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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八十五
岛夷桓玄,字敬道,本谯国龙亢楚也。僭晋大司马温之子,温爱之,临终命以 为后。年七岁,袭封南郡公。登国五年,为司马昌明太子洗马。玄志气不伦,欲以 雄豪自许。朝议以温有陵虐之迹,故抑玄兄弟,出为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
皇始初,司马德宗立,其会稽王道子擅权,信任尚书仆射王国宝,为时所疾。 玄说荆州刺史殷仲堪,令推德宗兗州刺史王恭为盟主,以讨国宝,仲堪从之。会恭 使亦上,相逢于中路,约同大举,并抗表起兵。寻平王国宝等。天兴初,德宗以玄 为使持节、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一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后王恭复与德宗豫州刺史庾楷共起兵,以讨其江州刺史王愉、司马尚之兄弟。 玄及龙骧将军扬佺期、荆州刺史殷仲堪等率军应恭。玄等造于石头。于时德宗征虏 将军司马元显一军仍守石头,列舟舰断淮口。道子出军,将屯中堂,忽有马惊,军 中扰乱,人马赴江者甚众,良久乃定。玄等不知建业危弱,且王恭寻败,玄甚惶惧, 乃回军于蔡洲,王恭司马刘军之率北府军来次新亭,于是德宗以桓修为荆州,仲堪 为广州,玄为江州,佺期为雍州,刺史郗恢为尚书。仲堪回师南旋,乃使人徇于玄 等军曰:“若不各散归,大军至江陵,当悉戮余口。”仲堪偏将刘系先领兵二千隶 于佺期,辄率众而归,玄等大惧,乃狼狈而走。庾楷亦弃众奔于南军。玄并趣轻舟 追仲堪,至寻阳,而推率为盟主,镇于夏口。德宗加玄都督荆州四郡,以玄兄西昌 公伟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宠玄兄弟,欲以侵削荆雍。
先是荆州大水,仲堪仓廪空竭,玄乘其虚而伐之,先遣军袭巴陵。梁州刺史郭 铨当之镇,路逢玄,玄遣铨为前驱。玄发夏口,与仲堪书云:“今当入沔,讨除佺 期,顿兵江口。若相与无贰,可杀杨广,若其不尔,便当率军入江。”别与桓伟书, 今克期为内应,伟惶遽,以书示仲堪,仲堪慰喻遣归,夜乃执之。仲堪遣龙骧将军 殷迈、振威将军刘山民等统众七千至西江口。玄闻迈至,复与其当苻永道领帐下击 之,迈等败走。玄顿巴陵,收其兵而馆其谷,复破杨广于夏口。仲堪既失巴陵之积, 又诸将皆败,江陵骇震,城内大饥,皆以胡麻为廪。初,仲堪之得玄书也,急召佺 期,佺期曰:“江陵无食,何以待敌?可来见就,共守襄阳。”仲堪犹以全军,无 缘弃城迸走,甚忧佺期弗来,乃绐之曰:“比来收集,已有储矣,可有数万人百日 粮。”佺期信之,乃率步骑八千,既至,仲堪惟以饭饷其军。佺期大怒曰:“今兹 败矣!”不过见仲堪,使人于舰上横射玄,玄军亦射之,佺期乃退。玄乃渡军于马 头,命其诸军进,破杀仲堪,杀杨广、佺期、殷道护及仲堪参军罗企生等。
德宗以玄为持节、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江八州及扬豫并八郡诸军事、后将军、 荆江二州刺史。玄大论功赏,以长史卞范之领南郡相,委以心膂之任。乃断上流, 禁商旅。德二州刺史。玄大论功赏,以长史卞范之领南郡相,委以心膂之任。乃断 上流,禁商旅。德宗下书曰:“竖子桓玄,故大司马不腆之息,少怀狡恶,长而不 悛,遂与王恭协同奸谋,阻兵内侮,三方云集志在问鼎,窥拟神器。赖祖宗威灵。 宰傅神略,忠义奋发,罪人斯殒。玄等猖狂失图,回舟鸟逝。便宜乘会,歼除奸源, 于是同异之论,用惑庙策,遂使王宪废挠,宠授非所。犹冀玄当洗濯胸腑,小惩大 诫,而狼心弗革,悖慢愈甚,割据江湘,擅威荆郢,矫命称制,与夺在手。又对侍 中王谧放肆丑言,欲纵凶毒,陵陷上京。无君之心,形于音翰;不臣之迹,日月弥 著。是可忍也,孰不可怀!宜明九伐,以宁西夏。尚书令、后将军元显可为征讨大 都督、督十八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以刘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 权领江州;命司马尚之入沔水。
玄闻元显处分,甚骇惧,欲保江陵。长史卞范之说玄东下,玄甚狐疑,范之苦 劝,玄乃留桓伟守江陵,率军东下。至夏口,乃建牙传檄曰:
案扬州刺史元显:凶暴之性,自幼加长;犯礼毁教,发蒙如备。居丧无一日之 哀,衰绖为宵征之服,弦觞于殷忧之时,穷色于罔极之日,劫略王国宝妓妾一朝空 房,比基恶之始,骇愕视听者矣。
