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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五十一

  梁宗室上
  梁宗室上  吴平侯景 长沙宣武王懿 永阳昭王敷 衡阳宣王畅  桂阳简王融 临川靖惠王宏
  景,崇之子也。八岁,随父在郡,居丧以毁闻。及长好学, 才辩有识断。仕齐爲永宁令,政爲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 郡,号称廉平,雅服景爲政,乃牓郡门曰:“诸县有疑滞者, 可就永宁令决。”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诣阙表请景 爲郡,不许。永元二年,以长沙宣武王懿勋,除步兵校尉。是 冬懿遇害,景亦逃难。
  武帝起兵,以景行南兖州事。时天下未定,沔北伧楚,各 据坞壁。景示以威信,渠帅相率面缚请罪,旬日境内皆平。武 帝践阼,封吴平县侯,南兖州刺史,加都督。诏景母毛氏爲国 太夫人,礼如王国太妃,假金章紫绶。景居州清恪,有威裁, 明解吏职,文案无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会年荒,计 口振恤,又爲饘粥于路以赋之,死者给棺具,人甚赖焉。
  天监七年,爲左骁骑将军,兼领军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 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 军垂拱而已。及景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颇不 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
  寻出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八年,魏荆州刺史 元志攻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度汉水来降。议者以爲蛮累爲 边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 侵,每爲矛楯,若悉诛蛮,则魏军无碍,非长策也。”乃开樊 城受降,因命司马朱思远、甯蛮长史曹义宗、中兵参军孟惠隽 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景初到州,省除参迎羽仪器服,不得烦 扰吏人。修葺城垒,申警边备,理辞讼,劝农桑。郡县皆改节 自励,州内清静,抄盗绝迹。
  十三年,复爲领军将军,直殿省,知十州损益事,月加禄 五万。景爲人雅有风力,长于辞令。其在朝廷,爲衆所瞻仰。 于武帝虽属爲从弟,而礼寄甚隆,军国大事皆与议决。
  十五年,加侍中。及太尉、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坐法免,诏 景以安右将军监扬州,置佐史,即宅爲府。景越亲居扬州,固 让至于涕泣,帝弗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有田舍老姥 诉得符,还至县,县吏未即发,姥语曰:“萧监州符如火,汝 手何敢留之!”其爲人所畏敬如此。
  迁都督、郢州刺史。将发,帝幸建兴苑饯别,爲之流涕。 在州复有能名。齐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盗贼,景移书告示, 魏即焚坞戍保境,不复侵略。卒于州,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 忠。子劢。
  劢字文约,弱不好弄,喜愠不形于色。位太子洗马,母忧 去职,殆不胜丧。每一思至,必徒步之墓。或遇风雨,仆卧中 路,坐地号恸,起而复前,家人不能禁。景特所锺爱,曰:“吾 百年后,其无此子乎。”使左右节哭。服阕,除太子中舍人。景 薨于郢镇,或以路远,秘其凶问,以疾渐爲辞。劢乃奔波,届 于江夏,不进水浆者七日。庐于墓所,亲友隔绝。会叔父昙下 诏狱,劢乃率昆弟群从同诣大理,虽门生故吏,莫能识之。后 袭封吴平侯,对扬王人,悲恸呜咽,傍人亦爲陨涕。
  除淮南太守,以善政称。迁宣城内史,郡多猛兽,常爲人 患,及劢在任,兽暴爲息。又迁豫章内史,道不拾遗,男女异 路。徙广州刺史,去郡之日,吏人悲泣,数百里中,舟乘填塞, 各齎酒肴以送劢。劢人爲纳受,随以钱帛与之。至新淦县岓山 村,有一老姥以盘擎鳅鱼,自送舟侧奉上之,童儿数十人入水 扳舟,或歌或泣。
