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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屠夫
来人说:割肉。半斤。肥一点的。
张屠夫把竹椅弄得吱呀响,半晌起了身。手起刀落,连肥带瘦割一块,往秤上一扔,刚好半斤,不多不少。来人说,张师傅好准头。张屠夫打个哈哈:我干嘛吃的!?
后来食品站解散了,张屠夫回家吃老米饭,依旧地摆肉案子杀猪。那会儿,张屠夫变了个人儿似的,来人割肉,老远地冲人笑:哎——师傅,来这儿割肉,你看这猪,刚杀的,三指厚的膘!来人说:割二斤。张屠夫手起刀落,割一块肉挂秤上,二斤二两。张屠夫说多一点点,也就块把钱。来人也不计较。说你这手头功夫。张屠夫说:不行了,手头不准了。来人拎肉走了。张屠夫点头哈腰说您慢走哎。
乡下人过日子,指望土地吃粮,指着鸡屁股里和猪身上掏一年的使唤。米糠潲水辛辛苦苦喂一年养了一头大肥猪,与张屠夫谈好价说好明天来称猪,主人早早地把猪喂得滚瓜溜圆。盼了一天,张屠夫没来。第二日,又早早地喂饱了猪,张屠夫仍不见影儿。看着天快晌午,张屠夫忽然来了。猪肚子却已空了。张屠夫打个哈哈,说有事耽搁了,对不起对不起。一头钻进猪栏,并不牵猪,在猪肚子上东踢一脚西踹一下,猪吓得来回转,拉下一大堆屎尿。主人心痛不已,又不好说什么。张屠夫跳出猪栏,又吸一支烟,方才动手秤猪。并不付现钱,说三天后卖了猪肉还钱。主人去拿钱,张屠夫早准备好了,给钱时却又差十块八块。说:钱不够,割两斤肉吧!辛苦喂了一年,也该吃点肉了。
每到腊月,张屠夫就分外的红火。东家接西家请他去宰年猪。别看张屠夫已经五十开外却依旧龙精虎猛,上前一把用长铁钩钩住了猪嘴,拉到案上,一手按了猪头,一腿跪着猪腰,手中的屠刀在凉水里一蘸,直捅进猪脖子里,刹时鲜血喷涌而出,就用木盆接住猪血,那猪嚎叫几声便没了气。然后褪毛、分肉,手脚麻利,一头猪半个小时干干净净。洗了手,用刀在猪屁股上割下一块扔给主人做了吃,又一刀,割下一拉纯肥肉,用刀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生吞了。这是张屠夫的牌子,生吃肥肉。吃肉时,围了人看,张屠夫说:热猪肉养身体,瞧我这身板,二十岁的小伙子能放倒几个哩。人说吹牛。张屠夫说:吹牛?咱们试一家伙。没人试。人说张屠夫日得死母猪哩!
再后来,农村突然出政策搞定点屠宰。张屠夫成了定点屠宰户,小村上的肉案都得到他那里进肉,张屠夫又抖了起来。见了熟人,也爱理不理的,便与人日渐地疏远了。可惜定点屠宰实行没多久,政策又放宽了。此时张屠夫已成昨日黄花,再没人请他宰年猪,他的肉案子旁也是门庭冷落,便只好不干这一行了。但年关宰岁猪,张屠夫依旧爱对后一发的屠夫指手划脚,说想当年自己杀猪怎么怎么利索。年轻屠夫说:少了张屠夫,不吃和毛猪。
张屠夫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