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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四十九
杲之幼有孝行,宋司空刘勉见而奇之,谓曰:“见卿足使 江汉崇望,杞梓发声。”解褐奉朝请,稍迁尚书驾部郎。清贫 自业,食唯有韭葅瀹韭生韭杂菜。任昉尝戏之曰:“谁谓庾郎 贫,食鲑尝有二十七种。”
累迁尚书左丞。王俭谓人曰:“昔袁公作卫军,欲用我爲 长史,虽不获就,要是意向如此。今亦应须如我辈人也。”乃 用杲之爲卫将军长史。安陆侯萧缅与俭书曰:“盛府元僚,实 难其选。庾景行泛渌水,依芙蓉,何其丽也。”时人以入俭府 爲莲花池,故缅书美之。
历位黄门吏部郎,御史中丞,参大选。美容质,善言笑。 尝兼侍中夹侍,柳世隆在御坐,谓齐武帝曰:“庾杲之爲蝉冕 所映,弥有华采,陛下故当与其即真。”上甚悦。王俭仍曰: “国家以杲之清美,所以许其假职。若以其即真,当在胡谐之 后。” 武帝尝与朝臣商略,酒后谓群臣曰:“我后当得何諡?” 群臣莫有答者。王俭因目杲之,从容曰:“陛下寿等南山,方 与日月齐明,千载之后,岂是臣子轻所仰量。”时人雅叹其辩 答。
杲之尝兼主客郎对魏使,使问杲之曰:“百姓那得家家题 门帖卖宅?”答曰:“朝廷既欲扫荡京洛,克复神州,所以家 家卖宅耳。”魏使缩鼻而不答。
时诸王年少,不得妄称接人,敕杲之及济阳江淹五日一诣 诸王,使申游好。再迁尚书吏部郎,参大选事,太子右卫率, 加通直常侍。九年卒,上甚惜之,諡曰贞子。
荜字休野,杲之叔父也。仕齐爲骠骑功曹史。博涉群书, 有口辩。永明中与魏和亲,以荜兼散骑常侍,报使还,拜散骑 侍郎、知东宫管记事。
后爲荆州别驾,前后纪纲皆致富饶,荜再爲之,清身率下, 杜绝请托,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饥寒。齐明帝闻而嘉焉,手敕 褒美,州里荣之。初,梁州人益州刺史邓元起功勋甚着,名地 卑琐,愿名挂士流。时始兴忠武王憺爲州将,元起位已高,而 解巾不先州官,则不爲乡里所悉,元起乞上籍出身州从事,憺 命荜用之,荜不从。憺大怒,召荜责之曰:“元起已经我府, 卿何爲苟惜从事?”荜曰:“府是尊府,州是荜州,宜须品藻。” 憺不能折,遂止。
累迁会稽郡丞,行郡府事。时承雕弊之后,百姓凶荒,米 斗至数千,人多流散。荜抚循甚有理,唯守公禄,清节愈厉, 至有经日不举火。太守永阳王闻而馈之,荜谢不受。
天监元年卒,停尸无以敛,柩不能归。梁武帝闻之,诏赐 绢百疋,谷五百斛。
初,荜爲西楚望族,兄子杲之又有宠于齐武帝,荜早历显 官。乡人乐蔼有干用,素与荜不平,互相陵竞。蔼事齐豫章王 嶷,嶷薨,蔼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归荆州。时荜爲州 别驾,益忽蔼。及梁武帝践阼,蔼以西朝勋,爲御史中丞,荜 始得会稽行事,既耻之矣;会职事微有谴,帝以蔼其乡人也, 使宣旨诲之。荜大愤,故发病卒。
子乔复仕爲荆州别驾,时元帝爲荆州刺史,而州人范兴话 以寒贱仕叨九流,选爲州主簿,又皇太子令及之,故元帝勒乔 听兴话到职。及属元日,府州朝贺,乔不肯就列,曰:“庾乔 忝爲端右,不能与小人范兴话爲雁行。”元帝闻,乃进乔而停 兴话。兴话羞惭还家愤卒。世以乔爲不坠家风。
