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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四十三

  孙搴 陈元康 杜弼子台卿 房谟子恭懿 张纂 张亮赵起 徐远 张曜 王峻 王纮 敬显俊 平鉴 唐邕 白建 元文遥 赵彦深 赫连子悦 冯子琮子慈明 郎基子茂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世寒贱,少励志勤学。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国史。历行台郎。后预崔祖螭反,逃于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孙腾以宗情,荐之齐神武,未被知也。会神武西征,登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皆辞,请以搴代。神武乃引搴入帐,自为吹火,催促之。搴神色安然,援笔立就,其文甚美。神武大悦,即署相府主簿,专典文笔。又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人荣之。
  文襄初欲之鄴总知朝政,神武以其年少,未许。搴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进,文襄但加散骑常侍。时大括人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罪以大辟,没其家。于是所获甚众,搴之计也。
  搴学浅行薄,邢邵尝谓曰:“须更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嬴座数万。”搴少时与温子升齐名,尝谓子升:“卿文何如我?”子升谦曰:“不如卿。”搴要其为誓。子升笑曰:“但知劣于卿便是,何劳旦旦?”搴怅然曰:“卿不为誓,事可知矣!”搴常服棘刺丸,李谐调之曰:“卿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召搴饮酒,醉甚而卒。神武亲临之曰:“折我右臂。”赠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也。父终德,魏济阴内史,元康贵,赠度支尚书,谥曰贞。元康颇涉文史,机敏有干用。魏正光中,从李崇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男。普泰中,除主书,累迁司徒高昂记室。初,司马子如、高季式与孙搴剧饮,搴醉死,神武命求好替,子如举魏收。他日,神武谓季式曰:“卿饮杀我孙主簿,魏收作文书,都不称我意。司徒尝道一人谨密,是谁?”委式以元康对,曰:“是能夜暗书快吏也。”召之,一见便授大丞相功曹,内掌机密。善陈事意,不为华藻。迁大行台都官郎,封安平子。军国多务,元康问无不知。神武临行,留元康在后,马上有所号令九十余条,元康屈指数之,尽能记忆。神武甚亲之,曰:“如此人,世间希有,我今得之,乃上天降佐也。”时赵彦深亦知机密,人谓之陈、赵,而元康势居赵前。性又柔谨。神武之伐刘蠡升,天寒雪深,使人举氈,元康于氈下作军书,飒飒运笔,笔不及冻,俄顷数纸。及出,神武目之曰:“此何如孔子邪?”
  神武尝怒文襄,亲加殴蹋,极口肆骂。以告元康,元康俯伏泣下沾地曰:“王教世子过矣!”神武曰:“我性急,瞋阿惠,常如此。”元康大啼曰:“一度为甚,况常然邪!”神武自是为之惩忿。时或恚挞,辄曰:“勿使元康知。”又谓左右曰:“元康用心诚实,必与我兒相抱死。”高仲密之叛,神武知其由崔暹,将杀之。文襄匿暹,为之请,神武曰:“我为尔不杀,然须与苦手。”文襄乃出暹而谓元康曰:“暹若得杖,不须见我。”及暹见神武,将解衣受罚。元康趋入,止伍伯,因历阶升曰:“王方以天下付世子,世子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尔,况世间人邪?”神武意解:“不由元康,崔暹得一百。”乃舍之。
  文襄入辅,居鄴下,崔暹、崔季舒、崔昂等并被任用,张亮、张徽纂并为神武待遇,然皆出元康下。神武每与元康久语,文襄门外待接之。时人语曰:“三崔二张,不如一康。”左衙将军郭琼以罪死,子妇范阳卢道虔女也,没官。神武启以赐元康为妻。元康地寒,时以为殊赏。元康遂弃故妻李氏,识者非之。元康便辟善理人,而不能平心处物。溺于财利,受纳金制,不可胜纪,责负交易,遍于州郡,为清论所讥。
  从神武于芒山,将战,遗失阵图,元康冒险求得之。西师既败,神武会诸将,议进取策。或以为人马疲瘦,不可远追。元康曰:“两雄交争,岁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时不可失,必须乘胜追之。”神武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元康曰:“前沙苑还军,彼尚无伏,今者奔败,何能远谋?舍之必成后患。”神武不从。累迁大行台左丞。及神武疾笃,谓文襄曰:“芒山之战,不用元康言,方贻汝患,以此为恨,死不瞑目。事皆当与元康定也。”
  神武崩,密不发丧,唯元康知之。文襄嗣事,自晋阳将之鄴,令元康预作神武条教数十纸,留付段孝先、赵彦深,在后以次行之。别封昌国县公,以从嘉名。
  侯景反,文襄逼于诸将,欲杀崔暹以谢之。元康谏曰:“今枉杀无辜,亏废刑典,岂直上负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错前事,愿公慎之。”文襄乃止。高岳讨侯景未克,文襄欲遣潘相乐副之。元康曰:“相乐缓于机变,不如慕容绍宗。且先王有命,称堪敌景。”时绍宗在远,文襄欲召见之,恐其惊叛。元康曰:“绍宗知元康特蒙顾待,新使人来饷金,以致诚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书,保无异也。”乃任绍宗,遂破景,赏元康金五十斤。
  王恩政入颍城,诸将攻之不能拔。元康进曰:“公自匡朝政,未有殊功,虽败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城将陷,愿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业。”文襄令元康驰驿观之,复命曰:“必可拨。”文襄乃亲征颍川,益发众军,决既至而克之,赏元康金百铤。
  初,魏朝授文襄相国、齐王,诸将皆劝恭膺朝命。元康以为未可。崔暹因间之,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欲分元康权。元康既贪货贿,文襄内渐嫌之,又欲用为中书令,以闲地处之,事未施行。
  属将受魏禅,元康与杨愔、崔季舒并在坐,将大迁除朝士,共品藻之。文襄家仓头兰固成掌厨,与其弟阿改,谋害文襄。阿改时事文宣,常执刀从,期闻东斋叫,即加刃于文宣。时文宣别有所之,未还而难作。固成因进食,置刀盘下,而杀文襄。元康抱文襄。文襄曰:“可惜!可惜!”与贼争刀,髻解,被刺,伤重肠出,犹手书辞母,口占祖孝徵陈权宜。至夜而终,时年四十三。时杨愔狼狈走出,遗一靴,崔季舒逃匿于厕,库直纥奚舍乐捍贼死,散都督王师罗战伤。监厨仓头薛丰洛率宰人持薪以赴难,乃禽盗。固成一名京,事见齐本纪。密文襄凶问,故殡元康于宫中。托以出使南境,虚除中书令。明年,乃赠司空,谥曰文穆。元康卒后,母李氏哀感发病而终,赠广宗郡君,谥曰贞昭。元康子善藏嗣。
  善藏温雅有鉴裁,位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尚书郎。大业初,卒于彭城郡赞务。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也。祖彦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弼幼聪敏,家贫无书,年十二,寄郡学受业。同郡甄琛为定州刺史,简试诸生,见而策问,应答如响,大叹异之,命其二子楷、宽与交。州牧任城王澄闻而召问,深相嗟赏,许以王佐之才。澄、琛还洛称之,丞相高阳王等多相招命。但父祖官薄,不获优叙。以军功起家征虏府墨曹参军,典管记。弼长于笔札,每为时辈所推。孝昌初,除太学博士。迁光州曲城令,为政清静,远近称之。弼父在乡,为贼所害,弼居丧六年。以常调,除侍御史,台中弹奏,皆见信任。仪同窦泰西伐,诏弼监军。及泰失利自杀,弼与其徒六人,走还陕州。刺史刘贵锁送晋阳。神武责以不谏争,赖房谟谏以免。
  累迁大行台郎中,又引典掌机密,甚见信待。或有造次不及书教,直付空纸,即令宣读。承间密劝受禅,神武举杖击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取署”,子炎读“署”为“树”,神武怒其犯讳,杖之于前。弼进“孔子言‘徵’不言‘在’,子炎可恕。”神武骂曰:“眼看人嗔,乃复牵经引礼!”叱令出去。弼行十许步,呼还,子炎亦蒙宥。文襄在鄴闻之,谓杨愔曰:“王左右赖此人,天下蒙利,岂独吾家也?”
