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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二十九

  杨播子侃 播弟椿 椿子昱 椿弟津 津子遁 逸 谧 谧弟 愔燕子献郑颐
  杨敷子素 孙玄感 素弟约 约从叔异 敷叔父宽 宽子文恩 纪
  杨播,字延庆,弘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位中山相。曾祖珍,道武时归国,位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守,有称绩。孝文南巡,吏人颂之,征为选部给事中,有公平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未之任,卒。赠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孝文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饬,奉养尽礼。擢为中散,累迁卫尉少卿。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致克获。迁武卫将军,复征蠕蠕,至居然山而还。及车驾南讨,假前将军,从至钟离。师回,诏播为圆阵御之。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播乃领精骑三百,历其船大呼曰:“我今欲度,能战者出。”遂拥而济,贼莫敢动。赐爵华阴子。后从驾讨破崔慧景、萧愆于邓城,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城沔水,上巳设宴,帝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筹限已满。帝曰:“左卫筹足,右卫不得不解。”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争”,于是箭正中。帝笑曰:“虽养由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古今殊也。”除太府卿,进爵为伯。
  后为华州刺史。至州,借人田,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画。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独不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具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请为录事参军。梁豫州刺史裴邃规相掩袭,密购寿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佐寮咸欲以实答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邃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承业乃云:“录事可造移报。”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邃得移,谓已觉,便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邃后竟袭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梁城,日夕钞掠。承业乃奏侃为统军。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随业讨之,除侃为承业行台左丞。军次恆农,侃白承业曰:“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须北取蒲坂,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斗心,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愚计可录,请为明公前驱。”承业从之,令其子子产等领骑与侃于恆农北度,便据石锥壁。乃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观人情向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侯台军举三烽火,各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人遂传相告报。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所以,各自散归。长安平,侃颇有力焉。建义初,除岐州刺史。属元颢内逼,诏行北中郎将。
  孝庄徙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之义。”固求陪从。除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及车驾南还,颢令梁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立效。尔硃荣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屠。荣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曰:“若今即还,人情失望,未若召发人材,唯多缚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数百里中,皆为度势,颢知防何处?一旦得度,必立大功。”荣大笑从之。于是尔硃兆等于马渚诸杨南度,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以济河功,进爵济北郡公,复除其长子师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听人与官并铸五铢,使人乐为,而俗弊得改。庄帝从之。后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庄帝将图尔硃荣,侃与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其谋。尔硃兆入洛,侃时休沐,遂窜归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父韦义远招慰之,立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一人身没,冀全百口。侃赴之,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纯陀袭。
  播弟椿。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孝文赐改焉。性宽谨。为内给事,与兄播并侍禁闱。后为中部法曹,折讼公正,孝文嘉之。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椿谏曰:“圣人之礼,毁不灭性,从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乃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中,出为豫州刺史,再迁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降于齐,自汉中而北,规复旧土。椿贻书集始,开以利害。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使君此书,除我心腹疾。”遂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兼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兒、泾州屠各陈瞻等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贼守峡自固。或谋伏兵断其出入,待粮尽攻之。或云斩山木,从火焚之。椿曰:“并非计也。贼深窜,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见险不前,心轻我军,然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乃缓师。贼果出掠,仍以军中驴马饵之。衔枚夜袭,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
