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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八十四
僭晋司马叡,字景文,晋将牛金子也。初晋宣帝生大将军、琅邪武王伷,伷生 冗从仆射、琅邪恭王觐。觐妃谯国夏侯氏,字铜环,与金奸通,遂生叡,因冒姓司 马,仍为觐子。由是自言河内温人。初为王世子,又袭爵,拜散骑常侍,频迁射声、 越骑校尉,左、右军将军。从晋惠帝幸临漳,其叔繇为成都王颍所杀,叡惧祸,遂 走至洛,迎其母俱归陈国。
东海王越收兵下邳,假叡辅国将军。越谋迎惠帝于长安,复假叡平东将军、监 徐州诸军事,使镇下邳。寻加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假节,当镇寿阳,且留 下邳。及越西迎惠帝,留叡镇后,平东府事。当迁镇江东,属陈敏作乱,叡以兵少 因留下邳。永嘉元年春,敏死,秋,叡始到建业。五年,进镇东将军、开府仪同三 司,又以会稽户二万增封,加督扬、江、湘、交、广五州诸军事。六月,王弥、刘 曜寇洛阳,怀帝幸平阳,晋司空荀蕃、司隶校尉荀组推叡为盟主。于是辄改易郡县, 假置名号。江州刺史华轶、北中郎将裴宪并不从之。宪自称镇东将军、都督江北五 郡军事,与轶连和。叡遣左将军王敦、将军甘卓、周访等击轶,斩之。宪奔于石勒。 六年,叡檄四方,称与穆帝俱讨刘渊,大会平阳。
建兴元年,晋愍帝以叡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持节、王如故。 叡改建业为建康。七月,叡以晋室将灭,潜有他志,乃自大赦,为大都督、都督中 外诸军事,又为丞相。叡号令不行,政刑淫虐,杀督运令史淳于伯,行刑者以刀拭 柱,血流上柱二丈三尺,仅头流下四尺五寸,其直如弦。时人怨之。
平文帝初,叡自称晋王,改元建武,立宗庙、社稷,置百官,立子绍为太子。 叡以晋王而祀南郊。其年,叡僭即大位,改为大兴元年。其朝廷之仪,都邑之制, 皆准模王者,拟议中国。遂都于丹阳,因孙权之旧所,即禹贡扬州之地,去洛二千 七百里。地多山水,阳为攸居,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所谓“岛夷卉服”者也。 《周礼》,职方氏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 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 稽,其薮泽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锡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宜 鸟兽,其谷宜稻。春秋时为吴越之地。吴越僭号称王,僻远一隅,不闻华士。楚申 公巫臣窃妻以奔,教其军阵,然后乃知战伐。由是晚与中国交通。俗气轻急,不识 礼教,盛饰子女以招游客,此其土风也。战国时则并于楚。故地远恃险,世乱则先 叛,世治则后服。秦末,项羽起江南,故衡山王吴芮从百越之兵,越王无诸身率闽 中之众以从,灭秦。