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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五十二

  韦孝宽兄夐 夐子世康 韦瑱子师 柳虬弟桧 庆庆子机 机子述 机弟弘 旦肃 机从子謇之
  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为三辅著姓。祖直善,魏冯翊、扶风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义初,为大行台右丞,加辅国将军、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将军、南豳州刺史。时氐贼数为抄窃,旭随机招抚,并即归附。寻卒官,赠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文惠。孝宽沈敏和正,涉猎经史。弱冠,属萧宝夤作乱关右,乃诣阙,请为军前驱。朝廷嘉之,即拜统军。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每战有功。拜国子博士,行华山郡事。属侍中杨侃为大都督,出镇潼关,引孝宽为司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将军、给事中,寻赐爵山北县男。普泰中,以都督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穰城,以功除淅阳郡守。时独孤信为新野郡守,同隶荆州,与孝宽情好款密,政术俱美,荆部吏人号为连璧。孝武初,以都督镇城。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宽随军。及克潼关,即授弘农郡守。从拎窦泰,兼左丞,节度宜阳兵马事。仍与独孤信入洛,为阳城郡守,复与宇文贵、怡峰应接颍川义徒,破东魏将任祥、尧雄于颍川。孝宽又进平乐口,下豫州,获刺史冯邕。又从战于河桥。时大军不利,边境骚然,乃令孝宽以本将军行宜阳郡事。寻迁南兗州刺史。是岁,东魏将段琛、尧杰复据宜阳,遣其阳州刺史牛道恆扇诱边人。孝宽深患之,乃遣谍人访获道恆手迹,令善学书者伪作道恆与孝宽书,论归款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送于琛营。琛得书,果疑道恆,其所欲经略,皆不见用。孝宽知其离阻,因出奇兵掩袭,禽道恆及琛等,崤渑遂清。大统五年,进爵为侯。八年,转晋州刺史,寻移镇玉壁,兼摄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负险,屡为劫盗,孝宽示以威信,州境肃然。进授大都督。
  十二年,齐神武倾山东之众,志图西入,以玉壁冲要,先命攻之。连营数十里,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齐神武使谓城中曰:“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遂于城南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要其地道,仍简战士屯堑。城外每穿至堑,战土即擒杀之。又于堑外积柴贮火,敌人有在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火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造攻车,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缦,随其所向则张设之。布悬于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于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孝宽复长作铁钩,利其锋刃,火竿一来,以钩遥豁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讫,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崩处,竖木栅以捍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拒破之。神武无如之何,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征谓曰:“未闻救兵,何不降也?”孝宽报云:“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劳,守者常逸,岂有旬朔之间,已须救援?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俄而孝征复谓城中人曰:“韦城主受彼荣禄,或复可尔,自外军士,何事相随入汤火中邪?”乃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匹。”