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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二十二
游雅,字伯度,小名黄头,广平任人也。太武时,与勃海高允等俱知名,征拜中书博士。后使宋,授散骑侍郎,赐爵广平子。稍迁太子少傅,领禁兵,进爵为侯。受诏与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出为东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惠政。征为秘书监,委以国史之任,竟无所成。雅性刚戆,好自矜诞,凌猎人物。高允重雅文学,而雅轻允才,允性柔宽,不以为恨。允将婚于邢氏,雅劝允娶其族,允不从。雅曰:“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其贵己贱人,皆此类也。允著《征士颂》,殊重雅。雅因议论长短,忿儒者陈奇,遂陷奇至族。议者深责之。卒,赠相州刺史,谥曰宣侯。
明根字志远,雅从祖弟也。祖鱓,慕容熙乐浪太守。父幼,冯跋假广平太守。
明根幼年遭乱,为栎阳王氏奴。主使牧羊,明根以浆壶倩人书字路边,书地学之。长安镇将窦瑾见之,呼问,知其姓名,乃告游雅。雅使人赎之,教书。年十六,辞雅归乡里,于白渠坎为窟,读书积岁。雅称荐之,太武擢为中书学生。性寡欲,综习经史。文成践阼,为都曹主书。帝以其敬慎,每嗟美之。假员外散骑常侍、安乐侯,使宋。宋孝武称其长者,迎送礼加常使。献文时,累迁东兗州刺史,封新泰侯,为政清平。孝文时为仪曹长,清约恭谨,号为称职。历仪曹尚书,加散骑常侍。迁大鸿胪卿、河南王干师,尚书如故,随例降侯为伯。又参定律令,屡进谠言。
明根以年逾七十,表求致仕,优诏许之。引入陈谢,悲不自胜。帝言别殷勤,仍为流涕,赐青纱单衣、委貌冠、被褥、锦袍等物。其年,以司徒尉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行礼辟雍,赐步挽一乘,给上卿禄,供食之味,太官就第月送。以定律令。赐布帛等。归本郡,又赐安车、两马、幄帐、被褥。车驾幸鄴,明根朝于行宫,优诏赐以谷帛,敕太官备送珍羞,为造甲第。国有大事,恆玺书访之。旧疾发动,手诏问疾,太医送药。卒于家,宣武吊祭赠赗甚厚,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谥靖侯。
明根历官内外五十余年,处身以仁和,接物以礼让,时论贵之。孝文初,明根与高闾以儒老学业,特被礼遇,公私出入,每相追随;而闾以才笔,时侮明根。世号高、游焉。
子肇袭,字伯始,孝文赐名焉。博综经史。孝文初,为内秘书侍御中散,稍迁典命中大夫。车驾南伐,肇表谏,不纳。寻迁太子中庶子。肇谦素敦重,文雅见任。以父老,求解官扶侍。孝文欲令禄养,出为本州南安王桢镇北府长史,带魏郡太守。王薨,复为高阳王雍镇北府长史,太守如故。为政清简,加以匡赞,历佐二王,甚有声绩。以父忧解任。复授黄门侍郎,兼侍中,为畿内大使,黜陟善恶,赏罚分明。历太府、廷尉卿,兼御史中尉,黄门如故。肇儒者,动存名教,直绳所举,莫非伤风败俗。持法仁平,断狱务于矜恕。尚书令高肇,宣武之舅,百僚慑惮,以肇名与己同,欲令改易。肇以孝文所赐,执志不许,高肇甚衔之,宣武嘉其刚梗。
卢昶之在朐山也,肇谏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于我非急,于贼为利。如闻贼将屡以宿豫求易朐山,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兵役时解,其利为大。”帝将从之,寻而昶败。迁侍中。梁军主徐玄明斩其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郁州内附。朝议遣兵赴援,肇表以为不宜劳师争海岛之地,帝不纳。及大将军高肇伐蜀,肇又陈愿俟后图,又不纳。明帝即位,迁中书令、相州刺史,有惠政。再迁尚书右仆射。肇于吏事断决不速,主者谘呈反覆,至于再三,必穷其理,然后下笔。虽宠势干请,终无回挠,方正之操,时人服之。及元叉废灵太后,将害太傅、清河王怿,乃集公卿会议其事。于时,君官莫不失色顺旨,肇独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卒,谥文贞公。
