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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二十八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景穆监国,为东曹主书。文成即位,赐爵渔阳男。父亡,在丧有礼。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方图进趣,宜示宽厚,勍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须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停滞多年。
孝文时,拜齐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亲附之人,未阶台官,士人沈抑,乃表请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政,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藉千亩,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实百王之常轨,为政之所先。今京师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人有馁终,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其制,长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人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台使岁一案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凶灾,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人为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请减绢布,增益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振。所谓私人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人无荒年矣。
卒官,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疋,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燕郡公,谥曰康。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位秘书中散。卒,赠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为清河王怿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母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引用。及元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反政,以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理怿之冤,极言元叉、刘腾诬誷。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叉死。寻修国史。建义初,兼黄门,寻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爱友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明帝诏遣案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硃荣之禽葛荣,送至京师。庄帝欲面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硃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及邢杲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子熙信之。迁至乐陵,杲复反,子熙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领著作,以奉册勋,封历城县子。天平初,为侍读,除国子祭酒。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鄴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与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论者高之。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娉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卒,遗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刚直,能面折廷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尝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趾,魏明所营,取讥前代。伏惟陛下损之又损之。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洫,使寺署有别,士庶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衔橛之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窃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虑万机,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与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熙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颇纳之。显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以捶挞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草创,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按《春秋》之义,有宗庙谓之都,无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人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买卖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浑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官,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亏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人,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本被绮罗,仆妾厌梁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无令缮其蒲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徙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谓程灵虬曰:“卿与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曰:“臣才第短浅,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甕之谭,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帝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尧臣?”