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人说话爱带把儿，扯球淡是使用率最高的词儿了。不愿意听你说，就称之为扯球淡。闷子就是个很会扯球淡的人。

邮递员的腿，糊弄神的鬼，比不上老街人半张嘴，可见老街人嘴皮子功夫了得。也有的说最厉害的嘴是京城人，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皇城根儿前，天子脚下，京城人的嘴开口闭口都是国家大事，秘闻野史，参政议政的架势多。用闷子的话说，那些都是扯球淡。普通老百姓过好咱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就得了，别个个整得都跟新闻发言人似的，那是不着边际的空谈犯贫。老街人嘴中的话题却是很实际的老百姓的日子。

就说买几个萝卜吧，遇到了闷子也会给你说上半晌，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不也是闲着嘛。

看你这萝卜买得地道啊，是老街大石桥旁买的东关白萝卜，是吧？东关的萝卜好啊，脆甜。烟台苹果莱阳梨，比不上东关的萝卜皮啊。知道东关的萝卜为啥好吃吧？地好水肥啊。看看咱老街一带，都是黄土，唯有东关那片地方的土是黑黝黝，知道为啥不？那是亿万年前的火山坑，土里含有丰富的有机和无机化学物质，就是上好的磷肥钾肥啊。浇地用的是潺河水，潺河水肥啊，养的鸭子都下双黄蛋，那萝卜能不好吃吗？

你买这萝卜准备咋吃啊？炖羊肉？可惜了。咋可惜？羊肉炖啥都好吃，炖了东关的大萝卜就可惜了。告诉你咋吃，做水席，吃燕菜啊。知道燕菜的来历不知道？我给你摆乎摆乎。唐朝时候，武则天来咱洛阳耍，御膳房整天做的都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皇上吃腻了。咱老街的厨子就给女皇做了一道菜，女皇品尝之后感觉味道独特，鲜嫩爽口，大有燕窝风味，就问这菜是啥做的，大厨说是用萝卜做的。女皇特高兴，说萝卜赛燕窝，赐名为洛阳燕菜。当年厨子做燕菜就用的是老街东关大萝卜。

知道燕菜是咋做的不知道？我给你说说，这燕菜的做法简单又复杂啊，光那萝卜擦成丝就得三蒸三晒，先要煲汤，就拿汤……

买萝卜的人，把几个萝卜往闷子手里塞，说，这萝卜您拿回去吃得了，听您这一说，我把这萝卜咋吃咋糟蹋啊。

闷子也觉得话多了，一摆手说，哈哈，我也是扯球淡，想咋吃咋吃啊。

闷子爱闲扯淡，有扯淡的资本也是不简单的。嘴皮子得溜，啥节骨眼都能跟得上，脑瓜子活，转弯快，关键还是要肚子里有货。闷子很爱看杂七杂八的书报，爱听人家天南海北地胡侃，还能把看到听到的再自己琢磨琢磨发挥发挥。

闷子爱去和人扯球淡，用闷子的话说，一肚子货，不说憋得难受。

子书装裱店的秦老板请闷子喝酒，为啥？秦老板的儿子在外省谈了个女朋友，女方的家里人要来老街会会亲家。秦老板听说女方是教育世家，几辈人都在学校教书育人。偏偏秦老板一家人又不善言辞，怕怠慢了人家。让闷子去造造气氛。

闷子应承下来，说咱大侄子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尽管放心。

果不其然啊，狮子楼里吃着老街水席，喝着美酒杜康，闷子从老街的私塾到今日的清华北大，从孔子问礼到百家讲坛，古今中外教育家的名人趣事，嘴不使闲，滔滔不绝，归根结底，教育最大，教师最尊。秦老板是攀上了高枝。亲家是吃得满意喝得痛快听得高兴，亲事就定下了。

秦老板乐不可支，给闷子个大红包表示谢意。

闷子打着饱嗝，说，我那也就是扯球淡。

秦老板附和着说，扯得好，扯得好。

老街几个小青年请闷子坐地摊，喝啤酒，吃涮牛肚儿。其实也是想涮涮闷子。几位小哥，不谈陈年旧事，专拣现今的高深玩意谈。他们谈美军进入伊拉克使用的最新装备，讲俄罗斯宇宙空间站的对接，还时不时地假装虚心地问闷子。

闷子一瓶啤酒下肚，哈，我也是扯球淡啊。美国的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啊。美国的海军陆战队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M16自动步枪。知不知道为啥美国兵喜欢用这三连发的自动步枪？那都是美国国防部的主意。因为人家根据实战和测试，自动步枪在三发子弹精准率最高，能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要是换成了你们几个小子，光图了痛快，一梭子弹都突突光了，那就是浪费扯球淡了。

几个小青年没有占到便宜，便用英语商量着逃单，把闷子扔在这里买单。闷子啥脑子啊，早看出他们的坏主意了。一把抓住最后一个想去方便的小哥，说，把账结了再去方便也不迟嘛。想涮我啊，扯球淡！也不打听打听我闷子是干啥吃的？你们几个谁家的小子我都清楚，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撒尿的小家伙切下来喂狗？老板，再来十把牛肚。小子，结账。

闷子拍拍吃得胀鼓鼓的肚子，惬意地哼着戏曲儿，不知又去哪里扯球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