肇外宽柔,内刚直,耽好经传,手不释书。善《周易》、《毛诗》,尤精《三礼》。为《易集解》,撰《冠婚仪》、《白圭论》,诗赋表启凡七十五篇。谦廉不竞,曾撰《儒棋》,以表其志。清贫寡欲,资仰俸禄而已。为廷尉时,宣武尝敕肇有所降恕,执而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其执意如此。及明帝初,近侍群官预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并加封,封肇文安县侯。肇独曰:“子袭父位,今古之常,因此获封,何以自处?”固辞不应。论者高之。
子祥,字宗良,颇有才学。袭爵新泰伯,位国子博士,领尚书郎中。明帝以肇昔辞文安之封,复欲封祥,祥守其父志,卒不受。又追论肇前议清河,守正不屈,乃封祥高邑县侯。卒,赠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刺史,谥曰文。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也。五世祖原,晋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有碑在蓟中。祖雅,少有令名,位州别驾。父洪,字季愿,位陈留王从事中郎。闾贵,乃赠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闾早孤,少好学,博综经史,下笔成章。少为车子,送租至平城,修剌诣崔浩。浩与语奇之,使为谢中书监表。明日,浩历租车过,驻马呼闾,诸车子皆惊。闾本名驴,浩乃改为闾,而字焉,由是知名。和平末,为中书侍郎。文成崩,乙浑擅权,内外危惧,文明太后临朝诛浑,引闾与中书令高允入禁中参决大政,赐爵安乐子。与镇南大将军尉元南赴徐州,以功进爵为侯。献文即位,徙崇光宫,闾表上《至德颂》。高允以闾文章富逸,举以自代,遂为献文所知,参论政事。永明初,为中书令、给事中,委以机密。文明太后甚重闾,诏令书檄碑铭赞颂皆其文也。太和三年,出师讨淮北,闾表谏,陈四疑,请时速返旆。文明太后曰:“六军电发,有若摧朽,何虑四难也。”迁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奏求依旧断禄,闾表以为若不班禄,则贪者肆其奸情,清者不能自保,诏从闾议。
孝文又引见王公以下于皇信堂,令辩忠佞。闾曰:“佞者饰知以行事,忠者发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帝曰:“玉石同体而异名,忠佞异名而同理。求之于同,则得其所以异;寻之于异,则失其所以同。出处同异之间,交换忠佞之境,岂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饰佞,如楚之子綦,后事虽忠,初非佞也?”闾曰:“子綦谏楚,初虽随述,终致忠言,此适欲几谏,非为佞也。子綦若不设初权,后忠无由得显。”帝善闾对。后上表曰:
臣闻为国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刑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荒狡放命,则播武功以威之;人未知战,则制法度以齐之;暴敌轻侵,则设防固以御之;临事制胜,则明赏罚以劝之。用能辟国宁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于禽兽,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内逼。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室家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历代为边患者,良以倏忽无常故也。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赵灵、秦始,长城是筑;汉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杰,所以同此役者,非智术之不长,兵众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理宜然也。