  初,神武自晋阳东出,改尔硃氏贪政,使人入村,不敢饮社酒。及平京洛,货贿渐行。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洁,言之神武。神武曰:“弼来,我语尔。天下浊乱,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一吴老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网,恐督将尽投黑獭,士子悉奔萧衍,则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将有沙苑之役,弼又请先除内贼,却讨外寇,指诸勋贵掠夺百姓。神武不答,因令军人皆张弓挟矢,举刀按矛以夹道,使弼冒出其间,曰:“必无伤也。”弼战怵流汗。神武然后喻之曰:“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矛虽按不刺,尔犹顿丧魂胆。诸勋人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弼顿颡谢曰:“愚人不识至理。”后破芒山军,命为露布,弼即书绢,曾不起草。以功赐爵定阳县男。
  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九龙殿,曰:“闻卿精学,聊有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一为异?”弼曰:“正是一理。”又问曰:“说者妄,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如何?”弼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狭非宽。”诏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狭非宽?”弼曰:“若定是宽,则不能为狭;若定是狭,亦不能为宽。以非宽非狭,所成虽异,能成恆一。”上称善,引入经库,赐地持经一部,帛百疋。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在军恆带经行。注孝子道德经二卷,表上之。迁廷尉卿。
  会梁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讨之,诏弼为军司,摄行台左丞。临发,文襄赐胡马一疋,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恆自乘,聊以为赠。”又令陈政要可为鉴诫者,弼曰:“天下大务,莫过刑赏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服,二事得衷,自然尽美。”文襄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要。”握手而别。破萧明回,破侯景于涡阳。后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敕弼升师子座,莫有能屈。帝欢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如也!”关中遣王思政据颍州,朝廷以弼行颍州,摄行台左丞。及颍州平,文襄曰:“卿试论思政所以禽。”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不度强弱之势,有此三蔽,宜其俘获。”文襄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鄙言可以还立。”
  文宣作相,位中书令,仍长史,进爵为侯。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及受命,以预定策功,迁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常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是为蛇画足。弼曰:“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设教,本由劝奖,故惧以有来,望各遂其性。”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物,以诡劝人,安得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檀。既如所论,福要可以镕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即真教,何谓非实?”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弼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坠魂游,往而大尽。由其尚有,故云无所不之。若也全无,之将焉适?”邢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曰:“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其后,别与邢书,前后往复再三,邢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案察无实,久乃见原,因此绝朝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徙临海镇。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镇为贼帅张绰、潘天命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文宣嘉之,敕行海州事。后除胶州刺史。弼所在清静廉洁,为吏人怀之。耽好玄理,注庄子惠施篇并易上下系辞,名曰新注义苑,并行于世。
  性质直,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文宣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帝又尝问弼:“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帝以为讥已。高德正居要,不能下之,乃至于众前面折德正。德正深以为恨,数言其短。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受人属,大营婚嫁,帝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事陈请。十年夏,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遣使就州斩之。寻悔,驿追不及。子蕤及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鄴。天统五年,追赠弼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武平元年,又赠骠骑大将军,谥曰文肃。
  蕤字子美,学业不如弟台卿而干局过之。武平中,位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
  子公赡,仕隋,位安阳令。公赡子之松,大业中,起居舍人。
  台卿字少山,好学博览,解属文。仕齐,位中书、黄门侍郎,修国史。既居清显,忌害人物。赵彦深、和士开、高阿那肱等亲信之。后兼尚书左丞,省中以其耳聋,多戏弄之。下辞不得理者,乃至大骂。台卿见其口动,谓为自陈。令史又故不晓喻,训对往往乖越,听者以为嗤笑。及周武平齐,归乡里。以礼记、春秋讲授子弟。隋开皇初,被征入朝。台卿采月令,触类广之,为书名玉烛宝典十二卷,至是奏之,赐帛二百疋。患耳,不堪吏职,请修国史,拜著作郎。后致仕,终于家。有集十五卷,撰齐记二十卷,并行于世。无子。
  房谟,字敬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本姓屋引氏。少淳厚,虽无造次能,而沈深内敏。正光末,历位昌平、代郡太守,所在著廉惠。及六镇乱,谟率郡人入九峥山,结垒拒守。时外无救援,乃率所部奔中山。遇鲜于修礼之乱,朝廷以谟得北边人情,以为假燕州事。北转至幽州南,为修礼所执,仍陷葛荣。荣败,尔硃荣启授行冀州事。寻除太宁太守。荣死,其党征兵,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诣阙,孝庄以毓为都督,毓弟钦为行台,并持节诣谟,同为经略。
  及京都沦覆,为贼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系州狱。蜀人闻谟被囚,并叛。安定于是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诸贼见谟,莫不遥拜。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乘骑,兒童妇女,竟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马也。其结爱人心如此。尔硃世隆闻而嘉之,舍其罪,以为东北道行台。及尔硃氏败,济州刺史侯景以谟先款附,推谟降首。谟以受眷尔硃,不宜先为反覆,不从其计。
