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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六十五

  裴政 李谔 鲍宏 高构 荣毗 陆知命 梁毗 柳彧 赵绰 杜整
  裴政,字德表,河东闻喜人也。祖邃,父之礼,并《南史》有传。政幼聪明,博闻强记,达于从政,为当世所称。仕梁,以军功封为夷陵侯,给事黄门侍郎。及魏军围荆州,政在外见获,萧察谓政曰:“我,武皇帝之孙,不可为尔君乎?尔何烦殉身于七父。若从我计,则贵及子孙,不然,分腰领矣。”锁之,送至城下,使谓元帝曰:“王僧辩闻台城破,已自为帝。王琳孤弱,不能复来。”政许之。既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吾以间使被禽,当以碎身报国。监者击其口,终不易辞。察怒,命趣行戮。蔡大业谏曰:“此人之望也,杀之,则荆州不可下。因得释。会江陵平,与城中朝士俱送京师。周文闻其忠,援员外散骑侍郎,引入相府。命与卢辩依《周礼》建六官,并攒次朝仪,车服器用,多遵古礼,革汉、魏之法,事并施行。寻授刑部下大夫,转少司宪。政明习故事,又参定周律。能饮酒,至数斗不乱。簿案盈几,剖决如流,用法宽平,无有冤滥。囚徒犯极刑者,乃许其妻子入狱就之。至冬,将行决,皆曰:“裴大夫致我于死,死无所恨。”又善钟律,尝与长孙绍远论乐,事在《绍远传》。
  隋开皇元年,为率更令,加上仪同三司。诏与苏威等修定律令。采魏、晋刑典,下至齐、梁,沿革轻重,取其折衷。同撰著者十余人,凡疑滞不通,皆取决于政。进位散骑常侍,转左庶子。多所匡正,见称纯悫,东宫凡有大事,皆以委之。右庶子刘荣,性甚专固。时武职交番,通事舍人赵元恺作辞见帐,未及成。太子再三催促,荣令元恺口奏,不须造帐。及奏,太子问:“名帐安在?”元恺云:“禀承刘荣,不听造帐。”太子即以诘荣,荣便拒讳,太子付政推问。未及奏状,阿附荣者先言于太子曰:“政欲陷荣,推事不实。”太子召责之,政曰:“凡推事有两,一察情,一据证,审其曲直,以定是非。臣察荣位高任重,纵实语元恺,盖是纤介之愆,计不须讳。又察元恺,受制于荣,岂敢以无端之言妄相点累。二人之情理正相似。元恺引左卫率崔茜等证,茜款状悉与元恺符同。察情既敌,须以证定。臣谓荣语元恺非虚。”太子亦不罪荣,而称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无后言。时云定兴数入侍太子,为奇服异器,进奉后宫,又缘女宠,来往无节。政数切谏,太子不纳。政谓定兴曰:“公所为不合礼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愿公自引退,不然将及祸。”定兴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由是出为襄州总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给僚吏。人犯罪者,阴悉知之,或竟岁不发,至再三犯,乃因都会时,于众中召出,亲案其罪,五人处死,流、徒者甚众。合境惶慑,令行禁止,称为神明,尔后不修囹圄,殆无诤讼。卒于官。著《承圣实录》十卷。及太子废,文帝追忆之曰:“向遣裴政、刘行本在,共匡弼之,犹应不令至此。”
  子南金,位膳部郎,学涉有文藻,以轻财贵义称。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博学解属文。仕齐,为中书舍人,有口辩,每接对陈使。周平齐,拜天官都上士。谔见隋文帝有帝王志操,深自结纳。及帝为丞相,甚见亲待,访以得失。时兵革屡动,国用虚耗,谔上《重谷论》以讽焉。帝纳之。及受禅,历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谔性公方,明时务。迁书侍御史。上谓群臣曰:“朕昔为大司马,每求外职,李谔陈十二策,苦劝不许,朕遂决意在内。今此事业,谔之力也。”赐物二千段。
  谔见礼教凋弊,公卿薨亡,其爱妾侍婢,子孙辄嫁卖之,遂成风俗,乃上书曰:“臣闻追远慎终,人德归厚,三年无改,方称为孝。如闻大臣之内,有父祖亡没,日月未久,子孙无赖,引其妓妾,嫁卖取财,有一于此,实损风化。妾虽微贱,亲承衣履,服斩三年,古今通式。岂容遽褫衰绖,强傅铅华,泣辞灵几之前,送付他人之室?凡在见者,犹致伤心,况乎人子,能堪斯忍!复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贵,平生交旧,情若弟兄。及其亡没,杳同行路,朝闻其死,夕规其妾,方便求娉,以得为限。无廉耻之心,弃友朋之义。且居家理务,可移于官,既不正私,何能赞务?”上览而嘉之。五品已上妻妾不得改醮,始于此也。
  谔又以时文体尚轻薄,流宕忘反,上书曰:
  臣闻古先哲王之化人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为训人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证理。苟非惩劝,义不徒然。降及后代,风教渐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卯,未窥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捐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浮词,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持,志道依仁,不得引预搢绅,参厕缨冕。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推罪。自是公卿大臣感知正道,莫不钻仰坟素,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