今故宜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于要害,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因施却敌,多置弓弩。狄来,有城可守,有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始必惩。又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及京师二万人,合六万人,为武士;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下置官属,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刀楯,二万人专习骑槊。修立战场,十日一习。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敌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兵器精坚,必堪御寇。使将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昼夜如一。七月,发六郡兵万人,各备戎作之具,敕台北诸屯仓库,随近往来,俱送北镇。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镇,与六镇之兵,直至碛南,扬威漠北。狄若来拒,与决战;若其不来,然后散分其地,以筑长城。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二步之地,三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万人三百里,则千里之地,强弱相兼,计十万人一月必就。军粮一月,不足为多,人怀永逸,劳而无怨。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
孝文诏曰:“比当与卿面论。”又诏闾为书问蠕蠕。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事。帝曰:“卿职典文辞,不论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情思不至,应谢所任。”对曰:“昔蠕蠕主敦崇和亲,其子屡犯边境,如臣愚见,谓不宜吊。”帝曰:“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君则臣悦,卿云不合吊慰,是何言欤?”闾遂免冠谢罪。帝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同行疾其敦厚,恐其还北,必被谤诬。昔刘准使殷灵诞,每禁下人不为非礼事,及还,果被谮诉,以致极刑。今书可明牟提忠于其国,使蠕蠕主知之。”
是年冬至,大飨群官,孝文亲舞于太后前,群臣皆舞。帝乃长歌,仍率群臣再拜上寿。闾进曰:“臣闻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一国;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陛下敦行孝道,臣等不胜庆踊,谨上千万岁寿。”帝大悦。又议政于皇信堂,闾曰:“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及仰寻圣朝所行,事周于百揆,愿终成其事。”帝曰:“刑法者,王道所用。何者为法?何者为刑?施行之日,何先何后?”对曰:“刑制之会,轨物齐众,谓之法;犯违制约,致之于宪,谓之刑。然则法必先施,刑必后著。”帝曰:“《论语》称:冉子退朝,孔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其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何者为政?何者为事?”对曰:“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综。”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以营金石。又领广陵王师,出除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以参定律令之勤,赐布帛粟牛马等。迁都洛阳,闾表谏,言迁有十损,必不获已,请迁于鄴。帝颇嫌之。