乔子敻少聪慧,家富于财,好宾客,食必列鼎。又状貌丰 美,颐颊开张,人皆谓敻必爲方伯,无馁乏之虑。及魏克江陵, 卒致饿死。时又有水军都督褚萝面甚尖危,有从理入口,竟保 衣食而终。
王谌字仲和,东海郯人,晋少傅雅玄孙也。祖庆,员外常 侍。父元闵,护军司马。
宋大明中,沈昙庆爲徐州,辟谌爲迎主簿,又爲州迎从事, 湘东王彧国常侍,镇北行参军。及彧即帝位,是爲明帝,除司 徒参军,带薛令,兼中书舍人。谌有学义,见亲遇,常在左右。 帝所行惨僻,谌屡谏不从,请退,坐此系尚方。
后拜中书侍郎。明帝好围棋,置围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 爲围棋州都大中正,谌与太子右率沈勃、尚书水部郎庾珪之、 彭城丞王抗四人爲小中正,朝请褚思庄、傅楚之爲清定访问。 后爲尚书左丞,领东观祭酒,即明帝所置总明观也。迁黄门郎。
齐永明初,累迁豫章王太尉司马。武帝与谌相遇于宋明之 世,甚委任之。历黄门郎,领骁骑将军,太子中庶子。
谌贞正和谨,朝廷称爲善人,多与之厚。八年,转冠军将 军、长沙王车骑长史,徙庐江王中军长史,又徙西阳王子明征 虏长史,行南兖府州事。谌少贫,常自纺绩,及通贵后,每爲 人说之,世称其达。九年卒。
谌从叔摛,以博学见知。尚书令王俭尝集才学之士,总校 虚实,类物隶之,谓之隶事,自此始也。俭尝使宾客隶事多者 赏之,事皆穷,唯庐江何宪爲胜,乃赏以五花簟、白团扇。坐 簟执扇,容气甚自得。摛后至,俭以所隶示之,曰:“卿能夺 之乎?”摛操笔便成,文章既奥,辞亦华美,举坐击赏。摛乃 命左右抽宪簟,手自掣取扇,登车而去。俭笑曰:“所谓大力 者负之而趋。”竟陵王子良校试诸学士,唯摛问无不对。
爲秣陵令,清直,请谒不行。羽林队主潘敞有宠二宫,势 倾人主。妇弟犯法,敞爲之请摛,摛投书于地,更鞭四十。敞 怒谮之,明日而见代。
永明八年,天忽黄色照地,衆莫能解。司徒法曹王融上金 天颂。摛曰:“是非金天,所谓荣光。”武帝大悦,用爲永阳 郡。后卒于尚书左丞。
何宪字子思,庐江灊人。博涉该通,群籍毕览,天阁宝秘, 人间散逸,无遗漏焉。任昉、刘渢共执秘阁四部书,试问其所 知,自甲至丁,书说一事,并敍述作之体,连日累夜,莫见所 遗。宗人何遁,退让士也,见而美之,愿与爲友。
宪位本州别驾,国子博士。永明十年使于魏。
时又有孔逖字世远,会稽山阴人也。好典故学,与王俭至 交。升明中爲齐台尚书仪曹郎,屡箴阙礼,多见信纳。上谓王 俭曰:“逖真所谓仪曹,不忝厥职也。”俭爲宰相,逖常谋议 幄帐,每及选用,颇失乡曲情。俭从容啓上曰:“臣有孔逖, 犹陛下之有臣。”永明中爲太子家令卒。时人呼孔逖何宪爲王 俭三公。及卒,俭惜之,爲撰祭文。
孔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人也。祖道隆,位侍中。父灵産, 泰始中,晋安太守,有隐遁之志。于禹井山立馆,事道精笃。 吉日于静屋四向朝拜,涕泣滂沱。东出过钱唐北郭,辄于舟中 遥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东向坐,不敢背侧。元徽中,爲中 散大夫,颇解星文,好术数。齐高帝辅政,沈攸之起兵,灵産 白高帝曰:“攸之兵衆虽强,以天时冥数而观,无能爲也。” 高帝验其言,擢迁光禄大夫,以簏盛灵産上灵台,令其占候。 饷灵産白羽扇、素隐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赠君古人之 服。”当世荣之。