  如闻外州远县,仍踵弊风,选吏举人,未遵典则。宗党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党而求誉。则选充吏职,举送天朝。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宪司,职当纠察。若闻风即劾,恐挂纲者多,请勒有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谔又以当官者好自矜伐,复上奏具陈其弊。请加罪黜,以惩风轨。上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之志。
  邳公苏威以临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业污杂,非敦本之义。遂奏约遣归农。有愿依旧者,在所州县,录附市籍,仍撤毁旧店,并令远道,限以时日。时逢冬塞,莫敢陈诉。谔因别使,见其如此,以农工有业,各附所安,逆旅之与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且行旅之所依托,岂容一朝而废?徒为劳扰,于事非宜。遂专决之,并令依旧。使还诣阙,然后奏闻。文帝善之曰:“体国之臣,当如此矣。”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人夷悦服。卒官。
  四子。世子大方袭爵,最有才器。大业初,判内史舍人。次大体、大钧,并位尚书郎。
  鲍宏,字润身,东海郯人也。父机,以才学知名。仕梁,位书侍御史。宏七岁而孤,为兄泉之所爱育。年十二,能属文,尝和湘东王绎诗,绎嗟赏不已,引为中记室。累迁通直散骑侍郎。江陵平,归于周,明帝甚礼之,引为麟趾殿学士。累迁遂伯下大夫。与杜子晖聘陈,谋伐齐,陈遂出兵度江以侵齐。帝尝问宏取齐策,宏以为“先皇往日,出师洛阳,彼有其备,每不克捷。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阳,出其不虞,以为上策。”帝从之。及定山东,除小御正,赐爵平遥县伯,加仪同。隋文帝作相,奉使山南。会王谦举兵于蜀,路次潼州,为谦将达奚惎所执,逼送成都,竟不屈节。谦败,驰传入京,文帝嘉之,赐以金带。及受禅,加开府,进爵为公。历利、邛二州刺史,秩满还京。时有尉义臣者,其父崇不从尉迟迥,从复与突厥战死。上嘉之,将赐姓金氏。访及群下,宏曰:“昔项伯不同项羽,汉高赐其姓刘氏,秦真父能死难,魏武赐姓曹氏。请赐以皇族。”帝曰:“善。”因赐义臣姓杨。后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于家。
  初,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谱》一部,分为《帝绪》、《疏属》、《赐姓》三篇。有集十卷,行于世。
  高构,字孝基,北海人也。性滑稽多智,辩给过人,好读书,工吏事。仕齐,历兰陵、平原二郡太守。齐灭,周武帝以为许州司马。隋文帝受禅,累迁户部侍郎。时内史侍郎晋平东与兄子长茂争嫡,尚书省不以断,朝臣三议不决。构断而合理,上以为能,召入内殿,劳之曰:“我闻尚书郎上应列宿,观卿才识,方知古人之言信矣。嫡庶者,礼教之所重,我读卿判数遍,词理惬当,意所不能及也。”赐米百石。由是知名。
  冯翊武乡女子焦氏既痖又聋,嫁之不售。尝樵菜于野,为人所犯而有孕,遂生一男。时年六岁,莫知其姓,于是申省。构判曰:“母不能言,穷究理绝。案《风俗通》,姓有九种,或氏于爵,或氏所居。此兒生在武乡,可以武为姓。”寻迁雍州司马,以明断见称。岁余,转吏部侍郎,号为称职。复徙雍州司马,坐事左转盩厔令,甚有能名。上善之,复拜雍州司马。仁寿初,又为吏部侍郎,以公事免。
  炀帝立,召令复位。时为吏部者多以不称去职,唯构最有能名,前后典选之官,皆出其下,时人以构好剧谈,颇谓轻薄,然其内怀方雅,特为吏部尚书牛弘所重。后以老病解职,弘时典选,凡将有所擢用,辄遣人就第问其可不。河东薛道衡才高当世,每称构有清鉴,所为文笔,必先以草呈观构而后出之。构有所诋诃,道衡未尝不嗟伏。大业七年,终于家。所举荐杜如晦、房玄龄等,后皆自致公辅,论者称构有知人之鉴。
  开皇中,昌黎豆卢实为黄门会郎,称为慎密。河东裴术为右丞,多所纠正。河内士燮、平原东方举、安定皇甫聿道,俱为刑部,并执法平允。京兆韦焜为户部郎,屡进谠言。南阳韩则为延州,甚有惠政。此等事行遗阙,皆有吏干,为当时所称。
  荣毗,字子谌,北平无终人也。父权,魏兵部尚书。毗少刚鲠,有局量,涉猎群言。仕周,位内史下士。隋开皇中,累迁殿内局监。时以华阴多盗贼,妙选长史,杨素荐毗为华州长史,世号为能。素之田宅,多在华阴,左右放纵,毗以法绳之,无所宽贷。毗因朝集,素谓之曰:“素之举卿,适以自罚也?”毗答曰:“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举。”素笑曰:“前言戏耳。卿之奉法,素之望也。”时晋王在扬州,每令人密觇京师消息,遣张衡于路次往往置马坊,以畜牧为辞,实给私人也。州县莫敢违,毗独遏绝其事。上闻而嘉之,赉绢百匹,转蒲州司马。