  初,献文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叛走,唯有一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后叛。诏椿徙焉。椿上书,以为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间,正欲悦近来远。今新附者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愚谓不可。时八坐不从,遂于济州缘河居之。及冀州元愉之难,果悉浮河赴贼,所在钞掠,如椿所策。后除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椿前为太仆卿,招引百姓,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正始别格,奏罪应除名,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宣武以亲律既班,不宜杂用旧制,诏依断,以赎论。后除定州刺史。
  自道武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禄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主帅百八十四人。椿在州,因修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兵,为御史所劾,除名。
  后累迁为雍州刺史,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寻以本官加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为刺史、行台。
  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使陈宝夤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昱还,面启明帝及灵太后,并不纳。及宝夤邀害御只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子所谤。
  建义元年,为司徒。永安初,进位太保,加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子昱为颢禽。又椿弟顺、顺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内,为颢嫌疑。以椿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或劝椿携家避祸。椿曰:“吾内外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上书频请归老,诏听服侍中服,赐朝服一袭、八尺床帐、几、杖,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四时以礼存问安否。椿奉辞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为元老。但高尚其志,决意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切。”椿亦歔欷,欲拜,帝亲执不听。赐以绢布,给羽林卫送。群公百寮饯于城西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自尔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宾寮,必以酒肉饮食,故六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恆见翁著布衣韦带,常自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富也。”不听兴生求利,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渐华好,吾是以知恭俭之德,渐不如上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别食也。又愿毕吾兄弟,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时有别斋独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华饰者,正虑汝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将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居母之间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嗔责,勿轻言。”十余年中,不尝言一人罪过。时大被嫌责,答曰:“臣等非不闻人语,正恐不审,仰误圣听,以是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赏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杨播兄弟。”遂举爵赐兄及我酒。汝等脱若万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谨慎口,不尝论人之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议,为一门法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汝等能记吾言,吾百年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为尔硃天光所害,时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赠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游猎,昱每规谏。正始中,以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纵恣,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余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免。后除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洛阳东亭。酣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播论议竞理,播不为屈。北海王顾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对曰:“昱父道隆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坐叹其能言。肃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时明帝在怀抱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宫寮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从。自比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导引之美,退阙群寮陪侍之式。非所谓示人轨仪,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兒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
  灵太后尝谓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恆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叉。灵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责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从祖父。舒早丧,有一男六女,及终丧,元氏请别居。昱父椿集亲姻泣谓曰:“我弟不幸早终,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别居?”不听。遂怀憾。神龟二年,瀛州人刘宣明谋反,事觉逃窜。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宣明,云昱父椿、叔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逞。叉又构成其事。乃遣夜围昱宅收之,并无所获。太后问状。昱具对元氏构衅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缚,和及元氏并处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叉之废太后也,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叉遣黄门卢同诣鄴刑熙,并穷党与。同希叉旨,就郡锁昱赴鄴,囚讯百日乃还任。
