋,声音刺耳的家伙呢?”孝明帝看到奏章十分高兴,将这只鸟放回沼泽中。
崔光年纪高迈而又政务繁巨,疾病渐渐增加,而却自强不息。经常在史馆写作,病重了也不回去。正光四年(523)十月,孝明帝亲自探望他的疾病,下诏停止他接待宾客,不断派宦官去问候。为此,还停止了宫廷中的音乐歌唱,不再游览观光。又封崔光的长子崔励为齐州刺史。十一月,崔光病情加剧,对他的子侄们说“:我蒙受先帝的厚恩大德,有了今天很高的职位,史书没有写成,死了也留有遗憾。你们赶快把我接回家去。”气力虽然微弱,但神志却很清醒,到了家里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三岁。孝明帝听到死讯后,悲哀得痛哭流涕,一趟又一趟派宦官去他家里。又亲自去祭奠,抚着崔光的尸体,大放悲声。车驾回宫的路上,也一直痛哭不止。因为过于悲哀,饭量大为减少,一说起话来,都因追忆崔光而伤心。每来到崔光为他讲学的地方,就改变容色,悲怆地哀悼。谥号文宣。出殡那天,孝明帝在建春门外设祭,一看到灵车到来就伤心欲绝。儒士们都为此感到光荣。
崔光待人宽厚慈爱,不与任何人和事相牛氐牾,进退沉浮,平心处置,不以为意。曾经仰慕胡广、黄琼的为人,因而,被提倡气节的人所轻视。当初,领军于忠,因崔光与他有旧日的恩德,所以倾附于他;元叉对崔光也很敬重。郭祚、裴植被杀,清河王元怿遇到灾祸,崔光随时改变态度,不对他们匡救帮助,于是,被天下人所讥笑。他自从得到高官重爵后,很少再推荐别人。他曾向朝廷启奏过自己的女婿、彭城人刘敬徽的事,说敬徽在荆州五陇担任守将,女儿跟随丈夫在任所。他因此常常忧虑敌寇去袭击。自己又和女儿南北分离,请求让女婿任徐州长兼别驾,暂时住在京城。孝明帝答应了他的要求。世人因此将他比作张禹。他初任黄门,则辞让给宋弁;任中书监,则辞让给汝南王元悦;任太常,则辞让给刘芳;任少傅,则给元晖、穆绍、甄琛;任国子祭酒,则辞让给清河王元怿、任城王元澄;任车骑、仪同,则辞让给江阳王元继,又辞让给灵太后的父亲胡国珍,都是他观望形势作出的不同选择。所以,人们议论他过于矫情。
他相信佛教,礼拜佛像,诵读佛经,年纪逾老而迷信逾深。终日怡然自得,不再烦恼生气。曾在门下省白天坐着读书,有一只鸽子飞到他的膝前,又飞到他的怀里,沿着胳膊上到他的肩头,过了很久才飞去。僧俗两道有数十人写诗赞颂。每次被和尚、达官贵人邀请讲解《维摩》、《十地经》,听众常常有数百人。
崔亮,字敬儒,清河东武成人,魏中尉崔琰的后代。父亲崔元孙任尚书郎。青州刺史沈文秀反叛,宋明帝派崔元孙讨伐,被沈文秀杀害。
崔亮的母亲房氏带着他到历城投奔叔祖、冀州刺史崔道固。十岁时又依靠叔父崔幼孙。家境贫困,他常租书学习。
当时,陇西人李冲在朝廷掌握大权,崔亮的族兄崔光去投靠他,并对崔亮说:“您怎么能长久地与笔墨纸砚打交道,而不去依附李冲呢?他家里有很多书,借此机会可以阅读。”崔亮答道“:弱弟幼妹在家忍饥受寒,我怎么能扔下他们,独自一个人去享受温饱?我自可以到市上租书,又怎能去他家看他们的脸色呢?”崔光将他的情况告诉给了李冲,李冲召见他,问:“你的先人写了一篇《相命论》,读了使人不再产生受利用和驱迫的想法。我把这本书丢失了,你还能记得吗?”崔亮便立即背诵,涕泪齐下,声音和韵调却不改变。李冲十分惊奇,将他接到家中为馆客,又对哥哥的儿子李彦说:“崔光宽厚静雅,你应该把他作为朋友;崔亮清峻透彻,你应该敬重他。这两个人将来都会大有作为。”李冲举荐崔亮为中书博士,转任议郎,不久又迁任尚书二千石。
孝文帝迁都洛阳,想改革旧的制度,重新选拔官吏,对群臣们说:“给我推荐一名吏部郎官,一定要才学和声望都合适的。我给你们三天期限。”过了一天,孝文帝又对大家说“:我已得到了吏部郎官的合适人选,不烦劳你们了。”他赶快征召崔亮任吏部郎。不久,任太子中舍人,迁任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他虽然历任显要职务,但妻子仍亲自料理舂米做饭一类的家务。孝文帝听说后,十分赞许他的清贫。