  广州边海,旧饶,外国舶至,多爲刺史所侵,每年舶至不 过三数。及劢至,纤豪不犯,岁十馀至。俚人不宾,多爲海暴, 劢征讨所获生口宝物,军赏之外,悉送还台。前后刺史皆营私 蓄,方物之贡,少登天府。自劢在州,岁中数献,军国所须, 相继不绝。武帝叹曰:“朝廷便是更有广州。”有诏以本号还 朝,而西江俚帅陈文彻出寇高要,又诏劢重申蕃任。未几,文 彻降附。劢以南江危险,宜立重镇,乃表台于高凉郡立州。敕 仍以爲高州,以西江督护孙固爲刺史。征爲太子左卫率。
  劢性率俭,而器度宽裕,左右尝将羹至胸前翻之,顔色不 异,徐呼更衣。聚书至三万卷,披翫不倦,尤好东观汉记,略 皆诵忆。刘显执卷策劢,酬应如流,乃至卷次行数亦不差失。 少交结,唯与河东裴子野、范阳张缵善。卒于道,赠侍中,諡 曰光侯。劢弟劝。
  劝字文肃,少以清静自立,封西乡侯,位南康内史,太舟 卿。大宝元年,与南康王会理谋诛侯景,事发遇害。
  劝弟勉。
  勉字文祗,封东乡侯,位太子洗马,及劝同见害。
  勉弟勃位定州刺史,封曲江乡侯。大宝初,广州刺史元景 仲将谋应侯景,西江督护陈霸先攻景仲,迎勃爲刺史。时湘东 王绎在荆州,虽承制授职,力不能制,遂从之。勃乃镇岭南, 爲广州刺史。后江表定,以王琳代爲广州,以勃爲晋州刺史。 魏克江陵,勃复据广州。敬帝承制,加司徒。绍泰中,爲太尉, 寻进爲太保。及陈武禅代之际,举兵不从,寻败,遇害。
  昌字子建,景弟也。位衡州刺史。性好酒,在州每醉,径 出入人家,或独诣草野,刑戮颇无期度,醉时所杀,醒或求焉, 亦无悔也。累迁兼宗正卿,屡爲有司所劾。久留都,忽忽不乐, 遂纵酒虚悸。在石头东斋,引刀自刺而卒。弟昂。
  昂字子明,位轻车将军,监南兖州。初,兄景再爲兖州, 德惠在人,及昂来代,时人方之冯氏。征爲琅邪、彭城二郡太 守。时有女子年二十许,散发黄衣,在武窟山石室中,无所修 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间,时饮少酒,鹅卵一两枚,人呼爲圣 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满山谷。昂呼问无所对,以爲祅 惑,鞭之二十。创即差,失所在。中大通元年,爲领军将军。 久之,封湘阴侯,出爲江州刺史。卒,諡曰恭侯。
  昂弟昱字子真,少而狂狷,不拘礼度,异服危冠,交游冗 杂。尤善屠牛,业以爲常。于宅内酤酒。好骑射。历位中书侍 郎。每求试边州,武帝以其轻脱无威望,抑而不许。迁给事黄 门侍郎,上表请自解,帝手诏责之,坐免官。因此杜门绝朝觐。
  普通五年,坐于宅内铸钱,爲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 徙临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还,令受菩萨戒。既至,恂恂尽 礼,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洁。帝甚嘉之。
  以爲晋陵太守,下车励名迹,除烦苛,明法宪,严于奸吏, 旬日之间,郡中大安。俄而暴卒,百姓行号巷哭,市里爲之喧 沸,设祭奠于郡庭者四百馀人。田舍有妇女夏氏年百馀岁,扶 曾孙出郡,悲泣不自胜。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爲立庙建 碑,以纪其德,又诣都表求赠諡。诏赠湘州刺史,諡曰恭子。
  文帝十男:张皇后生长沙宣武王懿、永阳昭王敷、武帝、 衡阳宣王畅。李太妃生桂阳简王融。融爲东昏所害,敷、畅齐 建武中卒,武帝践阼,并追封郡王。陈太妃生临川靖惠王宏、 南平元襄王伟。吴太妃生安成康王秀、始兴忠武王憺。费太妃 生鄱阳忠烈王恢。
  长沙宣武王懿字元达,文帝长子也。少有令誉,解褐齐安 南邵陵王行参军,袭爵临湘县侯。历位晋陵太守,以善政称。 永明末,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加督。是岁,魏军入汉中,遂 围南郑。懿随机拒击,乃解围遁去。又遣氐帅杨元秀攻取魏历 城等六戍。魏人震惧,边境遂宁。