汉初,封芮为长沙王,无诸为闽越王,又封吴王濞于朱方。逆 乱相寻,亟见夷灭。汉末大乱,孙权遂与刘备分据吴蜀。权阻长江,殆天地所以限 内外也。叡因扰乱,跨而有之。中原冠带呼江东之人,皆为貉子,若狐貉类云。巴、 蜀、蛮、獠、溪、俚、楚、越,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鱼鳖,嗜欲皆异。江山 辽阔将数千里,叡羁縻而已,未能制服其民。有水田,少陆种,以罟网为业。机巧 趋利,恩义寡薄。家无藏蓄,常守饥寒,地既暑湿,多有肿泄之病,障气毒雾,射 工、沙虱、蛇虺之害,无所不有。叡割有扬、荆、梁三州之土,因其故地,分置十 数州及诸郡县,郡县户口至有不满百者。
遣使韩暢浮海来请通和。平文皇帝以其僭立江表,拒不纳之。
是时叡大将军王敦宗族擅势,权重于叡,迭为上下,了无君臣之分。叡侍中刘 隗言于叡曰:“王氏强大,宜渐抑损。”敦闻而恶之。惠帝时,叡改年曰永昌。昌 敦先镇武昌,乃表于叡曰:“刘隗前在门下,遂秉权宠。今辄进军,指讨奸孽,宜 速斩隗首,以谢远近。朝枭隗首,诸军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汤典,颠覆厥度,幸 纳伊尹之训,殷道复昌,颇智故有先失后得者矣。”敦又移告州郡,以沈充为大都 督,护东吴诸军。叡乃下书曰:“王孰恃宠,敢肆狂逆,方朕于太甲,欲见囚于桐 宫。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当亲帅六军,以诛大逆。”叡光禄勋王含率其子瑜 以轻舟弃叡,归于武昌。叡以其司空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尚书陆晔为军司;以广州 刺史陶侃为江州,梁州刺史甘卓为荆州,使其率众掎蹑敦后;以太子右率周莚率中 军三千人讨沈充。敦至洌州,表尚书令刁协党附,宜加诛戮。叡遣右将军周札戍于 石头,札潜与敦书,许军至为应。敦使司马杨朗等入于石头,札见敦。朗等既据石 头,叡征西将军戴渊、镇北将军刘隗率众攻之,戴渊亲率士,鼓众陵城。俄而鼓止 息,朗等乘之,叡军败绩。隗、协入见叡,叡遣其避祸,二人泣而出。隗还淮阴, 后奔石勒。协奔江乘,为敦追兵所害。叡师败。
敦自为丞相,武昌郡公,邑万户,朝事大小皆关谘之。敦收戴渊及叡尚书左仆 射周顗,并斩于石头,皆叡朝之望也。于是改易百官及诸州镇,其余转徙黜免者过 百数,或朝行暮改,或百日半年。敦所宠沈充、钱凤等所言必用,所谮必死。敦将 还武昌,其长史谢鲲曰:“公不朝,惧天下私议。”敦曰:“君能保无变乎?”对 曰:“鲲近入觐,主上侧席待公,迟得相见,宫省穆然,必然不虞之虑。公若入朝, 鲲请侍从。”敦曰:“正复杀君等数百,何损朝廷!”遂不朝而去。敦召安南将军 甘卓,转谯王承为军司,并不从。敦遣从母弟南蛮校尉魏乂率江夏太守李恆攻承于 临湘,旬日城陷,执承送于武昌。敦从弟王廙使贼迎之,害于车中。先是,王敦表 疏,言旨不逊,叡以示承曰:“敦言如此,岂有厌哉?”对曰:“陛下不早裁之, 难将作矣。”敦恶之。襄阳太守周虑袭杀甘卓。
叡畏迫于敦,居常忧戚,发病而死。子绍僭立,改年日太宁。