雍州刺史曹武据襄阳请降,车驾亲幸悬瓠。闾表谏:洛阳草创,武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帝不纳。武果虚诈,诸将皆无功而还。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帝谓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遂至淮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实由晚一月日故耳。”闾曰:“古攻战法,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圣驾亲征,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良由兵少故也。今京邑甫尔,庶事造创,愿陛下当从容伊、瀍,使德被四海。”帝曰:“愿从容伊、瀍,实亦不少,但未获耳。”闾曰:“司马相如临终,恨不封禅。今虽江介不宾,然中州地略以尽平,岂可圣明之辰,而阙盛礼?”帝曰:“荆扬未一,岂得如卿言也?”闾以江南非中国,且三代之境,亦不能远。帝曰:“淮海惟扬州,荆及衡阳惟荆州,此非近中国乎?”
及车驾至鄴,孝文频幸其州馆,下诏褒扬之。闾每请本州以自效,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兼行,恩法并举。”闾以诸州罢从事,依府置参军,于政体不便,表宜复旧。帝不悦。岁余,表求致仕,优答不许。征为太常卿,频表陈逊,不听。又车驾南讨汉阳,闾上表谏求回师,帝不纳。汉阳平,赐闾玺书,闾上表陈谢。
宣武践阼,闾累表逊位,优诏授光禄大夫,金章紫绶;使吏部尚书邢峦就家拜授。及辞,引见东堂,赐以肴羞,访之大政。以其先朝儒旧,告老求归,帝为之流涕。优诏赐安车、几杖、舆马、绘彩、衣服、布帛,事从丰厚。百寮饯之,犹群公之祖二疏也。闾进陟北芒,上《望阙表》以示恋慕之诚。卒于家,谥文贞。
闾好为文章,集四十卷。其文亦高允之流,后称二高,为当时所服。闾强果敢直谏,其在私室,言裁闻耳;及于朝廷广众之中,则谈论锋起,人莫能敌。孝文以其文雅之美,每优礼之。然贪褊矜慢。初在中书,好詈辱诸博士。学生百余人,有所干求者,无不受其贿。及老为二州,乃更廉俭自谨,有良牧之誉。子元昌袭爵,位辽西、博陵二郡太守。闾弟悦,笃志好学,有美于闾,早卒。
赵逸,字思群,天水人也。父昌,石勒黄门郎。逸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侍郎。后为赫连屈丐所虏,拜著作郎。太武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子云《美新》,固宜容之。”帝乃止。历中书侍郎、赤城镇将,频表乞免,久乃见许。性好坟典,白首弥勤,年逾七十,手不释卷,凡所著述,诗赋铭颂五十余篇。
逸兄温,字思恭,博学有高名,为姚泓天水太守。刘裕灭泓,遂没于氐。氐王杨难当称籓,太武以温为难当府司马,卒于仇池令。
温子琰,字叔起。初,苻氏乱,琰为乳母携奔寿春,年十四乃归。孝心色养,饪熟之节,必亲调之。皇兴中,京师俭,婢简粟粜之,琰遇见,切责,敕留轻比。尝送子应冀州娉室,从者于路遇得一羊,行三十里而琰知之,令送于本处。又过路旁,主人设羊羹,琰访知盗杀,卒辞不食。遣人买耜刃,得剩六耜,即命送还刃主。刃主高之,义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初为兗州司马,转团城镇副将。还京,为淮南王他府长史。时禁制甚严,不听越关葬于旧兆,琰积四十余年不得葬二亲。及蒸尝拜献,未曾不婴慕卒事。每于时节,不受子孙庆贺。年余耳顺,而孝思弥笃,慨岁月推移,迁窆无冀,乃绝盐粟,断诸肴味,食麦而已。年八十卒。迁都洛阳,子应等乃还乡葬焉。应弟煦,字宾育,好音律,以善歌闻于世,位秦州刺史。