  永元二年,裴叔业据豫州反,懿以豫州刺史领历阳、南谯 二郡太守讨之,叔业惧,遂降魏。武帝时在雍州,遣典签赵景 悦说懿兴晋阳之甲,诛君侧之罪。懿不答。既而平西将军崔慧 景入寇,奉江夏王宝玄围台城,齐室大乱,驰信召懿。懿时方 食,投箸而起,率锐卒三千人入援。武帝驰遣虞安福下都说懿 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况 于乱朝,何以自免。若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 此万世一时。若不欲尔,便放表还历阳,托以外拒爲事,则威 振内外,谁敢不从。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无人,必生后 悔。”长史徐曜甫亦苦劝,并不从。慧景遣其子觉来拒,懿击 大破之,乘胜而进,慧景衆溃,追斩之。授尚书令、都督征讨 水陆诸军事。
  时东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执政,宿臣旧将,并见诛 夷。懿既勋高,独居朝右,深爲法珍等所惮,乃说东昏,将加 酷害。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劝令西奔 。懿不从,曰 : “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寻见留省赐药,与弟融俱 殒。谓使者曰:“家弟在雍,深爲朝廷忧之。”中兴元年,赠 司徒。宣德太后临朝,改赠太傅。天监元年,追崇丞相,封长 沙郡王,諡曰宣武。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葬礼依晋安平王 故事。
  懿名望功业素重,武帝本所崇敬。帝以天监元年四月丙寅 即位,是日即见褒崇。戊辰,乃始赠第二兄敷、第四弟畅、第 五弟融。至五月,有司方奏追皇考皇妣尊号,迁神主于太庙。 帝不亲奉,命临川王宏侍从。七月,帝临轩,遣兼太尉、散骑 常侍王份奉策上太祖文皇帝、献皇后及德皇后尊号。既先卑后 尊,又临轩命策,识者颇致讥议焉。
  懿子业字静旷,幼而明敏,仕齐爲太子舍人。宣武之难, 与二弟藻、象俱逃匿于王严秀家。东昏知之,收严秀付建康狱, 考掠备极,乃以钳拔手爪,至死不言,竟以免祸。
  天监二年,袭封长沙王,历位秘书监,侍中,都督南兖州 刺史。运私邸米,僦人作甓以砌城,武帝善之。徙湘州,尤着 善政。零陵旧有二猛兽爲暴,无故相枕而死。郡人唐睿见猛兽 傍一人曰:“刺史德感神明,所以两猛兽自毙。”言讫不见, 衆并异之。
  业性敦笃,所在留惠。普通四年,爲侍中、金紫光禄大夫。 薨,諡曰元王。文集行于世。子孝俨嗣。
  孝俨字希庄,射策甲科,除秘书郎、太子舍人。从幸华林 园,于坐献相风乌、华光殿、景阳山等颂,其文甚美,帝深赏 异之。薨,諡曰章。子慎嗣。业弟藻。
  藻字靖艺,仕齐位着作佐郎。天监元年,封西昌县侯,爲 益州刺史。时邓元起在蜀,自以有克刘季连功,恃宿将,轻少 藻,藻怒乃杀之。既天下草创,边徼未安,州人焦僧护聚衆数 万,据郫、繁作乱。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欲自击之。或陈 不可,藻大怒,斩之阶侧。乃乘平肩舆,巡行贼垒。贼聚弓乱 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此人心大安,贼 乃夜遁。藻命骑追击,平之。
  九年,征爲太子中庶子。初,邓元起之在蜀也,崇于聚敛, 财货山积。金玉珍帛爲一室,名爲内藏;绮縠锦罽爲一室,号 曰外府。藻以外府赐将帅,内藏归王府,不有私焉。及是还朝, 轻装就路。再迁侍中。
  藻性谦退,不求闻达,善属文,尤好古体。自非公宴,未 尝妄有所爲,纵有小文,成辄弃本。历雍、兖二州刺史。频莅 州镇,人吏咸称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普通六年,爲军师 将军,与西丰侯正德北侵涡阳,辄班师,爲有司奏,免官削爵 土。八年,复封爵。中大通三年,爲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 爲丹阳尹。帝每称其小字,叹曰:“子弟并如迦叶,吾复何忧。” 入爲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固辞,不许。大同五年,迁中卫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静,独处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则。常 以爵禄太过,每思屏退,门庭闲寂,宾客罕通。简文尤敬爱之。 自遭家祸,恒布衣蒲席,不食鲜禽,非公庭不听音乐,武帝每 以此称之。