  汉王谅之反也,河东豪杰以城应谅。刺史丘和觉变,遁归关中。长史渤海高义明谓毗曰:“河东国之东门,若失之,则为难不细。在中虽复匈匈,非悉反也。但收桀黠者十余人斩之,自当立定耳。”毗然之。义明驰马追和,将与协计。至城西门,为渤海所杀,毗亦被执。及谅平,拜书侍御史,帝谓曰:“今日之举,马坊之事也。无改汝心。”帝亦敬之。毗在朝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后以母忧去职。岁余,起令视事。寻卒官。赠鸿胪少卿。
  毗兄建绪,性甚亮直,兼有学业。仕周,为载师下大夫、仪同三司。及平齐之始,留镇鄴城,因著《齐纪》三十卷。建绪与文帝有旧,及为丞相,加位开府,拜息州刺史。将之官,时帝阴有禅代之计,因谓建绪曰:“且踌躇,当共取富贵耳。”建绪自以周之大夫,因义形于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帝不悦。建绪遂行。开皇初来朝,上谓之曰:“卿亦悔不?”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上笑曰:“朕虽不解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也。”兼始、洪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陆知命,字仲通,吴郡富春人也。父敖,陈散骑常侍。知命性好学,通识大体,以贞介自持。仕陈,为太学博士、南狱正。及陈灭,归于家。会高智慧等作乱于江左,晋王广镇江都,以其三吴之望召令讽谕反者。以功拜仪同三司,赐以田宅,复用其弟恪为汧阳令。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陈让,朝廷许之。时见天下一统,知命诣朝堂上表,请使高丽以宣示皇风,使彼君臣面缚阙下。书奏,天子异之。岁余,授普宁镇将。人或言其正直者。由是待诏于御史台。炀帝嗣位,拜书侍御史,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帝甚敬之。后坐事免。岁余,复职。时齐王暕颇骄纵,昵近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栗。辽东之役,为东暆道受降使者,卒于师。赠御史大夫。
  梁毗,字景和,安定乌氏人也。祖越,魏泾、豫、洛三州刺史,郃阳县公。父茂,周沧、兗二州刺史。毗性刚謇,颇有学涉。仕周,累迁布宪下大夫。宣政中,封易阳县子,迁武藏大夫。隋文帝受禅,进爵为侯。开皇初,以鲠正,拜书侍御史,名为称职。转大兴令,迁雍州赞务。毗既出宪司,复典京邑,直道而行,无所回避,颇失权贵心,由是出为西宁州刺史,改封邯郸县侯。在州十一年。
  先是,蛮夷酋长皆服金冠,以金多者为豪俊,由是递相陵辱,每寻干戈,边境略无宁岁。毗患之,后因诸酋长相率以金遗之,于是置金座侧,对之恸哭,谓曰:“此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灭。今将此来,欲杀我邪!”无所纳,悉以还之。于是蛮夷感悟,遂不相攻。文帝闻而善之,征为散骑常侍、大理卿。处法平允,时人称之。岁余,进位上开府。毗见左仆射杨素贵重擅权,百僚震慑,恐为国患,因上封事曰:“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州,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奸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帝大怒,命有司禁止,亲自诘之。毗极言曰:“素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毗发言謇謇,有诚亮之节,帝无以屈也,乃释之。素自此恩宠渐衰。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当时朝士无不慑伏;有敢与相是非,辞气不挠者,独毗与柳彧及尚书左丞李纲而已。后上不复专委于素,盖由察毗之言。
  炀帝即位,迁刑部尚书,并摄御史大夫事。奏劾宇文述和私役部兵,帝议免述罪,毗固争,因忤旨,遂令张衡代为大夫。毗忧愤卒。帝令吏部尚书牛弘吊之。
  子敬真,位大理司直。时炀帝欲成光禄大夫鱼俱罗罪,令敬真案其狱,遂希旨陷之极刑。未几,敬真有疾,见俱罗为祟而死。
  柳彧,字幼文,河东人也。世居襄阳。父仲礼,《南史》有传。仲礼,梁败见囚于周,复家河东。彧少好学,颇涉经史。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久而出为宁州总管掾。武帝亲总万机,彧诣阙求试。帝异之,以为司武中士。转郑令。平齐之后,帝赏从官,留京者不预。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赏宜明,酬勋报劳,务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圣规,斩将搴旗,必由神略。若负戈擐甲,征扞劬劳。至于镇抚国家,宿卫为重。俱禀成算,非专己能,留从事同,功劳须等。”于是留守并加品级。