译文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五世祖高原,在晋朝任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蓟中有记载他事迹的碑。他的祖父高雅,从小就有美好的声誉,曾任州的别驾。父亲名洪,字季愿,任陈留王从事中郎。高闾贵显之后,被追赠为幽州刺史、固安贞子。高闾很早就成为孤儿,但他自幼好学,知识渊博,精通经史典籍,下笔成章。年青时曾当过车夫,有一次他送租到平城时,自己写了个名帖前去拜见崔浩。崔浩和他交谈以后大为惊奇,便让他代写了一份辞谢中书监的表文。第二天,崔浩从送租车前经过时,停下马来喊高闾的名字,那些车夫们都十分吃惊。高闾原名驴,崔浩便替他改为闾,同时取了表字,于是高闾有了名气。和平末年,任中书侍郎。北魏文成帝驾崩时,乙浑专权把持朝政,朝廷内外,惊恐不安。文明皇后临朝听政,杀乙浑,召高闾和中书令高允进入宫中参与处置国家大政,赐给他爵号为安乐子。后来他和镇南大将军尉元领军队南下徐州,因军功而被晋封为侯爵。献文帝传位后,高闾被改为崇光宫侍御。高闾向皇帝上《至德颂》。高允认为高闾的文章富有文采和气势,因而推荐他代替自己,于是他便被献文帝所了解,让他参与议论朝政大事。
承明初年(476),任中书令,给事中,常委派他处置机密要事。文明皇后十分看重高闾,所有诏书、命令、书信、檄文,碑、铭、赞、颂等各种文字都是他写的。太和三年(479),朝廷派兵征讨淮北,高闾上表劝谏,指出有四方面的疑难问题,请求尽快回军。文明皇后说:“六军出发,如惊雷电闪,势同摧枯拉朽,何必担心有四难题呢?”他被升为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上表请求朝廷依照旧例断绝官吏的食禄,高闾认为如果不赏赐食禄的话,那些贪官就有借口任意为非作歹,而清廉的官吏就难以维持。朝廷传旨依照高闾的建议办。
孝文帝又召见王公以下的大臣聚集在皇信堂,让他们辩论有关忠和奸的区别。高闾说“:奸佞的人装出很有智谋的样子欺骗别人和办事,忠贞的人出于内心符合正道行事,这就像美玉和石头,可以清楚地区分出来。”皇帝说“:美玉和白石是同一物体而名字不同,忠贞和奸佞是名称不同却同出一理。寻求它们相同的地方便可以看出差异之处;如果只寻找差异点则往往失掉它们的共同点。因此,这种出处的同和异,表现出来的忠贞或奸佞,哪里那么容易区分清楚呢?有的先伪装成奸佞然而却为实现其忠贞,有的装扮成忠贞来掩饰其奸佞。就像过去楚国的子綦,后来的事情证明他是忠臣,然而他起初的表现难道不是奸佞的吗?”高闾说:“子綦在楚王面前劝谏,起初虽然顺着国君的话讲,但最终却进行忠告,这是先顺其欲好而后伺机劝谏,不能视为奸佞的表现。子綦如果不是权宜应变的话,后来的忠也就无从显示出来了。”皇帝赞许高闾的应对。
后来,他上奏表说:
“我所知的治国之道,重要的有五方面,一是文德,二是武功,三是法度,四是防固,五是刑赏。所以远方之民不顺服,便要修文德使他来归顺;荒远的狡诈之徒违抗命令,便播扬武威来镇服;人民不懂得作战之法,就要制定法律来加以整治;强敌轻易入侵,就要设立防御牢固的工事来抵御;遇到变故而克敌制胜,就严明赏罚制度加以激励。这样就能够开辟国土,安定四方,战无不克。北方狄寇,凶悍愚昧,如同禽兽,所专长者在于野战,所缺陷的在于攻城,如果能利用北狄的缺点,去掉他的专长,那么人数再多也不能成为祸患,虽即使前来也难以入侵内地。况且北狄散居于荒野草泽之中,随着水草地而迁徙,作战时便全家同来,逃窜时带着牲畜而去。所以自古以来讨伐北方,只挡其入侵和掳掠而已。历代所以成为边患的原因,在于他们出没无常的缘故。六镇分兵把守,敌人众多便难于应战,敌人逐个包围进逼,我军难以制服。古代周王命令南仲筑城北方;赵武灵王、秦始皇,修筑长城;汉孝武帝继承前代事业。这四代的国君,都是帝王中的雄杰之才。他们之所以共同采取这一措施,并非没有过人的智谋,或兵力的不足,而因为这实在是防御北狄最重要的办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应当在六镇的北边修筑长城,以抵御北寇,虽然有暂时的劳苦,却有永逸的效果。靠近要害的地方,往往开有城门,在城门边建造小城,因地制宜安排退敌之策,多设弓弩。狄人入侵,有城可守,有兵可战。敌既无法攻城,野外抢掠一无所获,草料尽必定退走,终究受到惩罚。又应当从附近各州选招有勇力的壮士四万人,加上京都二万人,合计六万人,作为武士,在御苑内设立征北大将军府,选拔忠心勇敢而又有志向才能的人作为主将,下设官员属吏,分为三军,两万人专门练习射箭,两万人专门练习使用刀盾,两万人专门练习骑马用槊。修建战场,十天一演习。采用诸葛亮八阵图的阵法,作为平地抵御敌人的方略,让他们都明了如何更好地使用兵革器械,懂得接受旌旗的节制指挥。兵器精锐坚固,必定能够战胜敌人。让将领有固定的兵士,兵士有长期的主帅,上下相互信任,昼夜完全一致。七月间,征召六郡士兵万人,各带攻战器具,令台省以北各屯仓库,就近造粮,全部送往北镇。到八月,征北大将军府率领三军,和六镇之兵一起直至漠南,扬军威于漠北。狄人如来对抗,就和他决战,如果不来,就分散各地,以修筑长城。估计六镇东西长不过千里,如果一人一月能筑三步长,一百人就是三里长,一千人三十里,一万人三百里,那么千里的长度,强弱互助,估计十万人一个月时间就能建成。一个月的军粮,不算太多,人人抱着一劳永逸的想法,辛苦点也没有怨言。
