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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三十六
高允,字伯恭,勃海人也。祖泰,在叔父湖《传》。父韬,少以英朗知名,同 郡封懿雅相敬慕。为慕容垂太尉从事中郎。太祖平中山,以韬为丞相参军。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玄伯见而异之,叹曰:“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照, 必为一代伟器,但恐吾不见耳。”年十余,奉祖父丧还本郡,推财与二弟而为沙门, 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 《春秋公羊》。郡召功曹。
神三年,世祖舅阳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将军,镇鄴,以允为从事中郎,年四十 余矣。超以方春而诸州囚多不决,乃表允与中郎吕熙等分诣诸州,共评狱事。熙等 皆以贪秽得罪,唯允以清平获赏。府解,还家教授,受业者千余人。四年,与卢玄 等俱被征,拜中书博士。迁侍郎,与太原张伟并以本官领卫大将军、乐安王范从事 中郎。范,世祖之宠弟,西镇长安,允甚有匡益,秦人称之。寻被征还,允曾作 《塞上翁诗》,有混欣戚,遗得丧之致。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西讨上邽,复以本 官参丕军事。语在《丕传》。凉州平,以参谋之勋,赐爵汶阳子,加建武将军。
后诏允与司徒崔浩述成《国记》,以本官领著作郎。时浩集诸术士,考校汉元 以来,日月薄蚀、五星行度,并识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允。允曰:“天文历 数不可空论。夫善言远者必先验于近。且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此乃历术 之浅。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人讥今犹今之讥古。”浩曰:“所谬云何?” 允曰:“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 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浩曰: “欲为变者何所不可,君独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来?”允曰:“此不可以空 言争,宜更审之。”时坐者咸怪,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长于历数,当不虚也。” 后岁余,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注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语,以前三月聚于 东井,非十月也。”又谓雅曰:“高允之术,阳元之射也。”众乃叹服。允虽明于 历数,初不推步,有所论说。唯游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难, 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雅乃止。
寻以本官为秦王翰傅。后敕以经授恭宗,甚见礼待。又诏允与侍郎公孙质、李 虚、胡方回共定律令。世祖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旨。因问允曰:“万机之务,何 者为先?”是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者众。允因言曰:“臣少也贱,所知唯田, 请言农事。古人云:方一里则为田三顷七十亩,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若勤之,则 亩益三斗,不勤则亩损三斗。方百里损益之率,为粟二百二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 广乎?若公私有储,虽遇饥年,复何忧哉?”世祖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民。
初,崔浩荐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数十人,各起家郡守。恭宗谓浩曰: “先召之人,亦州郡选也,在职已久,勤劳未答。今可先补前召外任郡县,以新召 者代为郎吏。又守令宰民,宜使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 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胜于上,何以胜济?”
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世祖,奉使并州,受布千匹,事寻发觉。黑子请计于允曰: “主上问我,为首为讳乎?”允曰:“公帷幄宠臣,答诏宜实。又自告忠诚,罪必 无虑。”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咸言首实罪不可测,宜讳之。黑子以览等为亲己, 而反怒允曰:“如君言,诱我死,何其不直!”遂与允绝。黑子以不实对,竟为世 祖所疏,终获罪戮。
是时,著作令史闵湛、郄扌剽性巧佞,为浩信待。见浩所注《诗》、《论语》、 《尚书》、《易》,遂上疏,言马、郑、王、贾虽注述《六经》,并多疏谬,不如 浩之精微。乞收境内诸书,藏之秘府。班浩所注,命天下习业。并求敕浩注《礼传》, 令后生得观正义。浩亦表荐湛有著述之才。既而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用垂不朽, 欲以彰浩直笔之迹。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闵湛所营,贫寸之间,恐为崔门 万世之祸。吾徒无类矣。”未几而难作。
初,浩之被收也,允直中书省。恭宗使东宫侍郎吴延召允,仍留宿宫内。翌日, 恭宗入奏世祖,命允骖乘。至宫门,谓曰:“入当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 但依吾语。”允请曰:“为何等事也?”恭宗曰:“入自知之。”既入见帝。恭宗 曰:“中书侍郎高允自在臣宫,同处累年,小心密慎,臣所委悉。虽与浩同事,然 允微贱,制由于浩。请赦其命。”世祖召允,谓曰:“《国书》皆崔浩作不?”允 对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撰。《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同作。 然浩综务处多,总裁而已。至于注疏,臣多于浩。”世祖大怒曰:“此甚于浩,安 有生路!”恭宗曰:“天威严重,允是小臣,迷乱失次耳。臣向备问,皆云浩作。” 世祖问:“如东宫言不?”允曰:“臣以下才,谬参著作,犯逆天威,罪应灭族, 今已分死,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乞命耳。实不问臣,臣无此言。臣 以实对,不敢迷乱。”世祖谓恭宗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难,而能临死不移,不 亦难乎!且对君以实,贞臣也。如此言,宁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于是 召浩前,使人诘浩。惶惑不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时世祖怒甚,敕允为诏, 自浩已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频诏催切。允乞更一见, 然后为诏。诏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余衅,非臣敢知。直以犯触,罪不 至死。”世祖怒,命介士执允。恭宗拜请。世祖曰:“无此人忿朕,当有数千口死 矣。”浩竟族灭,余皆身死。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