  隋文帝受禅,历尚书虞部、屯田二侍郎。时制三品已上,门皆列戟。左仆射高颎子弘德封应国公,申牒请戟。彧判曰:“仆射之子更不异居,父之戟槊已列门外,尊有厌卑之义,子有避父之礼,岂容外门既设,内阁又施?”事竟不行。颎闻而叹伏。后迁书侍御史,当朝正色,甚为百僚敬惮。上嘉其婞直,谓曰:“大丈夫当立名于世,无容容而已。”赐钱十万,米百石。
  时刺史多任武将,类不称职,彧上表曰:“伏见诏书以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钟鸣漏尽。前在赵州,暗于职务,政由群小,贿赂公行。百姓吁嗟,歌谣满道,乃云:‘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古人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此言各有所能也。干子弓马武用,是其所长;临人莅职,非其所解。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帛,若令刺举,所损殊大。臣死而后已,敢不竭诚。”上善之,干子竟免。有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丧,娶雍州长史厍狄士文之从父妹。彧劾之曰:“君明忽劬劳之痛,惑嬿尔之亲,冒此苴缞,命彼褕翟。不义不昵,《春秋》载其将亡:无礼无仪,诗人欲其遄死。士文赞务神州,名位通显,弃二姓之重匹,违六礼之轨仪。请禁锢终身,以惩风俗。”二家竟坐得罪。隋承丧乱之后,风俗颓坏,彧多所矫正,上甚嘉之。又见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因上疏谏曰:“人君出令,诫在烦数。是以舜任五臣,尧咨四岳,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垂拱无为,天下以乂。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比见事无大小,咸关圣职。陛下留心政道,无惮疲劳,至乃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内,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贫,分夜未寝,动以文簿,忧劳圣躬。伏愿思臣至言,少减烦务。”上览而嘉之。以其家,敕有司与之筑宅,因曰:“柳彧正直之士,国之龟宝也。”其见重如此。
  右仆射杨素当途显贵,百僚慑惮,无敢忤者,尝以少谴,敕送南台。素恃贵,坐彧床。彧从外来,见素如此,于阶下端笏整容曰:“奉敕推公罪。”素遽下。彧据案坐,立素于庭前,辩诘事状。素由是衔之。彧时方为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见近代以来,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戏,递相夸竞,至于糜费财力,上奏请禁绝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外内共观,曾不相避。竭赀破产,竞此一时。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非益于化,实损于人。请颁天下,并即禁断。”诏可其奏。
  是岁,持节巡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长吏赃污不称职者二百余人,州县肃然,莫不震惧。上嘉之,赐绢布二百匹,氈三十领,拜仪同三司,岁余,加员外散骑常侍。仁寿初,持节巡省太原道十九州。及还,赐绢百五十匹。
  彧尝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政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彧送之于秀,秀复赐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杨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配戍怀远镇。行达高阳,有诏徵进。至晋阳,遇汉王谅作乱,遣使驰召彧入城。而谅反形已露,彧入城,度不得免,遂诈中恶不食,自称危笃。谅怒囚之。及谅败,杨素奏彧心怀两端,以候事变,迹虽不反,心实同逆。坐徙敦煌。素卒,乃自申理,有诏徵还。卒于道。
  有子绍,为介休令。
  赵绰,字士倬,河东人也。性质直刚毅。周初为天官府史,以恭谨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稍以明干见知,为内史中士。父艰去职,哀毁骨立,世称其孝。隋文帝为丞相,知其清正,引为录事参军。迁掌朝大夫,从行军总管是云晖击叛蛮,以功拜仪同。
  文帝受禅,授大理丞。处法平允,考绩连最。历大理正、尚书都官侍郎,每有奏谳,正色侃然,渐见礼重。上以盗贼不禁,将重其法,绰进谏曰:“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纳之,因谓曰:“若更有闻见,宜数言之。”迁大理少卿。

译文

  裴政字德表,河东闻喜人。祖父裴邃,父裴之礼,《南史》都有传。