“我合计修筑长城,有五项好处:免去巡游的艰辛,是一利;北部放牧民众,不再受狄人抢掠的祸害,是二利;登城以观察敌人动向,以逸待劳,是三利;减少边境防卫的失误,停息无时无刻的防备,是四利;长年可以巡逻运输,永不匮乏,这是五利。”
孝文帝传旨说“:到时候我将和你当面讨论。”
皇帝又令高闾写国书慰问蠕蠕。当时蠕蠕国有丧事而国书中没有写到。皇帝问“:你的职责是撰写文辞,可是不提及他国中的丧事,如果是明知却不写,罪责十分明显,如果疏忽没有想到,应当是失职了。”高闾说“:以前的蠕蠕国君淳厚敬重,和我国和亲,而今他的儿子屡次侵犯边境,以臣愚见,认为不宜吊问。”孝文帝说“:敬重父亲儿子就高兴,敬重国君臣子也会高兴,你说不应该吊丧和安慰,这是什么话呢?”高闾便摘下帽子谢罪。文帝说“:蠕蠕的使者牟提,小心谨慎谦恭。同来的人认为他太忠厚而很不满意,我担心他回北方后,一定会受到诽谤。以前刘准的使者殷灵诞,总是禁止他手下随从,不许做不合礼节的事情,当他回去后,果然被人中伤,遭到极刑。如今这封国书可以证明牟提是忠于国家的,要让蠕蠕国君知道这一点。”
这年冬至,皇帝大宴群臣,孝文帝亲自在太后面前起舞,群臣也跟着起舞。皇帝又唱起歌,仍旧率领群臣向太后再次祝寿。高闾说“:臣下听说,大夫行孝,和睦一家;诸侯行孝,名传一国;天子行孝,德及四海。如今陛下笃行孝道,下臣等不胜欢欣鼓舞,谨祝皇上千万岁福寿!”皇帝听后十分高兴。又有一次在皇信堂商议朝政时,高闾说:“我深思太皇太后所立的十八条法令,以及追寻圣朝以来所实行过的各种法制,事事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希望皇上能照此行事。”孝文帝说“:刑法是推行王道所必须的。但什么是法?什么是刑?执行的时候,谁先谁后?”高闾回答说:“创立各种制度,以法度和礼制治理民众,这就是法;违犯制度和纪律,必须用法令条文来追究,就叫刑。那么法必须首先施行,然后用刑。”文帝说“:《论语》中称:冉有退朝,孔子问‘:怎么这样晚?’冉有说‘:有政务。’孔子说‘:不过是事务罢了,如果是政务,虽然我不曾参与,但我也会听说的。’什么是政?什么是事?”高闾回答说:“政,是皇上所施行的;事,是臣下所处置的。”
后来又令高闾和太常卿共同收集雅乐以演奏。又带领广陵王的军队,出任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他因有参加制定法律条令的劳绩,被赐予布帛和牛马等物。迁都洛阳时,高闾曾上表劝谏,认为迁都有十个方面损失,如果非迁不可,请迁往邺城,孝文帝对此颇为不快。
雍州刺史曹武以他所统领的襄阳前来归降,皇帝亲自驾幸悬瓠。高闾上表进谏说“:洛阳正是草创时期,曹武既然没有派来人质,必定不是真正归降。”皇帝不采纳,曹武果然诈降,所有将领都无功而回。当皇帝返回石济时,高闾在行宫朝见。孝文帝说:“我原来的想法,并不是一定要出征。但是兵马已经集合待命,我恐怕会像周幽王那样失误,所以没有中止这次行动,来到淮南。对方将所有将领据守各州镇,所以一无所获。这实在是晚一个月出兵的缘故。”高闾说:“自古攻城作战,兵力倍于对方就可以进攻,十倍于对方就把城团团围住。皇上亲征,本应大获全胜,所以没有收获,实在是兵力太少的缘故。如今京城初就,诸事均在草创时期,愿陛下从容经营京都,使德泽播于四海。”皇帝说:“我也愿意从容经营伊洛氵廛高涧一带,事已不少,但尚未有大的收获。”高闾说“:司马相如临终前,还抱恨于未能参加封禅的大典。如今虽江表一带未归顺,但中州地区已经讨平,怎么能在这样圣明的时候而缺少盛大的典礼呢?”孝文帝说“:荆扬一带还未统一,怎么就能照你所说的那样举行盛典呢?”高闾回答说,江南一带并不是古代所说的中国,况且夏、商、周三代的疆土,也并不很广大。皇帝说:“从淮海至东海是扬州,从荆山至衡阳是荆州,这些不都近在中国吗?”
当皇帝来到邺城时,多次亲往高闾的府中,同时下诏表彰他。高闾多次请求领本州人马报效朝廷,皇帝下诏说:“高闾已到退休之年,本应请求衣锦还乡,但他只知进取而不考虑退路,有世人谦逊的美德,可封号为平北将军。他是朝中的老臣,理应顺其心愿,迁任幽州刺史,让他存恤和劝慰同行,恩惠和法律并用。”高闾认为各州去掉从事官员而依照府的建制置参军,和政体不相合,便上表请求恢复旧制,孝文帝不高兴。一年多后,他上表请求辞职,皇帝以好话安慰,不听请求。又召回任太常卿,高闾多次上表辞谢,但也不得许可。皇帝亲征汉阳,高闾又上表劝谏,请求回军,皇帝不采纳。汉阳讨平后,皇帝送诏书给高闾,高闾上表称谢。