孝宽手题书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孝宽弟子迁,先在山东,又锁至城下,临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宽慷慨激扬,略无顾意。士卒莫不感励,人有死难之心。神武苦战六旬,伤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发疾。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宽功,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至玉壁劳问,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
  废帝二年,为雍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颓毁,每须修之。自孝宽临州,乃勒部内,当堠处植槐树代之。既免修复,行旅又得庇阴。周文后见,怪问知之,曰:“岂得一州独尔,当令天下同之。”于是令诸州夹道一里种一树,十里种三树,百里种五树焉。恭帝元年,以大将军与燕公于谨伐江陵,平之,以功封穰县公。还,拜尚书右仆射,赐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宽还镇玉壁。周孝闵帝践祚,拜小司徒。明帝初,参麟趾殿学士,考校图籍。保定初,以孝宽立勋玉壁,置勋州,仍授勋州刺史。齐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晋公护以其相持日久,绝无使命,一日忽来求交易,疑别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没在彼,因其请和之际,或可致之。遂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宽详议。孝宽乃于郊盛设供帐,令公正接对使人,兼论皇家亲属在东之意。使者辞色甚悦。时又有汾州胡抄得关东人,孝宽复放东还,并致书一牍,具陈朝廷欲敦邻好。遂以礼送皇姑及护母等。孝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遥通书疏。故齐动静,朝廷皆先知。时有主帅许盆,孝宽度以心膂,令守一城。盆乃以城东入。孝宽怒,遣谍取之,俄而斩首而还。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断河路。孝宽深患之,而地入于齐,无方诛剪。欲当其要处,置一大城。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开府姚岳监筑之。岳色惧,以兵少为难。孝宽曰:“计成此城,十日即毕。既去晋州四百余里,一日创手,二日伪境始知,设令晋州征兵,二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三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办矣”。乃令筑之。齐人果至南首,疑有大军,乃停留不进。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诸村,所在纵火。齐人谓是军营,遂收兵自固。版筑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进位柱国。时晋公护将东讨,孝宽遣长史辛道宪启陈不可,护不纳。既而大军果不利。后孔城遂陷,宜阳被围。孝宽乃谓其将帅曰:“宜阳一城之地,未能损益。然两国争之,劳师数载。彼多君子,宁乏谋猷?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之疆界,必见侵扰。今宜于华谷及长秋速筑城,以杜贼志。脱其先我,图之实难。”于是画地形,具陈其状。晋公护令长史叱罗协谓使人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汾北筑城,遣谁固守?”事遂不行。
  天和五年,进爵郧国公,增邑通前一万户。是岁,齐人果解宜阳之围,经略汾北,遂筑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东,请与孝宽相见。明月云:“宜阳小城,久劳战争。今既入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孝宽答曰:“宜阳彼之要冲,汾北我之所弃。我弃彼图,取偿安在?且若辅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调阴阳,抚百姓,焉用极武穷兵,构怨连祸!且沧、瀛大水,千里无烟,复欲使汾、晋之间,横尸暴骨,苟贪寻常之地,涂炭疲弊之人,窃为君不取。”孝宽参军曲岩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东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岩作谣歌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令谍人多赉此文,遗之于鄴。祖孝征既闻,更润色之,明月竟以此诛。