  出爲南徐州刺史。侯景乱,藻遣世子彧率兵入援。及城开, 加散骑常侍。侯景遣其仪同萧邕代之据京口,藻因感气疾。或 劝奔江北,藻曰:“吾国之台铉,任寄特隆,既不能诛翦逆贼, 正当同死朝廷耳。”因不食而薨。
  藻弟猷,封临汝侯,爲吴兴郡守。性倜傥,与楚王庙神交, 饮至一斛。每酹祀,尽欢极醉,神影亦有酒色,所祷必从。
  后爲益州刺史,侍中,中护军。时江阳人齐苟儿反,衆十 万攻州城,猷兵粮俱尽,人有异心。乃遥祷请救。是日有田老 逢一骑浴铁从东方来,问去城几里,曰“百四十”。时日已晡, 骑举矟曰:“后人来,可令之疾马,欲及日破贼。”俄有数百 骑如风,一骑过请饮,田老问爲谁,曰:“吴兴楚王来救临汝 侯。”当此时,庙中请祈无验。十余日,乃见侍卫土偶皆泥湿 如汗者。是日,猷大破苟儿。猷在州颇僭滥,客筵内遂有香橙, 不置连榻。武帝末知之,以此爲愆。还都,以忧愧成疾,卒, 諡曰灵,以与神交也。
  猷子韶字德茂,初封上甲县都乡侯。太清初爲舍人,城陷 奉诏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寻觅,令韶说城内事,韶不能 人人爲说,乃疏爲一卷,客问者便示之。湘东王闻而取看,谓 曰:“昔王韶之爲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离。今之萧韶亦可 爲太清纪十卷矣。”韶乃更爲太清纪。其诸议论,多谢吴爲之。 韶既承旨撰着,多非实录,湘东王德之,改超继宣武王,封长 沙王,遂至郢州刺史。
  韶昔爲幼童,庾信爱之,有断袖之欢,衣食所资,皆信所 给。遇客,韶亦爲信传酒。后爲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经江夏, 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别榻,有自矜色。 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径上韶床,践蹋肴馔,直视韶面,谓曰: “官今日形容大异近日。”时宾客满坐,韶甚惭耻。
  韶弟骏字德款,善草隶,工文章,晚更习武,膂力绝人, 与永安侯确相类。位尚书殿中郎、超武将军,封南安侯。城陷, 爲贼任约所礼。谋召鄱阳嗣王范袭约,反爲所害。
  猷弟朗字靖彻,天监五年,例以王子封侯。历太子洗马, 桂州刺史,加都督。性倨而虐,群下患之。记室庾丹以忠谏见 害,帝闻之,使于岭表以功自效。丹父景休位御史中丞。丹少 有俊才,与伏挺、何子朗俱爲周舍所狎。初景休罢巴东郡颇有 资産,丹负钱数百万,责者填门。景休怒,不爲之偿。既而朝 贤之丹不之景休,景休悦,乃悉爲还之。爲建康正,坐事流广 州。
  朗弟明字靖通,少被武帝亲爱,封贞阳侯。太清元年,爲 豫州刺史,百姓诣阙拜表,言其德政,树碑于州门内。及碑匠 采石出自肥陵,明乃广营厨帐,多召人物,躬自率领牵至州。 识者笑之,曰:“王自立碑,非州人也。”
  武帝既纳侯景,大举北侵,使南康王会理总兵,明乃拜表 求行。固请,乃许之。会理已至宿预,诏改以明代爲都督水陆 诸军趣彭城,大图进取。敕曰:“侯景志清邺、洛,以雪雠耻。 其先率大军,随机抚定。汝等衆军可止于寒山筑堰,引清水以 灌彭城。大水一泛,孤城自殄,慎勿妄动。”明师次吕梁十八 里,作寒山堰以灌彭城,水及于堞,不没者三板。魏遣将慕容 绍宗赴救,明谋略不出,号令莫行 。诸将每谘事,辄怒曰 : “吾自临机制变,勿多言。”衆乃各掠居人,明亦不能制,唯 禁其一军无所侵掠。

译文

  萧劢字文约,自幼不爱玩耍,喜怒不形于色。作太子洗马时,因母去世而辞官,由于悲痛伤身几乎难以操办丧事。每当想到母亲,必定要徒步到墓上去。有时遇到风雨,摔倒在半路上,便坐在地上痛哭,然后起来再往前走,家里人也阻拦不住。父亲萧景特别喜爱他,曾说:“我百年之后,怎能少了这样的儿子呢。”吩咐左右人关照他节哀。丧服期满后,被任为太子中舍人。萧景死在郢州,因为路远,别人就对他隐瞒了凶讯,而谎称是病重。萧劢于是奔波前往,赶到江夏,已是七天水米未进。埋葬父亲后,他在墓旁结庐而眠,断绝亲友往来。这时他叔父萧昙被朝廷逮捕下狱,他带领家中兄弟们一起赶到大理上诉,由于他劳累哀痛日久而形容憔悴,以至于他家的门生故吏也没有人认出他来。后来承袭父爵为吴平侯,在册封仪式上,面对朝廷官吏,悲痛呜咽,旁边人看了也为之掉泪。
  作淮南太守时,因治理有方而被称颂。后改任宣城内史,境内多猛兽,经常危害人民,萧劢到任后,野兽的危害得到治理。又改任豫章内史,结果境内路不拾遗,男女有别而道不同行。后调任广州刺史,当离开豫章郡时,官吏百姓都悲痛落泪,沿途几百里舟车堵塞,人们都带着酒食来给他送行。萧劢都接收下来,但随后又给予他们钱财。走到新淦县山斤山村时,有一位老太太用盘子托着泥鳅,从送行的船侧奉献上来,又有几十名少年跳进水里给他拉船,又是唱歌,又是流泪。