相王有疾,情无悚惧,幸灾擅命,扬州篡授,遂乃父子同录,比肩连案。既专 权重,双行险暴,恐相王知之,杜绝视听。恶声无闻,佞誉日至。万机之重,委之 厮孽,国典朝政,纷纭淆乱。又讽旨尚书,使普敬录公。录公之位,非尽敬之所。 苟自尊贵,遂悖朝礼。又妖贼陵纵,破军殄民之后,己为都督,亲则刺史,于宜降 之日,辄加崇进。弱冠之年,古今莫比。宰相惩恶。,己独解录,推祸委罚,归之 有在,自古僭逆未有若斯之甚者。
取妾之僭,殆同六礼,乃使尚书仆射为媒人,长史为迎宾,嬖媵饕餮,贺同长 秋,所谓无君之心,触事而发。八日观佛,略人子女,至人家宿,唐突归妾。庆封 迄今,甫见易室之饮;晋灵以来,忽有支解之刑。喜怒轻戮,人士割裂,治城之暴, 一睡而斩。又以四岁孽子,兴东海之封。吴兴残暴之后,横复若斯之调。妖贼之兴, 实由此竖。居丧极味,孙泰供其膳;在夜思游,亦孙泰延其驾。泰承其势,得行威 福,虽加诛戮,所染既多。加之以苦发乐属,枉滥者众,驱逐徙拨,死叛殆尽。改 号元兴,以为己瑞,莽之符命,于斯尤著。否极必亨,天盈其毒,不义不昵,势必 崩丧,取乱侮亡,实在斯会。三军文武,愤踊即路。
玄亦失荆楚人情,而师出不顺,其兵虽强,虑弗为用,恆有回师之计。既过寻 阳,不见东军,玄意乃定。于是遂鼓行而进,径至姑熟,又克历阳。刘牢之遣子敬 宣诣玄请降,玄大喜,与敬宣置酒宴集。玄至新亭,元显弃船,退入国子堂,列陈 宣阳门前。元显欲挟德宗出战,而军中相惊,言玄已及南桁,乃回军赴宫。既至中 堂,一时崩散。元显奔东府,惟张法顺一骑随之。玄乃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承 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持节、荆江二州、公如故;假黄钺、羽葆、 鼓吹、班剑二十人;置左右长史,从事中郎四人;甲仗二百人入殿。于是收道子付 廷尉,免为庶人,徙于安城郡;杀元显并其子,乃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吏部郎袁遵、 张法顺等。又灭庾楷于豫章。徙尚之弟丹杨尹恢之、辅国将军允之,及国宝、王绪 诸子于交、广州。以刘牢之为会稽内史,将欲解其兵也。初,敬宣既降,随入东府, 至是求归。玄冀牢之受命,乃遣之。敬宣既至,牢之知将不免,欲袭玄,众皆离散, 乃于班渎北走,缢于新洲。传首建鄴。敬宣奔于江北。
玄白德宗,大赦,改年为大亨。玄让丞相、荆江除三州及录尚书事。乃改授太 尉、都督中外、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绿綟绶,加兗冕之服,剑履之礼,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增班剑六十人,甲仗二百人入殿。玄乃镇姑熟。既而大筑府 第,田游无度,政令屡改,骄侈肆欲,朋党翕习,沮乱内外。朝政皆谘焉,小事则 决于左仆射桓谦及丹阳尹卞范之。玄大赋三吴富室,以赈饥民,犹不能济也。东郡 既由兵掠,因以饥馑,死者甚众。三吴户口减半,会稽则十三四,临海、永嘉死散 殆尽。诸旧富室皆衣罗谷,佩金玉,相守闭门而死。
玄自封豫章郡公,食安成七千五百户;后来封桂阳郡公,邑二千王百户;本封 南郡如故。既而鸩杀道子。玄削夺德宗供奉之具,务尽约陋,殆至饥寒。虽杀逆未 至,君臣之体尽矣。进位大将军,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奏事不名。又表请自率诸军, 命诸蕃方扫平关洛,德宗不许之。玄本无资力,但好为大言,既不办行,乃云奉诏 故止。玄既无他处分,先作征行服玩,并制装书画之具。或谏曰:“今日之行,必 有征无战,辎重自足相运。不烦复有制造。”玄日:“书画服玩宜恆在左右,且兵 凶战危,脱有意外,当使轻而易运。”众咸笑之。
玄所亲仗,惟桓伟而已,先欲征还,以自副贰。伟既死,玄甚恇惧。初,玄常 以其父王业垂成,以己弱年,不昌前构,常怀恨愤。及昌明死,便有四方之计,既 克建业,无复居下之心。及伟死,虑一己单危,益欲速成大业。卞范之之徒,既虑 事变,悬殊幸其利,咸共催促,于是殷仲文等并已撰集策命矣。德宗加玄相国,总 百揆,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桂阳、营阳、衡阳、义阳、建平十郡为 楚王,备九锡之礼,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如故。遣司徒王谧授相国印绶, 光禄大夫武陵王司马遵授楚王玺策。德宗先遣百僚固请,又云当亲幸敦喻。十二月, 德宗禅位于玄,大赦所部,称永始元年。初欲改年为建始,左丞王纳之曰:“建始 者,晋赵王伦之号也。”于是易为永始,复同王莽始贵之年。