  建德之后,武帝志在平齐。孝宽乃上疏陈三策。
  其第一策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余烬,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反。内离外叛,计尽力穷。传不云乎:‘雠有衅焉,不可失也。’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
  鵶;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第二策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三鵶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熬然,不胜其弊。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窃以大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太祖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纪之中,大功克举。南清江、汉,西龛巴、蜀,塞表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乱,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人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动。斯则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伟、开府伊娄谦等重币聘齐。尔后遂大举,再驾而定山东。卒如孝宽之策。
  孝宽每以年迫悬车,屡请致仕。帝以海内未平,优诏弗许。至是,复称疾乞骸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怀,何烦重请也。”
  五年,帝东伐,过幸玉壁。观御敌之所,深叹美之,移时乃去。孝宽自以习练齐人虚实,请为先驱。帝以玉壁要冲,非孝宽无以镇之,乃不许。及赵王招率兵出稽胡,与大军掎角,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守华谷以应接之。孝宽克其四城。武帝平晋州,复令孝宽还旧镇。及帝凯旋,复幸玉壁。从容谓孝宽曰:“世称老人多智,善为军谋。然朕唯共少年一举平贼,公以为如何?”孝宽对曰:“臣今衰耄,唯有诚心而已。然昔在少壮,亦曾输力先朝,以定关右。”帝大笑曰:“实如公言。”乃诏孝宽随驾还京。拜大司空,出为延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为行军元帅,徇地淮南。乃分遣巳公宇文亮攻黄城,郕公梁士彦攻广陵,孝宽率众攻寿阳,并拔之。初,孝宽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诚款。然彼五门,尤为险要,陈人若开塘放水,即津济路绝。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陈刺史吴文立果遣决堰,已无及。于是陈人退走,江北悉平。军还,至豫州,宇文亮举兵反,立以数百骑袭孝宽营。时亮国官茹宽密白其状,孝宽有备,亮不得入,遁走,孝宽追获之。诏以平淮南之功,别封一子滑国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诏孝宽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长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宽续进,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赉书候孝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既到汤阴,逢长叉奔还。孝宽兄子魏郡守艺又弃郡南走。孝宽审知其状,乃驰还。所经桥道,皆令毁撤,驿马悉拥以自随。又勒驿将曰:“蜀公将至,可多备肴酒及刍粟以待之。”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驿司供设丰厚,所经之处,皆辄停留,由是不及。
  时或劝孝宽,以为洛京虚弱,素无守备,河阳镇防,悉是关东鲜卑,迥若先往据之,则为祸不小。乃入保河阳。河阳城内,旧有鲜卑八百人,家并在鄴,见孝宽轻来,谋欲应迥。孝宽知之,遂密造东京官司,诈称遣行,分人诣洛受赐。既至洛阳,并留不遣。因此离解,其谋不成。