  神武入洛,再迁颍川太守。魏孝武帝入关,神武以谟忠贞,遣其弟毓为大使,持节劳问。时军国未宁,征发烦速,至有数使同征一物,公私劳扰。谟请事遣一使,下自催勒,朝廷从之。征为丞相右长史,以清直甚被赏遇。谟悉心尽力,知无不为。前后赐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后赐其生口,多黥面为房字而付之。神武讨关右,以谟兼大行台左丞,长史如故,总知府省务。天平三年,行定州事。请在左右拾遗补阙,固不肯行,神武责而罢之。
  未几,出为兗州刺史。谟选用廉清,广布恩信,僚属守令,有犯必知,虽号细密,百姓安之。转徐州刺史。始谟在兗州,彭城慕其政化,及为刺史,合境欣悦。谟为政如在瑕丘。先是,当州兵皆僚佐驱使,饥寒死病,动至千数。谟至,皆加检勒,不令烦扰,以休假番代洗沐,督察主司,亲自检视。又使佣赁,令作衣服,终岁还家,无不温饱,全济甚多。时梁、魏和好,使人入其界者,咸称叹之。神武与诸州刺史书,叙谟及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季良等清能,以为劝励。谟曾启神武,以天下未宁,宜降婚勋将,收将士心,深见纳。任人所乐,朝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尚书,魏朝以河南数州,乡俗绢滥,退绢一疋,征钱三百,人庶苦之。谟乃表请钱绢两受,任人所乐,朝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尚书,加卫大将军。以子子远罪,解官。久之,诏复本将军,起为大丞相左长史。
  后除晋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又摄南汾州事。先时境接西魏,士人多受其官,为之防守。至是,酋长、镇将及都督、守、令前后降附者三百余人,谟抚接殷勤,人乐为用。爰及深险胡夷,咸来归服。谟常以己禄物,充其饷赍,文襄嘉之,听用公物。西魏惧,乃增置城戍。慕义者,自相纠合,击破之。自是龙门已北,西魏戍皆平。文襄特赐粟千石,绢二百疋,班示天下。卒于州,州府相帅赠物及车牛,妻子遵其遗志,拒而不纳。谟寡嗜欲,贞白自守;然内营家产,足为富赡,不假官俸,是以世称清白。赠司空,谥曰文惠。
  谟与子结婚卢氏,谟卒后,卢氏将改适他姓。有平阳廉景孙者,少厉志节,以明经举郡孝廉,为谟所重,至是讼之,台府不为理。乃持绳诣神庙前北面大呼曰:“房谟清吏,忠事高祖,及其死也,妻子见陵。神而有知,当助申之。今引决,诉于地下。”便以绳自经于树。卫士见之,救解送所司。朝廷哀其至诚,命女归房族。
  谟前妻子子远险薄,谟甚嫌之,不以为子列。时以谟为后妻卢氏所谮,神武亦以责谟。谟陈其恶。神武弗信,自收恤之,令与诸子同学,久乃令还。后与任胄等谋杀神武,事发,神武叹曰:“知子莫若父,信哉!”因上言房谟、郑述祖、李道幡三家,理宜从法,窃以谟立身清白,履行忠谨;郑仲礼严祖庶兒,晚始收拾;李世林生自外养,属绝本宗。三人特乞罪止一房,魏帝许焉。及谟卒,子广嗣。广弟恭懿。
  恭懿字慎言,沈深有局量,达于从政。仕齐,历平恩令、济阴太守,并有能名。齐亡,不得调。后预尉迟迥乱,废于家。隋开皇初,吏部尚书苏威举为新丰令,政为三辅最。上闻而嘉之,赐物四百段。以所得赐,分给穷乏。未几,复赐米三百石,又振贫人。上闻,止之。时雍州诸县令,每朔朝谒,上必呼恭懿至榻前,访以化下之术。威又荐之,历泽、德二州司马。卢恺复奏其政美,上甚异之,复赐以帛。诸州朝集,称为劝励之首,以为“上天宗庙之所佑助,岂朕寡薄能致?朕即拜为刺史,卿等宜师之”。乃下诏褒美,因授海州刺史。
  未几,国子博士何妥奏恭懿尉迟迥之党,威、恺曲相举荐。上大怒,恭懿竟放岭南。未几征还,至洪州卒。论者冤之。
  张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初事尔硃荣,又为尔硃兆长史,使于神武,遂被顾识。及相州城拔,参丞相军事,封武安县伯。累迁神武行台右丞。从征玉壁,大军将还山东,至晋州忽遇寒雨,士卒饥冻有死者。州以边禁,不听入城。时纂为别使,遇见,辄令开门内之,分寄人家,给其火食,多所全济。神武闻而善之。纂性便僻,事神武二十余岁,通传教令,甚见亲赏。文宣时,卒于护军将军。
  张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初事尔硃兆,兆奔秀容,左右皆密通诚款;唯亮独无启疏。及兆败,窜于穷山,令亮及仓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缢于树,亮因伏尸哭。神武嘉叹之,授丞相府参军,渐见亲待,委以书记之任。天平中,为文襄行台郎中,典七兵事。虽为台郎,常在神武左右。迁右丞。
  高仲密之叛,与大司马斛律金守河阳。周文帝于上流放火船,欲烧河桥。亮乃备小艇百余,皆载长锁,锁头施钉,火船将至,即驰小船,以钉钉之,引锁向岸,火船不得及桥。桥全,亮之计也。后自太中大夫拜幽州刺史。薛琡尝梦亮于山上挂丝,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丝,幽字也,君其为幽州乎?”数月而验。累迁尚书右仆射、西南道行台。
  亮性质直,勤力强济,深为神武、文襄信委。然少风格,好财利,久在左右,不能廉洁。及历数州,咸有黩货之号。天保初,别封安定县男,位中领军。卒,赠司空。
  时霸府又有赵起、徐远者,并见任委。
  起,广平人,性沉谨。神武频以为相府骑兵二局,典兵马十余载。至文宣即位,累迁大鸿胪卿。虽历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监兵马,出内居腹心寄,与二张相亚。武平中,卒于师,赠都督、沧州刺史。
  远,广宁人,为丞相骑兵参军事,深为神武所知。累迁东楚州刺史,政有恩惠。郭邑大火,城人亡产业,远躬自赴救,对之流涕,仍为经营,皆得安立。卒于卫尉卿。起、远前书并有传,更无异迹,今附此云。

译文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世代寒微贫贱,从小励志勤奋学习。他从检校御史的职务升为国子助教。太保崔光举荐他撰修国史。又任行台郎。后来,因参与崔祖螭的反叛,逃到王元景家里,遇到大赦才出来。孙腾因宗族的情分,将他推荐给神武帝高欢,却不被重用。
  神武帝西征,登上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两人起草檄文,他们都没有接受,却请求让孙搴代替。高欢把孙搴领进自己的军帐,亲自替他吹火取暖,催促他赶快写出来。他神色自若,挥笔而就,文章十分华美。高欢极为高兴,任他为相府主簿,专门负责起草公文。他还精通鲜卑话,兼管传达宣谕命令。担任如此繁多重要的任务,很被高欢赞赏和重用。高欢赐给他韦氏作妻子,她是士宦的女儿,加上长得很漂亮,人们都以他为荣耀。
  文襄帝高澄开初想到邺城总揽朝政,他的父亲高欢认为他年轻,没有同意。孙搴替他说话,神武帝才答应。孙搴依仗这个功劳,自己乞请朝廷封为特进,文襄帝却只加封他为散骑常侍。当时,大量征集百姓当兵,凡是逃跑的,自身及其藏匿他的主人和党、里、邻三长,以及郡守县令,都处以大辟罪,家产也被抄没,因此,征集到许多士兵。这些都是孙搴出的主意。
  孙搴学识浅陋,行为卑薄,邢邵曾对他说“:你还需要再读书。”他说“:我的三千精锐骑兵,足可以抵挡你的数万病弱的军卒。”他少年时与温子升声望相等,曾对温子升说“:你的文章怎么能赶得上我的文章?”子升答“:是不如你的文章。”他却要温子升起誓,子升笑着说:“我只要知道不如你就行了,何必要起誓呢?”他很失望地说:“你不起誓,你的真实想法就可以知道了!”他还常常服用棘刺丸,李谐对他调侃说:“你自己身上的棘刺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向外边去寻求呢?”旁边的人听了都会心地笑了。
  司马子如与高季武请孙搴喝酒,他因醉得太厉害而去世。高欢亲临他家,惋惜地说“:折去了我的右臂。”追赠他为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宝人。父亲陈终德,魏时任济阴内史,元康贵显之后,朝廷赠封终德为度支尚书,谥号为贞。
  元康广泛涉猎文学历史,机警敏捷,很有才干。北魏孝明帝正光时,他跟随李崇北伐,因建立军功赐爵为临清男。节闵帝普泰时,任主书,又迁任为司徒高昂的记室。司马子如、高季武与孙搴钦酒过量,孙搴醉死,神武帝命令找一个人代替孙搴。司马子如举荐魏收。过了几天,高欢对高季武说:“你们喝酒害死了我的孙主簿,魏收写的文书都不合我的心意。你曾说过一个人处事谨慎严密,这是谁?”季武说是陈元康,又介绍说:“他能够晚上在黑暗中写字,是一个很敏捷的官吏。”高欢召见他,一见面就授给他大丞相功曹的职务,掌管内部的重大机密。他善于陈述事情的内容,不喜欢用华丽的辞藻粉饰。他迁任大行台都官郎,封爵为安平子。军国事务繁巨,他却无所不知。高欢出发,让元康跟在后边,高欢在马背上发布命令九十多条,他屈指而数,都能记住。高欢十分亲近他,说“:像这样的人才,世间真是少见。我今天得到了,是上天让他来帮助我呀。”当时,赵彦深也参与机密,人们称之为陈、赵,而陈元康的地位在赵彦深的前面。他的性格温柔谨慎,高欢讨伐刘蠡升,天寒地冻,大雪覆地,高欢命人用手支起毛毯挡住风寒,元康在毯子下起草军书,他挥动毫笔,飒飒有声,笔墨还没有结冰,不大一会儿就写成了几页公文。元康从毯下走出,高欢看了军书后说:“这与孔子相比又怎么样呢?”