珪少学涉有美誉,太守王僧虔见而重之,引爲主簿。举秀 才,再迁殿中郎。高帝爲骠骑,取爲记室参军,与江淹对掌辞 笔。爲尚书左丞,父忧去官。与兄仲智还居父山舍。仲智妾李 氏骄妒无礼,珪白太守王敬则杀之。
永明中,历位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廷尉。江左承用晋时 张、杜律二十卷,武帝留心法令,数讯囚徒,诏狱官详正旧注。 先是尚书删定郎王植撰定律,奏之,削其烦害,录其允衷,取 张斐注七百三十一条,杜预注七百九十一条,或二家两释于义 乃备者,又取一百七条,其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条,集爲一书, 凡一千七百三十二条,爲二十卷。请付外详校,擿其违谬。诏 从之。于是公卿八座参议,考正旧注,有轻重处,竟陵王子良 下意多使从轻。其中朝议不能断者,则制旨平决。至九年,珪 表上律文二十卷,录序一卷,又立律学助教,依五经例,诏报 从之。事竟不行。转御史中丞。
建武初,爲平西长史、南郡太守。珪以魏连岁南伐,百姓 死伤,乃上表陈通和之策,帝不从。征侍中,不行,留本任。 珪风韵清疏,好文咏,饮酒七八斗。与外兄张融情趣相得, 又与琅邪王思远、庐江何点、点弟胤并款交,不乐世务。居宅 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翦。中有 蛙鸣,或问之曰:“欲爲陈蕃乎?”珪笑答曰:“我以此当两 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尝鸣鼓吹候之,闻群蛙鸣,曰 : “此殊聒人耳。”珪曰:“我听鼓吹,殆不及此。”晏甚有惭色。 永元元年,爲都官尚书,迁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三年, 珪疾,东昏屏除,以床舁之走,因此疾甚,遂卒。赠金紫光禄 大夫。 刘怀珍字道玉,平原人,汉胶东康王寄之后也。其先刘植 爲平原太守,因家焉。祖昶从慕容德南度河,因家于北海都昌。 宋武帝平齐,以爲青州中从事,位至员外常侍。伯父奉伯,宋 世位至陈南顿二郡太守。
怀珍幼随奉伯至寿阳,豫州刺史赵伯符出猎,百姓聚观, 怀珍独避不视,奉伯异之,曰:“此儿方兴吾家。”本州辟主 簿。
元嘉二十八年,亡命司马顺则聚党东阳,州遣怀珍将数千 人讨平之。宋文帝问破贼事,怀珍让功不肯当,亲人怪问焉, 怀珍曰:“昔国子尼耻陈河间之级,吾岂能论邦域之捷哉。” 时人称之。
江夏王义恭出镇盱眙,道遇怀珍,以应对见重,取爲骠骑 长史兼墨曹行参军。孝建初,爲义恭大司马参军、直合将军, 随府转太宰参军。
大明二年,以军功拜乐陵河间二郡太守,赐爵广晋县侯。 司空竟陵王诞反,郡人王弼门族甚盛,劝怀珍起兵助诞,怀珍 杀之。帝嘉其诚,除豫章王子尚车骑参军,母忧去职。服阕, 见江夏王义恭,义恭曰:“别子多年,那得不老 ?”对曰 : “公恩未报,何敢便老。”义恭善其对。