恭宗后让允曰:“人当知机,不知机,学复何益?当尔之时,吾导卿端绪,何 故不从人言,怒帝如此。每一念之,使人心悸。”允曰:“臣东野凡生,本无宦意。 属休延之会,应旌弓之举,释谒凤池,仍参麟阁,尸素官荣,妨贤已久。夫史籍者, 帝王之实录,将来之炯戒,今之所以观往,后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举动,莫不备 载,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荣曜当时,孤负圣恩,自贻灰灭。即浩之迹,时 有可论。浩以蓬蒿之才,荷栋梁之重,在朝无謇谔之节,退私无委蛇之称,私欲没 其公廉,爱憎蔽其直理,此浩之责也。至于书朝廷起居之迹,言国家得失之事,此 亦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然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大 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之意。”恭宗动容称叹。允后与人言,我不奉东宫导旨者, 恐负翟黑子。
恭宗季年,颇亲近左右,营立田园,以取其利。允谏曰:“天地无私,故能覆 载;王者无私,故能包养。昔之明王,以至公宰物,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示天 下以无私,训天下以至俭。故美声盈溢,千载不衰。今殿下国之储贰,四海属心, 言行举动,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贩酤市廛阝,与民争利,议声 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获,何欲而弗从? 而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昔虢之将亡,神乃下降,赐之土田,卒丧其国。汉之灵帝, 不修人君之重,好与宫人列肆贩卖,私立府藏,以营小利,卒有颠覆倾乱之祸。前 鉴若此,甚可畏惧。夫为人君者,必审于择人。故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商书》 云:‘无迩小人’。孔父有云: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矣。武王爱周、邵、齐、 毕,所以王天下。殷纣爱飞廉、恶来,所以丧其国。历观古今存亡之际,莫不由之。 今东宫诚曰乏人,俊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选。故愿殿下少察愚言, 斥出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畜产贩卖,以时收散。如此则休声日 至,谤议可除。”恭宗不纳。
恭宗之崩也,允久不进见。后世祖召,允升阶歔欷,悲不能止。世祖流泪,命 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谓曰:“高允无何悲泣,令至尊哀伤,何也?”世祖闻 之,召而谓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左右曰:“臣等见允无言而泣,陛下为之悲 伤,是以窃言耳。”世祖曰:“崔浩诛时,允亦应死,东宫苦谏,是以得免。今无 东宫,允见朕因悲耳。”
允表曰:“往年被敕,令臣集天文灾异,使事类相从,约而可观。臣闻箕子陈 谟而《洪范》作,宣尼述史而《春秋》著,皆所以章明列辟,景测皇天者也。故先 其善恶而验以灾异,随其失得而效以祸福,天人诚远,而报速如响,甚可惧也。自 古帝王莫不尊崇其道而稽其法数,以自修饬。厥后史官并载其事,以为鉴诫。汉成 帝时,光禄大夫刘向见汉祚将危,权归外戚,屡陈妖眚而不见纳。遂因《洪范》、 《春秋》灾异报应者而为其传,觊以感悟人主,而终不听察,卒以危亡。岂不哀哉! 伏惟陛下神武则天,睿鉴自远,钦若稽古,率由旧章,前言往行,靡不究鉴,前皇 所不逮也。臣学不洽闻,识见寡薄,惧无以裨广圣听,仰酬明旨。今谨依《洪范传》、 《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世祖览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灾 异,亦岂减崔浩乎?”及高宗即位,允颇有谋焉。司徒陆丽等皆受重赏,允既不蒙 褒异,又终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类也。
给事中郭善明,性多机巧,欲逞其能,劝高宗大起宫室。允谏曰:“臣闻太祖 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营立,非因农隙,不有所兴。今建国已久,宫 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观望远近。 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之,不可仓卒。计斫材运土及诸杂役须二万人,丁夫 充作,老小供饷,合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 织,或受其寒。况数万之众,其所损废,亦以多矣。推之于古,验之于今,必然之 效也。诚圣主所宜思量。”高宗纳之。
允以高宗纂承平之业,而风俗仍旧,婚娶丧葬,不依古式,允乃谏曰:
前朝之世,屡发明诏,禁诸婚娶不得作乐,及葬送之日歌谣、鼓舞、杀牲、烧 葬,一切禁断。虽条旨久颁,而俗不革变。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为下者习以成俗, 教化陵迟,一至于斯。昔周文以百里之地,修德布政,先于寡妻,及于兄弟,以至 家邦,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明为政者先自近始。《诗》云:“尔之教矣,民胥效矣。” 人君举动,不可不慎。
《礼》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烛;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今诸王纳室,皆 乐部给伎以为嬉戏,而独禁细民,不得作乐,此一异也。
古之婚者,皆拣择德义之门,妙选贞闲之女,先之以媒娉,继之以礼物,集僚 友以重其别,亲御轮以崇其敬,婚姻之际,如此之难。今诸王十五,便赐妻别居。 然所配者,或长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作合宗王,妃嫔籓懿。失礼之甚,无复此 过。往年及今,频有检劾。诚是诸王过酒致责,迹其元起,亦由色衰相弃,致此纷 纭。今皇子娶妻,多出宫掖,令天下小民,必依礼限,此二异也。