  广州地处沿海,向来是富庶地区,外国商船到此,多被当地刺史盘剥侵夺,所以每年来船不过三几次。自萧劢到此,对他们秋毫无犯,于是一年就有十几趟到来。当地的俚族人不顺服,经常在海上行凶抢劫,萧劢对他们进行讨伐,俘获的人口财物,除犒赏军队外,全部送交朝廷。他以前的刺史们都营私中饱,当地的土产贡品多被私吞,很少能进入朝廷仓库。自从萧劢到任,一年里向朝廷进奉数次,国家军政所需的资财,源源不断地输送。梁武帝感叹道:“朝廷算是又添了一个广州。”有诏令让他以本号还朝,这时西江的俚人头领陈文彻窜犯高要,于是又下诏让萧劢再任原职。不久陈文彻投降归附。萧劢认为南江地方险要,应该设立重镇,于是上表朝廷,建议在高氵京郡设州一级建制。朝廷下令改为高州,命西江督护孙固为刺史。征召萧劢回朝任太子左卫率。
  萧劢生性率直有节制,而且气量宽宏。一次手下人曾把一碗菜汤不慎打翻在他胸前,他脸色不变,慢声叫人给他换衣服。他收藏图书多达三万卷,披阅观览而不知疲倦,尤其爱读《东观汉记》,大部分都能背诵下来。刘显曾经拿着书考问他,他对答如流,甚至卷次和行数都不出错误。他很少结交朋友,只和河东裴子野、范阳张缵关系密切。
  萧劢死在回京的路上,追赠侍中,谥为光侯。
  长沙宣武王萧懿,字元达,是梁文帝的长子。他从小就有美誉,出仕任齐安南邵陵王的行参军。承袭爵位为临湘县侯。历任晋陵太守,以美政而得到当时人的称赞。永明末年,任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当年,魏军入侵汉中,进而围困南郑。萧懿随机应变,领兵出击,魏军于是解围逃走。他又派氐人统率杨元秀攻打并夺取了魏国的历城等六处戍地。魏人十分震惊,于是边境得以安宁。
  永元二年(500),裴叔业占据豫州反叛,萧懿以豫州刺史的身份率领历阳、南谯二郡太守前去讨伐,裴叔业十分害怕,便投降了北魏。梁武帝当时在雍州,派了典签赵景悦来劝说萧懿兴兵起义,清除国君身旁的佞臣,清算他们的罪行。但萧懿没有答复。不久,平西将军崔慧景入侵,拥戴江夏王萧宝玄围困台城。齐王室大乱,便派快马送急信召萧懿救援。当时萧懿正在吃饭,他把筷子一扔,拍案而起,率领精兵三千人赶去救援。梁武帝又派遣虞安福飞速前往都城,劝说萧懿:“杀贼之后,便有了盖世的大功,即使遇到明君贤主在位,也难以自全;何况现在正是昏乱的朝廷,怎么能够免于灾祸?如果在消灭贼寇之后,立即领兵入朝,按照古代贤相伊尹、霍光的办法实行,这是万世难逢的机会。如果不这样做,便上表请求回到历阳,以抵御外患为借口,这样威震天下,谁敢不听从!否则一朝放弃兵权,接受朝廷的高官厚禄,地位很高而手下无人,以后一定会有后悔的时候。”长史徐曜甫也苦苦劝谏,萧懿一概不听。崔慧景派他的儿子崔觉前来接战,萧懿发起进攻,大败崔觉,并乘胜前进。崔慧景的军队溃败,一阵追击,萧懿斩了崔慧景。朝廷封他为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
  当时东昏侯萧宝卷暴虐无道,胡作非为,茹法珍、王口亘之等人掌握朝政大权,老臣旧将都被残杀。萧懿功勋极高,独自居于朝廷,茹法珍等十分害怕他,他们便劝说东昏侯,准备施毒计害死萧懿。徐曜甫得知消息,暗地里准备好船只停在江边,劝告他往西逃亡。萧懿不肯听从,他说:“自古以来,人都有一死,岂有叛变逃走的尚书令?”不久,朝廷派人赐下毒药,萧懿和弟弟萧融一同死去。萧懿死前对使者说:“家弟在雍州,我深为朝廷担忧。”中兴元年(501),追赠为司徒。宣德太后临朝听政,又改封为太傅。天监元年(502),追尊为丞相,封长沙郡王,谥号宣武。赐给九旒的鸾车,黄屋左纛,葬礼依照晋朝安平王的规矩。
  萧懿名望功勋一向很高,梁武帝本来就很崇敬他。武帝在天监元年四月初八即位,当天立即表彰和追封萧懿。初十,才封赠二哥萧敷、四弟萧畅、五弟萧融。到五月,有关方面才上奏追尊武帝父母的封号,并将神主迁入太庙。皇帝没有亲自奉送,而让临川王萧宏侍从。七月,皇帝坐在殿前平台上,派兼太尉、散骑常侍王玢奉策文追上太祖文皇帝、献皇后和德皇后的尊号。他先封赠下辈,然后才封赠长辈,先低后高,又在殿前平台上而不是在正殿让人奉上策文,有识者因此而讥笑和议论纷纷。
  萧渊藻字靖艺。在齐朝官为著作佐郎。梁天监元年(502),封为西昌县侯,作益州刺史。当时邓元起在蜀地,自恃有破刘季连的功劳,倚仗宿将的资格,轻视渊藻,渊藻于是发怒杀了他。当时天下初定,边境未安,益州人焦僧护聚众数万,占据郫县、繁县作乱。渊藻当时不满二十岁,会集部属商议,打算亲自去讨伐。有人表示反对,渊藻大怒,把他在台阶旁斩了。于是乘坐一顶平肩舆,到贼寇营垒外巡视。贼寇乱箭像雨点儿一样射来,随从们举起盾牌为他遮挡,他命令拿开,于是人心安定,贼寇连夜逃走。渊藻派骑兵追击,平定了祸乱。