显宗曰:“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帝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优于迁、固也。”帝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帝曾诏诸官曰:“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为可,复以为不可,宜校量之。”李冲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梁兒地,为欲益政赞时?”帝曰:“俱欲为人。”冲曰:“若欲为人,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帝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救诸贤。”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敢不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地望,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惟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帝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帝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征,以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次赭阳,齐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拒战,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见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禽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谘议参军。显宗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进退无检,亏我清风,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以白衣守谘议,展其后效。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愤结。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子伯华袭。
程逡,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凉州。祖父肇,吕光人部尚书。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延明,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延明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不可以经世。骏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爽性,则冲真丧。”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凉州平,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践阼,为著作郎。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骏实史才,方申直笔,请留之。书奏,从之。献文屡引骏与论《易》、《老》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暢。”问骏年,对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持节如高丽迎女。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献文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寮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一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又诏曰:“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门无挟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遗命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颇亦矫厉。可敛以时服,明器从古。”初骏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侍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兗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作文章,自有集录。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也,孝文赐名焉。家寒微,少孤贫,有大志,好学不倦。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名山,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乡里。平原王陆睿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州郡遂。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称之朝贵,李冲礼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散骑常侍、卫国子,使于齐。迁秘书丞,参著作事。自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体,遗落时事。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条,曰: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夫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工者,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王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此盖朝制不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其二曰:
《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无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黎元,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义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道在于师傅。故《礼》云:“冢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非唯予之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诏导太子。诏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困乃加,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害。
臣又闻前代明王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
汉制,旧断狱报重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不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曰:“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之典宪,犹或阙然。今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氂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圣朝宾遇大臣,礼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皁隶同。贾谊乃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共俯伏而敬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下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安可陈瞽言于朝?且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得行恩当时,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右离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军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
译文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称是汉朝大司马韩增的后代。他虽然年幼,却喜爱学习,仪表俊美,善于骑马射箭。景穆监理朝政,任他为东曹主书。文成帝即位,赐给他渔阳男的爵号。后来参加征南将军慕容白曜率领的征讨,攻打升城,军中有很多人受伤。等到攻破城池,慕容白曜准备把抓到的俘虏全部活埋。韩麒麟劝告说“:现在我们谋图向南进取,应显示宽厚仁爱。强敌在前,尚未打败,却坑杀许多人,恐怕南齐不容易图取呀。”白曜听从了他的劝告,下令将俘虏全部释放,让他们恢复本业。南齐人十分高兴。后来,慕容白曜上表请求朝廷任韩麒麟与房法寿任冀州刺史。慕容白曜进攻东阳,韩麒麟为他提供六十万斛军粮和各种攻战器械,使得军需用品毫不匮乏。白曜被朝廷诛杀,韩麒麟多年没有升迁。
孝文帝时,他任齐州刺史,封为魏昌侯。做官时很少用刑罚。从事刘普庆劝他“:您受朝廷之命治理中原时,没有杀戮什么人,凭什么树立威信?”他回答说:“人们不触犯刑律,我为什么要杀戮?如果必须靠杀人来树立威信,当用你来试试。”刘普庆满面惭愧地退下。韩麒麟因新归降的人没有能进身官府,读书人颇受压抑,便上表请求朝廷应该任用归附的豪门望族,增加官吏数额,广泛延纳贤士哲人。这样,使大族蒙受恩荣,人才获得进取的机会,人人怀念朝廷恩德,使地方安稳宁静,或许根本就在于此。朝廷会议,同意了他的意见。
太和十一年(487),京都一带发生大饥荒,韩麒麟上表陈述时务,说:
“古代圣哲的帝王治理国家,建立政权,积蓄九年的粮食,才称得上太平。所以亲自耕田千亩,给百姓做出表率。这样才能使天下衣食丰足,礼仪盛行。到了后来,帝王仍崇敬力田农业,缴纳粮食的人同在战场上杀敌的一样都可以得到朝廷赐给的爵位,种田的人同孝敬父母、和睦兄弟的人一起可以得到同样的奖赏。这实在是历代帝王一贯的做法,为政者所必须首先考虑的。现在,京城的人不种田的居多,不劳而食的人口,三分之中有其二。一个人不种,就可能会挨饿,更何况像现在这样,不耕田者数以万计?所以,近年山东遭受水灾,而有很多人挨饿受冻;今年秋天京城发生旱灾,谷价飞涨,实在是因为农民不事农业,平常没有积蓄的缘故。
“陛下您天资聪明英纵,德望高于三王五霸。尽管上面有您覆天载地的恩泽,下面却仍有挨饿受冻的百姓,都是因为有关的部司不制定出奖励农耕的制度,官吏不体恤农民,不把农耕作为根本。自从长久升平,多年丰收,官吏竞相浮夸,渐渐养成奢侈的风气。由此使得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土地荒芜的越来越多;府库里的粮食布帛几乎用完,集市上的东西却很充盈;家里衣食匮乏,道路上行走的人却盛装艳服,忍饥受寒的根本原因,实在由此引起。我认为凡是珍奇玩好,都应该禁绝;婚丧嫁娶的礼仪,都应该制定一定的格式。让富贵和贫贱的有所区别,人人归于朴素。根据天下男女数量,按人口多少分给田地,下级官吏四时到乡村巡行督促,上级官吏,一年检查一次,多劝农夫耕田,根据耕田情况,严加奖励和处罚。数年之内,一定会有丰余,再遇到灾荒,可避免流离死亡。
“过去审核农户交纳情况,发现田租赋税既轻且少。我所管辖的齐州,百姓交纳的租粟只够官吏的俸禄,入仓的数量很少。虽然对老百姓有好处,却不可以长久这样下去。假如遇到战争或天灾,恐怕救济的东西都无处获得。请求朝廷减少征收绢绸和布匹的数量,增加谷物的数额。丰收年景就多积存一些,遇到荒歉就拿出来赈济。这就是所说的把私人的粮食寄存在官仓,官仓有积蓄,则老百姓就不会再有灾荒年了。”
韩麒麟性情恭敬谨慎,经常将国家的律令放在座位旁边。临去世的时候,家中惟有数十匹作为俸禄的丝绢。他的清贫就是这样。
韩子熙,字元雍。从小就能自我约束,颇有学问见识,任清河王元怿的郎中令。最初,他的父亲韩兴宗把父亲韩麒麟的封爵让给弟弟韩显宗继承,显宗不接受,子熙仍然成全父亲的意愿,自己始终不继承。显宗去世,子熙蒙受朝廷别的封爵,又把封爵让给了兄弟韩仲穆。他同兄弟之间就是如此友爱亲密。他的母亲去世,守丧完全按照礼节。他被清河王元怿所信任,为母亲守丧期间,元怿将他的职位空着也不找人代替。等到他守丧完毕,又重新任用。元叉害死了元怿,很久没有下葬。子熙十分忧虑憔悴,住在野外替元怿守灵。声言如果元怿的王号不重新恢复,尸体不按朝廷大礼迁葬,自己终身不再做官。后来,灵太后又掌握朝政,任元叉为尚书令,解除了他领军的职务。子熙与元怿的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瞯、宾客张子慎向朝廷上书,申诉元怿的冤枉,斥责元叉、刘腾对元怿的诬蔑。灵太后看到奏章进行廷议,又任子熙为中书舍人。后来,剖开刘腾的棺木,处死了元叉。不久,子熙奉命修撰国史。建义初年,他兼职黄门,不久正式任黄门职务。