宣武继位后,高闾多次上表请求让位。皇帝以优诏授予光禄大夫,金制的印章和紫色的绶带,由吏部尚书邢峦亲自送往高闾家中拜授。高闾前往辞谢,皇帝在东堂接见他,赐给他佳美的食物,向他请教治国大政。他以自己是先朝的老臣,再次请求告老归田,皇帝感动得流下泪来。于是传旨赐给他安车、几杖、马匹、锦缎、衣服、布匹等,样样十分丰厚。百官都设宴为他饯行,就如同当年汉宣帝的众公卿为功成身退的疏广叔侄送行一样。当高闾路过北芒山时,又派人奏上《望阙表》,以示恋恋不舍和仰慕的真情。后来他死在家中,谥号为文贞。
高闾喜欢写文章,有文集四十卷。他的文章也和高允同流,后人把他们合称为“二高”,都是为当时人所信服的。高闾性情刚强,敢于直谏。他在自己私房,讲话时声音很轻,耳朵刚能听到;可是当他在朝廷广众之中时,谈论起来,却劲头十足,人们都难以和他对抗。孝文帝喜爱他文辞优美,经常给他以优厚的礼遇。可是他贪财,心胸狭小而又自傲。他在中书省时,喜欢辱骂各位博士。他的学生一百多人,凡是有事求他,他都收受贿赂。可是到年老当两地州刺史时,却特别清廉自我约束,有好官的称誉。
他儿子高元昌承袭了爵位,曾任辽西、博陵太守。
高闾的弟弟名悦,专心致志喜好读书,声名好于高闾,但早就去世了。
刘延明是敦煌人。父亲名宝,字子玉。以精通儒学而著称。刘延明十四岁时,就学于博士郭蠫家。郭蠫有学生五百多人,其中精通经典的有八十多人。郭蠫有个女儿刚刚成年,他想挑选好的女婿,便想到了刘延明。于是,他特地设一个席位,对弟子们说:“我有一位女儿,想找位好女婿,谁来坐这个席位,我就让女儿和他成婚。”刘延明立即振衣入座,神情庄重地说“:刘延明就是您要找的人啊!”郭蠫把女儿嫁给他。刘延明后来隐居在酒泉,不肯接受州郡的举荐,跟从他读书的学生有五百多人。
凉国武昭王征召他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喜爱文章书籍,书、史中有破损脱落的,他亲自加以修补。刘延明当时侍奉一旁,便请求代替武昭王做这些事情。武昭王说:“我所以亲自来做,是要人们珍重这些典籍。我和您有幸相遇,跟刘玄德遇孔明有什么差别。”后升为抚夷护军,虽然政务繁忙,但手不释卷。昭王对他说:“您为书籍注疏,以烛光继续白天的工作,白天还可以,晚上应当休息。”刘延明回答“:‘早晨听到道,晚上死去也就甘心了,不知很快就到老年’,这些话是孔圣人所说的。我刘延明是哪种人,敢不这样去做吗?”刘延明觉得三种史书文字太多,便写成《略记》一百三十篇,八十四卷,《敦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非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等在社会上流行。
蒙逊讨平酒泉后,拜封刘延明为秘书郎,专门负责书籍的注记。并建了一座陆沈观在西苑,亲自前往礼敬,赐号为玄处先生。当时有学生几百人,每月给他送来牛羊和美酒。牧犍把刘延明尊封为国师,亲自对他礼拜,并命令所有官员,都北面受教。当时,同郡的索敞、阴兴给他当助教,他们都以擅长文学而著称,他们经常巾衣整齐而入。
太武帝讨平凉州,带着士民东迁。他一向听说刘延明的名声,便封他为乐平王从事中郎。后来太武帝下诏,凡年纪七十年以上的,可以让他们留在本乡,有一位儿子在身边抚养。,当时刘延明年老,住在姑臧一年多后,因想念故乡便回去了。当他走到凉州西面四百里地的韭谷窟时,因病而死去。
太和十四年(490),尚书李冲上奏孝文帝说,刘延明原是河西的大儒,可是如今子孙沉沦下层,没有禄位,像这样贤人的子孙,理应受到格外恩遇。于是朝廷让他的一个儿子出任郢州云阳县令。正光三年(522),太保崔光上奏说:“已故的乐平王从事中郎敦煌刘延明,著书于凉城,现遗文在此。即使有一些失误,也应当有几代人可以被赦免,何况从祖父到孙子,相距不远,却让他们久沦下层,身为贱役,没有得到照顾,使儒学之士都为之暗暗叹息。请传令尚书,查出他的遗属,免去各种杂役,以此来督促和化解不良的风俗。”皇帝下诏说:“太保所奏,深合劝人为善之道,刘延明的孙子等三家,特别给予免除杂役。”河西人都以此感到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