玄入建业宫,逆风迅激,旌旗、服章、仪饰一皆倾偃。是月酷寒,此日尤甚。 多行苛政而时施小惠。迎温神主进于太庙。玄游行无度,至此不出。殿上施金额流 苏绛帐,颇类轜车、王莽仙盖。太庙、郊斋皆二日而已。又其庙祭不及于祖,以玄 曾祖已上名位不显,故不列序。且以王莽立九庙,见讥前史,遂以一庙矫之。又毁 僭晋小庙,以崇台榭。其庶母蒸尝,未有定所。慢祖忘亲,时人知其不永。是月, 玄出游水南,飘风飞其仪盖。又欲造大辇,使容三十人坐,以二百人舆之。玄骄逸 荒纵,不恤时事,奏案停积,了不省览;或亲细事,手注直官,自用令史,制度乱 出,主司奉签不暇。晨夜游猎,文武困乏。直侍之官,皆系马省中;休下之吏,留 供土木之役。朝士劳瘁,百姓力尽,民之思乱,十室而八。
德宗彭城内史刘裕因是斩徐州刺史桓修环境京口,与沛国刘毅、东海何无忌收 众济江。玄加桓谦征讨都督,召侍官皆入止省中。玄移还上宫,百僚步从。赦扬、 豫、徐、兗、青、冀六州。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北拒刘裕于江乘。 裕斩甫之,进至罗落桥,又枭敷首。玄外粗猛,内恇怯,及闻二将已没,志虑荒窘, 计无所出,日与巫术道士为厌胜之法。乃谓众曰:“朕其败乎?”黄门郎曹靖对曰: “神怒民怨,臣实忧惧。”玄曰:“民怨可然,神何为怒?”对曰:“移晋宗庙, 飘泊无所;大楚之祭,不及于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卿何不谏?”对曰: “辇上诸君子皆以为尧舜之世,臣何敢谏。”玄使桓谦、何澹之屯于东掖门,卞范 之屯覆舟山西,众合二万。又遣武卫庾赜之配以精卒利器,援助谦等。谦等大败, 玄声云赴战,将子侄出南掖门,西至石头。先使殷仲文具船于津,遂相与南走。经 日不得食,左右进以粗粥,咽不能下。玄子升五六岁,抱率胸而抚之,玄悲不自胜。 玄挟德宗发寻阳,至江陵,西中郎将桓石康纳之。张幔屋,止城南,署置百官,以 卞范之为尚书仆射,殷仲文为徐州,其余各显用。玄谓诸侍臣曰:“卿等并升清涂, 翼从朕躬,都下窃位者方应谢罪军门,其见卿等入石头,无异云霄中人也。”玄以 奔败之后,惧法令不肃,遂轻怒妄杀,逾甚暴虐。殷仲文谏之,玄大怒曰:“汉高、 魏武凡遇败,但诸将失利耳。以天文恶,故还都旧楚,而群小愚惑,妄生是非,方 当纠之以猛,未宜施之以恩也。”荆、江郡守,以玄播越,咸遣使通表,有匪宁之 辞,玄悉不受,乃更令所在表贺迁都。玄在道自作《起居注》,叙其拒刘裕事,自 谓算略无失,诸将违节度,以至于败。不暇谋议军事,惟诵述写传之。
刘裕遣其冠军将军刘毅发建鄴,追之。玄军屡败。玄常装轻舸于舫侧,故其兵 人莫有斗志。玄乃弃众而走,余军以次崩散,遂与德宗还江陵。初,玄留德宗妻子 巴陵,殷仲文与玄同舟,乃说玄求别舫收集散军,遂以德过妻归于建鄴。玄入江陵 城,南平太守冯该劝玄更战。玄欲出汉中,投梁州刺史桓希,夜中处分将发,城内 已乱,禁令不行,将亲近腹心百许人出城北。至城门,左右即于暗中斫玄面,前后 相杀,交横盈路。玄仅得至船。德宗入南郡府。玄既下船,犹欲走汉中。玄屯骑校 尉毛修之诱以入蜀,遂与石康等沂江而上。达枚回洲,为益州参军费恬而迎射之, 箭如雨下。玄中流矢,子升辄拔之。益州督护冯迁抽刃而登玄舰,玄曰:“是何人 也,敢杀天子!”迁曰:“我自欲杀天子之贼耳。”遂斩玄首并石康等,斩升于江 陵市,传送玄首,枭于朱雀门。
玄既败,桓谦匿于沮中。桓振逃于华容之浦,阴聚党数千人,晨袭江陵,克之。 桓谦亦聚众而出。振既至,问玄子升所在,知升已死,欲杀德宗,谦苦禁之。于是 为玄举哀,谥为武悼皇帝。谦率群官复立德宗,振自为都督八州、镇军将军、荆州 刺史,谦复本职,又加江豫二州刺史。后德宗益州刺史毛璩杀桓希于汉中。桓振寇 江陵,为唐兴所斩。其余亲从,或当时擒获,或奔散外境,数年之间,并败灭之。
海夷冯跋,字文起,小名乞直伐,本出长乐信都。慕容永僭吨长子,以跋父安 为将。永为垂所灭,安东徙昌黎,家于长谷。跋饮酒至一石不乱。母弟素弗,次丕, 次洪,皆任侠放逸,不修行业,跋恭慎勤稼墙。既家昌黎,遂同夷俗。
后慕容熙僭号,以跋为殿中左监,稍迁卫中郎将。后坐事逃亡。既而熙政残虐, 民不堪命,跋乃与从兄万泥等二十三人结谋,跋与二弟乘车,使妇人御,潜入龙城, 匿于孙护之室以诛熙。乃立夕阳公高云为主,以跋为侍中、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 三司,封武邑公,事皆决跋兄弟。太宗初,云为左右所杀,跋乃自立为燕王,置百 官,号年太平,于晨永兴元年也。跋抚纳契丹等诸落,颇来附之。