万物之生,靡不有死,古先哲王,作为礼制,所以养生送死,折诸人情。若毁 生以奉死,则圣人所禁也。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见,故深藏之。昔尧葬谷林, 农不易亩;舜葬苍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为地市,下固三泉,金玉宝货不可计数, 死不旋踵,尸焚墓掘。由此推之,尧舜之俭,始皇之奢,是非可见。今国家营葬, 费损巨亿,一旦焚之,以为灰烬。苟靡费有益于亡者,古之臣奚独不然?今上为之 不辍,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异也。
古者祭必立尸,序其昭穆,使亡者有凭,致食飨之礼。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 类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损败风化,渎乱情礼,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 改绝,此四异也。
夫飨者,所以定礼仪,训万国,故圣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饮,肴乾而不食, 乐非雅声则不奏,物非正色则不列。今之大会,内外相混,酒醉喧譊,罔有仪式。 又俳优鄙艺,污辱视听。朝庭积习以为美,而责风俗之清纯,此五异也。
今陛下当百王之末,踵晋乱之弊,而不矫然厘改,以厉颓俗,臣恐天下苍生, 永不闻见礼教矣。
允言如此非一,高宗从容听之。或有触迕,帝所不忍闻者,命左右扶出。事有 不便,允辄求见,高宗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礼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积日居 中,朝臣莫知所论。
或有上事陈得失者,高宗省而谓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为不作 书于人中谏之,使人知恶,而于家内隐处也?岂不以父亲,恐恶彰于外也?今国家 善恶,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此岂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 朕有是非,常正言面论,至朕所不乐闻者,皆侃侃言说,无所避就。朕闻其过,而 天下不知其谏,岂不忠乎!汝等在左右,曾不闻一正言,但伺朕喜时求官乞职。汝 等把弓刀侍朕左右,徒立劳耳,皆至公王。此人把笔匡我国家,不过作郎。汝等不 自愧乎?”于是拜允中书令,著作如故。司徒陆丽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布 衣,妻子不立。”高宗怒曰:“何不先言!今见朕用之,方言其贫。”是日幸允第, 惟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高宗叹息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 即赐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长子忱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允频表固让,高宗不许。 初与允同征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数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为郎 二十七年不徙官。时百官无禄,允常使诸子樵采自给。
初,尚书窦瑾坐事诛,瑾子遵亡在山泽,遵母焦没入县官。后焦以老得免,瑾 之亲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老,保护在家。积六年,遵始蒙赦。其笃行如此。转 太常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赋》,因以规讽,亦《二京》之流也。文多不载。 时中书博士索敞与侍郎傅默、梁祚论名字贵贱,著议纷纭。允遂著《名字论》以释 其惑,甚有典证。复以本官领秘书监,解太常卿,进爵梁城侯,加左将军。
初,允与游雅及太原张伟同业相友,雅尝论允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 也。而前史载卓公宽中,文饶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矣,未 尝见其是非愠喜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内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呐呐不能出口,余常 呼为‘文子’。崔公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 余亦然之。司徒之谴,起于纤微,及于诏责,崔公声嘶股战不能言,崇钦已下伏地 流汗,都无人色。高子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明主为之动容, 听者无不称善。仁及僚友,保兹元吉,向之所谓矫矫者,更在斯乎?崇爱之任势也, 威振四海。尝召百司于都坐,王公以下,望庭毕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之, 汲长孺可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向之所谓风节者,得不谓此乎?知人固不易,人 亦不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内,崔亦漏之于形外。钟期止听于伯牙,夷吾见明于鲍叔, 良有以也。”其为人物所推如此。
高宗重允,常不名之,恆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高宗崩, 显祖居谅暗,乙浑专擅朝命,谋危社稷。文明太后诛之,引允禁中,参决大政。又 诏允曰:“自顷以来,庠序不建,为日久矣。道肆陵迟,学业遂废,子衿之叹,复 见于今。朕既篡统大业,八表晏宁,稽之旧典,欲置学官于郡国,使进修之业,有 所津寄。卿儒宗元老,朝望旧德,宜与中、秘二省参议以闻。”允表曰:“臣闻经 纶大业,必以教养为先;咸秩九畴,亦由文德成务。故辟雍光于周诗,泮宫显于 《鲁颂》。自永嘉以来,旧章殄灭。乡闾芜没《雅颂》之声,京邑杜绝释奠之礼。 道业陵夷,百五十载。仰惟先朝每欲宪章昔典,经阐素风,方事尚殷,弗遑克复。 陛下钦明文思,纂成洪烈,万国咸宁,百揆时叙。申祖宗之遗志,兴周礼之绝业, 爰发德音,惟新文教。搢绅黎献,莫不幸甚。臣承旨敕,并集二省,披览史籍,备 究典纪,靡不敦儒以劝其业,贵学以笃其道。伏思明诏,玄同古义。宜如圣旨,崇 建学校以厉风俗。使先王之道,光演于明时;郁郁之音,流闻于四海。请制大郡立 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 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 其博士取博关经典、世履忠清、堪为人师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与博士同,年 限三十以上。若道业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齿。学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谨、堪 循名教者,先尽高门,次及中第。”显祖从之。郡国立学,自此始也。