王敦将纂,讽绍征己。乃为书曰:“孤子绍顿首。天下事大,绍以眇身,弗克 负荷,哀忧孔疚,如临于谷,实赖冢宰,以济艰难。公迈德树勋,遐迩归怀,任社 稷之托,居总己之统,然道里长远,江川阻深,动有介石之机,而回旋之间,固以 有所丧矣。谓公宜入辅朝政,得旦夕詶谘,朝士亦佥以为然。以公高亮忠肃,至心 忧国,苟其宜然,便当以至公处之,期于静国宁民,要之括囊无咎。伏想暗同此志, 愿便速克近期,以副尧企之怀。”绍恭惮于敦若此。复使兼太常应詹拜敦承相、武 昌郡公,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于是屯于芜湖。敦乃转王导为司徒, 自领扬州刺史,以兄含子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贰。敦无子,养应为后。敦疾逾年, 故召含还,欲属以后事。是时敦令绍宿卫之兵三番休二。绍密欲袭敦,微行察敦营 垒。及敦疾,绍屡遣大臣讯问起居,迁含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敦疾甚,绍召其司徒王导、中书监庚亮、丹阳尹温峤、尚书卞壶密谋讨之。导、 峤及右将军卞敦共据石头,光禄勋应詹都督朱雀桁南诸军事,尚书令郗鉴都督从驾 诸军事,绍出次于中堂。敦闻兵起,怒,欲自将,困不能坐。召其党钱凤、邓岳、 周抚等率众三万指造建业。含谓敦曰:“北事吾便当行。”于是以含为元帅。凤等 问敦曰:“事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为天子!便尽卿兵势, 唯保护东海王及裴妃而已。”初,绍谓敦已死,故敢发兵。及下诏数日,敦犹能与 王导书,后自手笔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太真,温峤字也,绍朝见之, 咸共骇惧。含等兵至,温峤辄烧朱雀桁以挫其锋。绍使中军司马曹浑、左卫参军陈 嵩、段匹磾弟秃率壮士千人逆含等,战于江宁,斩其前锋将何康,杀数百人。敦闻 康死,军不获济,怒曰:“我兄老婢耳!门户衰微,群从中才兼文武者皆早死,今 年事去矣。”语参军吕宝曰:“我当力行。”因作势而起,困乏,乃复卧。使术士 郭璞筮之,卦成,对曰:“不能佳。”敦既疑璞劝亮、峤等举事,又闻卦恶,于是 杀璞。
敦疾转困,语其舅羊鉴及子应曰:“我亡后,应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 营葬。”初敦败叡之后,梦白犬自天而下,噬之。及疾甚,见刁协、甘卓为崇,遂 死。王应秘不发丧,裹尸以席,埋于斋中,与其将诸葛瑶等纵酒淫逸。沈充将万余 人来会含等。充临行,顾谓其妻曰:“男兒不建豹尾,不能归也。”绍平西将军祖 约率众至于淮南,逐敦所置淮南太守任台。绍将刘遐、苏峻济自满洲,含相率渡兵, 应詹逆击,大破之。周抚斩钱凤,沈充将吴儒斩充。绍遣御史刘彝发敦瘗,斩尸, 枭首朱雀桁。
绍死,子衍僭立,号年曰咸和。