太宗遣谒者于什门喻之,为跋所留,语在《什门传》。泰常三年,和龙城有赤 气蔽日,自寅至申,跋太史令张穆以为兵气,言于跋曰:“大魏威制六合而聘使隔 绝,自古邻国未有不通之理,违义致忿,取败之道,恐大军卒至,必致吞灭,宜还 魏使,奉修职贡。”跋不从。太宗诏征东大将军长孙道生率众二万讨之,跋婴城固 守,不克而还。
神二年,跋有疾。其长子永先死,立次子翼为世子,摄国事,勒兵以备非常。 跋妾宋氏规立其子受居,深忌翼,谓之曰:“主上疾将瘳,奈何代父临国乎?”翼 遂还。宋氏矫绝内外,遣掩人传问,翼及跋诸子、大臣并不得省疾,惟中给事胡福 独得出入,专掌禁卫。跋疾甚,福虑宋氏将成其计,乃言于跋弟文通,勒兵而入。 跋惊怖而死,文通袭位。翼勒兵出战,不利,遂死。跋有男百余人,悉为文通所杀。
译文
岛夷桓玄,字敬道,本是谯国龙亢的楚人。是伪晋大司马桓温之子,桓温很喜爱他,临终时嘱令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桓玄七岁的时候,袭承父爵被封为南郡公。登国五年(390),任司马昌明的太子洗马。桓玄志气无与伦比,总是要以雄豪来称许自己。朝臣议论因为桓温有侵犯帝位的旧迹,所以压制桓玄兄弟,把他贬谪为义兴太守,因此他不得志。不多时就去职。皇始初年(396),司马德宗即位,他的会稽王司马道子擅权,信任尚书仆射王国宝,为当时人所憎恶。桓玄游说荆州刺史殷仲堪,要他推举司马德宗的兖州刺史王恭为盟主,共同讨伐王国宝,殷仲堪听从他的意见。恰好王恭派遣的使者也来了,两下在中途相逢,便相约一同举事,并且进表起兵。不久就平定了王国宝等。天兴初年(398),司马德宗授任桓玄为使持节、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后来王恭又与司马德宗的豫州刺史庾楷共同起兵,讨伐其江州刺史王愉及司马尚之兄弟。桓玄和龙骧将军杨..期、荆州刺史殷仲堪等率军响应王恭。桓玄等人进军到了石头。当时司马德宗的征虏将军司马元显一军仍据守在石头,陈列战船拦断淮水口。司马道子出兵,准备屯守中堂,忽然有马被惊,军中骚乱,人马掉进江中的非常多,过了许久才安定下来。桓玄等人不知道建业城已十分危弱,而且王恭不久兵败,桓玄甚为惶恐,就回军到了蔡洲。王恭的司马刘牢之率北府军前来驻扎在新亭。于是司马德宗以桓..为荆州刺史,殷仲堪为广州刺史,桓玄为江州刺史,杨..期为雍州刺史,刺史郗恢为尚书。殷仲堪回军返还南边,就派人宣示桓玄等各军说:“如果不各自散开退回,大军到了江陵,大家都会遭到杀戮。”殷仲堪的偏将刘系原先领兵二千人隶属于杨..期,这时就率领部队退回,桓玄等人大为惊惧,狼狈而走。庾楷也抛弃部下逃奔到南军。桓玄就驾轻舟追赶殷仲堪,到寻阳才赶上,大家共推桓玄为盟主,镇守夏口。司马德宗加授桓玄都督荆州四郡,任命桓玄的哥哥西昌公桓伟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司马德宗宠信桓玄兄弟,想要借他们来削减荆、雍各州的势力。
起先荆州遭遇大水,殷仲堪的仓库空竭,桓玄就乘他内部空虚而向他进攻,先派兵袭击巴陵。梁州刺史郭铨正要到他的镇所,半路遇到桓玄,桓玄就派他为前驱。桓玄在夏口发兵,传书与殷仲堪说:“现在我正要入沔,讨除杨..期,屯兵在长江口。如果你对我没有二心,就可杀掉杨广,如若不这样做,我就要率军进入长江。”另外又给桓伟写了书信,要他到期作为内应,桓伟感到惶恐,就把书信拿给殷仲堪看,殷仲堪对他进行一番抚慰,把他送回,到了夜晚就将桓伟扣押起来。殷仲堪派龙骧将军殷迈、振威将军刘山民等人领兵七千人到了西江口。桓玄听说殷迈到来,就同他的亲信苻永道一起带领其帐下部众进行攻击,殷迈等人败走。桓玄屯军巴陵,收集这里的兵众和粮食,又在夏口打败杨广。殷仲堪既然失去了巴陵的积蓄,加之各部将都被打败,江陵恐惧震惊,城内大闹饥荒,军民都以胡麻充饥。当初,殷仲堪收到桓玄的书信时,急忙召杨..期来,杨..期回话说:“江陵没有粮食,用什么来抵御敌军?你可以到我这里来,共同据守襄阳。”殷仲堪认为自己的军队还很完整,没有理由要弃城逃走,又非常担心杨..期不肯来,就欺骗他说:“近来收集粮食,已经有了储存,可以供数万人吃一百天。”杨..期相信了他,就率领步骑兵八千人来到江陵,到达之后,殷仲堪只有饭给他的军队吃。杨..期大怒说:“如今就要失败了!”他不肯与殷仲堪相见,派人在舰船上用箭射桓玄军,桓玄部众也用箭回射,杨..期就退兵回去。桓玄于是率军渡江到了马头,命令各部军队一齐进攻,大败殷仲堪并把他杀死,又杀了杨广、杨..期、殷道护和殷仲堪的参军罗企生等人。