  裴政自幼聪明,见识广博,记忆力强,从事政治很通达,受到当时人们的称赞。仕于梁朝,因军功封为夷陵侯,任给事黄门侍郎。魏国军队围攻荆州,裴政在城外被俘,萧鮞对裴政说:“我是梁武帝的孙子,不能够作为你的君主吗?你何必要为七父殉葬呢?你若是听从我的计谋,就贵宠及于子孙。不然的话,就要身首异处了。”将裴政铐锁起来,送到荆州城下,让他对元帝说:“王僧辩听说台城被攻破,已经自立为帝。王琳孤单力弱,不能再来。”裴政答应下来。既到城下,裴政告诉城中的人说:“大队援兵就要来了。我因为秘密出使被他们俘虏,当粉身碎骨报效国家。”监督的人抽打他的嘴,裴政始终不改口。萧鮞恼怒,命人迅速把他杀掉。蔡大业谏阻说:“杀了他,正是这个人所希望的。如果杀掉他,荆州就不能攻下了。”裴政因而得到释放。适逢江陵被平定,裴政和城中的朝廷官员一同被押送京城。
  周文帝闻知裴政忠贞,授予员外散骑侍郎之职,引领入丞相府。命裴政和卢辩根据《周礼》设置六官,一同撰拟朝仪,车马服饰,器物用具,大多遵循古代礼法,革除汉、魏之法,事情一并实行。不久,授刑部下大夫之职,转任少司宪。裴政熟悉史实,又参与制定周朝的刑律。善于饮酒,饮至数斗仍不醉。文簿卷宗堆满几案,析理裁决如流水般迅速,使用刑法宽大公平,没有冤狱和滥杀。因徒犯有死罪,裴政允许其妻子儿子入狱看望,到了冬天将要处决的时候,都说“:裴大夫裁定我死罪,我死了没有什么遗憾的。”裴政又擅长音乐,曾经和长孙绍远议论音乐,事在《绍远传》。
  隋文帝开皇元年(581),裴政任率更令,加授上仪同三司。诏令与苏威等人共同修订律令。采集魏、晋的刑典,下至齐、梁,沿用变革,刑法轻重,取其折衷。一同撰写的有十几人,凡有疑惑阻滞不通,皆由裴政决断。晋升为散骑常侍,转任左庶子。多有匡正,被称为纯正忠诚。东宫凡是有什么大事,都委托给裴政处置。右庶子刘荣,生性十分专断。当时武职轮流值班,通事舍人赵元恺制作值班名单,名单还没来得及作好。太子再三催促,刘荣让元恺口奏,不必制作名单。元恺上奏,太子问:“名单在哪里?”元恺回答说:“秉承刘荣的命令,不让制作名单。”太子随即诘问刘荣,刘荣便拒不认帐。太子将元恺交给裴政推问。裴政还未来得及上奏,阿谀依附刘荣的人先对太子说:“裴政想陷害刘荣,推问事情不实。”太子召裴政责问,裴政说:“凡是审理案件,必须有两点,一是观察情由,二是依据证据,观察其曲直,以确定是非。臣看刘荣位高任重,即使确实对元恺说了,大概也只是小小的过失,估计也不必否认。再看元恺,受刘荣控制,怎敢用无由头的言语妄自迁累刘荣呢?二人的情由,理由很相似。元恺引左卫率崔..等人作证,崔..的陈说和元恺所说的全部相符。观察情由既然相等,就必须根据证据来定。臣认为刘荣对元恺说的话不假。”太子也不怪罪刘荣,而称赞裴政公平正直。
  裴政喜欢当面揭人短处,而退出后就不再说什么。当时,云定兴多次入东宫侍奉太子,把奇装异服和怪异的器物,进献给后宫,又因为女儿的恩宠,出入宫中,没有节制。裴政多次直言劝谏,太子不采纳。裴政对云定兴说“:公所作所为不合乎礼法。再者,元妃暴死,路人议论纷纷,这对太子不是好名声。但愿公自动引退,不然的话祸将及身。”云定兴大怒,把这些告诉了太子,太子更加疏远裴政。
  裴政因此而被贬为襄州总管,妻子儿女没有随他到任,得到的俸禄,都散给了僚属。有人犯了罪,裴政私下里都知道,有的一年到头也不揭发出来,等到屡次犯罪,就借助集会的机会,当着众人把他们喊出来,亲自审理其罪行,有五个人被处死,流放和被罚处劳役的人很多。整个襄州因此惶恐惊惧,令行禁止,称赞裴政神明。自此之后,不修整监狱,几乎没有什么辩争诉讼。死于官任。著有《承贤实录》十卷。等到太子被废,文帝追忆裴政说:“如果让裴政和刘行本还在,共同匡正辅助太子,应该不让太子到这个地步。”
  儿子裴南金,任膳部郎,学问所涉,多有文采,以轻财贵义受人赞誉。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学问广博,能写文章。仕于齐国,任中书舍人,能言善辩,常常接待应对陈国的使者。周国平定齐国,任天官都上士。李谔见隋文帝有帝王的志向操守,与之结交甚深。文帝为丞相时,待李谔十分亲近,向李谔询问得失。当时,天下屡有战乱,国家财物浪费很多,李谔上《重谷论》来讽谏。文帝采纳了李谔的建议。文帝受禅继位,李谔任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李谔性格梗直方正,明达时务。升任书侍御史。文帝对群臣说“:朕当初任大司马时,常常请求在京城之外任职,李谔陈述十二条计策,苦苦劝阻,不许朕任外职,朕就决意留在朝中。如今这样的事业,全靠李谔的力量。”赐给李谔财物二千段。
  李谔见礼教凋零破弊,公卿死亡之后,子孙就将其爱妾侍婢嫁出卖掉,形成了一种风俗。就上书说“:臣听说追慕远风,慎待其终,人们的德行归于淳厚,三年不要改变,才能称之为孝。如今听说大臣之中,有的父祖亡故之后,时间不久,子孙无赖,就将其姬妾,嫁卖出去换取钱财。有一人这样做,就实在有损于风俗教化。妾虽然卑贱,但因亲自承接父祖衣履,应服重孝三年,这是古今惯例。岂能容许立刻脱去孝服,强行傅施粉黛,泣辞于灵牌之前,送付到他人室中?凡是见到这种情况的人,尚且伤心,何况作为人子,岂能忍受这些!还有一些朝廷重臣,职位声望都很高贵,平生交友,情如兄弟。等其亡没之后,就远如路人,早上听说旧友死讯,晚上就规劝其妾,方便时就嫁出去,以得人求聘为限。没有廉耻之心,背弃朋友情义。而且居家处理事务,可以移于官场,既然不能纠匡私欲,怎么能够赞助政务?”文帝观览李谔的上书而嘉奖他。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妾不许改嫁,从此开始。
