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今天上班，见到公司厕所的装修完成了八成，喜滋滋地想：再过一个多星期，门市部的这个金厕所一旦完工，对外开放，必然是客似云来，门庭若市，进珠宝店的顾客肯定会增加几倍。公司的生意向上翻几番的话，老板应允的年底加薪许诺也就会实现。想到此，不禁乐得笑出声来。换上公司制服，冲杯咖啡呷了两口，就来到一号柜台。美莉早在岗位上，手上抓着一张报纸看得入神。上午十一点的光景，店铺刚开门，不会有什么人来。美莉指着报纸全版大广告，李成看了一眼，赫然是本公司的“金厕所”宣传广告。他吐了吐舌头：“哇!这要多少钱!”美莉说：“全港就数这家报纸广告费最贵!”李成问：“多少?”美莉说：“我估计没有十万，也要七八万吧!”李成又吓了一跳，心想公司提薪一年仅一次。每次都只是几百元而已；而宣传金厕所，却那么舍得，用最大的手笔!美莉继续说道：“上次我老爸去世，讣闻登在报屁股。只有半个巴掌大，就要六七千块。”李成说：“接连刊了一个多星期哩。”美莉说：“黄金假期马上就到。那时外地游客多，这儿的金厕所会被作为重要的参观景点，不知会带来多少生意……”
　　下班了。李成照例到只有约五分钟路程的街市买菜买鱼，带回家，交给母亲。母亲虽然身子骨硬朗健康，就是为住屋的问题担忧，每天唠叨个不停：“阿成!今天还是没消息?听说住客要联名写信给……”李成摇摇头：“报纸都报道了，看来不会那么快。”
　　“报道?怎么说?”“还不是说，整修、拆迁还是整修后作为半世纪前的旧唐楼，供人参观，上头还是意见不统一，争论不休。”母亲摇摇头不屑地道：“有什么好参观，那么残破。我宁愿拆迁安排我们到政府公屋住。每天上下楼梯爬动，辛苦还没什么，墙上已出现好几道很大的裂痕，刮八号风球时，整栋楼感觉在摇动，才最叫人感到恐怖!”
　　吃过晚饭，李成下楼到药房为母亲买胶贴。她切菜时伤了手。这一区很方便，上班、街市、超市、住家都只有几步远。他任职的珠宝店就毗邻他所住的高达六层的没有电梯的唐楼。只是珠宝店位于新落成的商场大厦，六层唐楼孤独地矗立着，像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孤独寂寞老人，辛苦地支撑着，不知哪一天会突然倒下去。夜晚，唐楼那些变形的窗户透出暗淡的黄光，有几户窗外架着的长竹竿，晾着的睡衣花裤正在夜风中飘动。他看到六楼窗户母亲的身影。望着旧楼，不知怎的，有一种恐怖感袭上心头。
　　一星期后，也许听到这唐楼住客的意见多了，开始有三三两两的权威人士来唐楼调查和登记，街头行人看到唐楼外墙开始有好几支粗大的铁管支架着，但久久再也不见动静。
　　半个月后的黄金假期，是珠宝店职员最感兴奋的一串日子。耗费巨资的金厕所终于完工。老板择吉日特邀名流富豪来剪彩后，当日就开放给公众参观了。适逢这一天是游客到香港的高峰期，珠宝店被挤得水泄不通。一般游客进来都是成团成团的，其中有不少是大豪客，一出手就很惊人，几万元已是小意思，最豪迈的是几十万交易。金价高涨，几十万也看不到多少东西。进来的顾客都要先参观金厕所，看得眉飞色舞，啧啧啧声远远近近不绝于耳；也必然要在门市选购一番，生意好得不得了呀。每个职员都眉开眼笑，每个顾客都满载而归。
　　一个星期内，珠宝店都是处于“金厕所”的效应中。摸摸那些“如假包换”的冲水马桶的盖子，沾染一些“金气”，都被认为很有福气。最值得一提的是，老板别开生面，搞大抽奖，幸运儿只有一票，允许他在特定日期时间入内放“金色炸弹”，据说“金桶收金蛋”，身价无比高贵云云。
　　热潮并非一阵风，过后就静下来：几个月来，因为珠宝店设有千万元打造的金厕所作为生意招牌，海内外的游客闻风而至，生意保持相当的高额。
　　中午轮休，李成和美莉到马路对面的茶餐厅吃午饭。望着那浑身铁管架着的六层唐楼，美莉问：“通知搬迁了?”李成说：“不知道。”
　　那一天正好是金厕所开放一个月，也是出粮日(领薪日)吧，老板决定为全店员工颁发奖金。李成领了五千元。他从老板办公室走出来时，就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店铺地面突然强烈地震动，全店的人以为地震发生，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从店内跑到人行道，看看发生了什么。李成也不例外，在人行道上左右张望。
　　刚领了奖金，浑身兴奋得热血沸腾的李成，血液即刻凝结为冰。
　　他看到，自己家所在的唐楼，整栋楼在几秒之间全塌下来，成为一堆废墟，情状极为恐怖，瓦砾中仿佛听到小狗的凄惨呼声，而废墟堆积如小山，一片死寂。李成在刹那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