宣武帝掌管朝政,任崔亮为黄门侍郎,仍兼任吏部郎,被封为青州大中正。崔亮在吏部任职将近十年,廉洁谨慎,明于决断,被尚书郭祚器重,他常说“:不是崔郎中铨选的职官,就不要办理。”不久,他任散骑常侍,仍为黄门侍郎。升任为度支尚书,兼御史中尉。朝廷自从迁都洛阳之后,向四方开疆拓土,又营造洛阳城,费用很大。崔亮任度支尚书,订立规章制度,每年节省数以亿计。又建议修建汴、蔡两条渠,与边境交通运输。朝中的公私大事都依赖他。
侍中、广平王元怀仗着是宣武帝的亲兄弟,不遵守国家法纪,朝廷命崔亮调查处分。宣武帝因而有很长时间禁止元怀与外人接触。后来在一次宴会上,元怀依恃皇帝的关系发泄私愤,想污辱崔亮。崔亮面色严肃地斥责他,并起身到宣武帝面前脱下官帽请求治罪,叩拜后就要出去。宣武帝劝阻说“:元怀性格粗鲁,又喝醉了酒,你都是知道的,又何必这样呢?”便命他重新坐下,让元怀向他谢罪。
崔亮虽然外表端方正直,性情却也随和。宣传左右郭神安很被宣武帝赏识,他把弟弟的事托付崔亮,崔亮将他的弟弟推荐任御史。郭神安因犯罪被关在宫中。宣武帝命兼侍中卢昶宣读圣旨,责备崔亮说:“你是执掌法律的官员,为什么枉法受人请托?”他只有叩头谢罪,却无言对答。转任都官尚书。徐州刺史元日丙为政无方,引起地方骚动,朝廷命崔亮赶快去安抚,崔亮到后,奏报元日丙的罪过当处以大辟,对地方士绅百姓进行慰问安抚,民情很快平静下来。
任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州城北面的渭水因水浅不能通船,行人因而受到阻隔。崔亮对僚属们说“:过去杜预在黄河上建造桥梁,何况渭水与黄河不同,魏晋时期,这里又架起过桥梁呢?我今天决定营造桥梁。”大家都说:“水太浅,不能架设浮桥;河水泛滥不定,又不能埋设桥柱,恐怕难以造成。”崔亮说:“过去秦人在咸阳,曾在渭水上架桥,好像是两座楼阁中的通道。这是在柱子上架设。现在,恐怕无法得到这些长大的木柱。”适逢天降大雨,洪水暴涨,漂来数百根长木。用这些作木柱,桥梁便建成了,百姓受益不少,至今,桥仍叫崔公桥。崔亮公正清廉,决断迅速,历任官职都很称职。三辅之地的官民都很敬佩他的德政,宣武帝赞赏他,下诏赐给他衣服、马匹、被褥。后来,又将他的女儿纳为九嫔,任他为太常卿,掌管吏部的事务。
孝明帝初年,他离开京城任定州刺史。南梁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军占据硖石,朝廷命他为镇南将军,齐王萧宝夤为镇东将军,章武王元融为安南将军,共同持节,督促各路人马讨伐梁军。崔亮到达硖石,赵祖悦出城迎战,被崔亮打得大败。赵祖悦又在城外设置两道栅栏,想抗拒魏军,被崔亮烧毁攻破。崔亮与李崇约好从水陆两路进攻的日期,他天天率军向敌人进攻,而李崇却爽约不至。等到李平率军到来,李崇才进军,一起打败了硖石的敌兵。崔亮因立有战功,晋号为镇北将军。
李平率部分军队,准备水陆两路一齐进发,进攻淮河堤堰上的敌军。崔亮违拗李平的节制,以有病为由请求回京,人随着奏章一起出发。李平上表奏劾他擅自回京,以至失去了乘胜打击敌人,使水陆两路会合作战的战机,提议将他处死,请朝廷议决。灵太后不同意将他杀死,下诏命他将功折过。李平回到京城,两个人在宫中声色俱厉,争夸功劳。
不久,任殿中尚书,又迁任吏部尚书。这时,羽林军刚害死张彝后不久,灵太后命武官可以依靠资历入选为官。官员的名额少,应选的人很多,前任吏部尚书李韶根据常例选拔人才,百姓大为怨忿。崔亮便奏请朝廷订立标准,不管人的贤能与愚笨,只凭离职的时间为标准。虽然某个官职需要这个人,但离职较晚的人即使有才能,也不能得到这个职务;那些庸碌无能的人,离职时间长的仍可优先被选用。那些长久沉滞的人都称赞这个办法好,而他的外甥、司空咨议刘景安却写信规劝他,说:“殷、周两代让乡间私塾给国家贡献读书人,两汉时由州郡举荐人才,魏、晋因循汉制,又设置中正官,专负察举之责。调查了解察举对象的过去,没有不清楚的。虽然不尽善尽美,但十有六七都选拔得人。而现在朝廷选拔人才,只看他写文章的词藻,不看其中的道理。考察孝廉只评论他的文章句读,不涉及他治国的本领;中正官不考察人才品行的好坏,事业的成败,只去分辨姓氏的高下,以至于使选人取士的道路不畅通,淘汰庸劣卑陋者的标准不准确。舅父你身居铨选人才的机衡要职,应该改弦易张。为什么反而制定离职的年限标准,去限制那些奋发有为的人,天下的读书人谁还厉修学问和名节呢?”