后允以老疾,频上表乞骸骨,诏不许。于是乃著《告老诗》。又以昔岁同征, 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盖止于应命者,其有命而不至,则阙焉。群 贤之行,举其梗概矣。今著之于下:
中书侍郎、固安伯范阳卢玄子真
郡功曹史博陵崔绰茂祖
河内太守、下乐侯广宁燕崇玄略
上党太守、高邑侯广宁常陟公山
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高毗子翼
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李钦道赐
河西太守、饶阳子博陵许堪祖根
中书郎、新丰侯京兆杜铨士衡
征西大将军从事中郎京兆韦阆友规
京兆太守赵郡李诜令孙
太常博士、钜鹿公赵郡李灵虎符
中书郎中、即丘子赵郡李遐仲熙
营州刺史、建安公太原张传仲业
辅国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迈
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侃士伦
东郡太守、蒲县子中山刘策
濮阳太守、真定子常山许琛
行司隶校尉、中都侯西河宋宣道茂
中书郎燕郡刘遐彦鉴
中书郎、武恆子河间邢颖宗敬
沧水太守、浮阳侯勃海高济叔民
太平太守、平原子雁门李熙士元
秘书监、梁郡公广平游雅伯度
廷尉正、安平子博陵崔建兴祖
广平太守、列人侯西河宋愔
州主簿长乐潘天符
郡功曹长乐杜熙
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张纲
中书郎上谷张诞叔术
秘书郎雁门王道雅
秘书郎雁门闵弼
卫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郎苗
大司马从事中郎上谷侯辩
陈留郡太守、高邑子赵郡吕季才
夫百王之御士也,莫不资伏群才,以隆治道。故周文以多士克宁,汉武以得贤 为盛。此载籍之所记,由来之常义。魏自神已后,宇内平定,诛赫连积世之僭, 扫穷发不羁之寇,南摧江楚,西荡凉域,殊方之外,慕义而至。于是偃兵息甲,修 立文学,登延俊造,酬谘政事。梦想贤哲,思遇其人,访诸有司,以求名士。咸称 范阳卢玄等四十二人,皆冠冕之胄,著问州邦,有羽仪之用。亲发明诏,以征玄等。 乃旷官以待之,悬爵以縻之。其就命三十五人,自余依例州郡所遣者不可称记。尔 乃髦士盈朝,而济济之美兴焉。昔与之俱蒙斯举,或从容廊庙,或游集私门,上谈 公务,下尽忻娱,以为千载一时,始于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谢,同征之人,凋 歼殆尽。在者数子,然复分张。往昔之忻,变为悲戚。张仲业东临营州,迟其还返, 一叙于怀,齐衿于垂殁之年,写情于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复至殒殁。在朝者皆后 进之士,居里者非畴昔之人,进涉无寄心之所,出入无解颜之地。顾省形骸,所以 永叹而不已。夫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亦可以长言寄意。不为文二十年矣,然事切于 心,岂可默乎?遂为之颂,词曰:
紫气干霄,群雄乱夏,王袭徂征,戎车屡驾。扫荡游氛,克剪妖霸,四海从风, 八垠渐化。政教无外,既宁且一,偃武橐兵,唯文是恤。帝乃旁求,搜贤举逸,岩 隐投竿,异人并出。
亹癖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招,释褐投巾,摄齐升堂, 嘉谋日陈。自东徂南,跃马驰轮,僭冯影附,刘以和亲。
茂祖茕单,夙离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 宠命,以之自保。
燕、常笃信,百行靡遗,位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约,好让善推,思贤乐 古,如渴如饥。
子翼致远,道赐悟深,相期以义,相和若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岁, 聊以寄心。
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禄实先受,班同旧臣, 位并群后。
士衡孤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富,所谓伊人, 实邦之秀。
卓矣友规,禀兹淑亮,存彼大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冥,形随流浪,虽屈王侯, 莫废其尚。
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钟,挺生三李。矫矫清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 望云而起。诜尹西都,灵惟作传,垂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夭,迹阶郎署,余 尘可挹,终亦显著。
仲业渊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诰。时值险难,常一其操。纳众以仁, 训下以孝,化被龙川,民归其教。
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 功不获展。
刘、许履忠,竭力致躬,出能骋说,入献其功。輶轩一举,挠燕下崇,名彰魏 世,享业亦隆。
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 翰飞紫冥。频在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
猗欤彦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下,乃谢朱门, 归迹林野。
宗敬延誉,号为四俊,华藻云飞,金声夙振。中遇沈彖,赋诗以讯,忠显于 辞,理出于韵。
高沧朗达,默识渊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璧,文炳雕龙,耀姿天邑, 衣锦旧邦。
士元先觉,介焉不惑,振袂来庭,始宾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子, 其仪不忒。
孔称游夏,汉美渊云,越哉伯度,出类逾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 理乱解纷。融彼滞义,涣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
崔、宋二贤,诞性英伟,擢颖闾阎,闻名象魏。謇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 矜,素而能贲。
潘符扌票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波。绝希龙津,止分常科,幽而逾 显,损而逾多。
张纲柔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翼,发愤忘餐, 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心,得不形色。
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足周身,言足为治。性协于时,情敏于事,与今而同, 与古曷异。
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唯义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温,其在私室, 如涉公门。