司马德宗任命桓玄为持节、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江八州及扬豫八郡诸军事、后将军、荆江二州刺史。桓玄大论功赏,以长史卞范之兼任南郡相,对他委以心腹重任。竟然截断长江上游交通,阻绝商旅往来。司马德宗下诏说道:“小人桓玄,已故大司马不善的子息,年轻时心性狡恶,年长后不思悔改,与王恭互相勾结谋划,拥兵侮慢朝廷,多方集合兵马,意在问鼎,窥视皇位。幸赖祖宗威灵,宰相神略,忠义奋发,罪人得以受诛。桓玄等猖狂失却主意,回舟作鸟兽散。本应当乘此机会,歼除奸邪之源,但当时朝中议论各异,朝廷谋略迟疑不决,致使朝廷法令受到阻挠,桓玄得到非分的宠信任用。本希望桓玄会洗心革面,对他小的过错加以惩诫以接受教训,但他却野心不改,对朝廷悖慢日益严重,竟然割据江、湘,擅威于荆、郢,伪托朝命假借名义,手握生杀予夺之权。又对侍中王谧大放厥词,妄图放纵凶险之心,侵犯并攻取京都。无视君主的野心,已见之于他的书信;不甘为臣的行迹,每日每月更加显露。是可忍,孰不可忍?应当明示九伐之法对他予以制裁,以使中原西部得以安宁。尚书令、后将军司马元显可任征讨大都督、督十八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于是,以刘牢之为前锋,任征西将军,暂兼江州刺史;又令司马尚之进军沔水。
桓玄听说司马元显将要领兵前来征讨,非常惊骇恐惧,想要保住江陵。长史卞范之劝说桓玄领兵东下,桓玄十分犹豫,卞范之苦苦相劝,桓玄才决定留下桓伟据守江陵,自己率军东下。到了夏口,桓玄就建牙旗传檄说:“案扬州刺史司马元显:其凶暴之性,自幼以来愈加滋长;违犯礼法毁坏教化,轻而易举早有准备。居丧时无一日有哀痛之惑,把丧服当作夜行的服装,在应深切忧伤之时却弦歌饮酒,在报答父恩之日却穷极色欲,把王国宝的妓妾劫掠一空,这只是他一切恶行的开始,就足以惊骇人们视听了。
“相王道子有病,元显毫无恐惧之情,趁机假称皇帝之命,篡夺扬州刺史的大权,于是就有父子同就官职,比肩连衔奏事。他在把持朝廷大权之后,多有险恶暴虐的行为,惟恐相王得知,就杜绝其一切视听。恶声无处不闻,佞誉与日俱至。国家万机之重,委付给这等孽障,致使国典朝政,日趋纷纭混乱。又以婉辞向皇帝要求任尚书令,致使朝廷随意授任录尚书事之职,录公之位,并不是可以随意送人的。他苟且自得尊贵之位,就悖离朝廷礼法。又在妖贼侵侮肆虐,兵败民亡之后,自己身为都督,亲任刺史,在应当降伏妖贼之时,反而对其加以崇敬进用。于弱冠之年如此妄为,古今无人与之相比。宰相本应惩处邪恶,他却擅自为自己解脱,推脱罪责,归罪于人,自古以来僭越悖逆之人没有像他这样严重的。
“元显娶妾超越礼制,几乎同婚姻的六礼相同,竟然叫尚书仆射为媒人,长史为迎客,受其宠幸的贪残之徒,前往庆贺如同对皇后一样,所谓目无君主的野心,随时随事都显露出来。八日观看佛事,抢掠良家女子,到民家住宿,恣意侮辱人家妻妾。从庆封至今,方才见易室之饮;自晋灵公以来,忽然有肢解之刑。凭个人喜怒轻易杀戮,随意把人宰割肢解,治政残暴,一瞬间就问斩。又把四岁的孽子,封为东海王。吴兴郡遭妖贼残暴之后,恃势专横又达到这种地步。妖贼之兴,实在是由此人引起的。居丧之时极尽美味,是孙泰供给他的膳食;夜间想要出外游玩,也是孙泰接待他的车马。孙泰倚仗他的权势,得以作威作福,虽然最终受到诛戮,百姓已经深受其荼毒。加之他大量征发人丁,许多人被他非法征集,驱赶迁徙到京师,死亡和叛离后所剩无几。将年号改为元兴,用来作为自己的吉祥之兆,比当年王莽接受祥瑞的符命有过之而无不及。闭塞到了极点必然转向通达顺利,他的祸害充盈天地之间,对君不义对亲不昵,势必崩溃丧亡,自取灭亡,就在于这个时机。三军将士文武官员,一齐愤发踊跃上路出征。”
桓玄也失去荆楚的人心,而且兴师不顺名分,他的兵力虽然强大,却担心将士不会替他卖命,常常有回兵的想法。军队过了寻阳,却不见东面司马元显的人马,桓玄的主意才坚定。于是就击鼓行军向前进发,径直到达姑熟,又攻克历阳。刘牢之派儿子刘敬宣到桓玄那里请求投降,桓玄大喜过望,给刘敬宣设置酒宴以示欢迎。桓玄进至新亭,司马元显丢弃战船,退入国子堂,在宣阳门前列阵以待。司马元显想要挟持司马德宗出战,但军队中自相惊扰,说是桓玄已经到了南桁,只得退兵回到宫中。到了中堂,元显军一时间崩溃逃散。司马元显逃往东府,只剩张法顺一人跟随他。桓玄于是受任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持节、荆江二州刺史,公的爵位仍照旧;赐予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等仪仗;置左右长史,设从事中郎四人;准带甲仗二百人入殿。