崔亮写信作答,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前几天定的这个标准,是有一定道理的。现在已被你责怪,千年之后,谁能了解我呢?你静心看我的信,我当给你说清楚。
“我一生六任吏部郎官,三任尚书。对于铨选大权的重要,是十分了解的。但是,古代与今天不同,时代变化,做法也不相同。为什么呢?过去中正官考察人选的才能门第,报告给尚书,尚书根据情况,量人授职,这是将官爵交给天下的贤能俊才之士共同分享啊。我认为那时天下没有遗漏人才,没有滥肆举荐的情况,而你却还说十个人中有六七个是举荐得当的。而今天选拔人才,权力全归尚书,靠一个人的鉴别能力去考察天下的人才,正如刘毅所说的一个吏部尚书,两个吏部郎中,就想察明所有的人物,何异于以管窥天,怎么能全面呢?现在有功勋的人很多,再则,羽林健儿又要入选为官,武夫们崛起进入仕途。他们不知书达礼,只知道拉弓驱驰,追杀敌人,忽然让他们穿着峨冠博带的官服,乘着高大宽敞的车子,要求他们有治国安邦的才能,正如没有拿过刀,而让他掌管菜案。另外,武人太多,官员数额太少,不能让每个人都得到官职。假如让十人担任一个职务,还无官位可授,更何况每人都希望得到一个官位,他们怎么能不怨忿呢?我最近在朝廷当面争执,提出不应该让军人们入选官职,请求只赐给他们爵位,增加他们俸禄,却不被采纳,所以暂时定下这个标准。”
后来,甄琛、元修义、城阳王元徽继任吏部尚书,认为崔亮的办法对自己方便有利,相继执行。自此,贤愚同时为官,泾水渭水没有区别,北魏丧失人才,就从崔亮这里开始。
当时,刘腾专擅朝政,崔亮让妻子刘氏倾身侍奉刘腾。所以,他数年之中官位显赫,有见识的人都讥笑他。转尚书仆射,加散骑常侍。因痈疽在脊背上发作,孝明帝派内侍问候,他上表请求解除仆射的职务,朝廷下诏不同意,他不久去世。
崔亮在雍州时读《杜预传》,见他做了八盘磨,称赞石磨对百姓有益,便教人做碾。他任仆射后,奏请朝廷在张方桥东堤的谷水建造石磨数十盘,其效率增加十倍,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崔光韶,是崔亮的从父兄弟。最初被朝廷授予奉朝请,光韶与兄弟光伯是孪生,两人的学业相当,相处十分友爱。光韶便通过吏部尚书李冲,把官职让给光伯,表情和言辞十分恳切。李冲替他奏闻朝廷,孝文帝表彰了他的行为,并同意他的请求。太和二十一年(497),朝廷命他为司空行参军,他又请求将官职让给从叔崔和,说:“我实在卑微轻贱,没有具备辞让的品格;生逢圣朝,我耻于没有辞让的道德。”崔和也谦让,拒不任职,孝文帝称赞他们,便任崔和为广陵王的国常侍。
不久,朝廷命崔光韶任秘书郎,掌管校勘华林的皇家图书。累次升迁,官任至青州中从事。后任司空骑兵参军,又兼任司徒户曹。出任济州辅国府司马,刺史高植十分信任他,政事大多向他征询意见。又迁任青州平东府长史。他清廉正直,明于决断,官吏百姓对他既敬畏又喜爱。回到朝廷,任司空从事中郎。因母亲年迈,请求解职回家奉养,并写诗表达心意。朝臣们与之唱和的有数十人。过了很久,朝廷征用他为司徒咨议,他坚决推辞。他性格严猛峭刻,说话声音高亢激烈。与人谈话,常常好像是发怒。以至于兄弟间的议论,外面听了都认为在气忿争吵,实际上互相辞让,气氛和睦,一般人都很少能赶得上。