  孝昌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虚,谋欲攻掩。刺史元修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于阵斩神达,诸贼迸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寻除泾州刺史。未几,昱父椿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持节、假抚军、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后除镇东将军、假车骑将军、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于后太山守羊侃据郡南叛,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奈何以侃罪深,宜呼朝旨。”不许群议。
  还朝未几,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镇荥阳。颢禽济阴王晖业,乘虚径进,城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颢至,执昱下,责曰:“卿今死甘心不?”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乞小弟一命,便是死不朽也。”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伏颢帐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无遗镞费。昨日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昱以快意。”景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忠节。奈何杀昱。”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庄还,复前官。尔硃荣之死,昱为东道行台拒尔硃仲远。会尔硃兆入洛,昱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奔免。匿蛮中,潜结渠率,谋报尔硃氏。微服入洛,为尔硃世隆所杀。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豫立庄帝功,封三门县伯,位冀州刺史。罢州还,遇害。太昌初,赠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子辩,字僧达,位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位正平太守,爵恆农伯,在郡有能名。还京,兄弟与父同遇害。太昌初,辩赠仪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赠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曰:“欲害诸尊,乞先就死。”兵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顺弟津。津字罗汉,本字延祚,孝文赐改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除侍御中散。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临朝,津曾入侍左右,忽咳逆失声,遂吐血数升,藏之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匹,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宗族姻表罕相参侯。司徒冯诞与津少结交友,而津见其贵宠,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何自外也?”津曰:“为势家所厚,复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孝文南征,以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后迁长水校尉,仍直阁。
  景明中,宣武游于北芒,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谋反,帝驰入华林。时直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能不豫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阁。
  出除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寮佐有浊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莫有犯法者。以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调绢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出;其所输少劣者,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竞相劝厉,官调更胜。
  孝昌中,北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寻转左卫,加抚军将军。津始受命,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修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赴。始至城下,荣垒未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荣疲,栅垒未安,不可拟敌,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乃闭门不内。津挥刃欲斩门者,军乃得入。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入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津开门出战,贼退,人心少安。寻除定州刺史,又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至,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时贼帅鲜于修礼、杜洛周贱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修理战具,更营雉堞。又于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告曰:“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津与贼帅元洪业等书喻之,并授铁券,许之爵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寤,复书云欲杀普贤。又云:“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城中所有人,必须尽杀。”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杀,但收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送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津随贼中首领,间行送之;修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将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人给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受攻围,经历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出。