季才之性,柔而执竞,郕彼南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 边土纳庆。
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概。体袭朱裳,腰纽双佩,荣曜当时, 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偕,昔因朝命,举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 忻如昨,存亡奄乖。静言思之,中心九摧,挥毫颂德,漼尔增哀。
皇兴中,诏允兼太常,至兗州祭孔子庙,谓允曰:“此简德而行,勿有辞也。” 后允从显祖北伐,大捷而还,至武川镇,上《北伐颂》,其词曰:“皇矣上天,降 鉴惟德,眷命有魏,照临万国。礼化丕融,王猷允塞,静乱以威,穆民以则。北虏 旧隶,禀政在番,往因时囗,逃命北辕。世袭凶轨,背忠食言,招亡聚盗,丑类实 繁。敢率犬羊,图纵猖蹶,乃诏训师,兴戈北伐。跃马里粮,星驰电发,扑讨虔刘, 肆陈斧钺。斧钺暂陈,馘剪厥旅,积骸填谷,流血成浦。元凶狐奔,假息穷墅,爪 牙既摧,腹心亦阻。周之忠厚,存及行苇,翼翼圣明,有兼斯美。泽被京观,垂此 仁旨,封尸野获,惠加生死。生死蒙惠,人欣覆育,理贯幽冥,泽渐殊域。物归其 诚,神献其福,遐迩斯怀,无思不服。古称善兵,历时始捷,今也用师,辰不及浃。 六军克合,万邦以协,义著春秋,功铭玉牒,载兴颂声,播之来叶。”显祖览而善 之。
译文
高允,字伯恭,渤海郡人。祖父高泰,事迹在其叔父《高湖传》中有载。父高韬,少时以英朗知名,同乡人封懿雅相敬慕。任慕容垂的太尉从事中郎。魏太祖平定中山,任高韬为丞相参军。早年过世。高允少年丧父,大器早成,有神奇的气度,清河人崔玄伯见到他十分惊异,感叹说:“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照,必为一代伟器,我只担心自己不能亲眼见到。”高允十来岁时,为祖父奔丧还归本郡,家中财产都让给两个弟弟而自己身归沙门,取名法净。不久又还俗了。高允喜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求学。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其爱好《春秋公羊传》。郡中召他为功曹。
神..三年(430),魏世祖的舅舅阳平王杜超任征南大将军,镇守邺城,任命高允为从事中郎,当时他已有四十多岁了。杜超因为春天快到而诸州囚犯多不能判决,于是上表让高允与中郎吕熙等人分头前往各州,共同评决狱事。吕熙等人都因贪污枉法获罪,惟有高允因清廉公正而得到嘉赏。杜超幕府解散之后,高允回家教书,受其学业的有一千多人。神..四年(431),他与卢玄等人一起被征召,拜为中书博士。迁任侍郎,与太原张伟二人都以本官兼任卫大将军、安乐王元范从事中郎。元范,是魏世祖的宠弟,西镇长安,高允辅佐他很得当,秦地人很是称赞他。不久高允就被征召还朝了。高允曾经作《塞上翁诗》,诗有混同高兴悲伤、遗落得失的情致。骠骑大将军、乐平王元丕西讨上絡,高允又以本官参与元丕军事。记在《元丕传》中。凉州平定后,因参与谋划之功,朝廷赐高允爵汶阳子,加授建武将军。
后来帝下诏让高允与司徒崔浩编撰《国记》,以本官领著作郎。当时崔浩召集众多术士,考校汉代以来的日月薄蚀、五星行度,并识别前史的误失,另撰魏历,拿给高允看。高允说:“天文历数不可凭空而论。大凡善言远古的必定验于近世。况且汉代元年(前206)冬十月份,五星聚于东井,这本是历术之浅。而今讥讽汉史,而不觉得这是错误的,恐怕后人讥今就像今天我们讥古一样,闹出笑话。”崔浩说:“你所说的谬妄指的是什么?”高允说:“我查《星传》,金水两星常常附日而行。冬季十月,太阳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却出于寅北。这两星是什么原因背日而行?这乃是史官想神化汉高祖受命之事,不再推之于理的结果。”崔浩说:“想要变化什么地方不行,你独不怀疑三星之聚,却怪二星之来,是什么道理?”高允说:“这不能够空言相争,应加审查才行。”当时在座的人都很奇怪,只有东宫少傅游雅说:“高君擅长历数,应当不虚妄。”过了一年多,崔浩对高允说:“先前你所说的,不能使我心服口服,等到我重新考察一番,果然如你所说,五星以前三月聚于东井,而不是在十月份。”又对游雅说:“高允之术,犹如阳元的射箭技艺。”众人全都感叹佩服他。高允虽然精于历数,当初却藏之于怀,也不论说,只有游雅屡屡以灾异求教于他。高允说:“过去的人说,知之甚难,既已知道又怕泄漏,所以知道不如不知道。天下奇妙的道理甚多,为什么偏偏要问这个。”游雅于是作罢。
不久高允以本官任秦王元翰师傅。后又命他教授魏恭宗经书,受到了很好的礼遇。帝又诏高允与侍郎公孙质、李虚、胡方回一同议定律令。魏世祖召高允一起讨论刑政,高允的言论很得世宗赏识。帝问高允说:“政事千头万绪,什么是第一位的?”当时,魏朝多禁封良田,又京城中游民很多。高允因此说:“臣少时微贱,所了解的只有田耕之事,请让臣说一说农事。古人说:一里方圆的范围可以辟田三顷七十亩,百里方圆则有田三万七千顷。如果农人勤耕,则每亩可增粮三斗,不勤则损失三斗。方圆百里增加减少的数量,合计有粮二百二十二万斛,何况天下如此之广呢?如若公私都有粮食储备,即使遇上荒年,那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世祖很欣赏他的说法。于是废除田禁,全部把它们交给老百姓。
当初,崔浩推荐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数十人,每人都当郡守。恭宗对崔浩说:“先召的人,也是州郡官职的人选,在职已久,勤劳政事未见酬答。现今可先补前番征召的人为郡县守令,以新召的人代为郎吏。而且太守县令治理百姓,应该派那些有经验的人。”崔浩坚决不让步,固执地派了那些新征召的人。高允听说此事,对东宫博士管恬说:“崔公要遭殃了!坚持自己的错误,而要与皇上争个高低,这哪会有什么好结果。”
辽东公翟黑子得到魏世祖的宠信,出使并州,得到了千匹绢帛的贿赂,不久事发。黑子讨教于高允说:“主上问我,是汇报真实情况还是说假话?”高允说:“公是皇上宠臣,回答时可据实以报,你又可自表忠诚,必然会没什么事的。”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人都说自首后罪不可测,应该说假话。黑子以崔览等人为知己,反而对高允发脾气说:“你的说法,是引诱我去死,那太不值得了!”于是与高允断交。黑子在皇帝面前说了假话,终被世祖疏远,最终获罪被杀。
当时,著作令史闵湛、郄..性情奸巧邪佞,被崔浩所信任。见到崔浩所注释的《诗》、《论语》、《尚书》、《易》,便上疏,说马、郑、王、贾虽然注述《六经》,都多有疏漏谬妄,不如崔浩的精到细微。请求皇帝收集国内诸书,藏于秘书府中。颁发崔浩所注述的,命天下学子学习。并请求皇帝下诏让崔浩注释《礼传》,让后生能够看到精正的经义。崔浩也上表推荐说闵湛有著述的才能。接着闵湛等劝崔浩刊印自己所撰的国史,以图不朽,想要彰明崔浩执笔之绩。高允听说,对著作郎宗钦说:“闵湛的所作所为,一不小心,我担心它日后会成为崔门的万世灾祸。这样我们这些曾经参与其事的人都要大祸临头了。”不久,灾难就降临了。