累迁黄门郎,领虎贲中郎将。桂阳王休范反,加怀珍前将 军,守石头。出爲豫州刺史,加督。建平王景素反,怀珍遣子 灵哲领兵赴建邺。沈攸之在荆楚,遣使人许天保说结怀珍,斩 之,送首于齐高帝,封中宿县侯,进平南将军,增督二州。
译文
庾杲之字景行,新野人。祖父庾深之,位居义兴太守,以善政而闻名。父亲庾粲是南郡王刘义宣的丞相城局参军,南郡王起兵,他被杀害。庾杲之幼年就很有孝行,宋朝的司空刘面力见到他认为很奇异,对他说:“见到您足以使江汉一带仰望,优秀人才声名远扬。”初次做官担任奉朝请,逐步升迁为尚书驾部郎。家业清贫,吃的只有腌韭菜、煮韭菜、生韭菜等。任窻曾经给他开玩笑地说:“谁说庾郎贫穷,吃菜曾经有三九(韭)二十七种。”
他经过多次调动担任了尚书左丞。王俭对别人说:“过去袁公做卫军,想用我为长史,虽然没有做成,关键是他曾有这种意向。现在也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人。”于是任用庾杲之为卫将军长史。安陆侯萧缅给王俭写信说:“贵府的僚佐,实在难以选拔。庾景行泛渌水,依芙蓉,多么美丽啊!”当时的人把入王俭府比作莲花池,所以萧缅写信赞美他。
他历任黄门吏部郎,御史中丞,参与大选。他容貌美好,善于谈笑。曾经兼任侍中夹侍,柳世隆在皇帝那儿坐,对齐武帝说:“庾杲之被蝉冠所辉映,更加富有华彩,陛下所以应当让他真地成为贵近朝臣。”皇上很高兴,王俭则说:“国家因为庾杲之清美,所以允许他假借官职。如果让他真地任职,应当在胡谐之的后面。”
武帝曾经与朝臣商议,一次酒后他对群臣说:“我以后应当得到什么样的谥号?”群臣没有人回答。王俭于是眼睛看着庾杲之,庾杲之从容地说:“陛下寿比南山,正与日月齐明,千载以后,难道是臣子们轻易可以衡量的吗?”当时的人都很称赞他雄辩的对答。
庾杲之曾经兼任主客郎对答魏朝的使者,使者问庾杲之说:“百姓们怎么能够家家写门帖卖宅子?”回答说:“朝廷既然要扫荡京洛,克复神州,所以才家家卖宅子。”魏朝的使者缩着鼻子而不回答。
当时诸王年少,不能轻率地称赞和接待别人,诏令庾杲之和济阳的江淹五天一次去到诸王那里去,让他们交游通好。庾杲之又升迁为尚书吏部郎,参大选事务,太子右卫率,加任通直常侍。永明九年(491)去世,皇上非常惋惜,谥号为贞子。
孔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人。祖父孔道隆,位居侍中。父亲孔灵产,泰始年间(465~471),任晋安太守,有隐遁之志。在禹井山建立了一座馆舍,侍奉道规非常精心。吉日在安静的屋子里朝四个方向朝拜,泪流不止。一次东出路过钱塘城北面,便在舟中遥拜杜子恭墓。从这里直到都城,他面朝东坐着,不敢背对或侧对。元徽年间(473~477),为中散大夫,很懂得星文,喜欢术数。齐高帝辅政,沈攸之起兵,孔灵产告诉高帝说:“沈攸之的兵众虽然很强,但是以天时运数来看,没有什么作为。”高帝验证了他的话,提拔他做光禄大夫,用竹箱盛着孔灵产抬上灵台,让他占候吉凶。赠给孔灵产白羽扇、白几案,说:“您有古人之风,所以赠给您古人的衣服。”当时的人都认为十分荣耀。
孔珪少年时在学问的涉猎上有很好的声誉,太守王僧虔见到后非常重视,任用他为主簿。后来举为秀才,又升迁为殿中郎。高帝做了骠骑,取他为记室参军,与江淹一齐掌管辞笔。担任尚书左丞,遇到了父亲的丧事离职。和他的哥哥孔仲智回到了他们父亲的山舍居住。孔仲智的妾李氏骄妒无礼,孔珪告诉了太守王敬则把她杀掉。