子熙清廉自守,不随便与人联络交结。他早年丧父,叔父韩显宗将他收养。显宗去世,儿子伯华年幼,子熙对于这位从弟十分友爱,就像同父同母所生的一样。经常住在一起,自己的车辆马匹钱财,任他享用,脸上从未表现出不愉快的表情。他又上书朝廷,请求赐给伯华官职,于是,伯华被任为东太原太守。伯华在任上,被刺史元弼侮辱,子熙便哭着在朝廷上诉说这件事,明帝下诏调查,元弼受到了指责。
尔朱荣擒获葛荣后,将他送到京城。庄帝想当面斥责葛荣。子熙认为葛荣既然是罪魁祸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处死,恐怕很不顺从,不宜再去看他。尔朱荣听说后十分恼怒,请求加罪子熙。庄帝饶恕了他。邢杲叛乱,朝廷命子熙去招抚,邢杲假称投降,子熙相信了他。回到乐陵,邢杲再次反叛。子熙回到京城,坐罪交付廷尉处理,判以大辟罪,朝廷饶他不死,免去了他的官职。孝武初年,任著作郎,因奉命册封勋臣,被封为历城县子。
天平初年,为侍读,任国子监祭酒。子熙生活俭朴,安贫乐贱,喜好清静闲散。京师刚迁到邺城,朝廷给各部司配有兵丁,以供驱使,当时人们都认为祭酒是一个闲散职务,只给了两个人。有人劝子熙奏请朝廷多给几个人,子熙说:“朝廷不愿意多给祭酒配备兵丁,关我韩子熙什么事?”议论的人都称赞他。元象年间,加封他为卫大将军。
原先子熙给他的兄弟娶王氏为妻,王氏是他姑母的女儿,生了两个孩子。子熙还没有娶妻,后来与寡妇李氏苟合,生了三个孩子。王氏和李氏不和睦,经常互相争吵,子熙因此惭愧气愤,积郁成疾。死后,遗嘱后代不要向朝廷请求谥号。他的儿子没有遵行,便向朝臣请托求谥。武定初年,朝廷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韩显宗,字茂亲。为人刚直,敢当面向皇帝直言谏诤。也十分有才学。和尚法抚,在三齐一带被称为聪明过人,曾与显宗比试。抄了一百多个人的名字,每人各读一遍,随即背诵,法抚记错了一两个,显宗却没有一处错误。法抚叹服,说“:贫僧有生以来,只佩服你这个年轻人啊!”太和初年,显宗被举荐为秀才,朝廷对策,取为甲等,任命为著作佐郎,后又兼任中书侍郎。朝廷决定迁都洛阳,显宗给孝文帝上书说:
“一、听说皇上今夏如不巡视三齐,也要出游中山,我认为不应该这样啊。当今徭役应当早日停止,洛阳应早日建成。节省费用开支,徭役就可以减少;将一些不必要的工程合并,洛阳就可以早日建成。希望您的车驾及早回到京城,这样可以省去各州郡供应的费用,南部州县可以免除各项徭役的纷扰,北都可以停止骨肉分离的叹息。洛阳可以马上迁入,群臣百姓会高兴得像回到家里一样。
“二、自古以来,圣哲开明的皇帝都把勤俭节约当成美德,昏庸淫乱的君主必会因奢侈腐化留下祸患。我朝先代帝王都节减皇宫的开支而致力于经略国家大事,所以能够使基业开拓广大,国运兴隆平安。今天洛阳的城址,是魏明帝营造的,却被前代所讥讽。望陛下对旧城城址尽力缩小。过去北都的富豪人家,比着看谁的府宅豪华,现在借着迁都的机会,应该申明禁令,让穷人和富人的住宅都有一定标准,不能超过国家的规定。街道要宽广笔直,沟渠要往来交通,寺庙和官衙要有区别,官民不要杂处,要永远成为百代不磨的典范。
“三、听说您的车驾到洛阳,只带领着数千名骑兵,我认为您很不应该这样做啊。富贵人家的孩子,还不坐在危险的房子下面,更何况您是拥有万乘大国、富有四海的帝王呢!扫清道路再行走,还恐怕会有车辆倾覆的闪失,更何况跋涉万水千山而不多加考虑呢。
“四、陛下您耳中经常听的是佛法的声音,眼中经常看到的是经典巨著,口中说的是国家的各种法律,心里考虑的是天下纷繁的事务,日过中午才吃上饭,夜半三更才能就寝。再加上对双亲十分孝敬思念,随着年岁的增长,倾注的感情越来越多。又用力于文章大业,每日挥成数篇。虽然您智力过人,不感到这些事情烦难,然而,不爱惜精神,存养性情,就不能有无疆的寿命。庄周说过‘:身体有限度,而智慧却无穷尽,用有限度的身体,去役使无穷无尽的智慧,体力会消耗完的。’这使愚臣我常常忧虑不安啊。”
孝文帝对他的意见颇愿采纳。
韩显宗又上表说:
“前代选拔人才,必先正定名分。所以,有贤良方正的说法。现在各州郡察举的人才,徒有才干优秀,孝敬父母的名声,而没有优秀和孝敬的事实。朝廷只看他们的出身姓氏,不再考虑其他条件。如果这样,可令州郡另外察举出身望族的人作为做官的人才,何必让他们假冒优秀与孝敬的资格呢?所谓门阀望族,只是他们祖上的功绩,对朝廷有什么益处呢?对国家有用的,是贤良卓越的人才。假如他有才干,虽然出身像屠户、渔夫、奴仆、俘虏那样卑贱,圣上您也要不耻于以他们为臣;假如他没有才干,虽然是大禹、商汤、周文王的后代,也会自己沦为皂役奴仆啊。有些论者可能会说:‘现在世上没有有才干的人,不如在望门大族选拔人才。’这也是错误的。怎么因为世上没有周公、邵虎,便撤掉宰相的职务而不再设置呢?只有通过考核,认为他有寸长铢重般的能力,就可先叙职任用,这样贤才就不会遗失。”
又说“:皇帝之所以能够高居尊位而驾驭天下,在于威望;百姓所以改恶向善,是受法律的约束。所以建国立家,一定以刑法去治理。救活人的生命,靠的也是刑法。有了罪就应当受到惩罚;惩罚那些犯了罪的,虽然用的是木板和鞭子一类较轻的刑具,而人们也不敢再犯。有了法律制度而不执行,人们心存侥幸,那么,虽然用夷灭三族的重刑,也不能肃清犯罪行为。自太和年以来,没有过多地对盗贼处以斩首弃市的重刑,而天下却太平无事。由此看来,止息犯罪在于严格执行法律,不在于加重刑罚。现在州郡的官员,只图博取一时的虚名,滥肆实行刑罚;朝廷的官员,也都认为严酷苛峻为执法无私,认为仁恕宽厚为放纵容忍罪犯,互相仿效督促,便成了风气。陛下居于九重深宫之内,视百姓有如赤子;朝廷各个部担当处理各种事务的重任,对百姓却有如仇敌。所以尧和舜这样圣明的皇帝只有一个两个,而像夏桀、殷纣这样的暴君却数以千百。天地畅和之气不出现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应该告诫百官群僚,要施恩惠于黎民百姓。”
韩显宗又上奏章说“:过去周平王因被犬戎族进攻,将都城向东迁至河洛一带,镐京仍然称宗周,是为了保存根本。光武帝刘秀虽号称中兴,对洛阳实在是草草创建,西京仍设置京兆尹,也不废除旧时的建制。现在陛下您发扬光大祖先开创的基业,迁往中原,根据古制恢复汉族礼仪,这实在是盛大的举动。根据《春秋》一书的意思,有皇族宗庙的城市叫都,没有的称邑,这是不容改动的典章。况且在北部的代都,有皇族的宗庙和先王的坟墓,王业的基础,天子的依托,但如果说那里是神乡福地,也差得太远了。现在,代都只同于一般的州郡,我为此感到很不安。我认为代京建立辅地,设置京兆尹一职,都应该和过去一样。尊崇根本,重视旧制,以光耀史册。”
他还说:“我见洛阳的规定,居住按照官位的高低划分,不按照姓氏宗族。然而,官位是不稳定的,有的早晨荣耀而晚上就已败落,那么,士大夫就会与庶民住在一处,偷盗的赃物就会在富饶之区查获,事情的颠倒,或许就像这样。古代圣贤的帝王,一定要让职业不同的人分居在不同的地方,是想让他们职业稳定,志向专一。职业稳定就不会三心二意,志向专一就不会任意胡来。所以,让他们耳濡目染,不用监督就能成功;父兄的教育,不用严厉施行,就能产生作用。太祖道武皇帝创立基业,拨乱反正,日不暇给,然而,还让官民分开居住,不使他们混杂在一起。作坊、屠户、酒店都有固定的场所,各行各业的商人也都住在一起,不设立律令,可以自由买卖。居住不能混杂,假如在一处弹筝吹笙,轻歌曼舞,一处有严厉的教师在授课,背诵《诗经》,讲解《礼记》,让学童们自己选择,那么,到歌舞场上的会数以万计,而到学馆的却没有一人。这就是手艺人不能杂居,读书人不应与从事其他职业的住在一起的最好证明。所以,孔子说居必择仁,孟母利用三迁作为训诫,圣贤者明哲的教诲,如此重要。假如让工匠之家学习士大夫的风度礼仪,恐怕一百年也学不成;让士大夫家的孩子仿效匠人的音容仪态,一天就可以学会。让读书人在一起,那么,礼教就容易兴盛;与工匠们住在一起,风气习俗就难以改变。朝廷每次选拔门第高的人,则察看他的婚姻情况和祖上的官阶,据此作为升降官职的依据,考虑得是多么周密啊。至于有技艺的人进入仕途,能够与富室贵族房宅相连,又多么简略啊。现在根据古制建立标准,划分好住宅的区域。凡是迁居的都是公家的土地,分别工匠和士大夫的住处,在于朝廷一句话,有什么可犹豫的,而影响了迁都这件盛大壮美的事情?”