  李谔又因当时文章崇尚轻薄,流宕忘返,上书说:
  “臣听说古代聪明的帝王教化百姓,必定改变其听到和看到的东西,防止其嗜好和欲望,堵塞其邪恶放荡之心,指示一条淳厚平和的道路。五教六行,是训导百姓的根本;《诗》、《书》、《礼》、《易》,是进入道义的门径。故而能够家家孝顺慈爱,人人知道礼仪谦让,匡正民俗,调理风俗,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有上书献赋,制讠来镌铭的,都用来褒扬德行,述说贤哲,标明勋业,论证事理。只要不是责罚和奖励,就决不是徒劳无功。
  “下及后代,风俗教化渐渐衰落。魏国的三祖,更加崇尚文词,忽略君主的大道理,喜好雕虫小技。下面的人跟从上面的人,就像影随形响应声一样,争相显示文采,于是就形成一种风俗。江左齐、梁,这种弊病更为厉害,不论贵贱贤愚,只是务求吟诗咏赋。于是又丢掉了理而保存了异端,追逐虚无微末,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超不出月亮露珠这些形象,积案盈箱,只是风和云之类的景物。世俗用这些比较高下,朝廷要根据这些选拔官员。功名利禄之路既然已经开通,爱好崇尚之情就更加笃实。于是,闾里老少,贵游子弟,还不知道天干地支,就先撰写五言诗。至于羲皇、舜、禹的典章,伊尹、傅说、周公、孔子的学说,就不再关心,何曾听得进去!把高傲放诞看作清高虚无,把抒发情感作为勋业功绩,指责儒者的品德操行是古朴笨拙的,借助词赋而成为人格高尚的人。所以,文章日见繁多,政治日益混乱,确实是因为放弃了大圣的楷模,造成了把无用的当作有用的局面。丢弃根本,追逐末节,遍布整个华夏境内,互相学习效法,时间越久就越加盛行。
  “大隋承受天命,圣道始兴,罢黜浮艳的文词,遏止华丽的伪饰。不是胸藏经典,怀抱朴质,志存于道,心依于仁,就不能成为官员,侧身官吏之列。开皇四年(584),颁诏于天下,公私文章翰墨,都应据实而录。这一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交付有司追究其罪。自此以后,公卿大臣都明白了正道,没有人不仰慕古代典籍,放弃华艳绮糜,选择古代帝王的好典章,行大道于当世。
  “如今听说边远州县,依然继承那种凋敝的世风,选择官吏,举荐人才,不遵循法典规则。宗族同党称赞其孝顺,乡里归于仁爱,要学习就一定学习古代典籍,交往而不随随便便的人,就被摒斥在门外,不加录用;学习不依据古人,追逐世俗,随从时议,写轻薄浮艳的文章,结交朋党而追求名誉的人,就选拔为官吏,举荐到朝廷。大概是因为县令、刺史不推行风化教育,还夹杂私情,心里没有公道。臣既然忝居宪司,就应尽纠察之职。如果听到风声就弹劾,恐怕要有很多人触犯刑律。请求勒令有司,广泛加以搜求寻访,如有这样的人,就陈述情状送达宪台。”
  李谔又因为做官的人喜好自高自大,再次上书陈说其弊端,请求加以纠罪贬黜,以惩戒风范。文帝把李谔前后的奏章颁布天下,四海之内都趋于风教,深刻地革除了弊端。李谔任职数年,务求存其大体,不崇尚威严刚猛,因此没有刚正的美誉,而是心存匡谬纠正的志向。
  邳公苏威认为临近官道的店家,乃是求利之人,从事的行业卑污杂乱,不合乎重农的道理,于是就奏请减少,将店家遣归家乡务农。有人愿意依旧开店,就在他们所在的州县,附录于城市的户籍,仍然命令他们拆去原来的店铺,远离官道,限期办理。时逢寒冬,没有人敢于诉说。李谔因出使别的地方,见到他们这样,认为农民和工人各有其业,各自依附所安之业,行旅中的店铺和集市上的酒楼,自古以来就不一样,就是附属于城市户籍,在道理上也行不通。况且,临道店铺是行旅的依托,岂能容许一朝废除?拆除临道店铺,白白劳动扰乱百姓,不合于事理。就擅专裁决,令一切依旧。出使回京到了朝堂,然后才奏知文帝,文帝认为他处理得很好,说:“体察国家的大臣,应当这样。”
  后来,李谔因为年纪大了,出京任通州刺史,甚有德政,人们都心悦诚服。卒于官任。
  鲍宏字润身,东海剡人。父亲鲍机,因才能学问而知名。仕于梁朝,官至书侍御史。
  鲍宏七岁时死了父亲,由兄长泉之爱护抚育。年满十二岁,就能作文章,曾经奉和湘东王萧绎诗,萧绎嗟叹赞赏不已,引荐为中记室。多次升迁至通直散骑常侍。江陵被平定,归顺周朝,周明帝待他很有礼仪,任命为麟趾殿学士。多次升迁至遂伯下大夫。和杜子晖出使陈国,谋划讨伐齐国。陈国就出兵渡江侵略齐国,周武帝曾经向鲍宏询问夺取齐国的策略,鲍宏认为:“先皇以往攻齐,从洛阳出兵,他们有防备,每次都不能取胜。按照臣的计谋,进兵汾、潞,直袭晋阳,出其不意,才是上策。”周武帝听从鲍宏的建议。等到齐国被平定,任命鲍宏为小御正,赐爵平遥县伯,加授仪同。
  隋文帝为丞相时,鲍宏奉命出使山南。适逢王谦在蜀举兵反叛,鲍宏路经潼州,被王谦的部将达奚..抓获,强行送往成都,鲍宏终于不能屈服。王谦失败后,鲍宏被迅速传入京城。文帝嘉奖鲍宏宁死不屈,赐给他金带。文帝受禅即位,加授鲍宏为开府,晋封爵位为公。历任利、邛二州刺史,任满回京。当时有一个名叫尉义臣的人,其父尉迟崇不跟从尉迟迥造反,后来在与突厥军队作战中战死。文帝嘉奖他,准备赐给他姓刘金氏,向群臣询问。鲍宏说:“当初项伯不同于项羽,汉高祖赐其姓刘;秦贞的父亲能为国死难,魏武帝赐其姓曹。请求把皇族之姓赐予尉义臣。”文帝说“:好。”因此就赐义臣姓杨。
  后来又授任为均州刺史,因生眼病免官。死于家中。