诣蠕蠕主阿那瑰,令其讨贼。遁日夜泣诉,阿那瑰遣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南出。前锋已达广昌,贼防塞益口,蠕蠕遂还。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地牢下数日,将烹之。诸贼还相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者以告洛周,弗之责。及葛荣并洛周,复为荣所拘。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书。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未行,颢入。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于北芒,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中。尔硃荣死,使津以本官为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讨胡经略。津驰至鄴,将从滏口而入。遇尔硃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度河。而尔硃仲远已陷东郡,所图不果,遂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太昌初,赠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长子遁。
  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静退,年近三十,方为镇西府主簿。累迁尚书左丞、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建义初,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士滥祸,帝益忧怖,诏逸昼夜陪侍,常寝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卿差以自慰。”再迁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时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时灾俭连岁,逸欲以仓粟振给,而所司惧罪不敢。逸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后申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万,诏听贷二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造粥饲之,将死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善恶毕闻。其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敢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硃仲远遣使于州害之。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营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和。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恆农伯,镇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硃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兗州刺史。谧弟愔,事列于后。
  津弟,字延季。弘厚,颇有文学。位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庄帝初,遇害河阴,曾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纯厚,为并敦议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性刚毅,椿、津恭谦,兄弟旦则聚于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堂间,往往帏慢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侍还室,仍假寝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参问,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自引寮佐。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之下泣。兄弟并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昱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魏世以来,唯有卢阳乌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译文

  杨侃,字士业,酷爱弹琴读书,更喜好计谋筹划。当时,他的父亲杨播家族中许多人在朝廷取得高官厚爵,子弟们也早已显达,而惟独杨侃不与人交游,公卿大臣很少有人知道他。亲朋好友劝他出来做官,他说:“如果有良田,还会发愁没有收成?只恨自己没有才能啊!”三十一岁那年,承袭华阴伯的爵号。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聘请他为录事参军。南梁豫州刺史裴邃想偷偷袭击北魏,暗中收买寿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人,让他们为内应。裴邃已经调集好军队,担心寿春守将觉察,便故意给魏军写信说“:北魏开始在马头那里驻军戍守,听说又想修筑白捺的旧城。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便向那里发动小规模进攻。这也需要在欧阳营建堡垒,做好交战的准备。现在,军队已经集中,单等着听你们的回信。”长孙承业的幕僚想给裴邃写信以实相告,说并没有修建白捺城的意思。而杨侃却说:“白捺是一座小城,并不是形胜地险的要地,裴邃调集兵力,送来书信,虚构了一套攻打白捺的谎话,难道会没有别的阴谋吗?”长孙承业便说“:录事你可以给他写一封回信。”杨侃写信给斐邃,说:“你调集兵力,想来别有用意,何必编造攻打白捺的谎言?你别有用心,我们已经估计到了,不要认为我们这里没有人才。”裴邃收到信后,认为自己的意图已被识破,便遣散军队。李瓜花等人因为与南军约好时间却没有见着,便互相告发,被处死的有数十家。裴邃后来竟袭击寿春,进入城墙外的小城圈后又退了回去,驻扎在黎桨、梁城一带,不分白天黑夜抢掠。长孙承业奏请朝廷任杨侃为统军。
  后来,雍州刺史萧宝夤在本州谋反,长孙承业去讨伐他,朝廷任命杨侃为行台左丞。军队到达恒农,杨侃对长孙承业说“:现在叛贼把守潼关,完全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应该向北攻取蒲坂,赶快坐船到达西岸,设置兵力,置敌于死地。如果士气旺盛,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的贼兵,一定望风而逃。各处平定之后,长安自然会被攻克。如果我的计谋可以采用,请求做您的先锋。”承业同意他的谋略,派自己的儿子长孙子彦等率领骑兵与杨侃在恒农渡河,占据了石锥壁。杨侃向当地发布文告说“:现在军队暂且驻扎在这里,一面等待大部队的到来,一面察看这里人心的向背情况。如果前来投降的,还让你们各回各村,等候我军燃起三次烽火,你们也点燃烽火响应,以表明投降的诚意,不点燃烽火响应的就是不愿投降的村庄,理应将全村杀戮。”居民便互相传告,实际上不想投降的,也点燃烽火诈降。一夜之间,火光照亮数百里。围攻华州的敌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自散去。长安平定,杨侃出了很大的力。