孝文帝认为这些意见很好。
孝文帝曾经对韩显宗和程灵箈说:“著书立说的重任,由撰写国书的人担任。你们的才华,我很了解。中书省的情况,你们都听说了。如果与古人相比较,像班固、司马迁那样的人才,自然很少。如果与当代的人相比较,你们应该首先推举崔光。”孝文帝又对显宗说“:比较你的才能,可居于中等。”对程灵箈说:“你与显宗,也有差别,可居于下等中的上乘。”显宗说:“我才识短浅,但与崔光相比,实在要强得多。我认为陛下您过于尊崇过去而轻视现在。过去扬雄撰写《太玄经》,当时还不免被人讥刺为只能作盖酱罐的毫无价值的废品。二百年以后,其价值超过了所有人的著作。现在我所撰写的,虽然不足以光大帝王的事业,然而万代之后,却可以从中了解先帝们的辉煌业绩和陛下您昭彰后世的道德,这既不次于《唐典》,也不逊色于《虞书》。”孝文帝说:“假如我无愧于虞舜,你同尧的臣相比,会如何呢?”显宗说:“您可以和尧、舜相提并论,公卿大臣难道不都是高阳氏的八个杰出人才吗?”孝文帝说“:你的著作,仅仅是奉行职务,并不是优秀的史书啊。”显宗回答说“:我生逢您所治理的开明盛世,直笔写来,毫不惧怕,又不接受别人的金钱,睡得安稳,吃得有味,这又比司马迁、班固优越呀。”孝文帝听了很不以为然。显宗后来又与员外郎崔逸等人一起修订朝廷礼仪。
孝文帝曾下诏对朝臣们说“:近代以来,出身的高贵与卑贱,常有固定的划分,我认为这样既可以,又不可以,应该认真考虑。”李冲说“:不知道自古以来设置官位,是为了那些出身富贵的膏粱子弟安排个位置呢,还是为了参赞政治,有益于当时呢?”孝文帝回答说“:都是为了百姓。”李冲接着说;“如果是为了百姓,陛下您现在为什么专门看重门第的高低,而不下达选拔人才的诏书?”孝文帝说“:如果有异乎常人的才能,不怕别人不知道。然而,那些生于有身份的人家的子弟假如还没有被录用,只要道德清纯笃厚,我可以任用他。”李冲问:“像傅岩、吕望这样的人才,难道可以用门第出身决定他能否被举荐?”孝文帝说“:像这样济世治国的旷世奇才太少了,许多朝代才会有一两个。”李冲对诸位公卿大臣说“:正想向各位求救。”秘书令李彪说:“军队中人才少,不足以作为证明。如果我有什么想法,能不向圣上畅所欲言?陛下如果仅仅以地域门望裁量人才,不了解鲁国的季孙、叔孙、孟孙虽任三卿,哪里赶得上孔子所要求的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项人才的标准呢?”孝文帝问:“这如何解释?”显宗答道:“陛下迁都洛阳,各项礼仪制度都得到革新,国家能否兴旺,在此一举。从国事考虑,不要问他是否是中秘监、令的儿子,就一定任为秘书郎。历来任中秘监、令的,儿子们也一定能胜任吗?”孝文帝问“:你为什么不主张让当世的权门贵族任监和令的职务呢?”显宗回答:“陛下认为物不可类聚,不应该老是让贵族的后代继承前代的职务,卑贱的就永远只能承袭卑贱的职务。”孝文帝说:“如果有远见卓识,才能杰出的,我也不拘泥于这个成例。”韩显宗后来任本州的中正官。
太和二十一年(497),孝文帝亲自南征,任命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军队到达赭阳,南齐守将成公期派他的部将胡松、高法援等率领齐军和蛮军进攻魏军大营,显宗率军迎战,将齐将高法援斩首。显宗率军到了新野,孝文帝问他:“为什么不张贴布告?”显宗回答说:“我过去见镇南将军王肃俘获二三个贼兵,几匹驴马,就写露布表功。我在京城的东观,私下里常常嘲笑他。最近我仰伏您的神威,得以摧垮敌兵。由于兵少力单,擒斩敌兵的数量不多,如果因此甩动长长的衣袖舞之蹈之,张扬功劳,仿效王肃过去的做法,罪过更重。所以,我收起毛笔,卷起白绢,不发露布,只将战况呈报给您就行了。”孝文帝说“:像你建立的功勋,可以封为王侯。等到赭阳平定后,再一并封赏。”新野平定,任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元嘉的咨议参军。显宗在给孝文帝的奏章中,颇有矜持骄傲的口气,自己诉说过去的功劳。孝文帝下诏说“:显宗进退失度,行为不检,有损朝廷清纯的风气,交付尚书按律处分。”兼任尚书职务的张彝奏报免除显宗的官职。孝文帝下诏命他以布衣的身份任咨议,以观后效。
显宗失意丧志,遇到往洛阳写信的机会,便写了五言诗赠给御史中尉李彪,以抒发郁结在胸中的愤懑。太和二十三年(499)去世。