衍历阳太守苏峻不顺于衍,衍护军庾亮曰:“苏峻豺狼,终为祸乱,晁错所谓 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反速而祸小,不削反迟而祸大。”乃以大司农征之,令 峻弟逸领峻部曲。征书至,峻怒曰:“庚亮专擅,欲诱杀我也。”阜陵令匡术、乐 安人任让并为峻谋主,劝峻诛亮。乃使使推崇祖约,共讨亮,约大喜。于是约命兄 逖子沛国内使涣、女婿淮南太守许柳将兵会峻。峻使其党韩光,光名犯恭宗庙讳, 入姑熟,杀于湖令陶馥,残掠而还。衍假庾亮节为征讨都督,使其右卫将军赵胤、 右将军司马流率众次于慈湖。韩光晨袭流,杀之。衍以其骁骑将军钟雅为前锋监军, 假节,率舟军拒峻。宣城内史桓彝统吏士次于芜湖,韩光败之,大掠宣城诸县而还。 江州刺史温峤使督护王愆期、西阳太守邓岱、鄱阳太守纪睦等以舟军赴于建业。衍 期,岱次直渎,峻督众二万济自横江,登牛渚山。愆期等邀击不制。峻至于蒋山, 衍假领军卞壶节,率诸将陈兵。衍之将怯兵弱,为峻所败,卞壶及其二子、丹阳尹 羊曼、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散骑侍郎任台等皆死,死者三千余人。庾亮 兵败,与三弟奔于柴桑。峻遂焚衍宫,君贼突掠,百僚奔散,唯有米数石而已,无 以自供。峻逼衍大赦,庾亮兄弟不在赦限。峻以祖约为太尉、尚书令,加侍中,自 为骠骑将军、领军将军、录尚书事。于是建业荒毁,奔投吴会者十八九。
温峤闻之,移告征镇州郡。庾亮至盆口,峤分兵配给。又招衍荆州刺史陶侃欲 共讨峻。侃不从,曰:“吾疆场外将,本非顾命大臣,今日之事,所不敢当。”时 侃子为峻所害,峻复喻侃曰:“苏峻遂得志,四海虽广,公宁有容足地乎?贤子越 骑酷没,天下为公痛心,况慈父之情哉!”侃乃许之。
苏峻屯于于湖。衍母庾氏忧怖而死。苏峻闻兵起,自姑孰还建业,屯于石头。 使其党张瑾、管商率众拒诸军,逼迁衍于石头”衍哀泣升车,宫人尽哭,随从衍者, 莫不流涕。峻以仓屋为宫,使乡人许方为司马,督将兵守卫。陶侃、庚亮、温峤率 舟军二万至于石头,俄引还,次于蔡洲沙门浦。庾亮守白石垒,诘朝,峻将万余人 攻之。亮等逆击,峻退。吴国内史庾冰率三吴之众骤战,不胜。瑾、商等破庾冰前 军于无锡,焚掠肆意。韩光攻宣城内史桓彝,彝率吏民力战不胜,为光所杀。祖约 为颍川人陈光率其属攻之,约乃奔于历阳。长乐人贾宁劝峻杀王导,尽诛诸大臣, 峻不从,乃改计叛峻。王导使袁耽潜诱纳之,谋奉衍出奔温峤。
峤食尽,贷于陶侃。侃怒曰:“使君前云不忧无士众及粮食也,唯欲得老民为 主耳。今比战皆北,良将安在?今若无食,民便欲西归。”先是峤虑侃不赴,故以 甘言招侃。峤乃卑辞谢之,且曰:“今者,骑虎之势可得下乎?贼垂灭,愿公留思。” 侃怒少止。其将李阳说曰:“今事若不捷,虽有粟,焉得而食之。公宜割见储,以 卒大事。”乃以米五万石供军。
祖涣袭湓口,欲以沮温峤之兵。涣过皖,攻谯国内史桓云,不克,乃还。苏峻 并兵攻大业,大业水竭,皆饮粪汁。诸将谋救之,虑不能当,且欲水陆攻峻。陶侃 以舟师攻石头,温峤、庾亮陈于白石。峻子硕以数十骑出战,峻见硕骑,乃舍其众, 自以四马北下突陈,陈坚乃还。军士彭世、李千投之以矛,峻坠马,遂枭首,脔割 之,焚其骸骨。任让及诸贼帅复立峻弟逸,救峻尸弗获,乃发衍父母冢,剖棺焚尸。 匡术率其徒据苑城以降,韩光、苏硕等率众攻苑,苑中饥,谷石四万。诸将攻石头。 苏硕及章武王世子休率劲贼孔卢、张偏等数十人击李阳于且浦,退走,硕等追之, 庾冰司马滕含以锐卒自后击之,硕、逸等震溃,奔于曲阿。含入抱衍,始得出奔温 峤之舟。