孝庄帝初年,河间人邢杲率领河北的流人十多万进逼州郡,刺史元俊忧虑愁思,很不安心。州人请求让光韶任长史镇守州城。当时,阳平人路回寓居在齐地,与邢杲暗中联络,勾引敌兵进入州城的外郭。光韶面临危机,从容处置,镇定自若。敌兵退后,刺史表彰他的忠诚勇敢果毅,朝廷也下令嘉奖他,派出使者前来慰劳。不久,任东道军司。元颢入居洛阳后,黄河以南,莫不望风披靡。刺史、广陵王元欣召集文臣武将商议下一步的去从,在座的人们没有不吃惊变色的。独有光韶大声说道“:元颢投降了梁国,又向本国用兵,实在是历史上罕见的乱臣贼子。这不仅是大王您家中的事情,我们都应该对他切齿痛恨,我等受皇帝的恩宠,不敢顺从元颢。”长史崔景茂等人都说“:军司的意见很对。”元欣便杀了元颢派来的使者。
不久他被征用为辅国将军,再升任为廷尉卿。秘书监祖莹因贪污罪被纠劾,光韶坚持要求依法重处。太尉、城阳王元徽、尚书令、临淮王元..、吏部尚书李神俊、侍中李..位高权重,威望著于当时,都为祖莹说情,要求从宽处理。光韶声色俱厉说道:“朝廷的贤臣办理公事,没有听说建立一件像尧舜那样的功业,为什么反而替犯罪的人说话呢?”他就是这样敢于秉公执法。永安年间,孝庄帝被尔朱荣杀害,崔光韶辞官还乡。
他学问广博,长于词辩,尤其喜好说理辩论,至于人伦纲常,正名定分的礼教,在是与非,对与错之间,能准确地分析论辩,一点也不凭借其他书籍和典章。家中十分丰足,而性情吝啬,自己穿着破旧的衣服,骑着瘦马,吃的东西粗糙寡味。他在京城居住时,同乡人王蔓家夜晚被盗,两个儿子被盗贼杀害。孝庄帝命黄门高道穆搜捕,一坊之内,挨家挨户搜查。到了光韶的府第,看到绫罗绸缎,金银财宝,装满了大箱小柜。人们都讥讽他矫揉造作,假装省俭。他家的资产,都是兄弟光伯经营的。光伯死后,他将所有的契约文书都烧掉了。河间人邢子才曾向他家借钱数万,后来送还,他却说“:这是我去世的弟弟借给你的,我不知道呀。”竟不接受。
刺史元弼的前妻是他的继室哥哥的女儿。元弼贪赃枉法,他因为是亲戚,就极力劝告和批评元弼,元弼十分恼恨。当时,耿翔在州中造反,元弼诬告光韶和他的儿子与反贼勾结,囚禁了他们全家,进行残酷的拷打。光韶和他争论,一点都不屈服。恰逢樊子鹄任东道大使,知道他受了冤枉,据理将他释放,有人劝他到樊子鹄那里道谢,他说:“羊舌大夫已经完成了道义,何劳我再去呢?”樊子鹄听了对他更加尊敬。后来,刺史侯深因更替降职,对朝廷心存疑惧,因而谋图不轨,夜晚劫持了光韶,威胁他给自己出谋划策。光韶说:“凡起兵,必须有名义。使君您今天师出无名,真是要作贼呀。我还替你出什么计谋?”侯深虽然恼恨他,但却因敬重而不敢加害。
他因时局动荡沉浮,朝廷多次变动,便闭门却扫,断绝一切交往。他告诫子孙们说:“我自认为有生以来的立身行事,无愧于古代的英烈,但因为禄食运数的限制,不迎合世事,一味进取。我出仕以来,没有越级升迁过一次,职位虽不显赫,但也位列九卿。况且我平生创立的家业,足够留给你们受用,追求官位又何足称道呢?我命运不好,一生三次娶妻,你们兄弟几个都不是一母所生。合葬并不是古礼,我去世之后,不需要合葬。朝廷赠谥号的事,是出自君主的恩德,怎么能让子孙们去讨要呢?你们不要向朝廷请求封赠。如果违背我的意志,我如果有神灵的话,就不享受你们的祭祀。我和兄弟光伯从小到老,衣服饮食,不曾有过两样。至于儿女的婚姻和做官,以及有名有利的事,没有不让给兄弟的。兄弟光伯身遭横祸死去,匆忙间做了一口松木棺材埋葬。你们也可为我做一口松木棺,让我活着能看到它。”去世,享年七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