  天监九年(510),征召他为太子中庶子。起先,邓元起在蜀地时,喜欢聚敛,搜刮的财物堆成山。把金玉珍宝归一库房,叫作内藏;把粮食织物归一库房,叫作外府。渊藻把外府赏赐将帅,内藏归于王府,不占为私有。等回朝廷时,两袖清风,轻装上路。后又改任为侍中。
  渊藻生性谦逊退让,不追求名声与显贵。善写文章,尤其爱好古体文。但如果不是在宴享聚会的场合应酬,并不肯轻易动笔,即使写一些短小文章,写成后往往随即扔掉。历任雍、兖二州刺史。他频繁调任数州,处处受到吏民的称赞。他善意待人,谦虚退让。普通六年(525),担任军师将军,和西丰侯萧正德北侵魏地涡阳,因擅自撤军,被有关部门弹奏,免去官职,褫夺爵位与封地。普通八年(527),恢复封爵。中大通三年(531),担任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京作丹阳尹。武帝常爱叫他小名,感叹说:“子弟们如果都像迦叶一样,我还愁什么呢?”后来入朝作尚书左仆射,加侍中衔,他坚持推辞不受,朝廷不准。大同五年(539),改任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侍中不变。
  渊藻性情恬静,常常一人在屋里独坐,时间久了床上都被双膝磨出痕迹。宗室显贵们无不把他奉为楷模。渊藻常认为自己享有的爵位俸禄过多,总想减去一些。他很少与人来往,门前冷落。简文帝特别敬重喜欢他。自从家中遭难,父亲萧懿被东昏侯杀后,经常是布衣蒲席,不食珍馐美味,不是参加朝会宴享不听音乐。武帝每每因此而称赞他。
  外放为南徐州刺史。侯景作乱,渊藻派他的长子萧..率兵救援。建康城破之后,侯景假借帝命给他加衔散骑常侍,并派他的仪同萧邕代渊藻镇守京口,渊藻因此郁闷成病。有人劝他投奔江北东魏,他说:“我是国家重臣,蒙国厚恩,既然不能诛灭逆贼,只有与朝廷同归于尽了。”于是绝食而死。
  萧渊朗的弟弟萧渊明,字靖通。从小便受梁武帝的喜爱,被封为贞阳侯。太清元年(547),他任豫州刺史,百姓们到朝廷上表,陈叙了他的德政,将碑树立在州门内。当石匠从肥陵采来做碑的石头时,萧渊明请厨夫设帐,召集了很多人,亲自领人将石碑运到州里。知道的人取笑他,说:“这是大人自己立碑,并不是州人啊。”
  梁武帝接纳了侯景,大举出兵攻打北方,派南康王萧会理领兵,萧渊明上表请求同行。因为他一再请求,武帝准许了。萧会理当时已到了宿预,诏书又下,改派萧渊明代萧会理为都督,率领水陆诸军前往彭城,准备大举进攻。皇帝下敕书说:“侯景立志扫除邺、洛,以报仇雪耻。他先率大军,见机行动。你们众军可只行到寒山,停下筑堰,引水淹彭城,大水一泛滥,孤城就会自灭,要谨慎,不要轻举妄动。”萧渊明的军队到距离吕梁十八里处,修筑了寒山堰用来淹彭城,水涨到城墙上的矮墙,只剩下三板高没淹。魏派将领慕容绍宗前去救援彭城。萧渊明提不出谋略,他的号令没有部队听从,每当将领们向他问事,他就生气地说:“我自会随机应变,不要多嘴。”将士各自去抢掠当地的居民,萧渊明不能制止,只有他自己那支军队没有抢掠。
  慕容绍宗领兵到达以后,决开了堤堰,萧渊明派将领去救援,但没人肯率兵出击。魏军转而进攻,人们都非常害怕。胡贵孙对赵伯超说:“不作战还要等待什么?”赵伯超吓得不敢回答。胡贵孙便入阵苦战,赵伯超领着大军不敢救援,并说:“和敌人作战肯定失败,不如保全军队早些回去。”他便让人备好良马,载上自己的爱妾逃走。胡贵孙战死。赵伯超的儿子赵威正准备前去接战,赵伯超担心他出兵,派人去把他召回,于是父子一起南归。
  萧渊明这时正喝得大醉不能起来,军队大败,萧渊明被俘。北方人感激他不让军队侵掠民众,称他为“义王”。当到魏以后,魏帝召见萧渊明和他的众将领,给他松开绳索,将他们送往晋阳。勃海王高澄用隆重的礼仪来接待他,对他说:“先王和梁王和好了十多年,听说他作了礼佛文,常说要奉送给魏主和先王,这是梁主的厚意,没想到一朝失信,才招致纷争和侵扰。”魏因此想与梁通好,派人带着萧渊明的信去见梁武帝,梁武帝才写信去问候高澄。
  东魏任萧渊明为散骑常侍。后来听说国家丧乱,他不分昼夜地哭泣。魏平定了江陵,齐文宣派人送萧渊明到梁,并让以前所俘的梁将湛海珍等都随萧渊明回去,同时命上党人王涣带兵去送他们。当时,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在建康,推晋安王萧方智为太宰,都督内外军事。按照以往的制度设置百官。王涣的军队渐渐接近建康,萧渊明传信给王僧辩,请求他们出迎,王僧辩不肯。后来,王涣攻破了东关,杀了裴之横,王僧辩害怕了,才接纳了萧渊明。于是梁军东渡,齐的军队回到了北方。