永明年间(483~493),历任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廷尉。江东继续使用晋朝时候的张、杜律二十卷,武帝留心法令,多次审讯囚徒,诏令狱官详细地订正旧注。在此以前尚书删定了郎官王植撰写订正的法律,上奏后,删削其中的烦琐有害的条文,采录其中允当合理的部分,吸取张裴的注七百三十一条,杜预的注七百九十一条,或者二家两种解释意义才完备的,又取了一百零七条,他们的注解相同者取了一百零三条,集结为一本书,共一千七百三十二条,为二十卷。孔珪请求交付外界详细校订,挑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诏令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公卿八座参议,考正旧注,有可轻可重的地方,竟陵王萧子良的意见大多使它从轻。其中朝官们议论不能断定的,则按皇上的意见裁决。到了永明九年,孔珪奏表呈上《律文》二十卷,《录序》一卷,又设置了律学助教,依照《五经》的例子,诏令答复依照他的意见执行,事情终于没有落实。转为御史中丞。
建武初年,他做平西长史、南郡太守。孔珪因为魏朝连续南侵,百姓死伤,便上表陈述了通和的策略,明帝不听从。征调为侍中,没有上任,留在本来的职位上。
孔珪风韵清疏,喜好文章和吟咏,饮酒七八斗。和他的表兄张融情趣相合,又和琅笽的王思远、庐江的何点、何点的弟弟何胤都很要好,不喜欢世俗事务。居住的宅院里营建了许多山水,在小桌前独自饮酒,别无杂事。门庭以内,杂草不剪。当中有青蛙的叫声,有人问他说:“想做陈蕃吗?”孔珪笑着回答说:“我拿这可以当作两部乐队,何必效法陈蕃!”王晏曾经奏着乐等候他,听到了群蛙乱叫,说:“这叫声很聒人耳朵。”孔珪说:“我听乐队,还不如这。”王晏的脸色非常惭愧。
永元元年(499),他担任都官尚书,调为太子詹事,加任散骑常侍。三年,孔珪得病,东昏侯将他排除,用床把他抬走,因此病情加重,于是死去。赠他为金紫光禄大夫。
刘粲字士光,出生的那天晚上有香气,氤氲满屋。他自幼就很有聪明智慧,四岁死了父亲,与一群小孩在一起,只有他不做游戏。六岁诵《论语》、《毛诗》。心里不理解的,便能提出问题。十二岁的时候读《庄子·逍遥篇》说:“这是可以理解的。”有客人问他,随问随答,都合乎情理,家里的人常常感到奇怪,称他为神童。等他长大以后,博学而有文才,不娶妻子,也不做官,与他的族弟刘讠于一起隐居寻求自己的志向,在林泽之中自由地旅游,以山水书籍互相娱乐。
他侍奉母亲、兄长以孝悌闻名,睡觉、吃饭都不离开身边。母亲心里有什么需要,口里还没有说出, 刘粲已经预先知道,自己动手办理,尽力供奉。母亲每次有病,梦见刘粲给她拿药,等第二天就会见效好转,她就是这样地以诚心感人。他性格重视高兴快乐,尤其喜爱山水,攀登高山探求险阻,务必穷尽深远之地,别人都赶不上,都感叹他有制胜的法宝。他经常想要避开人世,只是因为母亲年老不忍心违拗她。所以常常随着哥哥刘霁、刘杳做官。
少年的时候喜欢施舍,努力周济别人的急困,人们有时赠送些东西,他也不拒绝。时间久了,他便感叹说:“接受别人的东西,必须要报答;否则就会对人有愧。我本来没有什么东西报答别人,难道可以经常心里有愧么?”