当初,崔浩被收捕,高允在中书省值班。恭宗让东宫侍郎吴延召来高允,让他留宿宫内。第二天,恭宗入廷奏启魏世祖,命高允随行。到宫门前,恭宗对高允说:“进去见皇上,我随你去。假如皇上有什么话问你,你就依我告诉你的应答。”高允说:“这是为的什么事呢?”恭宗说:“进去你就知道了。”就进去见皇帝。恭宗说:“中书侍郎高允自在臣宫中,臣与他相处多年,高允小心谨慎,臣很了解他。高允虽然与崔浩同事,但他身份微贱,只有听命于崔浩。臣请求宽恕他的性命。”世祖召见高允,对他说:“《国书》都是崔浩所写的吗?”高允回答说:“《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写。《先帝记》以及《今记》,为臣与崔浩一同写作。但是崔浩政事太多,只是总裁修订而已。至于注疏,为臣所作多于崔浩。”世祖大怒说:“这比崔浩的罪行还严重,怎能留给生路!”恭宗说:“天威严重,高允是小臣,一时间迷乱失次。臣先前问他,他说都是崔浩写的。”世祖问:“真像东宫太子说的那样?”高允说:“为臣才薄,谬参著作,犯触天威,罪应灭族,今天已到临死了,决不敢虚妄。殿下因为臣为他讲书时间很长,哀怜为臣,为臣求命。如皇上不问臣子,臣便没有这番话。既问了,臣如实对答,不敢丝毫迷乱。”魏世祖对恭宗说:“正直,这也是人情所难,而你能临死不移,这就更难了!而且以实对君,真是忠贞的臣子。像你刚才这一番话,朕宁愿漏一有罪的人,也应该宽恕你。”高允竟得免罪。于是召崔浩到皇帝面前,让人诘问他。崔浩惶恐恍惚不能应答。高允事事申明,有条有理。当时世祖愤怒至极,命令高允拟诏书,自崔浩以下、僮仆吏卒以上一百二十八人全部夷灭九族。高允表示怀疑而不拟诏,帝频频催办。高允请求再见一次皇上,然后再拟诏书。帝让他去了,高允说:“崔浩所犯,如还有别的罪,臣不清楚。如只是这一项罪行,还不至于被杀。”世祖震怒,下令武士绑了他。恭宗又拜请。世祖说:“如果没有这人招惹我,就该有数千人死了。”崔浩最终还是被灭了五族,其余的人都仅以身死。宗钦临刑时说:“高允大概是圣人吧!”
恭宗后来责备高允说:“为人应当把握时机,不知见好就收,学识又有什么益处?在那种时候,我从旁点拨你,你为什么不顺着点,让皇上那样动怒。现在我每每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高允说:“为臣本是东野一介平凡书生,本来就无做官的打算。逢朝廷休明之期,应朝廷选士之举,为官凤池,参撰麟阁,尸素官荣,妨贤已久。大凡史书,都是帝王的实录,是将来的宝鉴,通过史书,今人可以观往,后人可以知今。所以言行举动,无不备载,所以人君应该谨慎从事。然而崔浩世受特殊恩遇,荣耀当时,他却辜负圣恩,自招毁灭。就崔浩的行迹,也时有可论之言。崔浩以蓬蒿之才,负朝廷栋梁之托,在朝廷无可称赞的节操,在私下里也无可称道,私欲淹没了他的公正廉洁,爱憎之情障蔽了他公理之心,这是崔浩的罪责。至于书写朝廷起居的事情,说国家得失的事实,这也是史书笔法的大体模式,没有什么违背。但为臣与崔浩其实是同参一事,死生荣辱,义无独顾。能有今天,实在是多亏殿下仁慈广大,违心苟免,不是为臣当初本意。”恭宗面容改观,称叹不已。高允后来跟人说,我不遵照东宫太子安排的去做,是担心这样会辜负翟黑子。
恭宗晚期,颇为亲近左右侍臣,营立田园,以取其利。高允谏劝说:“天地无私,所以能覆载万物;王者无私,故能包养众生。过去的明达王者,以至公之心主宰万物,所以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以无私之心昭示天下,用至俭之言训示万民,所以他们美名盈溢,千载不衰。而今殿下您是国家储君,四海归心,您的言行举动,为万方所遵,而您却营立私田,畜养鸡犬,甚至贩酒市井,与民争利,天下议论您的声音四方流布,无法追掩。天下,是殿下的天下,您富有四海,何求而不能得到,什么愿望不能使人顺从,却与贩夫贩妇们争此尺寸之利。过去虢国快亡时,神灵下降,赐予田地,终而丧灭其国。汉代灵帝,不修饰作为人君的持重,喜欢与宫人们一起列市叫卖,私立府藏,以营求小利,终有颠覆倾乱之祸。前鉴如此,很可畏惧。大凡作为人君的,必须在择人问题上十分审慎。故称知人则圣哲明智,是皇帝难以做到的事。《商书》说“不要亲近小人”,孔夫子有言,小人如亲近他们便行为不逊,疏远他们则心怀怨恨。武王爱护周、邵、齐、毕诸公,所以能称王天下。殷纣溺爱飞廉、恶来,所以丧失自己的国家。纵观古今兴亡之事,无不由皇帝择人所决定。而今东宫的确可以说缺人才,但英杰却并不少。一向以来侍御在您左右的,恐怕不是将来您在朝的人选。所以臣希望殿下您能稍稍体察为臣愚言,斥出邪佞,亲近忠良,所在园田,分给贫苦的人,畜产贩卖之类,都要适时收散而去。像这样的话,则休明的称赞一天天到来,议论与批评就会逐渐消除。”恭宗没接受他的意见。
恭宗去世,高允久久未能进见。后来魏世祖召见他,高允升阶逴欷,悲不能止。魏世祖流着眼泪,命高允退出。左右官员没人知道其中缘故,议论说:“臣等见高允无由而泣,让陛下为之悲伤,什么原因呢?”世祖听说,召集他们说:“你们不知道高允很悲伤吗?”左右说:“为臣看到高允无言而泣,陛下为之悲伤,所以我们在窃窃议论。”世祖说:“崔浩被诛杀时,高允也应该去死,是东宫苦谏,才免于一死。今天没有了东宫,高允看见朕因而很悲伤啊。”
高允上表说:“往年领诏,令臣收集天文灾异,使事类相从,大致可以阅读了。臣听说箕子陈表而《洪范》作,宣尼述史而《春秋》著,都是用来彰明后土,景测皇天的东西。所以它们能先其善恶而验以灾异,随其失得而效以福祸,天人的确相去甚远,但又如声、响相应,很可畏惧。自古以来的帝王无不尊崇其道而寻其奥妙,以此修正自身。其后的史官都记载了他们的事,以为鉴戒。汉成帝时,光禄大夫刘向见到汉代的命运很危险,大权归于外戚,屡屡陈述妖异之事希望引起重视而不被采纳。于是检索《洪范》、《春秋》中灾异报应的人与事而为其作传,企图以此感悟其主,但皇帝终于听不进他的话,终而危亡。这难道不是很悲哀吗?为臣窃以为陛下神武齐天,睿鉴深远,钦若稽古,都由旧章,前言往行,无不深究,这是前代皇帝所赶不上的。为臣学识不广博,识见寡少浅薄,害怕无以拓广圣德,仰酬皇上明旨。今天谨依《洪范传》、《天文志》收集其事实大要,略其文辞,共为八篇。”世祖看了称赞写得好,说:“高允对灾异的了解,哪比崔浩少?”等到高宗即位,高允出了许多计谋。司徒陆丽等人都受到皇帝重赏,高允既不蒙褒扬,又终身不发一言。他的忠诚而不自矜,大致都如此类。
给事中郭善明,性格十分机巧,老想呈显自己的才能,劝高宗大兴宫殿。高允劝谏说:“我听说太祖道武皇帝平定了天下后才开始兴修都邑。他一旦有所修造,不是农闲之季,绝不兴工。现在建国已经很久了,宫室也已经完备了。永安前殿完全可以用来接受万国的朝贺,西堂的温室也可以用来让圣上休息,紫楼台高可以用来观望远近。如果要再修更壮丽的宫室,也应当慢慢地准备,不可急于求成。估计砍材运土以及各种杂役就需两万多人,成年人做工,老少供饭,就合四万人半年才成。古人言:一夫不耕就有人会挨饿,一妇不织就有人会受冻。何况是数万之众无法从事耕织生产,他们所要耗费花销,实在太多了。往古时推论再来验证现在,必然有借鉴之效啊,希望皇上认真思考。”高宗接纳了他的意见。
高允因高宗继承太平之业但风俗依旧,婚娶丧葬都不依古制,于是劝谏说:
“前朝的时候,多次颁发命令,禁止婚娶不得作乐以及葬送之日的歌谣、鼓舞、杀牲、烧葬,都在禁令之中。虽然命令颁布很久但风俗仍未改变,大概这是因为处于上位的人不能立即改正,下面的人也就习以为俗,教化迟慢,已到这种地步。过去周文王靠百里之地,修德施政先从寡妻开始,再到兄弟,最后到家国,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聪明的执政者都要先从近处开始。诗经中讲:‘你们接受了教化,百姓才会仿效啊。’作为君主,一举一动,不可以不慎重啊。
礼记中讲,嫁女的家里要三日不灭蜡烛;娶媳妇的人家,三天不进行乐舞。现在各个王室每当娶妇人,都让乐部派人来舞奏表演,却惟独禁止百姓作乐,这是第一个不同啊。
古时结婚之人,都选择德义之门,精心挑选贞洁贤雅的女子,先进行媒聘,继后送给礼品,会集亲友用来表示对别人的尊重,亲自驾车用来表示尊敬,婚姻之际,就是如此的困难。现在各个王子年方十五便赐给妻子另起居室,但能配之人,有的年龄过于悬殊,有的出自犯罪之家,用她们来和王子结合,成为其他妇女的表率,这是最大的失礼啊。往年到现在,多有核查弹劾,大概是诸王过于嗜酒而导致诘责,但原因之起,也是因色衰相弃,导致这种纠纷。现在皇子娶妻,多出于宫庭,令天下百姓,必须依照礼法所定,这是第二个不同啊。