程骏,字駘驹。他从小失去父亲,家境贫穷,守丧时以孝著称。拜刘延明为老师,性格机敏,酷好学习,昼夜苦读,没有倦意。刘延明对学生说“:告诉他事物的一个方向,就能推知其他三个方向,程骏仅次于这样啊。”程骏对刘延明说“:现今提倡名教的读书人,都说老庄的话虚无怪诞,不切实际,不可以用来治理国家。我认为不是这个样子。老子著抱一的学说,庄生申述性本的宗旨。如果都能做到这样,世道可以说就十分顺达了。人如果不专一守本,那么烦恼就会产生;过去任性自为,就会流于放荡丧失真性情。”刘延明说:“你还年幼,说话就这样老成,真好啊!”从此,他的声誉远播。沮渠牧健拔擢他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439),凉州平定,程骏迁往京城,被司徒崔浩赏识。文成帝继位,任程骏为著作郎。皇兴年间,任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报程骏实在是一个史才,朝廷正准备修史,请求把他留下。奏章报给献文帝,同意了李敷的意见。献文帝屡次与程骏讨论《易经》、《道德经》的含义,对群臣们说:“我与程骏谈论,思想十分舒畅。”献文帝问程骏的年龄,他回答说“:六十一岁。”献文帝说“:昔日姜太公年纪高迈而遇到周文王,你今日遇到我,难道不是太早了吗?”程骏答道:“我的才能虽然不如姜太公,陛下您的尊贵却超过周文王。如果上天再让我多活几年,我一定像吕望编写《六韬》那样竭尽全力为您效劳。”
延兴末年,高丽王高琏请求将女儿送给献文帝做妃子。孝文帝任程骏为散骑常侍,赐给安丰男的爵位,持节到高丽国迎接高琏的女儿。程骏到了平壤城,有人劝高琏说:“北魏过去与燕国通婚,后来又进攻人家,是由于迎亲的使者看见那里山川险要的缘故。现在如果我们将女儿送去,恐怕后果和燕国没有什么不同。”高琏便谎称女儿死去。程骏与高琏反复交涉了一年,用大义批评高琏,高琏十分气忿,断绝了程骏一行人的酒饭,想逼迫和羞辱他们,但由于惧怕北魏而不敢加害他们。恰巧献文帝驾崩,程骏才回来,被封为秘书令。
开初,朝廷将神主迁到太庙,有司奏称:按照旧例,庙中的执事官都应该赐给爵位,现在应依旧例。朝廷下诏让朝臣们评议这件事,群臣都认为应该按照旧例。程骏却认为不可以,上表说:“我听说名器被帝王所宝贵,山河为国家所珍重,所以汉代的帝王作出规定,不建立大功,就不分土封侯。没有见过在宗庙料理事务,却能得到疆土的赏赐。虽然也曾有帝王这样作,暂时又被沿袭,然而怎么能将帝王们一时的恩泽当成万世不变的成规呢?”奏报朝廷,同意了他的意见。文明太后对群臣们说:“议论事情,应当正直而又遵循古代的典章制度,怎么可以依循暂时的旧例呢?”赐给程骏衣服一套,帛二百匹。朝廷又下诏说:“程骏做官清廉谨慎,论事常合朝廷的意见,家里没占有什么财货,室中却有道德高尚的主人。可赐给帛六百匹,以表彰他节俭清正的美德。”程骏得到这些东西,全部分给了亲朋旧友。
程骏性格正直,不与世争荣。太和九年(485)正月病重,留下遗言说:“我崇尚节俭,怎么能死了之后厚葬呢?过去王孙实行裸葬,是对厚葬有所感慨才这样;士安用粗席子埋葬,显得过于矫情和严厉。我死了,入殓时可以穿上平时的衣服,随葬的明器遵从古制。”程骏最初病危,孝文帝和文明太后派使者来问候他,命御医徐謇给他诊治,赐给他汤药。临终时,朝廷下诏封他的儿子程公称为中散大夫,从子灵箈为著作佐郎。死后,孝文帝和文明太后十分伤感痛惜,赐给他棺木一口,朝服一套、帛三百匹,追赠为兖州刺史、曲安侯,谥号为宪。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这是孝文帝赐给的名字。家庭贫寒,从小失去父亲,饱受贫困折磨。然而却胸怀大志,好学不倦。最初,受学于长乐的监伯阳,伯阳十分称赞他。后来与渔阳的高悦、北平的阳尼等人想一起隐居名山,没有实行。高悦的兄长高闾学问广博,才干突出,家里藏有很多图书典籍,李彪便到高悦家借阅,天天手抄口念,废寝忘餐。不久回到家乡。平原王陆睿年近二十岁,素怀大志。他娶东徐州刺史博陵人崔鉴的女儿为妻,迎亲路经冀州、相州,听到李彪的名字,专门去拜访他,两人举行了师友的礼节,为州郡的人们所称道。李彪便被举荐为孝廉,到京城入学馆受业。高闾称赞他不久即可贵显,李冲对他礼遇甚厚,李彪与他们关系十分密切。
孝文帝即位之初,任他为中书教学博士。后来又封为散骑常侍、卫国子,出使南齐。又任秘书丞,参与著作等事。自从文成帝以来到孝文帝太和年间,崔浩、高允撰写国史,编年序录采用了《春秋》的体例,遗落了许多重大的时事。李彪与秘书令高..上书,请求按司马迁、班固创立的史书体例,撰写分为纪、传、表、志等目。
李彪又写表陈述有关封赏的事情七条,其一说:
“古代圣哲的先王创立的制度,从天子到公卿,往下再到看门的和打更的,他们住的房子,坐的车子,穿的衣服,都有等级差别。地位低的不得超过地位高的,卑贱的不得超过高贵的。这样,才上下有序,人心稳定。现在的风气,人们竞相浮华,情志变化无常,大肆兴办耗费财力人力的事情。耗费财力的,如制造大批的绫罗绸缎和珍奇玩好;耗费人力的,如建造宫殿庙宇,并大加粉饰。这些妨害男子耕作女子纺织的事情,真是不胜枚举啊!汉文帝时,贾谊上疏,说当时朝政可令人长久叹息的事情有六,这便是其中之一呀。