天监十七年(518)他忽然著了一篇《革终论》。认为:“形是无知觉的质,神是有知觉的性。有知觉的东西不能单独存在,要依靠无知觉的东西来自立,所以形对于神,是旅馆的房舍。等他死了,神离开了这个房舍,迅速腐朽便合乎道理。所以子羽沉到河里,汉伯葬入方穴,文楚埋进黄土,士安使用麻绳。这四位都是获得到了真理的人。如果与这四位交往,则平生的心意就自由了。然而积习形成了常规,难以一下子革除,一旦任凭意志,或许并不听从。现在我想应该改革繁厚,务存简易,激进并不裸露尸体,退守也不同于习俗,不伤活人的心,合乎圣人的道。况且张奂只用方巾,王肃只洗手脚,范冉殓罢就葬,爰珍不设筵席,文度破船作为棺材,子廉牛车拉着灵柩,叔起告诫不起坟垅,康成让人不要卜吉。这几位贤人,尚且这样来办,何况是我们这些人,而却要豪华。现在想要仿照大道,作为规则。气绝了不需要复魂,洗漱一下便可盛殓。用一千钱买个现成的棺材,旧的单衣裙衫,衣巾枕头鞋子。此外送葬的用品,棺材中的常规物品,一样也不要使用。社会上的人大多相信关于李耳、彭祖的说法,可以说是很糊涂的。我以孔子、释迦为师,基本上没有这种迷惑。装殓以后,就用没有帷盖的露车拉上,回到故乡,随便得到一块土地,土地足够挖个墓穴,墓穴足够装下棺材。不需要砖瓦,用不着种树,不要设置祭品,不要陈列酒席。平常进行祭祀,言语要恰如其分,事情要限于自身,不要损害世间的教化。”
起初,刘讠于有病, 刘粲尽心救治,等死了以后,十分哀伤,为他写了一篇诔文,又写了一篇《悲友赋》以表达自己的哀情。一次忽然有一个老人没有原因地到来,对他说:“您意志坚强,力量勇猛,必定能破去死生;但是由于命运的关系,不能长久地留在一方。”转眼走了。 刘粲心里知道他很奇异,想试着派人去寻找他,却不知道他的去处。于是信心更加坚定。很快自己又生了病,恐怕让母亲担忧,便自己有说有笑,尽力服用汤药。他对哥哥刘霁、刘杳说:“两位兄长做官有薪水,足够供养母亲。我即使命归黄泉,又有什么遗憾!希望一定要割舍无用的伤悲。”天监十八年,三十二岁去世。
开始的时候,和尚释宝志在兴皇寺遇到了 刘粲,惊异地站起来说:“隐居学道,清净登仙。”这样连说了三次。刘粲还没有死的那年春天,有人给他在院子里栽了柿树。 刘粲对他哥哥的儿子刘粲说:“我将看不到这棵树上的果实了,你不要对外面说起。”到秋天就死了,人们都认为他知命。亲戚旧友写诔文追念他的行迹。谥号为贞节处士。
在此以前,有太中大夫琅笽人王敬胤在天监八年去世,遗嘱说:“不能设复魂的旗子,用芦席一领垫在下面,一领盖在上面。我气绝后就进行沐浴,用竹轿抬着尸体,送回到忠侯大夫墓道当中。如果你们不照这样办的话,就斩杀我的尸体于九泉之下吧!”王敬胤的外甥许慧诏通过阮研报知朝廷。诏书说:“王敬胤让他的儿子王崇素,气绝就进行沐浴,铺盖两领草席,挖地容下身体,归葬在忠侯墓中。这是一种通达人生的格言,胜过玉匣石棺实在很远。然而儿子对于父亲的命令,也可以有所听从、有所不从。现在王崇素如果信守遗志,埋土比较浅薄,不建辅助设施,一旦被狐狸老鼠侵害,比斩杀尸体还要厉害。父亲可以教训儿子,儿子仍不可以实行。内外修治棺材,这自然是侍奉父亲的情意,借土埋葬,也是通达人士的心情。应该两边各有取舍,以表达父亲和儿子两人的心意。棺材容下身体,挖土盛下外棺,不用牲畜来祭奠,殡殓时穿当时的衣服。一来可以表达哀悼的心情,二来可以与家中情况相称。礼教不要违背,生死不要受辱,这样显然是比较妥善的。”