万物之生,没有不死的,古时的圣主明君,定出制度,所以养生送死,见于人情。如果毁生用来奉死,就是圣人所禁止的了。但是葬是藏的意思,死者不可能再见面了,所以深藏下他们,过去将尧葬于毂,而百姓并不停止在这块土地上耕种,舜被葬于苍梧,百姓并不因此不做买卖。秦始皇造地下宫殿,下面有三条泉水,金银财宝不可计数,死不多时,就被焚尸掘墓,由此,尧舜勤俭,始皇奢侈,对错就很显然了。现在国家营造葬事,费耗巨亿,一旦焚亡,全为灰烬,这么奢侈怎么有益于死者呢,古时的大臣都不以为然。现在上面为之忙个不停,而让下边百姓必须做到,这是第三个不同啊。
古时丧葬必立尸主牌位,按照长幼大小序列,以便让吊亡者有所凭依来送致祭食品,现在已埋葬的人,人们只求其相貌类似者敬如父母,美丽的敬如夫妻,败风伤俗,扰乱情感礼节,是最大之过呀,上面不禁止,下边不改正杜绝,这是第四点不同呀。
所以,祭祀是为了确定礼仪,教化天下百姓,所以圣明之君特别重视。到了爵器盈而不饮,菜肴干了不吃,音乐不是雅声不奏,物非正色不陈列。现在的大会,内外不分,相互混杂,醉酒喧闹,没有仪式,又让一些戏子表演,污辱视听,朝廷以此习俗为美,而责备风俗不清纯,这是第五点不同啊。
现在陛下为王的王,承袭晋末大乱以来的弊俗而不猛烈地纠正改变,来扭正恶习,我担心天下百姓将永远不能听闻礼教了呀。”
高允这样说并非一次,高宗从容听着他的话,有时即使有冲撞之处或者皇帝不想再听时,就让左右将他扶出去。遇有不便当朝说的,高允就请求私下相见。高宗知道高允的意思,把左右摒退后再等待他,对他十分敬重,有时早晨进宫晚上出来,有时几日在宫里,朝臣都不知他和皇帝说了什么。
有的人上书表述这样做的得失。高宗看后对群臣说:“君父同一啊,父有对错,儿子为什么不于众人之中做书规劝,使他人知道错而不在家内隐瞒呀。这不是因为是父亲,恐怕彰恶于外嘛。现在国家善恶,不能面陈而上表公开劝阻,这不是故意宣扬君主之错而表明自己的正确吗?像高允这样的人,才是忠臣啊。我有对错,经常正言面论,哪怕是我所不愿听的也要侃侃而言,不加避躲。我知道自己的过失而天下不知道他在规劝,这不是忠直吗。你们在我左右,我不曾听到一句正论,但伺机见我高兴时求官乞职。你们持弓带刀侍奉我左右,等于是白白站立,却都做到公、王一职,这个人用笔帮助我匡正错误助益国家,官才不过做到一个郎中,你们就不自愧吗?”于是任命高允为中书令,仍兼著作郎。司徒陆丽说:“高允虽然蒙受恩宠,但家里贫穷得像普通百姓,妻儿都无以为生。”高宗怒道:“怎么不早说,现在见我用他,才告诉他的贫困之状!”这天到了高允家中,只有草屋几间,布被麻袍,厨房中只有一点盐菜。高宗叹息说:“古时的人有清贫到这样的吗?”立即赐给绵帛五百匹,粮食一千斛,拜高允长子高忱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高允多次上表坚决推辞,高宗不答应。起初同高允一同受到征召的游雅等大多已经官至侯爵了,以及高允部下的官吏一百多人也都官至刺史二千石,而高允为郎中二十七年没有升过官,当时百官没有俸禄,高允常让自己的几个儿子砍柴采果来自己供养自己。
开始,尚书窦瑾因事被杀,其子窦遵逃到山谷之中,其母焦氏被收进县官衙门,后因焦氏年老而得免受辱。窦瑾的亲朋故旧中没有敢资助的人。高允可怜焦氏年老,将其留在家予以保护,六年后,窦遵才得到恩赦。高允的品行大都如此。后转为太常卿,本来的职责仍同过去一样。高允上《代都赋》,来规劝皇上,也与《二京赋》相似。因文字太多,本书就不记载了。当时中书博士索敞和侍郎傅默、梁祚论辩名字的贵贱,议论纷纷,高允于是撰《名字论》来解释其迷惑,有许多考证。后来又以本官领秘书监,解除太常卿之职,晋爵为梁诚侯,加左将军。
最初,高允同游雅以及太原张伟同业友好,游雅曾评论高允说:“大概喜怒是一生所不可能没有的。但以前史书记载卓公为人宽厚持中,文饶度量宏大,偏心的人有的不相信。我和高允相处四十多年了,没有见到他有喜怒之色,不得不相信了呀。高允内文明而外柔弱,说话呐呐似乎不能出口,我常叫他‘文子’。崔公对我说:‘高允才大学博,是一代名士,所缺乏的是一种矫直刚昂的风节啊。’我认为有道理。司徒被处罚,起因是很小的错失,却受到了皇帝下令斥责,崔公声哑股战而不能说话,宗饮以下更是伏地流汗,面无人色。惟独高允陈述事理,解释是非,辞又清辩,声音洪亮,明主为此而动容,听者无不予以称赞。仁义惠到同僚亲友,因此而能保住身家。向来所谓正直的人,更能做到这样吗?宗爱他有势力的时候,威名振于四海,曾经召集百官,王公以下的人都望庭中相拜,独有高允是到阶前长揖,由此可以看到,汲长孺可以躺着见卫青,这怎么能说是抗礼呢?向来所谓风节的人,能够这么称赞他们吗?知人固然很不容易,但人也不易知道自己,我既然失之在内心,崔浩也外显漏于形体。钟期只限于听伯牙之奏乐,管仲也只有鲍叔最能明其心迹,很少有人能够这样啊。”高允的为人被当时人推崇如此。
高宗敬重高允,通常不呼他的名字,习惯称之为“令公”。于是“令公”之号传遍四方。高宗去世,显祖居位时还很幼小不能承担大业,乙浑专权,图谋危及国家,文明太后杀了他,召高允到禁宫中参与谋断大事,又下诏给高允说:“很久以来,学校不建,为日已久,道肆陵迟,学业荒废,学子忧叹,又见于今。朕继承大位八方安宁,查考旧章,想设置学官于郡国,使进修之业,能有所寄托。你为儒宗元老,朝庭内外德名远扬,应当同中书、秘书二省官员共同参商后奏报。”高允上表说:“我听说经纶大业,必须以教养为先导,规范九州也要靠文德来辅其成功。所以要在祭礼后出奏《周颂》,让《鲁颂》在宴厅上播扬,但从永嘉以来,旧的规章没有了,乡间再无雅颂的声乐,城市杜绝了隆重典礼的制度,道业中断近一百五十年。仰想先朝曾准备恢复规章制度,发扬圣贤的思想风尚,因为正值多事之时,未能最终完成。陛下敬重文明,继承大业,万国安宁,风调雨顺,申明祖宗的遗志,兴盛周礼的绝业,发布德音,振兴文教,士民百姓,都深感为幸。我承受诏命,并会同中书、秘书二省披阅史书,准备制定规章制度,怎么能不敦促儒者去从事教育之业,敬重学习以坚定这个道理呢。此诏大义,实与古义相通,当秉遵圣旨,兴建学校以正风俗,使先民之道再现于今日;读书之音,流传在四海。请求规定每大郡设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收学生一百人;其余的郡府,立博士二人,助数二人,收学生六十人,最次的郡府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收学生四十人。博士应是博通各种经典,世代忠贞清白能为人师的人,年龄当在四十以上。助教选拔也和博士同,年龄限在三十岁以上。如果学业早已有成,有才能任教授者,就不限年龄,学生要收郡府中品行清廉,素有名望,可以遵循名数的人,先从高门望族中挑选,再往下延推至其他人家。”显祖听从了他的意见。郡府成立学校,就是从此开始的。
后来高允因年老多病,屡次上书请求告老还乡。皇帝不许,于是写下告老诗,又因过去一同共事之人已零落将尽,感怀故去之人,做《征士颂》,大约限于应命的人,如果有征召命令而没到者,则付诸缺如。群贤之行,叙述主要梗概。现列于下面:
“中书侍郎、固安伯范阳人卢玄,字子真
郡功曹史博陵人崔绰,字茂祖
河内太守、下乐侯广宁人燕崇,字玄略
上党太守、高邑侯广宁人常陟,字公山
征献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人高毗,字子商
河西太守、饶阳子博陵人许堪,字祖根
中书郎、新丰侯京兆人杜铨,字士衡
征西大将军从事中郎京兆人书韦阆,字友规
京兆太守赵郡人李诜,字令孙
太常博士、钜鹿公赵郡人李灵,字虎符
中书郎中、即丘子赵郡人李遐,字仲熙
营州刺史、建安公太原人张伟,字仲业
辅国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人祖迈
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人祖侃,字士伦
东郡太守、蒲县子中山人刘策
濮阳太守、真定子常山人许深
行司隶校尉、中都侯西河人宋宣,字道茂
中书郎燕郡人刘遐,字彦鉴
中书郎、武恒子河间人邢颖,字宗敬
沧水太守、浮阳侯勃海人高济,字叔民
太平太守、平原子雁门人李熙,字士元
秘书监、梁郡公广平人游雅,字伯度
廷尉正、安平子博陵人崔建,字兴祖
广平太守、列人侯西河人宋..