于是将司马道子逮捕交付廷尉,黜为庶人,迁徙到安城郡;诛杀司马元显和他的儿子,以及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吏部郎袁遵、张法顺等人。又在豫章消灭了庾楷。把司马尚之的弟弟丹阳尹司马恢之、辅国将军司马允之,以及王国宝、王绪的几个儿子都贬徙到交州和广州。任命刘牢之为会稽内史,打算解除他的兵权。当初,刘敬宣已经投降,随桓玄进入东府,到这时要求回去。桓玄希望刘牢之受命于自己,就送他回去了。刘敬宣回来以后,刘牢之知道自己将不会幸免于祸,就想要袭击桓玄,但部下全都逃离四散,只得从班渎往北逃走,在新洲自缢身亡。他的首级被送到建业。刘敬宣逃到长江之北。
桓玄禀告司马德宗,实行大赦,把年号改为大亨。桓玄让出了丞相、荆江徐三州刺史及录尚书事的职位。朝廷改授他为太尉、都督中外、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等职;赐给深绿色绶带,加衮冕之服,享受佩剑穿履朝见皇帝的待遇,入朝时不需快步行走,赞拜时不需自报姓名,增加班剑六十人,准带甲仗二百人随之入殿。桓玄于是镇守姑熟。不久就大兴土木建造府第,出外游猎没有限度,处理政务朝令夕改,骄奢纵欲,聚集朋党,败坏朝廷内外法制。一切朝政都要向他征询,小事则决断于左仆射桓谦和丹阳尹卞范之。桓玄加重征收三吴富室的赋税,用来赈济饥民,但还是无济于事。东部各郡由于连年兵战遭到掠夺,以致大闹饥荒,百姓死亡众多。三吴地区民户减少了一半,会稽则只剩十分之三四,临海、永嘉的人口几乎全都死亡或逃散。原先的富室人家都穿着轻软的丝绸,佩带着金玉饰物,关上门户相守而死。
桓玄自封为豫章郡公,食邑安成七千五百户;后封为桂阳郡公,食邑二千五百户;本封南郡公照旧。不久他毒杀了司马道子。桓玄削夺了司马德宗享受的供奉待遇,一切都尽量简单粗陋,使他接近于饥饿受冻的地步。虽没有弑杀,但君臣的体统已经完全不顾了。桓玄又进位为大将军,增加前后部羽葆鼓吹等仪仗,奏事时不报姓名。又上奏请求自己统率诸军,命各边境地区的蕃兵扫平关、洛,司马德宗未予准许。桓玄本来没有资历和能力,但却喜欢说大话,既不履行手续,就说是奉诏行事。桓玄没有别的什么处置,只是事先就制作打仗行军时的服装玩器,并制作装书画用的器具。有人劝他说:“今日的出行,必然是有征无战,辎重之物自然会准备充足一同运走,不必烦劳又另外去制造。”桓玄说:“书画服玩等物,应当经常带在身边,况且眼下兵凶战危,倘若有意外,也便于运送。”众人听了都笑他。
桓玄所亲信倚仗的人,惟有桓伟而已,先前想把他征召回来,作为自己的辅佐。桓伟死了以后,桓玄甚为恐慌不安。起初,桓玄常常因为他父亲王业垂成,而自己年富力强,不能振兴前辈造就的王业,心里总是满怀愤慨。到司马昌明死后,他就有了志在四方的心怀,攻下建业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居人之下的心思。及至桓伟死去,他忧惧自己一个人力量单薄,越发想要尽快地成就大业。卞范之之流,既担心事态有变,又希望从中谋得私利,就一起催促桓玄行事,殷仲文等人甚至已经撰写整理好各种策书命令。司马德宗又加授桓玄为相国,总领文武百官,封赐他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桂阳、营阳、衡阳、义阳、建平十郡为楚王,备九锡之礼,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等职照旧。派司徒王谧授予他相国的印绶,光禄大夫武陵王司马遵授予他楚王的玺策。司马德宗先派百官前去迎请,又说要亲自前去敦请。十二月,司马德宗将皇位禅让给桓玄,桓玄大赦所部,称年号为永始元年(403)。起初要改年号为建始,左丞王纳之说:“建始,是晋代赵王伦的年号。”于是就改为永始,又和王莽始贵之年类同。
桓玄进入建业宫中,突然逆风迅疾猛烈,旌旗、服章、仪饰全部被大风吹倒。这一月天气酷寒,这一天尤其寒冷。桓玄即位后多行苛政而有时施以小惠。他迎奉桓温的神主送进太庙。桓玄一向出行游猎没有节制,到这时就不再外出。他在殿堂上设置金匾、流苏和绛纱帐,装饰得颇像运载棺木的车需车和王莽的仙盖。太庙之祭和郊祀之祭都只进行两天而已。还有,桓玄的庙祭不及于祖辈,因为他的曾祖父以上名位不显著,所以不予排列次序。而且由于王莽曾立九庙,被前人史书所讥讽,他就只立一庙来加以矫正。他还毁坏晋朝的小庙,用来修造台榭。他庶母的祭祀之位,没有定所。侮慢祖先忘掉亲情,当时的人们都知道他不会长久。这一月,桓玄出游水南,一阵旋风刮走了他车上的仪盖。他就想制造一辆大车,使它能容纳三十人坐,用二百人推拉。桓玄骄逸荒纵,不顾时事,奏案积压,全不览阅;有时过问小事,代替史官亲手注记,代替令史自撰文书,随意变动制度,主管的官员应接不暇。从早到晚外出游猎,文武官员困乏不堪。直侍的官员,都把马系在宫禁之内;休假的官吏,都留下来充当建筑的差役。朝中之士操劳憔悴,天下百姓财力殆尽,民众当中盼望动乱的,十户就有八户。