  六月,诏发关中兵,以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军次河阳。迥所署仪同薛公礼等围逼怀州,孝宽遣兵击破之。进次怀县永桥城之东南,其城既在要冲,雉堞牢固,迥已遣兵据之。诸将士以此城当路,请先攻取。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亦何能为也?”于是引军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轻骑奔鄴。军次于鄴西门豹祠之南,迥自出战,又破之。迥穷迫自杀。兵士在小城中者,尽坑之于游豫园。诸有未服,皆随机讨之。关东悉平。十月,凯还京师。十一月,薨,时年七十二。赠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牧,谥曰襄。
  孝宽在边多载,屡抗强敌。所有经略,布置之初,人莫之解;见其成事,方乃惊服。,虽在军中,笃意文史,政事之余,每自披阅。末年患眼,犹令学士读而听之。又早丧父母,事兄嫂甚谨,所得俸禄,不入私房。亲族有孤遗者,必加振赡。朝野以此称焉。长子谌,年十岁,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宽辞以兄子世康年长。帝嘉之,遂以妻世康。
  孝宽有六子,总、寿、霁、津知名。
  总字善会,聪敏好学。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纳言、京兆尹。武帝尝戏总曰:“卿师尹帝乡,故当不以富贵威福乡里邪?”总乃正色对曰:“陛下擢臣非分,窃谓已鉴愚诚。今奉严旨,便似未照丹赤。岂可久忝此职,用疑圣虑。请解印绶,以避贤能。”帝大笑曰:“前言戏之耳。”五年,从武帝东征。总每率麾下,先驱陷敌,遂于并州战殁,时年二十九。赠上大将军,追封河南郡公,谥曰贞。六年,重赠柱国、五州刺史。
  子国成嗣,后袭孝宽爵郧国公。隋文帝追录孝宽旧勋,开皇初,诏国成食封三千户,收其租赋。
  寿字世龄,以贵公子早有令誉。位京兆尹。武帝亲征齐,委以后事。以父军功,赐爵永安县侯。隋文帝为丞相,以其父平尉迟迥,拜寿仪同三司,进封滑国公。文帝受禅,历位恆、毛二州刺史,颇有能名。以疾征还,卒于家。谥曰定。仁寿中,文帝为晋王昭纳其女为妃。其子保峦嗣。
  寿弟霁,位太常少卿、安邑县伯。
  霁弟津,位内史侍郎、户部侍郎、判尚书事。
  孝宽兄夐。夐字敬远,志尚夷简,澹于荣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从事,非其好也,遂谢疾去。前后十见征辟,皆不应命。属周文帝经纶王业,侧席求贤,闻夐养高不仕,虚心敬悦,遣使辟之,备加礼命。虽情谕甚至,而竟不能屈。弥以重之,亦弗之夺也。所居之宅,枕带林泉。夐对玩琴书,萧然自逸,时人号为居士焉。至有慕其闲素者,或载酒从之,夐亦为之尽欢,接对忘倦。明帝即位,礼敬愈厚。乃为诗以贻之曰:“六爻贞遁世,三辰光少微。颍阳让逾远,沧州去不归。香动秋兰佩,风飘莲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飞。聊登平乐观,遥望首阳薇。讵能同四陷,来参余万机?”夐答帝诗,愿时朝谒。帝大悦,敕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遥公。时晋公护执政,广营第宅。尝召夐至宅,访以政事。夐仰视其堂,徐而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弗亡。”护不悦。有识者以为知言。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素闻夐名,请与相见。朝廷许之。弘正乃造夐,谈谑尽日,恨相遇之晚。后请夐至宾馆,夐不时赴。弘正乃赠诗曰:“德星犹未动,真车讵肯来?”其为当时所钦挹如此。

译文

  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从少年时就以字著名于世。世代为三辅一带有名的大姓。祖父韦直善,曾任冯翊、扶风二郡的太守。父亲韦旭,任武威郡太守。建义初年,韦旭任大行台右丞,又加封为辅国将军、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529),他又拜受右将军、南豳州刺史。这时氐族人多次掠夺,他随机招安慰抚,氐族人大多归附。不久在官位上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司空、冀州刺史,谥号为文惠。
  韦孝宽性情沉稳机敏,平和公正,广泛涉猎经典著作。二十岁时,萧宝夤在关中作乱,孝宽到朝廷请求充任军队的先锋前去讨伐。朝廷嘉奖了他,命他为统军。他跟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逢战立功,被朝廷封为国子博士,代行华山郡太守职务。侍中杨侃任大都督出镇潼关,荐引韦孝宽为司马。杨侃爱重他的人才,把女儿嫁给他。永安年间,朝廷授予他宣威将军、给事中,不久又赐爵为山北县男。普泰时,他以都督的官职随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守穰城,因立功任淅阳郡太守。这时独孤信任新野郡太守,都隶属荆州管辖。他们二人关系亲密,为政的方法都很得当,荆州的官吏百姓称他们为双连的璧玉。