“上边所喜好的,下边一定仿效。所以,越王好勇斗狠,而将士大多轻生敢死;楚王喜欢瘦子,而国内就有人挨饿减肥。现在,太上皇和皇上带头节俭,并下诏命官民都要勤劳。但是,百姓的奢华之风仍未变革,难道是楚国和越国的人就那样容易改变,我们魏国的人民就这样难以变化?这是因为朝廷的制度没有宣传,人们没有被感化所造成的。我认为住宅、车辆、服装,自百官以下到普通百姓,应该规定出等级式样。使高贵的不至于使用卑贱者的,卑贱者不至于违制使用高贵的,人人都不能任意奢侈,有违典章制度。”
其二说“:《易经》上称‘:掌管国家神器都不如天子的长子。’《左传》说‘:太子继承王位,庄稼就长得好。’然而,无人祭祀则皇室宗庙就没有供品,太子被废除国家的神器就无人可传。圣贤们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立下诰书作为世代遵奉的法典。过去周代的天子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推崇儒术以教育太子,太子因此养成美德,施行政治对于黎民百姓大有好处,所以世代拥有天下,前后历经八百年。到了嬴政当了秦国的皇帝,不用做人的正道教育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于是养成凶恶的品质,对待百姓肆虐横行,因而国运短暂,立国只有两代便被灭掉。灭亡与兴盛,其原因在于前代对后代如何教育。所以,《礼经》上说:‘太子出生后,要举行大礼,让人抱着他,有司的官员严肃端庄,在南郊拜见。’表明太子身份的重要,要被上天知道。‘经过宫阙就下车马步行,经过家庙就去叩拜’,这是申明孝敬尊长的道理。然而,古时候的太子,把自己看成是普通的子民百姓,所以,教育能稳固地在他身上施行。这是古代给我们留下的一面镜子呀。高宗文成皇帝,感叹幼年时老师对他不勤加教诲,曾对群臣们说:‘我刚开始读书时,年纪很小,不能专心。到称帝后,每天面临着繁重的政务,又无暇温习。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我的过失,也是因为老师不勤勉教育。’尚书李讠斤赶快跪下来免冠谢罪。这是近代给我们提供的借鉴。
“太皇太后帮助高宗文成皇帝料理朝政,又将显祖献文皇帝培育成材。丰功伟绩远远地超过前代帝王。陛下您从小就蒙受她的教诲,您对她的尊敬也日益增加,到了太子出生后,您亲加抚育教导,日日检查,月月考课,实在劳心费神。今天,应该按照古制聘请老师,用以教导太子。教导正确太子就行为端正,太子端正就是皇家的福分,皇家有福则天下万民就享受太平。”
其三说:“《礼记》上说:国家没有三年的储蓄,就不能叫做国家。光武帝刘秀因一亩地不实在,就加罪于地方长官。圣人忧虑世事重视粮谷,是那样殷勤,不舍昼夜;开明的君主体恤百姓的生活,劝农耕桑,是这样热切。近年山东饥馑,去年京城歉收,百姓们纷纷出走逃向丰收地区。他们既荒废了所经营的产业,遭受疲劳饥饿的折磨,又使国体遭到损伤。如果先多积蓄些粮食,按人口发给他们,他们怎么会扶老携幼,流浪到千里之外逃荒要饭?拿今天的情况与古代相比,实在可怕呀。
“我认为应从州郡常年的租赋收入中拿出九分之二,京城每年费用开支的剩余部分,各立专门机构管理。丰年则鼓励百姓粜粮,积聚在官仓中;遇到荒年则加上二成利润,粜给百姓。这样,人们一定专心务农耕田以购买官府的布绢,又注重积存财物以买取官仓的粮食。丰年则积存,荒年则卖出。另外,设立管理农业的官员,从州郡人户中抽去十分之一作为屯户。根据水陆交通的便利情况,估计田亩的数量,把从犯人那里追赃,或出钱赎罪和其他收入中余剩的钱用来购买耕牛,租给屯户,令他们尽力耕种。一个农夫每年要求他交纳六十斛粮食,除了征收正课之外,再让他们服一定的杂役。做好这两件事,数年之内就会积存粮食,人民丰足,虽然遇到灾荒也不会受侵害。
“我又听说前代贤明的帝王都一定关怀远方的人才,礼贤下士,拔擢沉滞不起的英才。所以,汉高祖经过旧时的赵国,访求乐毅的后代;晋武帝拥有天下,却表彰吴、蜀之地的俊才。我认为应在黄河以南七州中选拔人才,让他们到京城中,按照中原官吏的标准,根据能力加以任用。这样,一可以表明我朝对新旧占领区的人才一视同仁,二可以怀柔长江、汉水一带士民百姓归顺我朝的感情。”