司马德宗的彭城内史刘裕乘机在京口斩杀了徐州刺史桓..,与沛国的刘毅、东海的何无忌等收集部众渡过长江。桓玄授任桓谦为征讨都督,召集侍从官员留住在宫禁之内。桓玄迁回到上宫,文武百官都步行跟从。又大赦扬、豫、徐、兖、青、冀等六州。派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在江乘抗拒北边的刘裕。刘裕斩了吴甫之,进军到了罗落桥,又斩了皇甫敷的首级。桓玄表面上粗疏威猛,骨子里怯懦恐惧,及至听说两将已死,主意已经穷尽,无计可施,天天和巫术道士作诅咒制胜之法。于是他问众人道:“我难道失败了吗?”黄门侍郎曹靖回答说:“神明发怒民众忿怨,为臣实在忧虑恐惧。”桓玄说:“民众忿怨尚可理解,神明为何发怒?”曹靖回答说:“迁走了晋朝的宗庙,使其祖宗飘泊没有定所;大楚朝的庙祭,又不能及于祖先。这就是神明发怒的原因啊。”桓玄说:“你为何早不对我谏劝?”回答说:“朝中诸位君子都认为大楚是尧舜之世,为臣怎么敢谏劝。”桓玄派桓谦、何澹之屯兵于东陵口,卞范之屯兵于覆舟山之西,两下合兵共二万人。又派武卫庾赜之配备精锐的士卒武器,前往援助桓谦等人。桓谦等大败,桓玄扬言要亲往作战,带领子侄出南掖门,向西到达石头城。先已派殷仲文在渡口准备了船只,于是就一道乘船往南逃走。一连几天找不到粮食,左右只得用粗粮做的粥送给他吃,难于吞咽下去。桓玄之子桓升才只五六岁,抱着桓玄的胸脯抚摸他,桓玄见状悲不自胜。桓玄挟持司马德宗从寻阳出发,到达江陵,西中郎将桓石康接纳了他们。桓玄在江陵城南搭起帐幕,设置文武百官,以卞范之为尚书仆射,殷仲文为徐州刺史,其余各官都予以显要的任用。桓玄对诸侍臣说:“你们都是通过清净的途径得以荣升,翼从于我的身边,京都中那些窃居官位者正应当来军门谢罪,等到他们看见你们再次进入石头城,你们就无异于云霄中的人了。”桓玄因为在失败逃亡之后,害怕法令不能整肃,就轻易动怒妄杀无辜,越发变得暴虐。殷仲文对他进行谏劝,桓玄大怒道:“汉高祖、魏武帝屡次遭遇失败,只是因为他们的部将作战失利而已。由于上天纵容邪恶,所以我回来以旧楚为都,但群小愚昧无知,妄生是非,正应当用威猛予以追究,不应对他们施以恩惠。”荆、江一带的郡守,由于桓玄流亡到此,都派使者来进表交结,其中有不安定的言辞,桓玄一概不予接受,就命令所在各郡进表庆贺他迁都之喜。桓玄在逃亡路上自己撰写《起居注》,叙述他抗拒刘裕的事,自称他的谋略没有失误之处,而是诸将违背节制调度,以至于失败。他没有时间去谋划议论军事,只是述说记录他的经历而已。
刘裕派遣他的冠军将军刘毅从建邺发兵,追击桓玄。桓玄军屡次打败仗。桓玄经常在他的大船旁边装配轻便小舟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他的将士没有斗志。桓玄竟丢弃部下而逃,其余军队就依次崩溃逃散,他就与司马德宗一起逃回到江陵。起初,桓玄把司马德宗的妻儿留在巴陵,殷仲文与桓玄同在一条船上,就劝说桓玄寻找别的船只收集散军,于是把司马德宗之妻送回到建邺。桓玄进入江陵城,南平太守冯该劝桓玄再战。桓玄想要出发到汉中,投奔梁州刺史桓希,夜晚安排停当将要出发,城内已经大乱,他的命令已不能执行,只好带领其心腹百余人往城北逃出。走到城门边,左右就在黑暗中迎面砍杀桓玄,前后相互厮杀,人马交错塞满了道路。桓玄仅仅得以逃到船上。司马德宗则进入了南郡府第。桓玄已经下船,还想要往汉中逃走。桓玄的屯骑校尉毛..之诱骗他进入蜀地,他就同桓石康等人溯江而上。船到枚回洲,被益州参军费恬等人迎面射击,箭如雨下。桓玄一中了流矢,他的儿子桓升就把箭拔出来。益州督护冯迁抽刀登上桓玄的舰船,桓玄叫道:“你是何人,敢杀天子!”冯迁说:“我就是要杀掉天子的逆贼。”于是斩下桓玄以及桓石康等人的首级,把桓升斩于江陵街市,将桓玄首级传送到建业,悬挂在朱雀门示众。
桓玄已经失败,桓谦在沮中藏匿起来。桓振逃到华容水滨,暗中聚集党徒数千人,在早晨袭击江陵城,把它占领了。桓谦也就聚众而出。桓振到了江陵,打听桓玄之子桓升之所在,得知桓升已死,就要杀掉司马德宗,桓谦苦苦相劝才得以住手。于是桓振等人就为桓玄举哀,给他定谥号为武悼皇帝。桓谦率领群官又立司马德宗为帝,桓振自任为都督八州、镇军将军、荆州刺史,桓谦恢复原职,又加授江豫二州刺史。后来,司马德宗的益州刺史毛璩在汉中杀了桓希。桓振入侵江陵,被唐兴所杀。他的其余亲信随从,有的当时被擒获,有的逃散到外地,几年之间,全都被消灭。