译文
司马德宗即位为晋安帝,改年号为隆安。司马德宗授予司马道子以太傅、扬州牧、中书监等职,加赐特殊的礼仪,其仪仗有黄钺、羽葆、鼓吹等,又增赐卫士一百人入殿。不久,朝廷内外各种事务都必须首先经过司马道子之手。尚书仆射王国宝轻薄无德行,被道子当作亲信,他的权势显赫,震慑京城建业,竟然擅自把禁卫东宫的士卒用来配备自己的私府。司马道子任用王绪为辅国将军、琅邪内史,又擅自兼并守卫石头城的军队,把他们屯驻在建业城。王绪还兼任他的从事中郎,在中枢部门主事,倍受宠幸而主持朝政。司马德宗属下的兖州刺史王恭向来憎恶王国宝、王绪这一帮人扰乱朝政,就约荆州刺史殷仲堪到期同时举事。王恭上奏表给司马德宗说:“王国宝犯有滔天大罪,我恭敬地向陛下陈述他的罪状。前任荆州刺史王悦,是王国宝的同胞兄弟。王悦在西藩任上,不幸丧亡。国宝向陛下告假奔丧,却迟迟不愿上路,御史台对此事进行纠察,他害怕获罪黜免,就改换衣服冠帽,伪装成妇人,与婢女同坐一车,到相王司马道子那里求情。再则先帝暴崩之时,朝廷上下莫不惊哭,但国宝若无其事,丝毫不见悲哀之貌,并且潜入宫中,谋求施行奸计,想要诈称圣上遗诏,伪造皇帝玺印。事实昭著在外,上下莫不知晓。先前谗言离间王繤、王珉兄弟,使二者不和胜过仇敌;后又树立私党,遍及朝廷官府。侵吞军队物资储备,据为私人财产;公然卖官鬻爵,威势恣肆于天下。网罗不得志者,招集亡命之徒。辅国将军王绪凶狂狡诈,为人所不齿,二人狼狈为奸,共同窃居要位。彼等自知恶贯满盈,人鬼都为之怨愤,就图谋背叛朝廷,废毁天下。昔日赵鞅兴晋阳之甲,铲除君侧之恶,我虽拙笨愚劣,岂敢忘却这个道理。”王恭的表章送到朝廷,司马道子得知以后就密谋要讨伐王恭,任司马元显为征虏将军,令内外各路军队暗中严加防备。但王国宝惶恐畏惧,不知道怎么行事,就派出数百人守卫竹里,夜晚遇到大风大雨,将士各自奔散而回。王绪劝说王国宝杀死王繤,然后出兵南征北伐,王国宝不听,反而向王繤征求对策。不久王国宝恐惧过度,就向朝廷上表请求免去自己的官职。没过多久他又畏惧而反悔,就诈称司马德宗有诏令其官复原职。司马道子既不能抵抗王恭等人的军队,又想要借此而推卸自己的罪责,就把王国宝逮捕起来交付廷尉处死,又斩王绪于市,以取悦于王恭等人。司徒左长史王广钦因为母亲亡故而在吴郡服丧,王恭就授予他吴国内史之职。王广钦就征集动用吴兴等各郡的兵卒。王国宝被处死之后,王恭要王广钦仍回家服丧。王广钦认为这是一次极好的机遇,可以实现自己的意愿,于是就占据吴郡,派遣自己的子弟率兵攻击王恭。王广钦以女儿为真烈将军,也设置各种文武官员,领兵自卫。王恭派司马刘牢之前往征讨,平定了王广钦。
司马德宗属下谯王司马尚之兄弟又去游说司马道子,认为当前各地藩镇势力强盛,而朝廷宰相权势薄弱,应当暗地里树置朋党,作为保卫自己的屏障。司马道子同意他们的看法,就分派自己的心腹之人,占据许多位置重要的州郡,从此内外骚动不得安宁。王恭深恐发生祸害,再次秘密相约殷仲堪、西中郎将庾楷、广州刺史桓玄按期举兵同会于京都建业。桓玄等人立即响应。王恭向朝廷上表,向各地传檄,以讨伐江州刺史王愉、司马尚之作为起兵的事由。殷仲堪派龙骧将军、南郡相杨亻全期率水师五千人从江陵进发,桓玄向殷仲堪借兵,殷仲堪也借给他五千兵马。