  高欢曾对他的儿子高澄发恼,亲自用手打,用脚踢,任意斥骂。他把这情况告诉给陈元康,元康跪在地上哭泣,泪水滴落满地,说:“您这样教训太子,太过分了。”高欢说“:我性情急躁,教训太子,常常这样。”元康大声哭泣说:“一次过分,更何况经常如此呢!”高欢从此抑制自己容易发怒的性格,偶尔恼怒殴打太子,便说“:不要让陈元康知道了。”他又对左右的人说“:陈元康为人诚恳实在,一定与我儿同生共死。”高仲密的叛乱,高欢知道原因是由崔暹引起,准备处死崔暹,高澄却将崔暹藏了起来,并为他求情,高欢说“:我为了你不杀他,然而还需杖责。”高澄便让崔暹出来,对元康说:“崔暹如果被杖责,你以后不要来见我。”崔暹见到高欢,准备解开衣服接受惩罚。元康赶快进入,先制止住伍长行刑,然后跨上台阶,对高欢说:“您将把天下交给太子掌管,太子要保护一个崔暹却不能免受杖责,父子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呢?”高欢情绪缓解,说:“不是元康,崔暹得打一百杖。”便释放了崔暹。
  高澄入朝辅政,居住在邺城,崔暹、崔季舒、崔昂等都被重用,张亮、张徽篡都被高欢礼遇,然而,他们都在元康之下。高欢每次与元康长时间交谈,高澄都在门外等待他。当时人们传说“:三崔二张,不如一康。”左卫将军郭琼因犯罪被处死,他儿子的妻子是范阳卢道虔的女儿,被没籍入官。高欢奏请天子把卢氏赐给元康为妻。元康出身寒微,人们认为这是特殊的恩赏。元康便抛弃了原来的妻子李氏,认识他的人都因此鄙薄他。元康善于阿谀奉承,与人交结,而却不能公平地处理事情。贪于财利,收受的金银布帛多得无法计算,进行的种种不正当的交易遍于各个州郡。因此,他被议论所讥讽。
  他跟随高欢到邙山,即将开战,却丢失了作战用的地图,元康冒险找到了它。西魏军队被打败,高欢与将领们聚会,商议进取的策略。有人认为人马疲劳瘦弱,不能够远追敌人。元康说:“两国交战已经旷日持久,今天获得大捷,是上天授予我们的良机,机会不可失去,必须乘胜追击。”高欢问:“如果遇到伏兵,我将怎么办?”元康说:“前次敌人从沙苑退兵,他们尚且没有埋伏,现在是失败逃跑,怎么会有预先设下埋伏的深谋远虑?丢掉了这个机会不去追击,一定会成为我们的祸患。”高欢没有采纳。多次升迁,任大行台左丞。高欢病重,对儿子高澄说“:邙山之战,没有采纳元康的建议,才把这个祸患留给了你,我因此遗憾不已,死也不能瞑目。今后遇到事情都要与他一起商量。”
  高欢去世,密不发丧,只有元康知道。高澄接替父亲管理军中事务。从晋阳将到邺城,命元康预先以高欢的名义写好数十张布告,交给段孝先、赵彦深,在后面路上陆续张贴。朝廷另外封他为昌国县公,以使封爵和他美好的名声相符。侯景反叛,文襄帝高澄在全体将领们面前非要杀死崔暹,以安抚叛军。元康劝谏道“:现在枉杀无辜,违背刑典,不但上负苍天神明,又凭什么对下安抚黎民百姓?汉代晁错的事,希望您能慎重地从中汲取教训。”高澄才不杀崔暹。高岳讨伐侯景,没能取胜,高澄想派潘相乐做高岳的副将去襄办军务。元康说“:相乐机变缓慢,不如慕容绍宗合适。并且先王认为他堪与侯景匹敌。”这时慕容绍宗在远方带兵,高澄想召见他,又害怕他受惊叛变。元康说“:绍宗知道我对他特别看重,最近又派人送来钱币,以表达真诚的感情。我想安定他的心,所以接受了他的馈赠,并写一封热情诚挚的信作答,准保他不会有别的想法。”高澄便任用慕容绍宗打败了侯景。朝廷赏给元康金五十斤。
  王思政入侵颍城,将领们攻打却不能克拔。元康对高澄说“:您自从辅助朝政,还没有建立特殊的功勋。虽然打败了侯景,但他毕竟不是国外的敌兵,现在颍城即将失陷,愿您利用这个机会将他赶走,足可以树立威信建立功业。”高澄命元康骑快马前去观察情况,他回来说:“一定可以战胜敌人。”高澄便亲自征讨颍川,调集许多军队,一次决战就将敌人打败,又赏给元康金一百锭。
  最初,东魏授给高澄相国、齐王的封号,各位将领们都勤勉恭敬,服从朝廷。元康认为这样下去不好。崔暹借机离间元康与高澄的关系。他向高澄推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想削弱元康的权力。元康贪于财货,高澄对他渐渐嫌弃,又想任他为中书令,将他闲置起来。事情没有付诸实施。
  高澄即将接受东魏孝静帝的禅让,元康与杨忄音、崔季舒,同高澄坐在一起,准备大量调整朝臣,共同品评每个人的情况。高澄家的奴仆兰固成掌管厨房的事,与他的弟弟阿改,阴谋杀死高澄。阿改这时跟着高澄的弟弟、文宣帝高洋,他常暗藏利刃跟着高洋,等听到东面房子中有喊声,就把高洋杀死。这时,高洋到别的地方去,没有回来,而高澄却被杀害。兰固成利用送酒饭的机会把刀放在盘子下面,杀死了高澄。元康抱住了高澄,高澄连声说:“可惜!可惜!”元康与兰固成搏斗,发髻散开,被刺中,伤势严重,肠子都流了出来,但还写书信辞别老母,口授祖孝征向朝廷陈述权宜处理事变的办法。到晚上去世,时年四十三岁。这时,杨忄音吓得狼狈逃出,丢了一只靴子,崔季舒躲到厕所里不敢出来;库直纥奚舍乐与兰固成拼斗死去;散都督王师罗受伤。监厨的仓头薛丰洛率领掌管膳食的人拿着棍棒赶来,将兰固成擒拿。兰固成又名兰京,详细事迹见《齐本纪》。为了使高澄遇难的事情保密,所以把元康埋在宫中。假托他到南部边境巡视,又假装授予他中书令的职务。第二年,追赠为司空,谥号为文穆。他去世后,他的母亲李氏因哀伤感发疾病而辞世。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祖父杜彦衡,任淮南太守。父亲杜慈度,任繁时县令。
  杜弼从小聪明敏捷,家中贫穷买不起书,十三岁那年寄住在郡中的学校内读书。同郡人甄琛任定州刺史,考试学校的生员,对他策问,他对答如流,声音响亮。甄琛十分惊叹诧异,命自己的两个儿子甄楷、甄宽与他交往。州牧任城王高澄听说后召见他,询问后也大加叹赏,认为他有辅助天子的才干。高澄和甄琛到京城洛阳又称赞他,丞相高阳王等多次推荐,但因为他的父亲和祖父官职低微,所以不被征用。他因建立军功,才离开家任征虏府的墨曹参军,负责记录文书。他善于写文章,常被世人们推崇。孝昌初年,任太学博士,又迁任光州曲城县县令。为政清廉,远近的百姓都称赞他。他的父亲在家乡被贼人害死,他居丧六年。因正常调迁,任侍御史,御史台中他写的弹劾奏章,都受到信任和重视。仪同窦泰率军西讨,朝廷命杜弼为监军。窦泰作战失利自杀,杜弼与下属六个人逃至陕州。刺史刘贵将他们锁拿,送至晋阳。神武帝高欢责备他不劝谏窦泰,因房谟劝说,他才免于死罪。