  当初,周武帝敕令鲍宏修撰《皇室谱》一部,分作《帝绪》、《疏属》、《赐姓》三篇。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柳彧字幼文,河东解人。世代居于襄阳。父柳仲礼,《南史》中有传。梁国被战败后,柳仲礼被周国俘虏,又在河东安下家。
  柳彧少年时喜爱学习,对经史多有涉猎。周大冢宰宇文护用为中外府记室,过了很久,出任宁州总管掾。周武帝亲自执政, 柳彧到朝中请求应试。武帝认为柳彧非同寻常,任命为司武中士。转任郑县令。平定齐国之后,武帝奖赏跟从征伐的官员,留守京城的人没有奖赏。 柳彧上表说:“如今刚刚得到太平,有功者必定要得赏赐,赏赐应该分明,酬谢勋绩,报答功劳,务必要有所本。攻破城池,出自陛下谋划,斩敌将拔敌旗,必定出自陛下的神略,就像披坚执锐,征伐辛劳一样。至于镇守安抚国家,在宫中守卫,担任警戒,也是重要的。都是秉承已定的计划,不只是自己的能力。留守京师和跟从征伐,事情是一样的,功劳必须相等。”于是留守京城的人都一同加官晋级。
  隋文帝受禅继位, 柳彧历任尚书虞部、屯田二侍郎。按照当时的制度,三品以上的官员,门外皆竖有戟槊。左仆射高赹的儿子高弘德,封爵应国公,申行牒文,请求在门外竖立戟槊。 柳彧在申请文书上批道:“仆射之子没有另外居处,父亲的戟槊已竖立在门外,尊贵有超出卑贱的道理,儿子有回避父亲的礼仪,岂能容许门外已经设置,内房又设立呢?”此事终于没有实行。高赹听到后,赞叹佩服。后来升任书侍御史,立于朝堂,神色端正,百官十分敬重畏惧。文帝嘉奖其刚直,对他说:“大丈夫应当建立功名于世,不能与世沉浮。”赏赐给 柳彧钱十万,米一百石。
  当时,刺史之职多由武将担任,很多人不称职,柳彧上表说:“伏见诏书任命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和干子年近八十,已是钟鸣漏尽之时。从前在赵州,对职务已是糊涂,政务由一群小人决断,贿赂公然盛行。百姓感慨,歌谣遍及道路,以至于说‘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古人说:‘耕种应当问奴仆,纺织应该问婢女。’这说的是各有所能。干子擅长骑马射箭,冲锋陷阵;治理百姓,担当职务,则不是他所能明白的。如果说优待年老的人,自然可以多多赐给金银布帛;若令其做刺史,所损害的就特别大。臣死了也就罢了,岂敢不竭尽忠诚!”文帝认为 柳彧说得对,干子终于被免职。
  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丧期间,娶雍州长史库狄士文叔父的妹妹。柳彧弹劾他说“:唐君明忽视丧母的悲痛,惑于燕尔新婚的亲情,把丧母的孝服遮掩起来,穿上那种带有文采的祭服。没有亲义,《春秋》记载这样的人将要灭亡;没有礼义,诗人想要这样的人快些死。士文任职于国家,名高位显,背弃二姓的重要对比,违背六礼的法式规范。请将唐君明终身囚禁,以惩戒风俗。”二家竟然连坐获罪。隋朝承接丧乱之后,风俗颓废败坏, 柳彧多有矫正,文帝很赞赏他。
  另,柳彧见文帝听政理事甚勤,文武百官奏请的事情多有繁琐零碎,因而上疏劝谏说:“君主发布命令,戒除繁琐。因此,舜把事情交付五臣,尧咨询四岳,设置官员,分担职务,各自都有自己的职责,尧、舜垂袖拱手无所作为,而天下平安。这就是所说的在求取贤才上辛劳,在任命使用上安逸。及见事无大小巨细,都请陛下裁处。陛下留心政务,不畏惧疲劳,至于建造房舍这样的小事,供给轻细微小之物,一日之内,应酬答对百官,以至于日已至晚忘记进食,夜至更深未能安寝,举动都是文书簿记,忧扰劳累陛下之本。伏愿陛下考虑臣的至诚之言,稍稍减少一些繁琐的事务。”文帝看了 柳彧的上书,甚为赞赏。因为柳彧家中贫困,文帝敕令有司给柳彧建筑宅院,说“:柳彧是正直之士,是国家的瑰宝。”柳彧受到的重视就像这样。
  右仆射杨素当权,显赫尊贵,百官都很畏惧,没有人敢于不顺从。曾因小小的罪过,敕令送往南台。杨素自恃宠贵,坐在 柳彧的座位上。柳彧从外面进来,看见杨素这样,在台阶上端着手板正色道“:尊奉敕令追究公的罪过。”杨素急忙下来。柳彧依桌案坐下,让杨素站在大厅堂前,辩白诘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杨素因此忌恨 柳彧。但因柳彧此时正得文帝的信任,所以杨素没有中伤柳彧。柳彧见近代以来,通都大邑的百姓每逢正月十五日,就作角抵戏,互相争竞夸耀,以至于浪费很多财力,上书请求禁绝角抵戏说“:私下见到京城和京城之外的州县,每逢正月十五日夜,人群充塞街道,鼓声震天,火炬照彻大地,人人头戴兽形面具,男子身穿女人之服,倡优耍弄杂技,奇形怪状。男男女女都来观看,互相不曾回避。竭尽资财,破费财产,都在此时一争高低。人们倾室而出,不论高低贵贱,男女互相混杂,黑白不分。污秽的行为因此而生,盗贼由此而起。不仅无益于教化,而且实在有损于百姓。请求颁诏天下,一并立即禁止。”诏令准许 柳彧的上奏。
  这一年,柳彧持符节出巡河北五十二州,奏请罢免贪赃枉法和不称职的长官二百多人,州县整肃,无不震惊畏惧。文帝嘉奖 柳彧,赐给绢布二百匹,毛毡三十领,授予仪同三司。过了一年多,加授员外郎散骑常侍。仁寿初年,持节巡视太原道十九州。回京后,又赐绢一百五十匹。