于是,司马德宗采取了严密的防卫措施:给司马道子加赐黄钺;派右将军谢琰领兵抵抗王恭等人;任司马元显为征讨都督,率领众军作后续相继进发;令前军王王旬率领中军府的部队驻扎在京都北郊;任司马尚之为豫州刺史,率领其弟司马恢之、司马允之向西讨伐庾楷等人。所有各部都令人举着白虎幡走在前列。王恭派刘牢之为前锋,驻扎在竹里。当初,司马道子图谋除掉王恭,曾许以重赏收买了刘牢之,刘牢之就杀了王恭的别帅颜延和他的弟弟颜强,把两个人的首级送给谢琰。谢琰与刘牢之同时袭击王恭,王恭被打败逃往曲阿,被湖浦军尉拿获,解送到建业。司马尚之与庾楷之子庾鸿在牛渚交战,斩杀了庾鸿的前锋将领殷万,庾鸿只得逃回到历阳。司马尚之还是不敢渡水作战。桓玄、杨亻全期等突然到达横江,司马尚之引兵退走,司马恢之所率领的军队全部覆没。桓玄等人径直到达石头城,殷仲堪所部继而进到芜湖,建业受到威胁,京城震骇。司马道子在倪塘把王恭处斩。桓玄等人无心恋战,于是退兵回到寻阳。
这一年冬天,司马德宗派遣使者来大魏朝贡,并请求派军队前去讨伐姚兴。第二年夏天,司马德宗又派使者前来朝贡。
司马德宗授任司马元显为扬州刺史。司马道子有病,元显生怕自己不能承袭他的职位,就伪造旨意擅自就任,而道子却毫无所知。等到他病愈之后,得知此事大怒,由于司马元显已受任,也就不再改正过来,从此朝廷内外一切政事都由司马元显裁断。司马道子一向嗜酒,治理政务的时间非常少,到这时更是无事可做,就以白昼当作夜晚,只顾饮酒。当时人们都说道子是东尚书,元显是西尚书,西府门第车马繁杂,东边府第则门可罗雀。司马元显年轻气盛,一时间位尊权重,更加骄奢淫暴,于是远近的人都背地里讥讽、指责他。
当初,司马德宗所属新安太守孙泰因以旁门左道惑众而被诛戮,他的侄子孙恩逃窜到东海岛上,许多妖党都追随他,到这时孙恩就纠集妖众,进攻上虞,杀死县令,率其部下一百人左右径直奔向山阴。会稽内史王凝之信奉五斗米道,孙恩将要到来,他没有事先派军队抵抗,而是在道人所居之室跪拜祷告,口里不断念着咒语,向空中指指划划,好像是在嘱托什么事情。王凝之的下属都劝他讨伐孙恩,王凝之却说:“我已经祈请大师发兵,凡是各处渡口要道都各有数万人马。”直到孙恩逼近,他才听从部属意见派兵抵御。及至军队刚刚出动,孙恩率人已经到了跟前。王凝之战败,狼狈逃跑,过了一夜就被孙恩捕获。十天之内,孙恩聚集部众数万人,自号平东将军,强迫当地名士接受伪职。于是,各郡的人被妖术蛊惑,一齐杀死太守县令而响应孙恩,一时间妖众云集。吴国内史桓谦逃走,吴兴太守谢邈被害。
自从司马德宗即位以来,其朝廷内外乖迕叛逆,石头城以外都被荆州、江州刺史把持,长江以西的地方则受命于豫州刺史,京口以至长江北部都被兖州刺史刘牢之等人所挟制,司马德宗的政令,只有三吴之地可以推行而已。孙恩既然作乱,江南八郡全都沦为贼寇的地盘,直到丹阳各县,处处都是贼寇蜂起,建业城变得衰弱不堪。而且被妖术蛊惑之徒,大多潜伏在各个都邑,百姓人人危惧,常常担心被妖众窃据。于是各部军队严加防卫,刘牢之联合卫将军谢琰共同讨伐贼寇。贼众根本不执行禁令,肆意抢劫杀戮,士民百姓被杀害的不计其数,有的县令被贼人剁成肉酱强逼他的妻儿吃,不肯吃的人就被拿去肢解,贼寇的暴虐竟至如此。骠骑长史王平之死后尚未埋葬,孙恩就打开棺材把尸体烧掉,用他的头骨当作大小便的器具。刘牢之率军征讨把他们打败。