刘善明,是刘怀珍的族弟。父亲刘怀人,在宋朝做官为齐、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年,青州发生饥荒,人与人彼此相食。刘善明家里有积存的谷子,自己只吃稠粥,开仓救灾,乡民有很多获得了活命和救助,百姓们都把他家的田地称为续命田。
刘善明少年时期安静读书,刺史杜骥听说了他的名字,等候要见他,而他却推辞不见。四十岁的时候,刺史刘道隆聘他为中从事。刘怀人对刘善明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立身,还想见到你的立官。”刘善明应聘了,又举他为秀才。宋孝武帝见到他的策论直率有力,感到他十分奇异。
泰始初年,徐州刺史薛安都反叛,青州刺史沈文秀响应他。当时州治在东阳城,刘善明家在城郭以内,不能自己逃出。他的伯父刘弥之虚假地对沈文秀说自己请求效力,沈文秀让他率领军主张灵庆等五千人增援安都。刘弥之出门以后,秘密地对部下说:“这才逃出祸坑了。”走到下邳,便背弃了沈文秀,刘善明的堂伯刘怀恭为北海太守,占据郡城与他相应。刘善明秘密相约,收集了门宗部下,得到三千人。夜间斩了关门的守将投奔北海。他的族兄刘乘人又在渤海聚集兵众呼应朝廷。而刘弥之等人不久被薛安都所杀,明帝追赠他为青州刺史。任命刘乘人为冀州刺史,刘善明为北海太守。又任命他为尚书金部郎。刘乘人生病去世,便以刘善明为冀州刺史。沈文秀投降以后,任命刘善明为海陵太守,郡的边境处在海边,没有树木,刘善明让人种植榆、茶等各种果树,于是获得了利益。还京后为直阁将军。
泰始五年,魏朝攻克了青州,刘善明的母亲在那里,把她转移到了代郡。刘善明穿布衣吃蔬菜,悲哀得像守丧一样,明帝每次见到,都为他而叹息。后来转为巴西、梓桐二郡太守。刘善明因为母亲在魏朝,不愿意西行,流着眼泪坚持请求,得到了准许。朝廷官员大多同情刘善明的心事,元徽初年派人出使北方,朝中议论让刘善明举荐人选。刘善明推荐州乡北平人田惠绍出使魏朝,把他母亲赎了回来。
当时宋朝的后废帝刚刚登基,群臣执政,刘善明独独侍奉齐高帝,委身效忠。出京担任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刘善明的堂弟刘僧副与刘善明都在家乡很知名。泰始初年,魏朝进攻淮北,刘僧副率领部下二千人东面依凭海岛。齐高帝在淮阴,认为他的作为很豪壮,召他相见,任用他为安成王抚军参军。后废帝放肆暴虐,高帝忧虑恐惧,常常让刘僧副化装出行,侦察风声。让他秘密告诉刘善明和东海太守垣崇祖,使他们扰动魏军。刘善明劝他安静地等待时机,高帝采纳了。
废帝被杀,刘善明做高帝的骠骑咨议、南东海太守,兼管南徐州事务。沈攸之反叛,高帝感到非常担忧。刘善明献计说:“沈攸之控制着八个州,纵情搜刮,包藏贼志,已有十年。他性情阴险急躁,才能不可担当重任,叛逆起兵已经几十天,徘徊不进,难道该是有所等待么?一则是他不懂兵机,二则是人心怨恨,三则是他有掣肘的忧虑,四则是天夺了他的胆魄。本来怀疑他会迅速推进,攻其不备;现在朝廷六师一齐奋起,诸侯共同举兵,他已经成为笼中之鸟了。”事情平定后,高帝召刘善明返回京城,对他说:“卿分析沈攸之,即使张良、陈平也只能是这样罢了。”于是调他担任太尉右司马。