其四说:“汉朝制度,过去断狱决囚在冬季,至孝章皇帝时改在十月,用以孕育在地下萌动的万物。后来遇到旱灾,议论的人认为十月断狱,阴气微弱,阳气散泄,所以导致旱灾发生。朝廷将此事交给公卿讨论定夺。尚书陈宠说‘:冬至时阴气才萌发,所以,十一月有射干、芸、荔等草木初动,周代以这一天为春天的到来。十二月阳气向上涌动,所以,山鸡鸣叫,家鸡抱雏,殷代认为是春天的开始。十三月阳气已经降临,蛰伏在地下的虫子都已苏醒,夏代当作春天的到来。三个朝代把动植物的萌动现象,分别演化成人统、地统、天统三历。在三统一月处决囚犯,是不顺应天意的。’孝章帝同意他的意见,定在十月断狱。
“现在京城和各州郡断狱决囚,常常放在冬季,不根据《三统历》推算万物萌动发育的情况。对囚犯宽大赦免的情况,现在远超过了从前,按照典章法律的要求,则是很大的缺陷。今天这种做法,难道就是所谓的帮助阳气发生上升,对万物奉献一点仁爱之心吗?实在应该借鉴周代的典章,采纳汉代的规定,将全国断狱的时间定在初秋开始,初冬结束。不在《三统历》确定的春天施行斩首、绞死一类的刑罚。这样,道德就会施及人世和阴间,仁爱能够流传于后代。”
其五说“:古代的大臣有因为不廉洁坐罪被处罚的,不说他不廉洁,而说他盛食物的罐子不注意装了别人家的东西。这是国君对显贵大臣礼貌,不直接说明他的罪过。大臣犯了罪,则洗净官帽,帽缨上加剑,请求自杀,这表明大臣知道自己的罪过而不敢逃脱刑罚呀。我朝礼遇大臣,礼仪崇尚前代。自太和年以来,有犯罪当被砍头的,大多让他回家自尽。颁发命罪臣自裁的圣旨时,陛下您恻隐沉痛,言语悲切,热泪双垂,朝臣们有目共睹,天下士民有耳皆闻,实在能够感动将死者的心灵,慰勉罪臣亲友的感情。然而,只是恩泽发于您的内心,并没有成为永久的制度,所以我敢陈述自己的浅见。
“汉文帝时,有人告发丞相周勃谋反,朝廷将他关押在长安监狱中,对他的拷打羞辱与仆役一样。贾谊便上书,极力陈说君臣的大义,不应该这样对待周勃。对于朝廷重臣,天子应该为他改变自己一向严肃的表情,十分礼貌地接待他,下级官吏应该毕恭毕敬地敬重他。他有了罪过,可以免除官职,可以将他赐死,不应将他捆绑起来,送给司法部门鞭打他,让衙役辱骂他,更不应该让老百姓看到这种情形呀。行刑时,犯罪的大臣跪向北面,朝着宫庭的方向再次叩拜,然后自裁。天子则说:‘你们犯了罪啊,我待你们够有礼节了。’朝廷不用派人就将刑罚执行了。
孝文帝完全接受了他的意见,以后大臣犯罪,都让他自杀而不再受刑。到了孝武帝时,又恢复了下狱的做法。这是由于孝文帝只在自己在位时这样执行。并没有作为制度确定下来的缘故。”
其六说“:《孝经》称遵循父子之道是人的天性,这表明父子同体同气,可以永聚而不可以分离。犯了罪而不株连,是帝王的仁恩厚德。而有些没有感情的人,父兄被关押在监狱,子弟们却没有痛苦悲伤的表情;子弟受刑罚,父兄没有惭愧的容色。依然宴欢享乐,悠游自在。车马和过去一样豪华,衣冠和从前一样鲜艳。这难道是父子兄弟同体共气,安危与共,福祸同担的道理吗?我认为如果父兄犯了罪,应该让子弟穿着素淡的衣服,袒露着脊背,到宫门请罪;子弟如果犯罪,应该让父兄引咎自责,乞请将自己解押到司法部门问罪。如果职务重要,不适宜允许他到有司接受处罚的,可宽慰勉励,将他挽留。这样,足可以严厉地警醒浅薄的世风,使人们知道什么叫耻辱。”
其七说:“《周礼》上说:臣子家遇到大的丧事,君主三年内不派人到他家里呼唤他做事。这是圣人们根据人的感情制定的礼节,让孝子尽完自己对父母的哀悼之情。周代末年国家混乱,丧礼渐渐消亡,所以,只在腰里扎上丧带就算穿孝,戴上白帽子就算哀悼。到了暴虐的秦国,丧礼几乎全部泯灭了。汉代初年,屡次兴兵打仗,没有能够遵循古制。到宣帝时,人们如果是军屯户,遭到祖父祖母和父母的丧事,守孝不满三个月,都要服徭役。朝臣们的丧礼制度,没有具体规定。到后汉元初年间,大臣遇到父母去世这类重大的丧事,才能够离开官职度完丧期。到三国魏武和孙、刘时,每天战争不断,前代的礼制,又废而不行。晋朝时,鸿胪寺官员郑默失去亲人,坚决请求离任服完丧事,晋武帝被他的孝诚感动,便下令作为定制。
“我朝立国之初,拨乱反正,还没来得及建立守丧的制度。现在四方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孝慈之道被推广、礼教制度兴行的时候。然而,我所思虑的还没有完。朝臣们服完父母们的丧期,回朝任职,穿着华丽的衣服,坐着宽敞的车子,到郊庙祭祀;身上的玉器相撞,声音清脆;帽带飘逸,潇洒风流,就如同参加节日的庆典。这样作实在伤害了为人子的道德,亏损了天地的根本。我认为大臣们如有遭遇父母丧事的,都要服满丧期。如果有空缺的官职却因为这个人去守孝,无人能替补,则可以用特殊的诏书对他慰勉,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