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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
那是一些年以前了。我要到一个地方去上课,那个地方叫台湾。我激动啊,结果一到台北就更“激动”了,因为领行李的时候,我在传送带前等啊等,等到传送带已经不转了,我的箱子还没有出现。我跑去问,这是怎么回事?有个人笑嘻嘻地说,梅先生,你不要急,行李不是从我们这里出发的,问题一定出在上海虹桥机场,或者出在香港。我说:“你的意思是我的行李有可能还在虹桥或者是香港?”他说:“应该有可能,当然也不一定。”
我要死过去。
“梅先生不要着急,请你把你在台北的住址留给我们,今晚还有飞机,如果你的行李在下一班飞机上,我们会连夜送到你的住处。”“如果今晚不到呢?”“那就明天。只要到了,我们就会立即送。”
死过去!我在台北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去台东——我要去台东大学上课,那里的研究生在等我。
这时有人过来,不是刚才那个笑嘻嘻的人,是另外一个也有点笑嘻嘻的人,他说:“梅先生,那儿有一个箱子,你去看看是不是你的?”
我去一看,是我的!不在传送带上,是在旁边的地上,而且箱子已经打开。神秘啊,我的箱子明明是锁着的,怎么会打开?而且锁还挂在那里。箱子里没有缺少任何东西,也没有放任何重要东西。
这还不是我要讲的不好玩的故事。我要讲的不好玩的故事是第二天才发生的,这个最多算是序幕。
第二天一早我去台东,陈卫平送我。头天晚上我住在他家,他是一家儿童出版社的社长。他开着漂亮的别克车送我到松山机场,临别时要给我一些台币,说路上也许会有用。我说不要,到了台东,学校会给我钱的。
走到登机口,看见一块牌子,写着一些字,大意是:因台风在台东登陆,飞往台东的飞机暂不能起飞,具体时间请等候通知。
我知道,我的命不那么好!
我想,还是先吃早餐吧,刚才来机场匆忙,没吃早餐。可是餐厅不能用美金,只能用台币。刚才陈卫平给我台币,大概就是让我吃早餐或者预防万一的,可是我却没收。从小知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饿死活该。
我回到登机口,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头靠在椅背上,心想,还是睡觉吧!
我闭上眼睛,正在想是不是还可以有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时,只听见广播响起来,说飞往台东的飞机现在开始登机了。我睁开眼睛打算看看这是不是梦——怎么刚刚几分钟台风就没有了?可是清清楚楚,很多人的确在登机!
我担心会错,又无聊地问检票员:“是去台东的飞机吗?”“没错。”“台风登陆完了?怎么可以登机了?”“是指挥塔通知我们的。”
起飞了。升空了。我的乖乖,天空的云朵黑的,雨点大的!我心里明白,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送。
看不见空姐,我就喊住一个空哥。我指着窗外说:“明明台风还在,你们怎么可以起飞?你们负责吗?”
其实我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这是指挥塔通知的。”
他很平静,脸上也有点笑嘻嘻的。我看看客舱前面,看看后面,大家都很平静,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怕死。
我闭上眼睛,睡觉。没错,无可奈何的时候,就闭上眼睛睡!可是怎么睡得着?心里会乱七八糟地想!比如是不是要给家里留下一封最后的信?惨啊,这种要留下一封信的事会轮到我。也想到电影里革命先辈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交党费的镜头,可是我现在口袋里只有美金,要交的话还要兑换。我这样忽而忧伤忽而有些不正经地想着,就有点难过,还想笑。
这时广播响了:“因台风在台东登陆,本架飞机将转飞花莲机场降落。”
你说可以思议吗?可是只有我觉得不可思议,别人都可以思议,因为别人都没有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地问空哥(很奇怪,我怎么一直没看见空姐):“你们降落在花莲,我怎么和台东联系?我明天要上课的。”问完了才想起这样问是继续无聊。成长了几十年,这样的无聊问题、无聊废话不知道问了多少、说了多少,无聊啊!
不过总算不用等死了,现在就等着到花莲去吧。我闭上眼,正准备继续想想心事、想想苦难、想想滑稽、想想这个飞机怎么会如此一派荒唐的时候,广播又响了:“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台东机场,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我的乖乖,这简直就是想到哪里就开到哪里,神出鬼没了!系好安全带——我根本就没松开过!
台东下着小雨,机场里不慌不忙。我被学生接到台东大学教授宿舍,放下行李,就立即去研究所,邀请我的林文宝教授问我:“你来干什么?”
“我说你脑子有毛病啊——我不是来上课吗?”
他说:“上课要到下午,现在你应该休息。”我笑起来,我还以为他是问我到台东来干什么。
不好玩的故事结束。本故事的主题是:我的命不好,所以敬请各位不要和我一起外出旅行,尤其别和我一起坐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