  孝武初年,他任都督镇守州城。宇文泰从原州到达雍州,命他随军东征。攻克潼关,即授予他弘农太守的职务。他又跟从宇文泰生擒窦泰,被提升为兼左丞,负责统领宜阳兵马。又与独孤信进入洛阳,被任命为阳城郡太守。还与宇文贵、怡峰去接应颍川的义军,打败了东魏将领任祥、尧雄。他又平定乐口,拿下豫州,俘获刺史冯邕。又随大军与东魏军战于河桥。这时西魏军队失利,边境混乱骚动,朝廷便命他以本将军的职务代行宜阳郡太守。不久迁任南兖州刺史。这一年,东魏将领段琛、尧杰又占据宜阳,派来他们的阳州刺史牛道恒引诱边境上的西魏百姓。孝宽深以为患,便派间谍获取了牛道恒的手迹,命善于书法的人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封牛道恒给韦孝宽的信,商量通款归顺的事。又仿造火烧的痕迹,好像要烧掉这封信的样子,派间谍将书信送达段琛的军营。段琛得到书信,果然怀疑牛道恒,道恒想施行的办法,段琛都不采用。孝宽知道他们已被离间,因而出奇兵进攻,拿获牛道恒和段琛等人,崤山渑池一带从此便清静了。
  大统五年(539),他被晋爵为侯。大统八年(543),任晋州刺史,不久移镇玉壁,兼管南汾州的政务。原先,山里的胡人依恃险要,多次出来抢劫,孝宽对他们恩威并施,南汾州境内一片肃然。他又被晋封为大都督。
  大统十二年,高欢倾东魏人马,志在攻取西魏。因玉壁是他西进的要道,所以首先攻打。东魏军连营数十里,直到玉壁城下。他们又在城南堆起土山,想登高进入城内。与土山相对,城内原来有两座高楼。孝宽命再用木头往上接,让它更加高大,又准备了许多攻守的器械以作防御。高欢派人对城中的人说:“纵然你们把楼接上天,我也会攻进城把你们活捉。”东魏军又在城南挖掘地道,在城北垒起土山,准备攻城器具,昼夜不停。孝宽又挖掘长壕,挡住敌人的地道,并派战士守在壕内。城外的敌兵每通过地道来到壕内,西魏的战士就把他们抓住杀死。又在壕外堆积柴草,准备火种,敌兵如在地道内,便将柴草放进地道点燃,再用皮囊向里面吹风。火焰的热浪一冲,地道内的敌兵就被烧得皮焦肉烂。敌兵又在城外制造攻车,攻车所到的地方,无不被摧毁,虽然有成排的栏杆也无法阻挡。孝宽便用布缝成布幔,随着攻车行驶的方向张设。布幔悬在空中,攻车无法破坏。城外的东魏兵士又在长竿上缚上松木,蘸油点燃,想烧毁布幔和城楼。孝宽又打造很长的铁钩,磨利铁钩的锋刃,火竿一举起来,就用铁钩远远地将它割断,燃烧的松木和麻布都落在城外。东魏兵士又在城的四面挖穿城墙,共挖掘二十一处,分作四路,在挖穿的地方顶上木柱。再在木柱上浇上油,放火焚烧。木柱烧断,城墙便一起崩塌。孝宽便在塌陷的地方竖上木栅栏阻挡敌兵。城外用尽了攻击的办法,孝宽都一一破除。
  高欢没有办法,便派仓曹参军祖孝征对韦孝宽说“:没有听说西魏有救兵到来,你为何不投降呢?”孝宽答道:“我的城池防守得严密坚固,军粮充足,攻的人劳顿,守的人安逸,哪能旬月之间就需要救援?我正担忧你们不撤兵就会遇到危险。我是关西的一个堂堂男子,一定不会作投降的将军。”不久,祖孝征又对城里的人说:“韦城主受朝廷的官职俸禄,坚守下去还有原因,其他将士又为什么和他一起在滚汤热火中受煎熬呢?”东魏军又将赏格射入城中,说:“能将韦城主斩首投降的,授予太尉,封为开国郡公,食邑一万户,赏丝帛一万匹。”孝宽在书信的背后亲笔题写,又射回城外,说“:如有斩杀高欢的,也照此奖赏。”孝宽弟弟的儿子韦迁原先在山东,这时被东魏军绑至城下,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对韦孝宽说:“如不及早降,便将他杀死。”孝宽对此慷慨激昂,没有丝毫眷顾的意思。守城的将士无不受到感动和激励,人人都有战死殉难的决心。高欢挥军苦战六十天,受伤和病死的十有四五,他的精神和体力都耗费殆尽,因而生病,当夜撤兵而去。后来,因此忿恨气恼而去世。魏文帝嘉奖韦孝宽守城的功劳,命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到玉壁慰劳,授予他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封爵位为建忠郡公。
  废帝二年(553),他任雍州刺史。原先,路旁每隔一里筑一土墩以记里程。经雨水冲刷,常需修复。孝宽上任后便命令在土墩处裁上槐树代替,既免于修复,行人也可乘凉。宇文泰后来见了感到奇怪,问清情况后说:“怎么能只有一个州这样,应该让天下都这样。”于是下令各州在道路两边一里种一棵树,十里处种三棵树,一百里的地方种五棵树。
  恭帝元年(554),孝宽任大将军,与燕公于谨进攻江陵,讨平敌兵,因立功封爵为穰县公。还朝后被授予尚书右仆射,赐姓为宇文氏。恭帝三年(556),宇文泰到北方巡视,命孝宽镇守玉壁。周孝悯帝即位,授他为小司徒。明帝初年,他被封为麟趾殿学士,负责校勘图书典籍。