  萧渊明到了建康,望着朱雀门放声大哭,到达住所才止住悲声。一路上,人们向他问候,他都是哭着回答。萧渊明改承圣四年(555)为天成元年,在境内大赦。他以萧方智为太子,授王僧辩为大司马,派儿子萧章驰往齐拜谢。齐对待萧渊明和王僧辩的使者,食宿供给及宴会都很丰厚,和对待梁武帝的使者一样。后来陈霸先杀了王僧辩,再次扶持晋安王,也就是梁晋帝,而以萧渊明为太傅、建安王,通知齐说:“王僧辩阴谋反叛篡权,所以诛灭了他。”仍然请求称臣于齐,永做齐的藩国。齐派行台司马恭与梁人在历阳订立盟约。第二年,齐人征召萧渊明,陈霸先仍称藩臣,即将派使者护送萧渊明赴齐时,萧渊明背上长疽而死。当时王琳与陈霸先互相对抗,齐文宣派兵送永嘉王萧庄去梁当国君,追谥萧渊明为闵皇帝。
  临川靖惠王萧宏字宣达,是文帝萧顺之的第六个儿子。身长八尺,胡子和眉毛都长得漂亮,容貌举止风度翩翩。在齐朝官任北中郎桂阳王的功曹史。其兄宣武王萧懿遇难时,兄弟们都被抓捕,和尚惠思把萧宏藏了起来。等梁武帝军队沿江东下,萧宏到新林迎接。攻下建康后,担任中护军,掌管石头戍的防务。天监元年(502),封临川郡王,官作扬州刺史,并加都督衔。
  天监四年(505),武帝令萧宏统率各路军马侵魏。萧宏由于是御弟,所统领的军队都器械精良,军容强盛,北魏认为是南朝百十年来没有过的。军队驻扎在洛口,前锋攻下梁城。萧宏不懂军事,指挥调度缺乏常识,多与朝廷制度不合。诸将想乘胜深入敌境,萧宏听说魏国援军离此不远,畏缩胆怯不敢进军,召集诸将商议,打算退兵。吕僧珍说:“知难而退,不是也好吗。”萧宏说:“我也觉得是这样。”柳忄炎说:“我大军所到,何城不克?怎么叫作难呢?”裴邃说:“我们这次出兵,本来就是为寻敌作战,有什么难需要躲避呢?”马仙王卑说:“大王怎么能说亡国的话!天子倾全国兵马归你统率,只有前进一尺死,决无后退一寸生!”昌义之怒发冲冠,嚷道:“吕僧珍该杀!哪里有百万大军轻易说退却的,那还有什么脸面见君王呢!”朱僧勇、胡辛生拔剑而起说:“谁要退他自己退,下官决心前进战死。”散会以后,吕僧珍向诸将道歉说:“殿下昨天风病发作,无意于军事,如深入敌国,恐怕招致大败,所以想保全军队而还。”又私下对裴邃说:“萧宏不但完全没有用兵的韬略,而且无能胆小得厉害。我和他谈论军事,根本是一窍不通。看这样的形势,怎么能成功。”萧宏也不敢马上就违背众人的意见,于是就按兵不动。魏国人知道他不会打仗,就送他一套女人服饰,并编了首歌唱道:“不怕萧娘与吕姥,只怕合肥有韦虎。”“虎”,指的是韦睿。吕僧珍叹息说:“如果让始兴王或者吴平侯为元帅,我为辅佐,中原不难平定。现在却让敌人如此欺侮!”于是想派裴邃分兵攻取寿阳,而大军仍停驻洛口。萧宏坚决不许,并在军中下令:“人马有前进者斩。”从此军中上下不和,人人心怀愤怒。
  魏国奚康生派杨大眼跑到前线对元英说:“梁人自攻下梁城以后,长时间不进军,看形势是害怕我们,大王如果进军占据洛水,他们一定会自己败逃。”元英说:“萧宏虽然蠢笨,下面还有良将韦睿、裴邃等人,也难以对付;望气的人说过,到九月贼会退走,如今暂且观察形势,不可马上和他交战。”
  张惠绍驻军下邳,号令严明,他的军队所到必克,下邳很多人都想来归降。惠绍说:“我如果攻下此城,各位便都是我朝的人;如果不能破贼,白白让你们无家可归,这不合朝廷爱民的本意。如今还是先安心各务本业,不要白费辛苦。”来投降的都很高兴。
  九月,洛口梁军溃败,萧宏弃众逃跑。起因是夜里起了暴风雨,军中惊恐,萧宏就带了几骑人马逃走。诸将找不到他,军队就解体往回跑。丢弃的盔甲兵器铺满了道路和河流。扔下了病弱者,只有强壮的才得以脱身。萧宏乘小船过江,夜里来到白石垒,叩门请求入城。临汝侯萧猷登城对他说:“百万大军一下子就崩溃了,国家的存亡难以预料。恐怕有奸细乘机入城作乱,城门夜间不能开。”萧宏无言以对。城上用绳子给他吊下来饭食。张惠绍听说洛口溃败,便也退兵回去。
  天监六年(507),改任司徒,兼太子太傅。八年(509),任司空、扬州刺史。十一年(512)正月,任太尉。那年冬天,因公事降职为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还未正式任命,改任扬州刺史。十二年(513),加司空衔。十五年(516),生母陈太妃去世,辞去官职。不久又任命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职务不变。