  建义初年,他任岐州刺史。北海王元颢叛乱,占据洛阳,四处攻掠。孝庄帝下诏命杨侃为北中郎将。孝庄帝渡黄河北退,拉着杨侃的手说:“我停止你许多别的职务,调任现在的职务,正是为了今天。不过,你家里老老小小有一百来口,如果跟着我,要受很大的连累。你可以回到洛阳,以后再图谋大事。”杨侃说:“我宁可全家被杀戮,也不愿废除君臣之间的情义。”坚决要求陪同孝庄帝。他被任命为度支尚书,兼任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孝庄帝率军南返,元颢命南梁将领陈庆之把守北中城,自己占据黄河南岸。叛军中有一位夏州的义士替元颢守卫黄河中的一块阵地,偷偷写信给魏军,请求破坏叛兵架设的浮桥以立功。尔朱荣率领军队到这里,浮桥破除,接应部队却没有跟上,义士的人都被元颢的叛军杀死。尔朱荣想退回。然后再图进攻。杨侃说:“如果现在就回去,人们会大失所望。不如召集百姓,搜罗木材,多捆绑大筏,再加上舟船,沿黄河广为停放,在数百里内,都摆出渡河的架势。元颢不知道要防守哪里,一旦渡河成功,一定能立下大功。”尔朱荣高兴地同意了。于是,尔朱荣等在马渚同杨侃渡过黄河。元颢向南退却。孝庄帝重新回到洛阳,杨侃要求解除自己担任的尚书和正黄门的职务。因渡黄河的功劳,他晋爵为济北郡公,朝廷又任他的长子杨师仲为秘书郎。
  当时使用的钱,人们多私自铸造,显得又薄又小,以至于风能吹动,还能在水上飘浮,一斗米因而需钱一千。杨侃奏报,允许人们与官府一起铸造五铢钱,让人乐意去干,私铸钱币的流俗积弊就会改变。孝庄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又任他为侍中,加封为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孝庄帝图谋除掉尔朱荣,杨侃与内弟李..、城阳王元徽、侍中李..等都参与了这个预谋。尔朱兆入据洛阳,杨侃当时正在休假,便逃到华阴。普泰初年,尔朱天光占有关西一带,派杨侃儿子的岳父韦义远招抚他,发誓立盟,要饶恕他的罪过。他的从兄杨昱恐怕使全家遭祸,让他答应尔朱天光。认为假如天光自食其言,不过他一人受害,可以保全一家百口人的性命。杨侃到了尔朱天光那里,被杀害。
  杨椿字延寿,原来字仲考,孝文帝赐为延寿。他性情宽厚谨慎,在宫内任给事,与兄长杨播一起在皇宫任职。后来任中部法曹,断案公正,孝文帝很赞许他。文明太后驾崩,孝文帝五天不吃饭,杨椿进谏说:“圣贤者的礼数,哀毁但不摧残自己的性命,陛下纵然想在千秋万代留下贤美的名声,但您想国家该怎么办?”孝文帝被他的话感动,便开始进粥。转而授给他宫舆曹少卿,加任给事中,出任为豫州刺史,又调任梁州刺史。
  开初,武兴王杨集始投降北齐,自汉中以北的土地,又成了齐的旧土。杨椿写信给杨集始,用利害关系开导他,杨集始拿着信对使者说:“杨使君的这封信,除去了我的心头病。”便来投降。不久,因母亲年迈解职还乡。以后,又兼任太仆卿。
  秦州羌人吕苟儿、泾州屠各、陈瞻等人谋反,皇帝下诏任杨椿为别将,隶属安西将军元丽讨伐叛军。贼兵占据峡谷以固守,有人计谋设下伏兵以阻止他们的出入,等到他们粮食吃完再发动进攻;有人建议砍伐山上的树木,放火焚烧贼兵。杨椿说“:这都不是好的办法呀。贼兵窜入深山,正是躲避灭亡的命运。现在应该严令全军将士不要轻举妄动,贼兵一定认为我军见形势险要不敢向前,心中轻视我军,然后乘其不备掩杀过去,可以一举平定。”便缓师待敌。贼兵果然出来抢掠,杨椿便用军中的驴马引诱他们。然后乘夜衔枚进袭,斩杀陈瞻,传首三军。杨椿升任太仆正卿。
  起先,献文帝时有蠕蠕族一万多户前来降附,居住在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年又背叛离去,只剩下一千多户。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请求将他们迁移安置在淮北,以防止他们叛乱。朝廷命杨椿去迁移他们。他上书说“:边远的民族不会图谋华夏,夷人们也不会扰乱中华。所以,前代君主之所以时常到远离京城的边疆巡幸,正是为了使近处的人高兴,远方的人归顺。现在,新归服的人很多,如果过去归服的被迁移,新归服的心里一定很不安,我认为这样做不妥。”此时,朝廷的高级官员都不同意杨椿的意见,便迁移蠕蠕族百姓到济州沿黄河居住。等到元愉在冀州谋叛,自立为帝,这些人果然都渡过黄河投奔叛军,所到之处任意抢掠,与杨椿所预料的一样。
  以后,杨椿又任朔州刺史。在州中被廷尉揭发,说他以前任太仆卿时,招引百姓偷偷耕种放牧用的土地三百四十顷,依照法律应判刑五年。尚书邢峦根据正始时的补充法律,奏说杨椿的罪应该罢职除名,将他的户口注册在偷盗一类,同族的人都不能做官。宣武帝因新律已经颁布,不应再杂用过去的法律,下诏判决,以赎罪论处。
  以后,杨椿又任定州刺史。自从道武帝平定中山,设置了许多军府,以起威慑作用。共有八军,每军各配兵士五千名,领取俸禄的主帅每军各四十六人。自从中原稍微安定,八军的兵士逐渐减少,并转移到南部戍守,每军的兵士只剩下一千多名。然而,主帅的数目却和从前一样,耗费的俸禄一点也没减少。杨椿上表要求裁掉四军,减少主帅一百八十四人。杨椿在定州时,因为在修筑黑山的道路之后,又砍伐树木,私自建造寺院,为此役使兵士,被御史弹劾,因而被除去名号。
  以后,他多次调任雍州刺史,晋号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不久,又以原来的官职加任侍中,兼尚书右仆射,担任行台,指挥关西所有的军队。他忽患急病,多次上书乞求解职,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让萧宝夤代替他为刺史、行台长官。杨椿回到故乡,遇到儿子杨昱即将返回京城,告诉杨昱奏劾宝夤赏罚由己,不按照正常的法律制度,恐怕对朝廷有二心。杨昱回到京城,当面启奏给明帝和灵太后,都不采纳。等到萧宝夤加害御史中尉郦道元,还上表替自己辩解,说被杨椿父子所诽谤。
  建义元年(528),杨椿被任为司徒。永安初年,又晋位为太保,加侍中衔,给予后部鼓吹的赏赐。元颢进入洛阳,杨椿的儿子杨昱被元颢俘获。杨椿的兄弟杨顺、杨顺的儿子杨仲宣、杨椿哥哥的儿子杨侃、弟弟的儿子杨遁一起跟随皇帝到河内,因而被元颢怀疑。因为杨椿家世代声望很高,元颢恐怕失去人们对他的信任,所以没有加罪杨椿。很多人替他担忧,劝他带领全家外出躲避。杨椿说“:我家里里外外一百来口人,到哪里去躲?只有坐等命运的摆布啊!”
  庄帝收复洛阳。回到宫中,杨椿多次上书请求退职养老。朝廷允许他穿侍中的官服,赐给朝服一套,八尺床帐、小桌子、手杖;可以不上朝;乘有座位的车子,车前套上四匹马,车上配上扶手;派两人专门负责朝廷和他之间的联系;命他所居住州县一年四季按礼节慰问他的健康情况。杨椿奉命在华林园辞别,庄帝走下御座,拉着他的手流着眼泪说:“您是先帝时的旧臣,实在是朝中的元老。但是,您志趣高尚,执意不肯留下来。既然我难以违拗您的意志,临别深感凄凉悲切。”杨椿也长长叹息,想要下拜,庄帝亲手拉起,不让他跪拜。赐给他丝绸布匹,派羽林军护送他。百官同僚在城西张方桥为他饯行,过路的人看了没有不感叹的。杨椿临行时,告诫子孙们说:
  “我们家刚到魏时,就被待为上客。从开始到今天,家中不断出现享有二千石俸禄的方面大员,朝廷对我们的照顾很多。在婚丧嫁娶的时候,一定厚加赏赐;来往的宾客,也一定送给酒肉和饮食。所以,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不满意的。立国之初,男子们喜欢穿色彩鲜艳的丝绸做的衣服。我虽然不记得上谷翁时候的事,却记得清河翁时的服饰。常见清河翁穿着棉布做的衣服,腰里扎着皮带子,常常告诫家中所有的男子:你们今后如果富贵超过了今天,千万不要积蓄一斤金子、一百匹以上的丝绸,因为这样就算是富贵了。不许平生去追求利益,不许与权势之家结成婚姻。我们兄弟几个,不能遵行这一要求。现在你们的服饰车马越来越华丽,我因此知道恭行节俭的操行,逐渐不如前辈了。另外,我们兄弟如果都在家,一定一起吃饭;如果有人外出走得不远,没有回来,一定等他回来。有时等了很长时间还没回来,大家就忍着饿继续等待。我们兄弟八个,现在还有三个活着,所以,不忍心单独吃饭啊。再则,我们兄弟终生不分居,不分财产。你们都亲眼看见了,不是虚假的。如果听说你们小一辈的兄弟们出现单独做饭吃饭的,那么,这又不如我们老一辈的。我现在不算贫贱,然而,住的房屋宅院,并不华丽壮观,也不装饰,是因为忧虑你们今后不长进,不能保守住它们,恐怕会被有权有势的人家夺走。
  “国都没有南迁时,朝廷法度严苛。太和初年,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在内廷供职,兄长杨播在高祖身边,我和兄弟杨津在文明太后身边。当时的口谕都由内臣传达。十天盼望秘密得到一件事,朝臣们便不满意。内臣们多有将皇帝和太后的口谕偷偷告诉外廷大臣的,也有人在太后和高祖间互相传话,离间他们母子关系的。我们兄弟间互相告诫说‘:今天我们侥幸成为二圣的近臣,周旋在他们母子之间有很多难处,应该分外谨慎。再则,朝廷人事复杂,也不容易处理,纵然被责怪申斥,也不要轻易多说。’十多年来,不曾说过一个人的过错。有时被二圣责怪,我们便回答说:‘我们不是不听别人议论,而是恐怕不审慎,贻误您的听闻,所以不敢说。’以后仍然不打小报告。偶尔听到二圣之间的传言,也不敢传播。太和二十一年(497),我从济州来到京城,在清徽堂参加宴会。高祖对各大臣说‘:在北都时,太后处事严格明断,我常常得以倚仗。周围的人因此有了流言蜚语,能使我们母子和好的,惟有杨播兄弟。’便举杯赐兄长和我饮酒。你们假如万一能蒙受主上的知遇,应该说话十分谨慎,不要轻易说别人的坏话。