  保定初年,朝廷因孝宽在玉壁建立殊勋,便设置勋州,命他任勋州刺史。北齐派使者到玉壁,请求互通贸易。晋公宇文护因两国相持很长时间,从未通过使者,忽然请求互市,怀疑有其他原因。又因皇姑和皇世母过去流落北齐,利用他们请和的机会,或许可以接回。朝廷便命司门下大夫尹公正到玉璧,与韦孝宽一起详细商议。孝宽便在郊外设下供帐,命尹公正接待北齐使者,并提及皇室亲属在北齐的事情。使者说话的表情非常和悦。这时有汾州的胡人掠得关东的齐人,孝宽命令将他们放还,并写书信一封,陈述朝廷想和睦邻国。北齐便按礼仪送回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
  孝宽善于抚慰管理,颇得人心。他所派到齐国的间谍,都为他尽心尽力。也有北齐人接受孝宽的金银财货,遥通书信。所以,齐人的动静朝廷都预先知道。当时有一个主帅叫许盆,孝宽把他当做心腹,命他守卫一座城池。许盆献城降齐。孝宽恼怒,派间谍去取他的头颅,不久,间谍带着他的头颅回来。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全是没有开化的胡人。他们抢掠北周的居民,阻断河流道路。孝宽深以为患,而胡人居住在齐地,无法弹压他们。他想在要害的地方建起一座规模很大的城池。便在黄河两侧征集役夫十万人,派将士一百人,由开府姚岳监察修筑。姚岳面有惧色,以兵少为理由表示为难。孝宽说“:我估计建造这座城池,十天就可竣工。这里离晋州四百多里,第一天动工,第二天北齐人才知道。假如他在晋州征兵,两天才能将部队调齐,商议与准备也需三天。估计齐军在路上两天也来不到。这样,我们的城池足可以建成了。”便下令修筑。齐人果然到达周军的南面,怀疑北周布有重兵,便逗留不前。这天夜里,孝宽命在汾水南岸,沿介山、稷山各处点燃篝火。齐军以为是周军的军营,便收兵自我保固。周军的城墙修筑完毕,一切都和他估计的一样。
  保定四年(564),他晋升为柱国。这时,晋公宇文护即将东讨,他派长史辛道宪启陈宇文护,认为不宜东征,宇文护不采纳。不久周军果然失利。后来孔城失陷,宜阳被齐军包围。孝宽对他的将领们说“:宜阳这一座城池的得失,无关大局。然而两国反复争夺,数年来一直兴师动众。齐国也有很多有智谋的人,难道会缺乏韬略?如果他们放弃崤山之东,来图取汾河以北,我们的疆界必定遭受侵扰。现在应该在华谷和长秋赶快筑造一座城堡,以杜绝齐军的阴谋。如果齐军走在我们前面,再计议就来不及了。”于是他指定地形,详细陈述城堡的规模形状。宇文护命长史叱罗协对孝宽派去的人说:“韦公家的子孙虽然很多,然而不超过一百。在汾北修筑城堡,派谁去把守?”事情便停了下来。
  天和五年(570),他被晋爵为郧国公,增加的食邑连同以前的共一万户。这一年,齐军果然解除对宜阳的包围,进向汾河以北。孝宽便筑城坚守。北齐丞相斛律明月到汾东,请求与孝宽见面,明月说:“宜阳这座小城,长久劳于战争。现在既然我军到达你这里,想在汾北取得补偿,请你不要见怪。”孝宽答道:“宜阳是齐国的要冲,汾北是周国要放弃的地方。我方放弃,你方图取,补偿的道理何在?您在朝中辅助幼主,官位很高,声望颇重,理应调和朝廷政治,安抚全国的百姓,怎么穷兵黩武,制造怨恨,使祸患相连!且齐国的沧、瀛一带发生水灾,千里泽国没有人烟。您又想使汾、晋一带横尸遍野,贪图这块平常的地方,祸害疲弊不堪的百姓,我认为您不应该这样。”
  他的参军曲岩颇懂得占卜之术,对他说:“近来齐朝内部必定大肆互相杀戮。”孝宽因而命曲岩制作歌谣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指斛。又说“: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命间谍多带些抄写的歌谣散发到邺城。祖孝征听说后,进一步润色,斛律明月竟因此被诛杀。
  改元建德以后,周武帝立志讨平北齐。韦孝宽便上疏陈奏平齐三策:
  第一策说:“我军如果出轵关东进,加上与南陈互为犄角,并命广州(按:为东魏置州,州治在今河南鲁山县)的义师从三亚鸟出击;另外,招募山南的勇士沿黄河东进;再派北山的胡人断绝齐军的并州和晋州的退路。”
  第二策说“:在三亚鸟以北,万春以南,大肆屯田,早作储备。招募骁勇骠悍的兵士建立队伍。我军在东南有这股兵马,齐人一定会派军队进攻。乘两军相持时,我军派出奇兵,打破齐军的边防。他们如兴师救援,我军则坚壁清野,等到他们去远,我军再出来作战。要经常以边境上的军队引诱他们国内的军队出来。我方没有住宿吃饭的消耗,敌军却有奔波往返的疲劳。一二年的时间,齐军必定自动叛离。”
  第三策说:“过去勾践灭掉吴国,还需要十年;武王讨伐淫乱的纣王,仍要两次举兵。现在如果国家进一步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与邻国修好,申订盟约,安抚百姓,发展商业,优惠工匠,养精蓄锐,等到对方有了裂痕再发动进攻。那么,我们就会挥舞长鞭,远驭齐人,坐等兼并天下。”
  奏疏上达后,武帝派小司寇淮南公元伟、开府伊娄谦等携重金出使齐国,接着大举伐齐,山东再次被荡平,行动完全按韦孝宽平齐三策的意见。
  韦孝宽因年近七十,到了悬车家居的年纪,多次请求辞职。武帝以海内还未平定,不允许他的请求。这时,他便称病请求退隐。武帝说“:过去已当面向您申述了我的情怀,何需再次请求呢?”