州主簿长乐人潘元符
郡功曹长乐人杜熙
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人张纲
中书郎上谷人张诞,字叔术
秘书郎雁门人王道雅
秘书郎雁门人闵弼
卫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人郎苗
大司马从事中郎上谷人侯辩
陈留郡太守、高邑子赵郡人,品秀才
大概诸王的御士之道,没有不是凭着收伏群才,用来兴隆治道的,所以周文王以拥有众多士人安定天下,汉武帝以得到贤才成就一代盛世。这些都记载于史书之中,是自古的恒常之理。魏自神庆以来,天下平定,诛杀赫连几世窃据之势,横扫荡平不服顺的敌寇,南边平定江楚一带,西边扫荡凉城之地,很远的地方都仰慕而来,于是休兵息甲,修立文学,延揽贤才,咨询政事。梦想贤哲,想遇这种人物,询访各有关部门,来访求有名之士。都称范阳卢玄等四十二人,是士冠之裔,各个州县都有名声,可以作为羽翼之用。皇帝立即亲自发布命令,征召卢玄等人。于是留着官位等待,空着爵位准备分封,真正来应命就征的有三十五人,其他按惯例于各州郡所派选之人不可胜数。于是英士满朝,济济一堂而为一时之美。过去我和他们都蒙抬举,有时从容于廊庙,有时游宴在私门,上读公务,下尽欢娱,认为千载一时之聚,从此开始。日月推移,吉凶代谢,同时受征之人,大都零落将尽。在的只有几个,也都分于各处,过去的快乐变为悲凉之叹。张仲业东临营州,迟迟不能返还,一同相叙,共怜惜于垂暮之年,述情于夕阳将落之际。这个人不幸又突然故去。在朝中的都是后进的学子,与我傍居的也不再是旧日之人。进入没有交心的地方,出入没有表志的地方。自己反省自己,所以感慨不已,大概称颂的人赞美盛德的形容,也可以用来做长言来寄托我对他们的思念。不做文已二十年了,但是事情记于心中,怎么可以埋没呢?于是写作颂词说:
紫气干宵,群雄乱夏,王龚徂征,戎东屡驾,扫荡游氛,克剪骄霸,四海从风,八垠渐化。政数无外,既宁且一,偃武..兵,唯文是恤。帝乃旁求,搜贤举逸,岩隐投竿,异人并出。
....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招,释褐投巾,摄齐升堂,嘉谋日阵,自东徂南,跃马驰轮,僭冯影附,刘以和亲。
茂祖茕单,夙离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宠命,以之自保。
燕、常笃信,自行靡遗,位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约,好让善推,思贤乐古,如渴如饥。
子翼致远,道赐悟深,相期以义,相和若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岁,聊以寄心。
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思,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禄实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
士衡孤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富,所谓伊人,实邦之秀。
卓矣友规,禀兹淑亮,存彼大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冥,形随流浪,虽屈王侯,莫废其尚。
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钟,挺生三李。矫以清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望云而起。
诜尹西都,灵惟作传,垂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夭,迹阶郎署,馀尘可挹,终亦显著。
仲业渊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诰。时值艰难,常一其操,纳众以仁,训下以孝,化被龙川,民归其教。
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功不获展。
刘、许履忠,竭力致躬,出能聘说,入献其功。..轩一举,挠燕下崇,名彰魏世,享业亦隆。
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翰飞紫冥。频在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
猗欤彦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下,乃谢朱门,归迹林野。
宗敬延誉,号为四骏,华藻云飞,金声夙振。中遇沈蠿,赋德以讯,忠显于辞,理出于韵。
高沧朗达,默识渊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璧,文炳雕龙,耀姿天邑,衣锦旧邦。
士元先觉,介焉不惑,振袂来庭,始宾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孔称游夏,汉美渊云,越哉伯度,出类逾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理乱解纷。融彼滞义,涣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
崔、宋二贤,诞性英伟,擢颖闾阎,闻名象魏。謇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矜,素而能贲。
潘符詄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波。绝希龙津,止分常科,幽而逾显,损而逾多。
张纲柔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翼,发愤忘餐,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心,得不形色。
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足周身,言足为治。性协于时,情敏于高。与今而同,与古曷异。
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唯文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温,其在私室,如涉公门。
秀才之性,柔而执竞,届陂南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边土纳庆。
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概。礼袭朱裳,腰纽双佩,荣曜当时,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偕,昔因朝命,举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忻如昨,存亡奄乘。静言思之,中心九摧,挥毫颂德,誛尔增哀。
皇兴年间,皇帝下诏让高允兼任太常,到兖州祭祀孔子庙,对高允说:“这次检阅德行的行动不要推辞了。”后来高允跟随显祖北伐,大胜而归,到武川镇时,奏上《北伐颂》,文中写道:“皇矣上天,降鉴惟德,眷命有魏,照临万国。礼化丕融,王猷允塞,静乱以威,穆民以则。北虏旧隶,禀政在蕃,往因时囗,逃命北辕。世袭凶轨,背忠食言,招亡聚盗,丑类实繁。敢率犬羊,图纵猖獗,乃诏训师,兴戈北伐。跃马裹粮,星驰电发,扑讨虔刘,肆陈斧钺。斧钺暂阵,馘翦厥旅,积骸填谷,流血成浦。元凶狐奔,假息穷墅,爪牙既摧,腹心亦阻。周之忠厚,存及行苇,翼翼圣明,有兼斯美。泽被京观,垂此仁旨,封尸野获,惠加生死。生死蒙惠,人欣覆育,理贯幽冥,泽渐殊域。物归其诚,神献其福,遐迩斯怀,无思不服。古称善兵,历时始捷,今也用师,辰不及浃。六军克合,万邦以协,义著春秋,功铭玉牒,载兴颂声,播之来叶。”显祖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