  “我常常思忖:自己的文韬武略,才能技艺,家族的声望、亲戚的奥援,都不如别人,然而却位至侍中、尚书,四次任九卿,十次为刺史,又为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兄弟杨津现在也当上了司空,其原因正由于我们忠诚勤谨,说话慎重,不曾议论别人的过失。不论地位高低,对人都以礼相待,所以,才会有今天啊。听说你们仿效世俗的人,因而有坐着接待宾客的,有奔走于权势之门的,有随意议论别人过失的。至于看见有权有势的人就敬重他,看见地位贫贱的人就轻慢他,这是做人最大的过失,立身最大的缺点啊。我们家到魏做官以来,自高祖以下共有七人做郡的太守,三十二人做州的刺史,在朝廷内外显赫的地位,一般人家很少能比得上。如果你们能保存我们家的礼节,不要骄奢淫逸、傲慢无礼,对别人宽容谦让,足可以免除他人的指责和讥刺,能够成为有专长有声望的人。我今年才七十五岁,自己估量精力还可以朝拜天子,但是,之所以坚决要求退隐,正是想让你们知道天下满足二字的含义,这应成为咱们家族的法规,而不是一味追求千载的虚名。你们能记住我的话,我去世之后再也没有值得悔恨的事情了。”
  杨椿回到华阴,过了一年,被尔朱天光所害,人们没有不怨仇痛惜的。太昌初年,朝廷赠给他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
  杨津,字罗汉,原来的字叫延祚,孝文帝命他修改,才叫现在的字。他从小端庄谨慎,以器度恢宏被称赞。十一岁,任侍御中散。当时,孝文帝年幼,文明太后临朝执政,杨津曾进入宫内随侍在孝文帝左右。一次他忽然失声大咳,吐了好多血,赶忙藏到衣袖中。太后听到咳声,又没看到什么,问他原因,便以实相告。以后,他以敬慎被太后赏识。赐给他绢一百匹,升为符玺郎中。杨津因自己处在皇宫禁地,所以不与别人交游,同族和亲朋都很少见到他。司徒冯诞与杨津从小结成朋友,杨津见他地位显赫,每次遇上常常退避。冯诞召请他时,也大多以身体不适推辞不去。冯诞十分恼火,而杨津与他的关系更远。有人问他:“司徒是你小时候的朋友,为什么见外呢?”杨津答道:“为势要巨家所厚爱,谈何容易?只求保全我现在的情形,也就很满足了。”转任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一职。孝文帝南征,命杨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
  景明年间,宣武帝到北芒巡游,杨津陪同。太尉、威阳王元禧谋反,宣武帝逃入华林。当时,直阁中也有人与元禧密谋过,都一起叛变。元禧被平定,宣武帝对朝臣们说:“直阁内有一半都是叛党,不是十分忠诚的怎能会不参与这次阴谋?”因而,任杨津为左中郎将,迁任骁骑将军。
  他出任岐州刺史,不管大事小事,都亲自处理,终日孜孜不倦。有一个武功人买了三匹绢,在离城十里的地方被盗贼抢劫。这时,有一个使者骑着马赶到,被抢劫的人把情况告诉给了他。使者来到州城,将这件事报告给杨津。杨津便发布文告,说有一个人穿着某种颜色的衣服,乘着某种颜色的马,在城东十里的地方被人杀害,不知道姓名。如果家里有人,可赶快认领收尸。有一个老婆婆哭着出来说死者是自己的儿子。于是,杨津派骑兵去追捕,连人带赃一起获得。从此,岐州全境畏惧敬服。至于地方官吏有贪求财货的,杨津不公开张扬他们的罪过,常常用私人书信的方式批评他们。于是,官吏们既感激又发奋,没有再违犯法纪的。因母亲去世,他离职守丧。
  延昌末年,朝廷起用他为华州刺史,与哥哥杨播先后任职该州,人们传为佳话。原先,这里征收调绢,度量用的尺子特别长,当事者又借机侵欺,互相隐瞒求利,百姓叫苦连天。杨津便下令按公家的尺子度量百姓输纳的调绢,质量好的赏识一杯酒,质量差的也收下,但不让喝酒以显示对他的羞辱。于是,百姓互相劝勉鼓励,官调收得又快又好。
  孝昌时,北部军镇动乱,侵犯旧京平城,朝廷便加封杨津为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不久,转任左卫,加封抚军将军衔。杨津开始接受朝廷命令,率军据守灵丘,而贼兵首领鲜于修礼从博陵攻来,定州形势十分危急。杨津便指挥军队向南奔赴,才到定州城下,没有扎下营垒,而定州的军队刚刚被打败。他认为贼兵乘胜进攻,士气高涨;魏军远道而来,将士疲劳,营垒未结,不可与敌人交战,想指挥军队退入州城,再找机会攻敌。定州刺史元固认为敌兵既然进逼城下,不可以向他们示弱,便关闭城门,不让杨津的军队入城。杨津挥刀要杀死把守城门的,军队才得以入城。敌兵果然晚上攻来,见栅栏内空无一人,然后离去。以后,敌人进攻州城的东面,已进入城外作防御用的土城。刺史关闭小城的东门,城中发生骚乱,杨津率军开门出战,敌兵退却,人心才安定。
  不久,他任定州刺史,又兼任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原来,杨津的哥哥杨椿在定州获罪,是因为钜鹿人赵略写举报信所引起的。杨津上任后,赵略全家逃走。杨津便行文劝慰,让他还家。于是全州上下对他都很敬服,远远近近的人都称颂他。当时,贼兵首领鲜于修礼、杜洛周残酷地抢掠定州境内,州城孤立独存于两支贼兵之间。杨津修理战争器械,加固城墙。又在城中离城墙十步的地方挖掘地道,放置火炉,熔化铁水,偷偷地烧灌围城敌兵。贼兵互相传告说“:不怕利槊坚城,就怕杨公的铁星。”杨津给贼首元洪业等人写信劝谕,并授给他们铁铸书券,许诺给官爵,让他们谋图杀死首领毛普贤。元洪业等人感奋觉悟,回信说准备杀死毛普贤。又说“:贼兵想围攻州城,就是为了得到城内的北人。城中所有的北人必须全部杀死。”杨津认为城内的北人虽然是贼党,然而都在掌握之中,不忍心把他们杀死。只是把他们集中在内城,派兵看守。将吏无不被他的仁慈所感动,朝廷开初送来铁券二十枚,委托杨津分发,他根据贼兵首领们的情况,暗中送给他们。鲜于修礼、毛普贤都因此被部下杀死。
  不久,杜洛周围攻定州城,杨津尽力防守。朝廷下诏加封他为卫将军,将士中立功的由他进行奖赏,士兵免除徭役八年。葛荣用司徒的高位劝说杨津投降,杨津大怒,斩杀来使以断绝他的妄想。自从定州被围攻,历经三年,朝廷却无力拯救。杨津便派长子杨遁突围到蠕蠕族头领阿那..瞔里,请求他讨伐贼兵。杨循日夜向阿那瞔哭泣请求,阿那瞔派他的从祖吐豆发率领精锐骑兵增援。前锋已经到达广昌,敌兵把守住隘口,蠕蠕族的骑兵便退了回去。杨津的长史李裔带领敌军入城,他奋力拼杀,不能取胜,被敌人抓获。杜洛周脱去他的衣脱,关在地牢中许多天,准备将他烹死。由于敌兵将领劝止,杨津才免于被害。杨津曾经见到李裔,当着所有敌兵将领的面,用大义斥责他,说时声泪俱下,李裔十分惭愧,负责看守他的人将这情况报告给杜洛周,杜洛周没有斥责他。葛荣吞并了杜洛周,杨津又被葛荣拘押,葛荣失败,他才回到洛阳。
  永安二年(529),杨津兼任吏部尚书。元颢叛投南朝后又向中原进攻,孝庄帝要亲自讨伐,命杨津为中军大都督,兼任领军将军。还没有出发,元颢攻入洛阳。元颢失败后,杨津便搬到宫中住宿,亲自洒扫皇宫。还派他的二儿子杨逸将府库封闭,派兵把守。孝庄帝从外地回到洛阳,杨津到北邙迎接,痛哭流涕地表示谢罪。孝庄帝对他大加表彰和宽慰。不久,命他为司空,加封为侍中。尔朱荣死后,朝廷命杨津以原来的官职兼任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把讨伐胡人的重任交给了他。
  杨津受命后立即赶到邺城,准备从滏口攻入敌人占领区域。恰遇尔朱兆等人已攻克洛阳,相州刺史李神等人商议,想与杨津一起献出城池,与尔朱兆通好讲和,杨津不同意。他认为二儿子杨逸已经任光州刺史,兄长杨椿的儿子杨昱任东道行台,正召集部队,在梁、沛一带防守。杨津想东进与他们会合,再作进一步打算。他率领轻骑部队向济州进发,渡过黄河。尔朱仲远已经攻陷东郡,因而,他的打算无法实现,便回到洛阳。普秦元年(531),在洛阳遇害。太昌初年,追赠为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谥号为孝穆。
  杨逸,字遵道,有用世出仕的才干,离开家入仕,被任为散骑侍郎,因建立功勋,朝廷赐爵为华阴男。建义初年,孝庄帝因避乱仍住在河阳,杨逸单独去拜谒,孝庄帝特任命他为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职。朝廷祸乱不断,孝庄帝更加恐惶,命杨逸昼夜陪伴着他,杨逸常常睡在御床旁边。孝庄帝曾半夜对杨逸说:“昨晚看见一个异人,幸亏你在,我才不害怕。”他又升迁为南秦州刺史,加任散骑常侍。当时年龄才二十九岁,在方伯中,没有比他更年轻的。因为到南秦州的道路阻塞,他又改任光州刺史。
  当时,连年灾歉,杨逸想用仓库的粮食赈济百姓,而管理粮食的衙司害怕获罪,不敢开仓。杨逸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命。如果开仓获罪,我甘心情愿。”遂开仓放粮,然后向朝廷申报。右仆射元罗以下许多人认为公家储备不多,坚持不同意。尚书令、临淮王元..认为应该贷给二万石,朝廷下诏同意贷给五万石。杨逸发放粮食之后,那些老弱残疾,不能独立生存的人,仍然在忍饥挨饿。杨逸又在州城门口设置施粥厂养活他们,即将饿死而因此获得活命人数以万计。孝庄帝听说后,十分称赞他的做法。杨逸为政,爱惜百姓,却十分憎恨豪绅猾吏。他广布耳目,惩恶扬善,了了分明。他的士兵到下边出差,都自带干粮。有人请他们吃饭,虽在隐蔽的屋子里,他们也不敢进去,都说,杨使君有千里眼,怎能瞒得过他呢?