  建德五年(576),武帝亲自东伐齐国,路过玉壁,观看孝宽抗御齐兵的地方,深深地感叹并称赞他,过了很长时间才离去。孝宽自认为熟悉齐军的虚实,请求作大军的先驱。武帝认为玉壁地处咽喉要道,非他不能镇守,没有接受他的请求。赵王宇文招率军进向稽胡,与武帝率领的大军成为犄角之势,才命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困华谷的齐军,以策应武帝的大军。他率军攻克敌兵的四座城池。武帝率军攻破晋州,又命孝宽回镇玉壁。武帝凯旋归来,又来到玉壁,从容地对他说:“人们都认为老年人多智,善于谋划军事。然而,我与几个少年一举平定齐军,您认为怎么样?”孝宽对答说:“我现在已经衰老,只剩下一颗对朝廷的诚心。然而过去在少壮的时候,也曾为先朝出力,平定关中。”武帝大声笑着说:“实在像您说的那样。”便命他随车驾回到京城。拜授他为大司空,出任延州总管,晋爵位为上柱国。
  大象元年(579),他被任命为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任行军元帅,率军进向淮南。他分别派遣杞公宇文亮进攻黄城,成阝公梁士彦进攻广陵,他亲率一路人马进攻寿阳,一举将寿阳攻克。孝宽开始到淮南时,到处都有人秘密表示投诚。然而陈国的五门这个据点十分险要,陈人如果掘开塘堤放水,周军的道路就会被断绝。他立即命分兵把守五门。南陈刺史吴文立果然掘开堤堰,但已不起作用。于是陈军败退,江北全被平定。
  宣帝驾崩,杨坚辅助朝政。这时尉迟迥任相州总管,朝廷命孝宽去接替他。又派小司徒叱列长叉任相州刺史。朝廷命长叉先到邺城上任,孝宽接着出发,来到朝歌,尉迟迥派他的大都督贺兰贵带着书信等候孝宽。他留下贺兰贵谈话以察看虚实动静,怀疑尉迟迥会有变故,便假称有病,放慢行走的速度。他又派人到相州求医取药,暗中查访。他行至汤阴,遇见相州刺史叱列长叉逃回。他哥哥的儿子魏郡太守韦艺也弃下守地南逃。他了解到其中的缘由,便飞驰返回。沿途经过的桥梁都命毁坏,驿站的人马也都带走。又命令驿站将领说“:蜀公尉迟迥如果来到,可多准备些酒饭和喂马的草料招待他。”尉迟迥果然派仪同梁子康率数百名骑兵追来,驿司对他们招待得十分周到丰厚,所经之处都要停留,因此没有追上韦孝宽。
  这时有人劝他,认为洛京空虚,平常没有多少人马守卫。在河阳镇守的将士,全是关东的鲜卑人,尉迟迥如果先占据了那里,为祸不会太小。他便进入河阳,河阳城内原有八百名鲜卑人守卫,家都住在邺城,他们见韦孝宽轻装简从,阴谋响应尉迟迥。孝宽暗中造访东京的官司,由官司出面诈称要派这些鲜卑人回去,分头到洛阳接受赏赐。他们到洛阳后,都被留下来,因此将这些人分散,他们的阴谋无法得逞。
  六月,朝廷命征发关中兵马,以韦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大军来到河阳。尉迟迥任命的仪同薛公礼等人围困怀州,孝宽派兵将他打败,进至怀县永桥城的东南。这座城池地处要道,城墙坚固,尉迟迥已派兵占据。孝宽的部将都认为这座城池挡在路上,应先攻取。孝宽说:“这座城池很小但很坚固,如果不能攻克,就会磨损我军的锐气。现在如能打破他们的大军,这座小小的城池还会有什么作用呢?”于是,他率领军队到达武陟,打败尉迟迥的儿子尉迟..,尉迟..逃回邺城。官军进至邺城西门豹祠以南,尉迟迥亲自出战,又被打败。他被追上穷途末路,被迫自杀。留在大小城中的叛军全被韦孝宽在游豫园中活理。其他还没有降服的,都被一一消灭。关东全部肃清。
  这年十月,孝宽凯旋归京。十一月去世,时年七十二岁,朝廷追赠他为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谥号为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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