冯文通,是冯跋最小的弟弟。他的本名犯了显祖的庙讳。高云僭立为帝的时候,授任他为征东大将军,兼任中领军,封为汲郡公。冯跋在高云死后即帝位,授予冯文通尚书左仆射之职,改封为中山公,仍旧任领军,在内掌管宫廷禁卫之事,在外总管朝廷政事,官位做到了司徒。到了冯跋死后,冯文通即帝位,就与刘义隆交结往来。
延和元年(432),世祖亲自率兵征讨冯文通,冯文通固城自守。冯文通所辖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等六郡全都向大魏投降,世祖就把这里的三万多户人家迁徙到幽州。冯文通的尚书郭渊劝文通向大魏朝投诚归附,并进献女儿入朝,请求做大魏的附庸,以保全自己的王位。冯文通说道:“我背负魏廷导致仇隙已成为事实,魏廷对我的愤怒也已经显露出来,投降归附只会得到死路一条,倒不如保持志向坚守到底,另外再谋求更好的出路。”
起先,冯文通废掉了他的原配妻子王氏,又废黜了王氏所生的长子冯崇,令他镇守肥如,把后妻慕容氏所生之子冯王仁立为太子。冯崇同母的弟弟广平公冯朗、乐陵公冯邈两人在一起说:“天运依然存在,家国已经衰亡,现在慕容氏又在背后诬陷我们,大祸肯定就会要来临。”于是他们就逃出奔往辽西,劝冯崇前来归降大魏,冯崇接受了他们的意见。恰好世祖派遣给事中王德前去向冯崇陈述事情的成败得失,冯崇就派冯邈来到朝廷。世祖派兼鸿胪卿李继手持符节授予冯崇假节、侍中、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幽、平二州牧等职,封他为辽西王,执掌他们国中尚书之事,食邑辽西十郡;并且秉承皇帝的旨意,借朝廷的名义授予他的属下文官尚书、刺史、武官征虏将军以下的官职。冯文通派遣他的将领封羽率领部众围攻冯崇,世祖诏令永昌王拓跋健督率诸军前往救援。封羽又献冯文通所属的凡城投降大魏,就把那里的民户三千余家迁回。
冯文通被迫派遣他的尚书高禺页前来朝廷请罪,请求把他的小女儿充当后宫的嫔妃。世祖准许了他的请求,并征召他的儿子冯王仁入朝侍奉,冯文通拒不接受。他的散骑常侍刘训对冯文通说:“虽然与魏朝缔结婚姻互通和好,但不遣太子入朝侍奉,魏朝如果大举进攻,我们将有危亡之忧。昔日刘禅凭借重山作为屏障,最终落得衔璧投降;孙皓倚仗长江天险来拒敌,最终还是归顺晋朝。况且如今魏朝强大胜过晋氏,我们燕国势力弱于吴、蜀,但愿能够按时派遣世子入朝,以奉行大国的诏令。然后再收集离散的兵民,对他们施以深厚的恩泽,分赈仓廪来接济百姓的困乏,大力劝导百姓从事农桑以求取丰收之年,方可望国家大业能够转危为安,社稷得以永久保存。”冯文通听了他这番话大怒,把他杀死。世祖又诏令乐平王拓跋丕等人率兵前往征讨,情况日益紧张急迫,上下无不深感危惧。冯文通属下太常阳山民日再次劝说文通向大魏请罪求降,赶快让冯王仁到大魏朝廷充当人质。冯文通说道:“我不忍心这样做,倘若事情果然不幸,我想暂且去东边临时住在高丽,以谋求今后的行动。”阳山民日说:“魏朝用天下之众来攻击我们一隅之地,凭我愚昧的看法,我朝势必土崩瓦解。况且高丽乃是夷狄,对它不能轻易相信并有所期望,它即使开始时同我们相亲,恐怕最终还是会变的。此事如果不及早决断,到时后悔也就来不及了。”冯文通不听,就秘密派人到高丽请求接纳。太延二年(436),高丽派将领葛卢等人率领部众迎接冯文通,葛卢等人来到和龙城,就脱掉他们粗陋的布衣服,拿来冯文通的精良兵器装备他的部下。冯文通于是就带着和龙城内的成年男女进入高丽。早先,冯文通国内有狼群在晚上围绕着和龙城嗥叫,像这样持续了一年之久;又有老鼠群集于城西,填满道路有好几里,向西而行到了河边,在前面的老鼠口里衔着马粪,互相交替地咬着尾巴渡过河去;又有宿军这个地方燃起地火,过了十天才熄灭,遍地长满了蛆虫,一个多月才消失;和龙城里到处长出白毛,有一尺二寸长。
冯文通到了辽东,高丽国派遣使者前去慰劳他,说:“龙城王冯君来到野外止息,兵马很辛苦吧?”冯文通听了非常羞惭恼怒,用皇帝的身份来应答使者,高丽就把冯文通安置在平郭,不久又让他迁往北丰。冯文通向来轻侮高丽,到这里之后,他的政令刑法、赏赐处罚,都还是像在自己国内一样。高丽竟然夺走冯文通的侍从,把冯王仁扣为人质。冯文通对此十分气愤怨恨,计划奔走到南边去。世祖又向高丽征索冯文通,高丽就在北丰把他杀掉,其子孙同时遇害的有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