  柳彧曾经得到博陵李文博撰写的《政道集》十卷。蜀王杨秀派人来索求,柳彧把书送给杨秀,杨秀又赐给柳彧十名奴仆和婢女。等到杨秀得罪,杨素上奏,说 柳彧以朝廷大臣交结诸侯王,将柳彧除去名籍,发配到怀远镇戍边。行至高阳,有诏令征回京师。回至晋阳,适逢汉王杨谅作乱,派遣使者召 柳彧入城。杨谅造反的形势已经明显,柳彧入城后,估计难以幸免,就假装患了恶疾不能进食,自称已是十分危险。杨谅恼怒,把 柳彧囚禁起来。杨谅失败后,杨素奏柳彧怀有二心,等待事情发生变化,表面虽没有造反,心里实际上已和叛逆者相同。柳彧又坐罪发配到敦煌。杨素死后, 柳彧就自己上书申辩,诏令征还京师。死于途中。
  赵绰字士倬,河东人。生性质朴正直,刚强果决。周朝初年任天官府史,因为恭谦谨慎,做事勤恳,擢升为夏官府下士。稍后,又因精明干练为人所知,任内史中士。因父丧辞官,悲哀过度损坏了身体,世人都称赞他孝顺。隋文帝为丞相时,知道赵绰清廉正直,用为录事参军。升任掌朝大夫,跟随行军总管是云晖打击叛乱的蛮族,因功授予仪同之职。
  文帝受禅继位,授赵绰大理丞之职。赵绰执法公平允当,考绩接连都是最好的。历任大理正、尚书都官侍郎,每次奏闻案件,神色端庄,渐渐地受到重视。文帝因盗贼不能禁绝,准备加重刑法,赵绰进谏说“:法律是天下最可信任的,怎么能够失去呢?”文帝高兴地采纳了赵绰的建议,因而对赵绰说:“如果再听到见到什么,应该多多进言。”升任赵绰为大理少卿。
  萧摩诃原是陈国的将领,他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叛乱,摩诃依律应该连坐。文帝说“:萧世略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因为他是名将的儿子,被人逼迫才这样做罢了。”因而赦免了摩诃。赵绰坚决谏阻,认为不可赦免。文帝不能让赵绰屈从,就想等赵绰退朝后赦免摩诃,因而命令赵退朝就餐。赵绰说“:臣上奏的案件没有裁决,不敢退朝。”文帝说“:大理就为朕特别释放摩诃吧!”因而命身边的人将摩诃释放。
  刑部侍郎辛..曾经穿粉红色的裤子,俗话说是吉利之官,文帝认为是妖邪,准备将辛..斩首。赵绰说:“根据法律,辛..不应有死罪,臣不敢遵命。”文帝非常愤怒,对赵绰说:“你怜惜辛..,就不怜惜自己吗?”命令左仆射高赹将赵绰斩首。赵绰说:“陛下宁可杀了臣,也不可杀辛..。”到了朝堂,赵绰解衣赴死,文帝派人问赵绰说“:究竟怎么样?”赵绰回答说“:一心执行法律,不敢顾惜死亡。”文帝生气地进去了,很久才把赵绰释放。次日,文帝向赵绰道歉,慰劳勉励赵绰,赐给他物品三百段。
  当时,禁止质料薄劣的私人铸造的钱在市面流通,有两个人在集市上用这种劣质的钱换好钱,武候把他们抓起来奏知文帝,文帝令将二人都杀了。赵绰谏阻说“:这两个人论罪应该杖击,杀了他们不合法律。”文帝说“:不关你的事。”赵绰说“:陛下不因为臣愚昧,把臣放在法司的位置,想要随便杀人,怎能不关臣之事?”文帝说:“摇撼大事摇撼不动,应该退下。”赵绰回答说:“臣希望感动天心,何论摇撼大树!”文帝又说:“喝羹的话,热了就放下。天子的威势,想要挫动吗?”赵绰拜礼而又向前,文帝斥责他也不肯后退。文帝于是就到内室去了。书侍御史柳..又上书奏请,直言切谏,文帝才作罢。文帝认为赵绰有忠诚正直之心,常常引入内室,有时遇见文帝和皇后同榻,文帝就招呼赵绰坐下,议论得失。前后赏赐的财物以万数计。后来,晋位开府,追赠其父为蔡州刺史。
  当时,河东薛胄任大理卿,和赵绰都以公平宽恕闻名,然而,薛胄裁断刑狱根据情理,而赵绰则是遵守法律,都认为他很称职。文帝经常对赵绰说:“对于卿,朕没有什么好爱惜的,只是卿的骨相当不得富贵。”仁寿中,赵绰死于官任,文帝为赵绰之死痛哭流涕,派遣宫中使者前往吊唁祭奠,鸿胪监护丧事。二个儿子,名赵元方、赵元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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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列传·卷二十
  2. 列传·卷二十六
  3. 列传·卷二
  4. 列传·卷四十九
  5. 列传·卷六十一
  6. 列传·卷六十四
  7. 列传·卷三十五
  8. 列传·卷十七
  9. 本记·卷十二
  10. 列传·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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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列传·卷八十八
  2. 列传·卷八十七
  3. 列传·卷八十六
  4. 列传·卷八十五
  5. 列传·卷八十四
  6. 列传·卷八十三
  7. 列传·卷八十二
  8. 列传·卷八十一
  9. 列传·卷八十
  10. 列传·卷七十九
  11. 列传·卷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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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列传·卷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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