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五点半就起床,穿着运动服去楼下的花园里跑步二十分钟,微微出一点汗,然后回家洗澡、换衣服、刮胡子、掏耳屎、刷牙、洗脸。这套程序完成以后,夫人已经把玉米稀饭、黄壳土鸡蛋、一个馒头或者一个包子、一杯牛奶摆在了饭桌上。老张吃完后,到镜子前把领带正了正,顺便看了一眼挂钟,时间是七点一刻,司机已经到楼下了,他夹着重重的公文包出了门。
　　自从老张五年前担任一把手后,只要不出差,他每天都是如此。
　　这一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到楼下。司机还没有到,他看了一下表,信步走进花园。石榴树开了几朵红艳艳的花,几只蜜蜂从绣球花上飞过,直奔一株野生的丝瓜花而去,疯长的蕨叶草举着一个个问号,不时还有几只虫子在鸣叫。每天锻炼身体的时候,他都很专心,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个充满生机的广场花园。这样想着,他不由得摇摇头笑了笑。又看了一下表,已经七点半了,还是不见司机的影子。他掏出手机正要拨号,愣了一下,收起手机在花园的椅子上坐了十分钟,然后走出小区大门。
　　门卫给他敬礼,他好像也没有看到。
　　早晨的太阳挂在几栋高楼的塔吊上。刚刚睡醒的城市,车来人往行色匆匆。老张直直地走在人行道上,高昂着头,一脸严肃。
　　从老张的家到单位开车要二十分钟,所以,他每天七点四十分左右就到了办公室。他养了一盆君子兰,一盆金弹子,一盆吊兰。君子兰叶子绿得发亮,金弹子挂果时间长,吊兰长得特茂盛。老张从不要打扫卫生的人给花浇水。他说,赏花人要先做护花人,有好心情的人才会懂花。所以,他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泡茶,而是和花对话。八点钟,他就开始忙着处理一天的公事,看文件、签字、找人谈话、开会、应酬等等,晚上基本上是十二点才回家。这天,他步行了四十分钟来到单位的办公楼下,迟疑了一会儿又转身离开了。
　　路过一家理发店:人行道上站了两排俊男靓女在做健身操,好有激情,好有活力。路过一家商场门前,穿着工作服的男男女女也在音乐声中锻炼,一个个精神百倍。如果坐在车上,老张是看不到这样的场面的。
　　突然间,一阵悲凉莫名其妙地袭来:有一天这些人一个个都会不知不觉地消失,年纪大的可能会先他而去,年纪小的也会在他去了以后步自己的后尘j老张为自己有这样恶毒的想法而内疚,转而想到自己也逃脱不了这样的自然规律而释然。
　　老张挺了挺身子,来到花木市场。沿街摆放的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开得正艳,有的开始凋谢了。他顺着市场走了个来回,在堆着花盆的一家商铺前停了下来,店主问他,选哪一种?老张连忙摆手说,我看看。
　　见旁边有一家茶馆:老张钻了进去,面朝街的方向坐在圈椅上,叫了一杯竹叶青。茶杯是白底青花瓷,盖子缺了一角。老张刚想说重新换个杯子,有个买主在外面喊,老板,这盆文竹咋卖?卖茶的马上答应,来啦。老张只好作罢。
　　中午,老张夹着公文包去茶铺旁边的面馆吃了碗牛肉面后,又回到茶馆,老张问老板有没有碧潭飘雪,老板回答说没有。老张只好说,那就还来一杯竹叶青吧。茶来后,老张看也没有看,靠在圈椅上就打起盹儿来。二十分钟后,他醒来了,习惯性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叫老板把今天的报纸拿过来看一下。
　　这一天,五点多,老张上了趟厕所,犹豫了好久,这才下决心往家里走去。
　　正在开门的时候,夫人站在他的身边,老张吓了一跳。老张的夫人原来和他同一个半住,在他当上一把手后调走了。夫人的工作很单纯,每天早九晚五按时上下班。
　　夫人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老张说,今天没有应酬。尽管老张没有告诉夫^他已经退居二线一个多月了,他的夫人还是知道了一些情况,想安慰他说,退下来的人不用再上班也没有一分钱的损失。但是,她知道他上班上习惯了,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就知趣地闭上嘴不说刺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