  多次升迁,他官至大行台郎中,又被神武帝任用,掌管机密,很被信任和厚待。神武帝高欢偶尔疏忽没有来得及口授,就让杜弼写文告,只交给他一张白纸,让他装模作样地宣读。他找机会劝高欢代魏自立,高欢不同意,拿起棍子将他打走。相府法曹辛子炎咨询事情说了“取署”两个字,他把“署”字读成了“树”,高欢恼怒他犯了讳,对他进行杖责,杜弼进前解释说:孔子还把“在”读成“征”,辛子炎可以饶恕。高欢骂他说“:明明知道我在发怒,又引经据典。”呵斥他出去。他才走十多步,高欢又将他喊回来,辛子炎也被宽宥。高澄在邺城听说后对杨忄音说“:父王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天下的人都可以得到好处,岂独我一个人呢?”
  当初,高欢从晋阳率兵东进,为改变..朱荣贪婪的政风,在行军路上,不让士兵入村骚扰,不饮村社中的酒。平定洛阳之后,贿赂取利之风渐渐盛行。杜弼看到在职的文武官员很少有廉洁自守的,把情况告诉了高欢。高欢说:“你往前来,我对你说。天下浑浊动乱,贪取财利的习俗相沿已经很长时间。现在我军将领们的家属大多住在关西,黑獭常常用重利招引诱惑,他们考虑着是去是留,情绪很不稳定;江东还有一个叫萧衍的老头,专门在南梁提倡士大夫的等级和礼仪音乐,中原一带的士大夫都很向往,认为那里是文化的正统所在。我如果急于严肃纲纪法律,恐怕将领都会投奔黑獭,读书人都去投奔萧衍,我还靠什么建立国家?你暂且等一下,我不会忘掉这些的。”沙苑之役开战之前,杜弼又请求高欢先除掉内部的贪污腐败分子,再去讨伐外来的敌人,指出许多勋贵要员抢掠百姓的事。高欢听后也不答话,便命军士们拉开弓,箭上弦,举起刀,挺起矛,站在道路两旁,让杜弼从中间走过,并宽慰他说“:一定不会伤害你。”杜弼战战兢兢从中间走过,吓得汗流浃背。高欢然后劝他说:“箭虽上弦却不射出,刀虽举起而不砍下,矛虽然握在手中却不刺来,你却吓得魂飞胆丧。那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人身体碰着敌人锐利的刀刃,百死一生,纵然有贪婪卑鄙的地方,但他们的作用还是很大的。”杜弼点着头谢罪说“:我这个愚蠢的人不认识这个深刻的道理。”后来在邙山打败敌人,高欢命他写露布,他立即在丝绢上写成,没有起草。因建立功劳,被赐爵为定阳县男。
  他奉命到京城拜见天子,魏帝在九龙殿接见他,问:“听说你精于学问,我问一个问题。佛经中所说的佛性和法性,是一样还是不一样?”杜弼答道“:二者原为一理。”魏帝又问:“议论的人妄说,都说法性宽宏,佛性偏狭,这种说法对吗?”他回答“:该宽的时候就宽,该狭的时候就狭。如果论起这两者本来的性体,既不宽宏,也不偏狭。”魏帝问:“既然说该宽就宽,该狭就狭,怎么还会有既不宽宏,又不偏狭的情况?”他回答:“如果必定是宽宏的,则不能成为偏狭;如果必定是偏狭的,也不能成为宽宏。至于既不宽宏又不偏狭,形成的原因虽然不同,但能够形成的道理却是一样的。”魏帝称赞他回答得很好,领他到保存佛经的府库,赐给他《地持经》一部,帛一百匹。杜弼喜好名理佛法,探索其中的奥秘,行军时也常带着经卷。他注释了老子的《道德经》两卷,上表呈送朝廷。迁任为廷尉卿。
  南梁贞阳侯萧明等人领兵入侵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奉命讨伐。朝廷命杜弼任军司,代理行台左丞。临出发时,文襄帝高澄赐给他一匹胡马,说“:这是我马厩中的第二匹好马,我常常自己骑,赠给你聊作纪念。”又命他陈述为政中需要注意的地方,杜弼说:“天下最重要的事情,都不超过处罚和奖赏两种。奖赏一个人可以使天下的人都高兴,惩罚一个人可使天下的人都畏服,这两件事处理得恰当,其他事自然尽善尽美。”高澄听了很受启发,高兴地说:“话虽然不多,道理却很重要。”与他握手告辞。杜弼随部队打败萧明后,又随军出发,在涡阳打败侯景。后来,东魏孝静帝召集著名僧人在显阳殿讲说佛教义理,命杜弼坐在老师的座位上,没有人的辩论能使他屈服。孝静帝感叹道“:这样的贤才如果生长在孔子的家门,又会怎么样呢!”西魏派王思政攻占颍州,朝廷派杜弼到颍州,代理行台左丞,颍州的敌兵被打败后,高澄问:“你分析一下王思政为什么会被擒拿?”他答道“:王思政不明白逆和顺的道理,不明白大与小的情形,不审度强与弱的态势,有这三种弊端,他必定被俘。”高澄说:“古代有逆势而取,顺势而守,国土辽阔的吴国却被小小的越国打败,弱小的燕国却能战胜强大的齐国,你说的这三种道理,怎么能够成立?”他说“:君王如果顺人心,军队数量就不必太多。军队数量多但不强壮,军队力量很强但不顺乎人心,情理偏颇,虽然有这些条件,下达的圣旨却是空洞虚无的条文。现在,这三种道理我们都具备。我说的这些是可以成立的。”
  文宣帝高洋任东魏的宰相,杜弼任中书令,仍兼任长史,又晋封爵位为侯。他志在匡扶朝政,所以,知道的无所不说,该做的无所不为。文宣帝受魏孝静帝的禅让,称帝建立北齐,杜弼因参与禅让有功,升任为尉卿,另封为长安县伯。
  他常与邢邵一起跟从文宣帝到山东,共同讨论分析事物的是非和道理。邢邵认为人死了还会转生,恐怕是画蛇添足。杜弼说:“生物没有产生,本来就没有。没有却能会有,不会产生怀疑,因为前面的孕育了后来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邢邵说:“圣人创设礼仪教义,本来是为了劝勉奖励世人,所以惧怕死了还会转生,只希望万物各随原来的性情。”杜弼说“:圣人的道德合于天地的规范,符合四时变化的要求,说的话都是经典,做的事则成为法则,而你说圣人拿虚无的说教去衡量万物,用诡诈的言词劝勉人们,怎么能使北斗放射光芒,龙宫里蕴藏着盛宝珠的木匣?既然如你论说的,设教可以陶冶性情,弘扬奖励风气,为益之大,没有别的方法能超过的。这就是真正的教育,为什么还说不真实具体?”邢邵说“:吴季札说人死了会无所不至,又说死后形体散尽。如果人死了又能聚集成人,不应该说无所不至啊。”杜弼说“:人死了,骨肉埋在土里,魂灵则无所不至,这便是形体坠毁,魂魄游动,哪里都可以到达。因为灵魂存在,所以说人死了还会无所不至。如果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灵魂将会到哪里去呢?”邢邵说“:灵魂对于人来说,就像烛光对于蜡烛,蜡烛燃尽则光亮就会灭掉,人死了灵魂就会消失。”杜弼“:蜡烛因为有材质才会被点亮,体积越大,光亮也越大。人的灵魂则不系于身体,身体小而灵魂不小。所以,孔子的智慧一定不比长狄的短浅;曹孟德的雄才大略,远远地超过崔琰。”后来,他与邢邵通信,前后信札往返再三,直到邢邵理屈词穷才停止。这些书信的内容许多文章都没有记载。