  他的父亲杨津在洛阳被害,尔朱仲远也派人在光州将他杀害。官吏百姓如失掉自己的亲人,不管是城市乡村,都专门做斋饭祭奠他。一个月以内,祭奠他的到处不断。
  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幼时,嘴好像不能说话,而风度却深沉敏慧,出入各种场合,不曾嬉戏玩闹。六岁学习史书,十一岁读《诗经》、《易经》,喜好《左氏春秋》。幼时丧母,曾到舅父源子恭家。舅父请他喝酒,问他读什么书,他回答说“:读《诗经》。”舅父又问“:读到《渭阳》这一篇吗?”他便抽噎痛哭。舅父也欷虚欠哀叹,便把酒席撤掉。舅父后来对他的父亲杨津说:“原来认为秦王不太聪明,从今以后,当刮目相看。”
  杨愔一家四代同居,十分兴隆,上学的就有三十多人。学馆的前面有一株花红树,果实落在地上,其他孩子都争着去拾,杨愔却坐在那里不动。他的叔父杨日韦正巧到学馆中,看见后十分惊奇,对老师说:“这孩子恬静裕如,有我们的家风。”他家院子里有一片竹林,便为 杨愔在竹林边盖了一间房,让他单独住在里面,经常用铜盘端着饭给他送去。用这来督促其他孩子,说:“你们如果像遵彦那样谨慎,也可以在竹林旁给你们盖房子,用铜盘端肉让你们吃。”杨愔的从父兄长黄门侍郎杨昱对他特别器重,曾对别人说“:这孩子的童齿没有换掉,就已经是我家的龙文骏马;再有十年,他可以驰骋在千里之外。”杨昱与十多人赋诗, 杨愔看了一遍便能背诵,没有一个地方错漏的。长大后,他能够口齿清楚地讲话,声音动听,风韵英俊颖悟,举止潇洒。人们见了,没有不敬佩和惊异的。有见识的人都说他前程远大。
  正光年间,他跟随父亲杨津到并州。他的性格既恬淡,又喜好山水,便进入晋阳西边的县瓮山读书。孝昌初年,杨津任定州刺史, 杨愔也随父亲到职所。他因立有军功被封为羽林监,朝廷赐爵魏昌男,他没有接受。中山被杜洛周攻陷,他全家被囚禁。不久,杜洛周失败,又被葛荣拘禁。葛荣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 杨愔做妻子,又逼迫他任伪职,他借口有病,嘴里偷偷含上一大口牛血,当众吐出,装着声音喑哑,不能说话。葛荣信以为真,不再逼迫他。
  永安初年,他回到洛阳,被封为通直散骑侍郎,年仅十八岁。元颢占据洛阳时,他的堂兄杨侃任北中郎将,镇守河梁。他正巧来到杨侃这里,两人夜晚一起来到黄河。杨侃虽奉命迎接孝庄帝渡河到北方避难,而实际上他却想偷偷南逃。 杨愔劝阻了他,二人一起随孝庄帝到达建州。杨愔任通直散骑常侍。他看到世事动荡,很不平静,志在引退,便谢病辞职,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人邢邵隐居在嵩山。
  孝庄帝诛杀了尔朱荣,他的堂兄杨侃参与朝政的讨论和决策。朝廷任命他的父亲杨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他随父亲来到任所。有一个叫杨宽的邯郸人,请求以大义跟随他们讨伐尔朱兆。 杨愔请求父亲收留他。不久,孝庄帝驾崩,杨愔当时正想回京城洛阳,行至邯郸,到杨宽家,却被杨宽拿获,送给相州刺史刘诞,刘诞因 杨愔出身于享有盛誉的大家,十分同情他,让长史慕容白泽制止了杨宽,派队主巩荣贵押送杨愔回洛阳。到了安阳亭,杨愔对巩荣贵说:“我家数代都是国家的忠臣,竭诚为魏室效劳。家破国亡,才落到这种处境。我成了俘虏,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君主的仇人!请给一条绳子让我自尽,你把我的头颅割下,还可以得到赏赐。”巩荣贵深被感动,便和他一起逃跑, 杨愔投奔了高昂兄弟。
  他奔逃数年,来到齐神武帝高欢驻扎的信都,便到辕门报名求见,幸蒙高欢接见。他赞扬高欢的功劳,陈述自己一家遭遇的灾难,言词哀痛悲切,涕泪横流。高欢听了动容改色,便任他为行台郎中。他随军向南攻打邺城,路经杨宽住的村庄,杨宽在他的马前叩头请罪。他说:“人不讲恩义,大概也属常理。我不恨你,你不用害怕。”当时,邺城没有攻下,高欢命他写祭天的文章,刚把文章烧掉,邺城就被攻克,因此,他转任大行台右丞。当时,霸业初创,军国事务繁忙,文告檄文命令都出自他和崔悛之手。
  他的父兄都被尔朱氏杀害,因此,常常按礼守丧,吃的只有盐和米。由于过分悲哀,他形容消瘦。神武帝可怜他,常常开导宽慰。韩陵之战,他逢战先登,同僚们都惊奇感叹,说:“他是一介儒生,现在变成了武士。仁者必勇,看来不是虚论。”不久,上表请求解职,回家料理丧事。一门之内,被赠给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封号的二人,赠给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的三人,仆射、尚书的五人,刺史、太守的二十多人。追赠荣誉之盛,古今都没有过。灵柩出发时,送丧的仪仗、卫队连绵二十多里,参加葬礼的近万人。这一天,正值深冬严寒,风大雪厚,他赤脚而行,哀号痛哭,看见的人无不悲痛。不久,他被朝廷征召回晋阳,仍担任原来的职务。
  他的堂兄杨幼卿任歧州刺史,因直言进谏,违忤了圣旨而被诛杀。他听说后悲痛恐惧,由于哀伤刺激,疾病发作,赶快被送到雁门用温泉治疗。郭秀一直嫉妒他的才能,因而写信恐吓他说:高王想把你送到朝廷治罪,你赶快逃跑吧。他在水边丢下自己的衣帽,制造成投水自杀的假象,改名隐姓,自称叫刘士安,避入嵩山,与和尚昙谟征等人一起隐居。他又潜逃到光州,进而东入田横岛,以教书为业,海上的人们都叫他刘先生,太守王元景在暗中保护他。
  神武帝高欢听说他还活着,派他的从兄杨宝猗带上书信慰问他,派光州刺史奚思业搜求访问,极有礼貌地将他送回。高欢见他归来十分高兴,封为太原公、开府司马,转任长史,又授予大行台右丞,封为华阴县侯,调任黄门侍郎,他娶了平民的女儿为妻。
  乾明元年(560)二月,他被齐孝昭帝诛杀,时年五十。