谢琰率军将要到达吴兴,贼徒闻风逃走,驱赶强逼士民百姓,逃到山阴。被诸妖众践踏的家中,妇女受害尤甚,凡是没有跟他们走的,就把她的婴儿盛妆打扮投进水中,并且说:“祝贺你先登上仙堂,我不久就会来找你的。”贼寇被驱赶走散之后,各地城邑房屋都被焚毁,只是在城外偶尔能见到人迹,过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有人回来。谢琰屯兵留守乌程,派他的部将高素协助刘牢之。刘牢之率领众军渡过长江。起初,孙恩听说八郡的人都响应他,就对他属下的官员说道:“天下从此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我当与各位穿上朝服而进入建业城。”后来听说刘牢之的军队到达长江,又对他们说:“我割据浙江,也不失为做又一个勾践。”不久得知刘牢之已经渡江,他就说:“我并不以逃跑为耻。”于是就逃走了。孙恩逃跑时令人沿路丢弃许多珍宝财物,刘牢之的将士见了就争着拾取,不能穷追贼军。
孙恩再次逃到了海上。起初,三吴之地困于贼寇肆虐作乱,都翘首盼望刘牢之、高素等人的军队到来。他们的军队来到之后,同样放肆地抢掠施暴,百姓都大失所望,无不怨恨其荼毒。孙恩逃到海上,其部下又辗转跟从于他。于是他率众攻破永嘉、临海,再次进入山阴。谢琰迎战身亡。于是建业大为震惊,派冠军将军、东海太守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广陵相高雅之等人向东征讨孙恩。吴兴太守庾恒惧怕妖党再次兴起,就大行诛戮,杀死男女数千人。孙恩又在余姚打败了高雅之,高雅之败逃回到山阴。司马元显在建业自封为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十六州,原任的官职全都照旧;授予他的儿子司马彦章为东海王,食邑吴兴四万余户,精心挑选文章博学之士作为臣僚,文武官员的设置如同一个小朝廷。孙恩渡海而来很快就到达京口,拥有战士十万人,刘牢之在山阴阻截,众军畏惧不敢同他周旋,孙恩于是径直向建业前进。司马德宗惶恐惊骇,立即征召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当时建业内外一片惊惧混乱,但司马元显却设置盛大酒宴,司马道子则只是每天在钟山祈祷神明。孙恩之众渐渐逼近,城中百姓惊恐万分。司马尚之率领精锐骑兵迅速赶到,直接屯兵在积弩堂。孙恩当时碰到逆风,不能快速行进,走了几天才到达白石。孙恩原以为司马氏诸军分散,想要乘其不备进行偷袭,但他听说司马尚之还在建业,又听说刘牢之的军队没有退走,不敢上前攻击,就向郁州方向前进。孙恩的别帅卢循攻陷广陵,大肆掳掠而去。
桓玄听说孙恩部众逼近建业,就在军前树起大旗,采取措施严密防备,一面给朝廷上表请求发兵征讨。当时孙恩离建业并不远,桓玄请战的表章又送到了,司马元显等人大为惊惧,急忙派人去制止桓玄。庾楷暗地里差遣使者私自与元显勾结,说桓玄已经大失人心,部下都不愿替他卖力,如果朝廷派兵征伐桓玄,自己愿意充当内应。司马元显见到庾楷的书信大喜,就派张法顺前往与刘牢之谋划,刘牢之答应这样做。于是司马元显就征集兵马,装配舰船,准备向西征讨桓玄。司马德宗改年号为元兴(402),任命司马元显为大都督,率兵征讨桓玄。及至桓玄军到,司马元显不战而败,父子二人都被桓玄所杀。司马德宗旋即又改年号为大亨。