  杜弼又以原来的官职任郑州刺史,没有出发上任,就被家里的宾客告发谋反,经过调查没有实据,过了很久才被释放回家,因此不再上朝参拜天子。又因二儿子廷尉监杜台卿处理狱案延误时间,与寺官都被郎中封静哲所诉讼,被流徙到临海镇。这时,楚州人东方白额造反,临海镇被贼兵首领张绰、潘天合等人率兵攻打,杜弼率领全镇人防守,终于使全镇得以保存。文宣帝嘉奖了他,命他管理海州的政务。后来,任命他为海州刺史。杜弼在所任职的地方,能清静待民,廉洁自守,被官吏百姓怀念。他喜好探究老庄道家们幽深微妙的义理,注释了《〈庄子〉惠施篇》和《〈易〉上下系》,合起来称《新注义苑》,刊行于世。
  他的性格坦诚质直,在高欢专权的情况下对朝政进行很多匡助纠正。高澄任他为宰相,位在群僚之首。他听说朝廷有关于礼仪的议论,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文宣帝曾问他“:治理国家当用什么样的人?”他答道“:鲜卑人只能任管理车马的职务,治国应当用中原人。”文宣帝认为是在讥讽自己。高德正身居政要,也不能使他屈从。他还在众人面前批评高德正。德正内心十分忌恨他,多次说他的坏话。高德正还命主书杜永珍秘密启奏杜弼任长史时受人嘱托,大肆操办婚嫁,文宣帝也对他怀恨在心。他倚仗同文宣帝的关系,仍不断陈奏公事。天保十年(559)夏天,文宣帝因饮酒过量,积累杜弼的过失,派人到海州将他斩首。不久又后悔,派人骑快马追赶使者,已来不及。
  房谟,字敬放,河南洛阳人。他的祖先为代地人,原本姓屋引氏。他从小淳厚端谨,虽然没有异于常人的才能,而却深沉内秀。北魏孝明帝正光末年,他历任昌平、代郡的太守,都以廉洁惠民著称。北方六个军镇叛乱,他率领郡中的人进入九峥山,修筑堡垒,抗拒敌兵。当时没有外援,他率领人马投奔中山。又遇上鲜于修礼叛乱,朝廷因为房谟懂得北边的人情地理,任他代理燕州的政务。他向北转移,到达幽州的南边,被鲜于修礼抓获,后又落入葛荣之手。葛荣失败,..朱荣启奏朝廷,命他代理冀州的政务。不久,任太宁太守。..朱荣被朝廷处死,他的党羽纠集军队与朝廷对抗,房谟没有响应,前后共斩杀了..朱氏派来的三个使者。他又派弟弟房毓到朝廷拜见,孝庄帝任房毓为都督,任房毓的弟弟房钦为行台,并拿着朝廷的符命到房谟那里,共同经略当地的军事。
  京城洛阳沦陷,房谟被..朱氏任命的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抓获,关在州中的监狱。蜀人听说他被囚禁,一起叛变。是兰安定于是给他一匹瘦弱的马,让他骑上到军前慰劳当地百姓。叛变的蜀人看见房谟,无不远远地叩头拜见。房谟原先骑的那匹马,是兰安定给了他的将士当坐骑。是兰安定失败,当地百姓得到这匹马,都认为房谟已经遇难,无不放声哭泣。他们精心地饲养这匹马,不允许任何人再骑它,妇女儿童都争着喂它草料,都说这是房公的马呀。他就是这样深得百姓的爱戴。..朱世隆听到这些情况十分嘉许,原谅了他的罪过,命他为东北道行台。..朱氏失败后,洛州刺史侯景认为房谟先归附..朱氏,将他作为降官之首。房谟认为自己开始只是受..朱荣重用,不应该说自己是最早归附..朱氏,因而不满意侯景的这种说法。
  神武帝高欢进入京城洛阳,房谟任颍川太守。魏孝武帝被迫西入关内,高欢因房谟忠诚实在,便派他的弟弟房毓为使者,持符节入关慰问。当时军国多事,很不安宁,向百姓征调既多又快,以至出现几个人来征收同一样物品的情况,官府和百姓都受到骚扰。他请求每一样赋税只派一个使者,让下面催征,朝廷听从了他的建议。朝廷命他为丞相右长史,他因清廉正直而被长官知遇。他尽职尽责,凡是自己认为该办的事情,无不尽力去办。朝廷前后赏赐给他的奴仆,他大多都将他们放还。高欢后来赐给他的人口,都先在脸上刺上房字再送给他。高欢讨伐关中,任他兼大行台左丞,长史的职务不变,由他来总领省府的事务。天平三年(537),高欢让他去管理定州,他请求留在高欢的身边,以便帮助高欢拾遗补缺,坚持请求不去上任,高欢责备了他一番而停止了。
  不久,他出任为兖州刺史。选用清廉的官员。广泛地向官吏和百姓施行恩惠,树立威信。下属和各州县的守令犯了过失,他都会知道,那些再细小隐蔽的事情也瞒不过他,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又转任为徐州刺史。开始他在兖州,彭城很羡慕他的政治和教化,他任兖州刺史后,全境官员都欢欣鼓舞,异常兴奋。房谟为政有如战国时的瑕丘氏。原先,州兵都被僚佐们随意驱使,忍饥受冻和生病死去的,经常有一千多人。他上任后,对此加以检查约束,不让地方官吏任意役使他们,让他们轮流休假、洗澡。催促主司们亲自检查看望他们。又给他们雇用工匠做衣服,年终允许他们回去探家,将士们无不暖衣饱食,被周全救济的人很多。这时,梁魏通好,梁的使者进入他管辖的区域,都赞叹不已。高欢写给各州刺史的书信中,都叙述房谟以及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季良等人清廉能干,以作为对各守土官吏的劝勉。房谟曾启奏高欢,认为天下仍不宁静,应给有功勋的将领赐赠婚姻,以笼络他们,建议被采纳。东魏因黄河南边的几个州,乡间征收绸绢的情况太滥,规定退掉一匹绢,征收三百钱,老百姓大受其害。房谟上表请求钱和绢都可以接受,百姓想交什么就交什么,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朝廷将他征调到朝中任侍中,监修国史。他没有这方面的才学,常常请求辞去这个官职,未被允许。不久,他兼任吏部尚书,加封为卫大将军。因为儿子房子远的罪过,他被免去官职。过了很久,朝廷才下诏恢复他的将军职衔,起用为大丞相左长史。