  杨愔是一位贵家出身的公子,早年就有很高的声誉,风度仪表,光彩照人,被朝野称道。家庭遭难,只剩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以及兄长们的孙女几个人,他抚养幼孤,友慈温和,都出于仁爱宽厚之心。他为人重情义,轻财货,朝廷赐给他的东西,都分给了亲属。弟侄们十多人都跟着他生活,一起举火做饭。多次遭受困危,历尽艰辛,一饭的恩惠,他必定重重报答;攸关性命的仇恨,却不再计较。
  他担任铨选官员的职务二十多年,把奖励提拔人才当成自己的责任。然取人多注重言谈和容貌,因而不断招致诽谤,认为他的用人,就好像穷人买瓜,单取大的,他听了也不以为然。他聪明强记,见了人半面就不会忘记。每次召请人,或者只称姓,或者只呼名,没有叫错的。后来有一个被选拔的人叫鲁漫汉的抱怨说“:因为自己长得猥琐,所以不被您认识。”杨愔说“:你曾在元子思的坊前骑一头秃尾巴草驴,看见我也没有下来,用一把竹编的方扇遮住面孔,我怎么不认识你?”鲁漫汉对他十分惊服。 杨愔又跟他开玩笑说“:从人的名字可以看出他的大体,漫汉果然名不虚传。”他又让下属官吏喊人的名字,误把卢士深叫成士琛,卢士深自己出来纠正,他说“:卢郎温润爽朗,所以比成美玉。”
  杨愔位居庙堂重职,综理国家机衡,千头万绪,却神情专一,从不松懈。天保五年(554)以后,朝廷失德,维持政务,匡救时局,全靠他一个人。每当天子临轩问政,公卿大臣拜授之后,他代替天子发号施令,宣读诏册,语气温和清晰,神态英俊勃发,群臣看了听了,没有不悚然感动的。自从身居高位,断绝了私人交往。他轻于财货,重视仁义,朝廷给他的赏赐,积累起来有好多万,他都分给亲友。箱子里只有数千册图书。太保、平原王高隆之与他比邻居住,他看见高家门前有几个富贵的胡人,便对左右的人说“:我的门前幸亏没有这些东西。”他的性格周密谨慎,常常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够。每听到诏命,脸上就失去正常的颜色。
  文宣帝病情加重,因为常山、长广二王与文宣帝关系较近,很以文宣帝身后的事情为念。 杨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助朝政,并以为常山、长广二王威望较高,因而,他们对二王都存有猜忌之心。开初在晋阳,因要为文宣帝送殡,天子居丧的地方,朝臣议论让常山王住在东馆,想奏报的事先向他咨询决定,二十天后停止。仍想让常山王随文宣帝的棺木到邺地,留下长广王镇守晋阳。辅助幼主的执政们又生疑心,让两位王爷都到邺城。侍中燕子献献计,想让太皇太后住进北宫,朝政归她料理。另外,自从天保八年以来,赏赐的爵位太多太滥。这时, 杨愔先上表请求解除开封王的封爵,所有跟着获取恩荣的都免去职务。因此,那些原来受宠邀恩的人失去了职务,都倾心于常山王和长广王。平秦王高归彦开始和 杨愔等人同心同德,后来与他们产生分歧,把执政大臣们怀疑二王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本人。可朱浑天和又常常说:“如果不诛杀二王,少主就不会安全。”宋钦道面奏少帝,说二王威权过重,应该赶快让他们离开朝廷。少帝不同意,说:“你可与执政大臣们商量这件事。”杨愔等人提议将二王调出京城任刺史,又认为少帝太仁慈,恐怕不可以这样启奏。便把奏章送给皇太后,详细叙述朝廷的安危。有一个叫李昌仪的宫人,是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的妻子,因受高仲密的株连被送入宫中,太后与李昌仪十分亲密。太后将奏章让李昌仪看了,李昌仪又秘密地报告给了太皇太后。 杨愔等人又认为不可以让二王都离开京城,便奏请朝廷,让长广王任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
  二王拜受职务,在尚书省大会群臣。 杨愔等人准备一起赴宴,郑子默制止说:“事情难以估量,不可轻易前去。”杨愔说“:我们忠诚为国,哪有常山王拜受职务,不去赴宴庆贺的道理?何必忽然产生这样的顾虑?”长广王早晨在录尚书省的后室埋伏下数十名家丁,又与席上几个勋贵大臣相互通知,并且与他们相约:“劝酒到 杨愔等人面前时,我各劝双杯,他们一定推辞,我第一声说:‘捉酒!’第二声说‘:捉酒!’第三声说‘:为什么还不捉?’你们就将他们拿下。”宴会上就照这样办了。 杨愔大声说:“你们这些叛逆,想杀害忠良吗?我尊崇天子,削去诸侯,赤心报国,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待我。”常山王想缓和这件事,长广王说:“不行!”于是, 杨愔及可朱浑天和、宋钦道都遭到拳脚棍杖的殴打,个个血流满面,各被十多人挟持着。长广王等派薛孤延、康买在尚药局拿获了郑子默,子默叹道:“不听聪明人的话,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
  二王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着 杨愔等急急忙忙来到云龙门。都督叱利骚不让他们进入,便派骑兵将他杀死。开府成休宁把守宫门,高归彦劝说他,才得进入。他们将 杨愔等推到幼主面前。长广王及高归彦把守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在昭阳殿接见他们,太后和少帝站在太皇太后旁边。常山王将头叩在砖地上,跪着行走几步说:“我与陛下都是亲骨肉, 杨愔等人想专擅朝政,作威作福。自王公以下,一个个重足而立,屏气而息。权臣互为唇齿,造成了朝廷的混乱。如不早日除掉他们,必然成为宗社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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