魏天兴六年(403),司马德宗派遣使者来朝朝贡。
司马德宗封桓玄为楚王,桓玄不久就胁迫司马德宗亲自写下诏书禅位。司马德宗出居永安宫。桓玄受禅即位之后,封司马德宗为南康平固县王,令他居住在寻阳。天赐元年(404),司马德宗在姑熟,二月,他到达寻阳。司马德宗的彭城内史刘裕杀了桓玄的徐州刺史桓..,与刘毅等人发兵讨伐桓玄。桓玄失败逃往寻阳,又裹挟司马德宗兄弟奔往江陵,接着又到了荆州。荆州别驾王康产、南郡相王腾之迎接司马德宗进入南郡府舍。桓玄不久被杀。桓玄部将桓振又来袭击江陵,杀了王康产和王腾之。他还准备杀死司马德宗,桓玄的扬州刺史、新安王桓谦苦苦劝阻,才没有下手。
当时孙恩的旧部卢循捉拿了司马德宗的广州刺史吴隐之,自号平南将军、广州刺史,令他的同党徐道覆占据始兴,其余各郡都安排他的亲信党羽把持。
司马德宗在江陵再次即位,改年号为义熙(405)。尚书陶夔前往迎接司马德宗,到达板桥的时候,突然刮起大风,龙舟沉没在水里,死亡十余人。司马德宗从江陵出发到了寻阳,他的益州刺史毛璩、参军谯纵反叛,进攻涪城,并占领了它,于是就凭借益州反叛司马德宗。司马德宗又从姑熟出发,回到了建业。这一年六月,太祖派军攻击司马德宗所属巨鹿太守贺申,贺申举城投降。
永兴二年(410),卢循又在岭南东山再起,在石城杀了司马德宗所属江州刺史何无忌。众人都想让司马德宗向北出走,后来得知卢循并没有到来,才安定下来。刘裕令抚军刘毅率兵讨伐卢循,被卢循在桑落洲打败,弃马步行而还。刘裕的亲信孟昶、诸葛长民等人劝刘裕拥司马德宗过长江,刘裕不听。
神瑞二年(415),司马德宗派广武将军玄文、石齐前来朝贡。泰常初年(416),刘裕发兵征讨姚泓。二年,太宗派长孙道生、娥清在石河打败刘裕的部将朱超石,生擒骑将杨丰,斩首一千七百余级。
泰常三年(418),司马德宗去世,其弟司马德文继位。泰常四年(419),将其年号改称元熙五年,司马德文禅位给刘裕,刘裕封司马德文为零陵王。司马德文的皇后河南褚氏,她的哥哥褚季之、弟弟褚淡之虽说是司马德文的姻亲,但他们都只为刘裕尽心尽力。司马德文只要生了男孩,他们就令人找机会杀掉。或者诱使宫内的人,暗地里加以毒害,前后害死的孩子不止一个。及至司马德文被刘裕废除皇帝之位,囚禁在秣陵宫内,他经常害怕遭到他们杀害,虽然和褚氏共居在一间房屋内,但他因害怕他们在食物里放了毒药,就自己在前面煮食。泰常六年(421),刘裕打算杀掉司马德文,又不想派人去到宫内,就叫褚谈之兄弟去探视褚氏,等她出来去到别宫,派去的兵士就越墙而入,进上毒药给司马德文。德文不肯饮服毒药,说:“佛教教规有言,自杀的人来生不再转为人身。”于是就用被子把他闷死。
自从司马睿在江南即位以来,直到司马德文被杀死,国君势弱而权臣势强,不能牵制约束,一切赏罚号令,都出于权贵宠臣,国家的危亡,君主的废夺,各种动乱事故相继发生,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夷狄之有君主,不如诸侯之亡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