  后来,任晋州刺史,加封为骠骑大将军,又代理南汾州的政务。早先,这里与西魏接壤,西魏的读书人大多被封为官职,以示笼络并作为防守的力量。房谟任晋州刺史后,西魏的酋长、镇将,以及都督、太守、县令,前后降附的有三百多人。房谟对他们安抚接待得十分周到,人人都乐于为他效命。就是地处偏远险峻的胡人,也都前来归顺。房谟常常拿出自己的俸禄和家里的东西奖赏和馈赠给他们。文襄帝高澄极为赞赏他,允许他用公物送给降服的胡人。西魏对此很是恐惧,又增加了防守的据点。仰慕房谟的义士们自动组织起来,将这些据点打破。从此,龙门以北,西魏戍守的堡垒都被扫平。高澄特赐给他粟一千石,绢二百匹,以昭示天下。他死在晋州刺史任上,州府中的将帅们赠送的物品以及车和牛,妻子都遵照他的遗嘱,拒绝接收。房谟很少有个人的嗜好和欲望,廉洁清白,自守其道;然而经营的家产,相当富裕,平常生活不依靠官俸,所以,世人都说他清白。朝廷追赠他为司空,谥号文惠。
  房谟与他的儿子都与卢氏家的女儿结婚,他去世后,妻子卢氏要改嫁到别的人家。有一个平阳人叫廉景孙,从小砥砺自己的志气节操,因精通经书被郡守举荐为孝廉,被房谟器重,这时便向官府诉讼这件事。台府不予理睬。廉景孙便拿着一条绳子到神庙前面向北大声哭喊“:房谟是一个清官,忠诚地侍奉高祖皇帝,他死了以后,妻子却要改嫁。神灵如果有知,应当帮助他申雪。今天我自尽,到地下去告状。”便要用绳子挂在树上自尽。卫士看见了,将他救下送到他所在的府衙。朝廷被他的忠诚感动,命卢氏女重归房氏家族。
  房谟的前妻生的儿子房子远阴险浅薄,房谟很厌恶他。高欢不相信,亲自收养他,命他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读书,过了很久才送他回家。后来他与任胄等人谋杀高欢,事情败露,高欢叹道“:知子莫若父,真对啊!”因而奏报天子,说房谟、郑述祖、李道..三家,按理应该依法处治。高欢认为房谟立身行事,清正廉洁,行为忠贞谨慎;郑述祖的儿子长大后才和他生活在一起;李道..的儿子不是亲生,是抱来寄养的,本不是李氏的骨肉。对这三家,特乞请只惩处罪犯一人。魏孝静帝同意了他的请求。房谟去世后,他的儿子房广继承家业。
  张曜,字灵光,上谷昌平人。从小就待人忠贞谨慎。韩轨被御史弹劾,州府的官吏以及韩轨的亲信因贪赃触犯法律的一百多人,惟有张曜因清廉免于处罚。天保初年,朝廷给他封爵为都乡男,逐步升迁,官至尚书右丞。文宣帝曾经出宫到近处走动,命他留守。文宣帝夜晚归来,他不让开门,命令士兵严加防守。文宣帝在大门外等了很久,催促得十分紧急,他以夜深天黑为理由,提出要用火把照一照面部,认出是文宣帝后才把门打开。他单独出来叩见文宣帝,文宣帝笑着说:“你想效法东汉忠于职守的郅恽吗?”便让他开门,然后进来。对他大加赞赏,赐给他许多锦缎。太宁初年,他迁任秘书监。
  张曜任职历经几位皇帝,奉职忠诚谨慎,从未有过过失。每次得到俸禄和赏赐,都分送给宗族中的人。他节俭简约,车子、衣服、饮食,仅仅够用而已。喜欢读《春秋》,每月一定看一遍,人们把他比作汉代的贾逵。赵彦深曾对他说“:你研习《左氏春秋》,怎么能沿袭杜预、服虔错误的成说呢?”他答道“:为何要这样说呢?《左氏春秋》一书,详细地叙述一代史实,邪恶的人可以用来警戒自己,善良的人可以察觉自己微小的过失。所以,为了勉励自己,我才不断温习,不是想诋毁前人的得失啊。”
  天统元年(565),他到朝廷奏事,暴病突发,摔倒在后主的御座前面,后主(按:原文误为武成)走下座位亲自看视他,呼喊他也不答应,便哭着说“:我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大臣啊!”过了十多天去世,追赠为尚书右仆射,谥号为贞简。
  王纮,字师罗,太安狄那人。父亲王基,酷好读书,很有智谋胆略。王基最初跟随葛荣,因而与周文帝宇文泰认识。宇文泰据守关中,齐神武帝高欢派王基与长史侯景一同前往。宇文泰留下王基不让回来,后来他设法逃了回来。历任南益、北豫二州的刺史。他在所任职的地方都喜欢聚敛财富,然而性情平和,为人坦率,所以,官吏和老百姓对他不十分怨恨。后来被他的奴仆害死,朝廷追赠他为吏部尚书。
  王纮善于骑马射箭,喜好文学,性情机敏。十三岁那年,见到扬州刺史、太原人郭元贞。郭元贞抚摸着他的脊背问:“在读什么书?”他回答说:“读《孝经》。”郭元贞又问“:《孝经》上讲些什么?”他对答说“:地位高的人不要有骄气,地位低的人不要忘了礼节。”郭元贞说“:我难道有骄气吗?”他回答说“:有修养的人都是在错误没出现时就进行预防,也希望您多加留意。”郭元贞听了连连称赞他说得好。十五岁时,跟随他的父亲住在北豫州,行台官侯景与别人讨论僧衣袈裟究竟应该披在右边还是左边。尚书敬显俊说“:孔子说‘:假如没有管仲,我们还仍然披散着头发,衣襟向左边敞开,过着野蛮的生活。’根据这句话看来,应该将袈裟向右敞开。”王纮进前说“:现在群雄驰骋于国家的北部原野,逐鹿问鼎于中原腹心。五帝们的礼仪各异,三王们的典章不同,袈裟究竟披在左边或右边,又算得了什么?”侯景惊奇他的早慧,将好马送给他。兴和年间,文襄帝高澄任他为库直、奉朝请。文襄帝被家贼杀害时,王纮冒着横飞的刀刃去保护他,凭着忠诚节义,被晋封为平春县男。
  王纮颇为文景帝高洋所赏识,被任命为左右都督。文宣帝曾与身边的人一起饮酒,高兴地说:“痛快啊,这是人间最大的欢乐!”王纮告诫说“:也有大悲苦。”文宣帝问:“会有什么悲苦?”王纮回答说“:成日成夜沉醉在酒乡中,意识不到国家的破亡,就是所说的大悲苦。”文宣帝听后沉默不语。后来,责问王纮,说:“你与纥奚舍乐一起跟随我的哥哥文襄帝,纥奚舍乐在同家贼争斗时死去,你为什么还会活着?”他回答说:“君主死了,作臣的也一起被杀,自然是合乎情理的事情。但是,凶手力量不强,所以,我没有死掉。”文宣帝命燕子献将他背过手捆绑起来,让弟弟、长广王高湛按住他的头,亲手举刀要砍下来,王纮大声喊道:“杨遵彦、崔季舒在文襄帝遇难时逃跑,还位至仆射、尚书;而冒着危险效命的人,却反要被杀戮,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事。”文宣帝将刀扔在地上说“:王纮杀不得。”便释放了他。