齐台建立,他担任右将军,因为疾病推辞没有上任。司空褚彦回对刘善明说:“高尚的事业,本是您历来的心意,现在朝廷正相委任,哪能就学隐士赤松子与王子乔呢!”刘善明回答说:“我本来就没有做官的兴趣,既然遇到了知己,所以奋力奔走。天地已经廓清,朝廷人才济济,我的怀抱已经实现,不敢再贪求富贵。”
高帝登基,因为刘善明有功而且忠诚,打算给他俸禄,就召来刘善明对他说:“淮南接近京城,是国家的形胜之地,非亲近的贤臣不能管理这里,卿给我高卧治理这里吧!”于是他便代替明帝担任了淮南、宣城二郡的太守。又派遣使者前往授爵,封他为新淦伯。刘善明到了郡上,上表言事共十一条:其一认为“天地开创,应该慰问远方,广泛地传扬皇上的恩泽”。其二认为“京都所属的远近地方,应该派发医生和药物,慰问疾苦,年龄九十以上以及病重不能治疗的,应该酌情赏赐”。其三认为“宋代的赦令,真正得到宽大的很少。我认为现在下赦书,应该让事实与它相合”。其四认为“刘昶还在,或许会到边境上来送死,各城应该严密守备”。其五认为“应该废除宋朝大明以来的苛细政法条令,尊崇简易”。其六认为“凡是各种土木建筑开支,可以暂且停止”。其七认为“帝子王女,应该崇尚简约”。其八认为“应该诏令百官以及府州郡县,各自贡献正直言论,以弘扬唐尧、虞舜的美德”。其九认为“忠贞孝悌,应该以特殊的办法提拔;清苦节俭,应该授给他政务”。其十认为“革命成功初始,应该挑选人才出使北国”。其十一认为“交州险要而遥远,在荒原以外,宋末政治苛刻,以至怨恨叛变。现在应该以恩德进行怀柔,不应劳累将士远征,搅动边民”。又撰写了《贤圣杂语》上奏,托辞进行讽谏,皇上用优厚的诏书进行了答复。
刘善明又提议建筑宣阳门,他上表说:“应该明确地方长官的赏罚,建立学校,制定齐朝的礼仪,开设宾馆以接待邻国。”皇上答复说:“用赏罚以警戒地方长官,修饰宾馆以等待远国,都是古代的善政,是我应该努力做到的。重新创造新的礼节,可能不容易编制。国学的美好,已经下令告诉了公卿。宣阳门现在下令停建。我会有很多缺失,很想再听到您的建议。”
刘善明身高七尺九寸,品质朴素不喜欢声色,他所住的茅斋,只是用些斧子砍的木头。床和桌椅,都不加刨削。从少年时就立下了节行,他常说:“在家应当孝顺,为官应当清廉,可以作为子孙的楷模就行了。”等他多次做了州郡长官,颇多贪污纳贿,崔祖思感到奇怪,便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说:“管子说过,鲍叔了解我。”于是流着眼泪说:“方寸已经乱了,哪有闲暇廉洁!”所得的金钱都用来赎回他的母亲。等他母亲回来,清廉的节操才严峻起来。所经历的职务,廉洁简明而不烦琐,他的俸禄都散发给了亲友。
他和崔祖思非常要好,崔祖思出京为青、冀二州官长,刘善明写信跟他叙旧,于是以忠诚相勉励。等听说崔祖思死去,伤心痛哭,便得了病。建元二年去世,遗命要实行薄葬。追赠他为左将军、豫州刺史,谥号为烈伯。他的儿子刘涤承袭了爵位。
刘善明家中没有遗留的积蓄,只有书八千卷。高帝听说他家清贫,赐给刘涤家葛塘的库存谷子五百斛,说:“葛塘的库存也在我的官署之下,要让后世知道他的见识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