  以后他被封为骠骑大将军。武平初年,范阳王高绍义加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他对范阳王说,突厥人与周朝的男女互相往来,必互相影响。南北两方都将会侵犯边境,应早作防备。武平五年(574),南陈军队入侵淮南,封辅相建议讨伐陈军。王纮说“:如果军队屯扎在江淮一带,恐怕北部的突厥进犯,乘着我们空虚进攻过来。不如在江淮一带减轻赋税和徭役,让人们休养生息,使他们与朝廷同心同德,协调和睦,远远近近的百姓都愿意归顺。对天下人,用仁义去征服他们,用道德去感动他们,天下自然就会清平,江南小小的陈国还值得去理睬吗?”右丞相高阿那肱对大家说“:同意王纮意见的请坐南面。”朝臣们都同他坐在一起。不久,他兼任侍中,出使北周。归来后即正式被任命为侍中,不久死去。
  唐邕,字道和,太原晋阳人。他的祖先自晋昌迁来。父亲唐灵芝,魏时任寿阳县县令,唐邕贵显之后,赠封他为司空公。
  唐邕从小聪明过人,颇有才干。最初任神武帝高欢的外兵曹,以有干练的办事能力被高欢赏识,被提拔为文襄帝高澄的大将军都护。高澄被害,事出仓促,文宣帝高洋命部分将士到四方弹压,防止事变发生。夜晚召集唐邕,命他调动人马,他很快就安排妥当。文宣帝也很器重他。天保初年,他迁任给事中,兼中书舍人,封爵为广汉乡男。参加征讨奚虏,黄门侍郎袁猛过去主管骑兵的事务,这一次因行动迟缓,被鞭打一百,便命唐邕监管骑兵的事务,把袁猛赐给他为奴仆,文宣帝频频出塞征战,唐邕每次都必定陪同,专门掌管用兵的机宜。他接受战局的变化迅速敏捷。从士兵以上的一切活动他都按照规定安排,没有不熟练通达的。对军中的一切事务他都应口对答,声音干脆响亮。天子检阅部队时,他大多不拿官员和将领们的花名册,呼报每个人的名字没有出过差错。天保七年(556),文宣帝在羊汾堤讲习武事,命唐邕负责调动各军。讲习完毕,仍命他监管宴会和射箭的礼仪。文宣帝拉着他的手,领他到太后的面前,坐在丞相斛律金座位的上首。文宣帝对太后说“:一个唐邕可以相当于一千人。”特别赐给他钱币锦缎。唐邕不仅强干练达,明辨是非,而且善于揣摩上面的意图,所以对他的任用越来越重要。文宣帝曾对太后说“:唐邕手中写着文书,嘴里一边吩咐着,耳朵里又聆听着别人的指受,实在是一个奇异的人才。”他一天中六次获得赏赐。文宣帝又曾脱下自己穿的青鼠皮做的裘皮衣服赏赐给他,说:“我的意图是要与你共同穿一件衣服。”封他为兼给事黄门、中书舍人。文宣帝曾登临并州童子佛寺眺望并州城,问:“这是什么样的城池?”有人说:“这是金城汤池,天府之国。”文宣帝说:“我认为唐邕是金城,这座城不是呀!”后来文宣帝对唐邕说“:高德正随便说你的坏话,让推荐主书郭敬代替你,我已将他杀掉。你长时间勤勉辛劳,我想让你去州中任刺史,多次命杨遵彦寻找能够代替你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才实在不易得到。所以没有让你到州中任职。”文宣帝有一次责备侍臣们说:“我看你们这些人,还不配给唐邕做奴仆!”他就是这样受到文宣帝的厚爱。
  孝昭帝高演任宰相,唐邕任丞相府的司马。皇建元年(560),他任给事黄门侍郎。太宁元年(561),任大司农卿。河清元年(562),突厥人入侵北齐,朝廷派他驰赴晋阳,召集兵马。在路上听说敌兵将要逼近,他斟酌事态的发展情况,改变朝廷的成命,更改各路兵马会合的日期,军队因此提前集中。后来,他被封为侍中、并州大中正、护军将军。他曾跟随武成帝到晋阳,武成帝来到武军驿,因喝醉酒责罚虞侯都督范洪,准备将他杀死。唐邕劝谏,认为如果不是因喝醉酒进行杀戮,被处死的人无所埋怨;假如确有大罪,但借助喝醉将人处死,恐怕会招致不应该有的议论。范洪因而免于一死。他又因为派军人教百姓狩猎,按照时令十一个月,每月围猎三次,认为百姓太疲劳,请求改为每月二次。又奏报河阳、晋州与北周接壤,请求朝廷在河阳、怀州、永桥、义宁、乌籍各迁移六州的军人和家庭,设立军府安置他们,以备紧急时征兵防守之用。朝廷全同意了他的这些建议。不久,他出任为赵州刺史,侍中、护军、大中正的职务不变。武成帝对他说:“朝臣中还没有人带着侍中、护军、中正的职务任州刺史的,因为你是过去的勋臣,所以才会这样。我让你出京城休息一百多天,到秋季再将你召回朝廷。”唐邕为政颇为严酷,然而摧抑豪强劣绅,却处置得公平合理。不久,任中书监,仍兼任侍中,又迁任尚书右仆射。
  武平初年,因处理事情不公正坐罪,被免去官职。过了很久,朝廷念他过去的功劳,又任他为将军、开府,多次升迁,官至尚书令,封他为晋昌王。高思好阴谋叛乱,朝廷命他到晋阳监督和统率那里的军队。事变平定后,任他为录尚书事。北周的军队进攻洛阳,右丞相高阿那肱率军救援,唐邕因配合得不及时,被高阿那肱诋毁,因此被朝廷疏远。武平七年(576),后主准备到晋阳,命斛律孝卿总领骑兵,事情大多由他自己决定。唐邕依恃自己资格老,一旦被斛律孝卿轻慢,因而郁郁不乐而形于颜色。后主在平阳失败,狼狈逃归邺城,唐邕惧怕高阿那肱诽谤自己,怨恨斛律孝卿轻慢自己,便留在晋阳,与莫多娄敬显等人一起拥立安德王高延宗为帝。他不久投降北周。按例被任命为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又迁任为户部尚书,转任少司马,封为安福郡公。又迁任凤州刺史。隋朝开皇初年(581),去世。
  唐邕性情明快敏捷,在北齐一代,一直参与军队行动的机宜。所以,他对全国军队和从四面八方招募来勇壮力量的强弱,人数的多少,驻扎地方的往返调动,武器军械的是否精良,粮秣储备的虚实,都精心运筹,无不了如指掌。自从武成帝太宁年间以来,朝廷奢侈糜费,比之于武平末年,国库的储备日渐空虚。他严格管理,合理支出,对军队很有补益。然而,由于被朝廷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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