  萧宏妾的弟弟吴法寿性情粗暴狡诈,仗着萧宏无所畏忌,擅自杀人。死者家属告状,朝廷下令严办,法寿藏在萧宏府内,便拿他没办法。武帝下诏把萧宏从家里叫出来,当天就法办了吴法寿。南司上奏免去萧宏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的职位,武帝批示道:“我爱护萧宏是出于兄弟私情,罢免他是按国家法令办事,准其所奏。”
  萧宏自从洛口战败,经常心怀羞惭郁闷,京城里只要有奸邪不法的事,往往都打着他的招牌,于是屡次被有关部门奏报,武帝也总是宽恕他。十七年(518),武帝要到光宅寺去,有人潜伏在骠骑航等待武帝夜里经过。武帝将要出门时突然心跳,于是改从朱雀航经过。此事被发觉,这人声称是萧宏指使。武帝流着泪训诫萧宏说:“我人才比你强百倍,坐这个位置还怕栽跟斗,你为何要这样呢?我不是不能学周公和汉文帝把位置让给你,只是考虑到你太愚笨。”萧宏叩头申辩道:“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于是因罪免去职位。然而还是任意放纵不肯改过,奢侈过度,府第建造得和皇宫差不多,后宅美女成百上千,都是天下的绝色佳丽。所宠幸的江无畏,其穿戴赏玩可与齐东昏侯的潘妃相比,她穿的鞋子就价值千万。她好吃鲫鱼头,经常一天得三百个,其他珍馐也堆得满满的,后房的人吃不完,都扔在路上。江无畏本是吴氏女,吴家世代出美女,其亲属子女遍于王侯的后宫。吴氏子吴免有兄弟九人,倚仗权势横行京城。
  萧宏不久又官复司徒。普通元年(520),改任太尉、扬州刺史,侍中不变。七年(526)去世,自他有病到去世,武帝曾七次亲去探视。死后,下诏追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授予黄钺,并赐给羽葆和鼓吹一部,把他的班剑仪仗增加到六十人。谥为靖惠。
  萧宏全靠御弟的尊贵身份,没有别的才能。他肆意聚敛财物,有近百间库房,都在他内室后面,锁得很严紧。有人疑心藏的是兵器,密报朝廷。武帝与他兄弟之情甚厚,听了也很不高兴。萧宏喜爱他的妾江氏,吃饭睡觉一会儿也离不开。于是武帝有一天送嘉肴给江氏,说:“我要去你那儿吃饭。”只带了一个旧时的朋友射声校尉丘佗卿前往,与萧宏和江氏开怀畅饮,半醉后突然对萧宏说:“我想到你后房去看看。”说着叫上看管后房的人直奔库房。萧宏害怕武帝发现屯积的财物,吓得变了脸色。武帝更以为藏的是兵器,便挨门查看。萧宏生性爱钱,把一百万串在一起,贴一张黄帖;一千万作一堆,悬挂一个紫色的标签,像这样的共有三十多间。武帝和佗卿屈指计算,共有钱三亿多。其他房子藏的是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朱砂、黄屑、杂货,只见满屋都是,不知有多少。武帝这才知道不是兵器,十分高兴,对他说:“阿六,你真会过日子啊。”又回去接着痛饮,一直到夜里才打着火把回去。兄弟间的情义更为亲近和睦。
  萧宏在京城有数十处店铺作抵押贷款的生意,常把借钱人的田宅店铺作抵押品记在债券上,到期不能偿还便把债户赶出去,夺走他们的田宅。京都与浙东一带的百姓不少因此失去生存依靠。武帝知道后,下令让他放债不得夺人田宅,从此贫苦百姓才不再丧失家产。晋朝时曾有一篇《钱神论》,豫章王萧综因为萧宏贪婪吝啬,于是写了《钱愚论》,文章很尖刻。武帝知道后就用它来劝止萧宏,并对萧综说:“天下可写的文章有多少,为什么非要写这个。”虽然叫他马上毁掉这篇文章,但已流传开去,萧宏被它刺痛,聚敛稍有改正。
  萧宏又与武帝女儿永兴公主私通,因此谋划弑帝篡位,许诺事成之后立她为皇后。武帝曾作初三斋戒,各位公主都参与其事,永兴公主让两个男仆穿上婢女的衣服混进去动手。男仆过门槛时掉了鞋,阁帅见鞋产生怀疑,密告丁贵嫔,丁贵嫔怕告诉武帝武帝不信,便吩咐宫帅去办理。宫帅让宫内八名仆役用纯绵裹身,藏在屏幕后面。坐斋散了以后,永兴公主果然请求离开,武帝答应了。永兴公主走上台阶,那两个男仆赶到武帝身后,幕后八人把他们抱住拿下,武帝受惊吓栽倒在屏风上。从二人身上搜出刀子,供出是萧宏指使。武帝没有张扬,在宫内杀了这二人,用黑色的车子把永兴公主拉出宫去。公主怀恨而死,武帝到底也没去看她。武帝的女儿临安、安吉、长城三个公主都有文才,而安吉公主名声最佳。
  萧宏生性好色嗜酒,沉湎于声色,有侍女千人,都极漂亮。他处世欠谨慎,所以屡遭降免。
  萧宏有儿子十来个,可知名的七人,长子正仁字公业,官作到秘书丞,早死,谥为哀世子。正仁的弟弟正义嗣位。
  萧正德字公和,从小凶狠奸邪,结交无赖亡命徒,盗掘坟墓,屠杀耕牛,又好打猎。齐朝建武年间,梁武帝还没有生子,收养他作儿子。等平定建康以后,生下昭明太子,正德还归本家。天监初年,封他为西丰县侯,逐渐升迁为吴郡太守。正德自以为本应作太子,心怀不满,常在言语中表露出来。普通三年(522),以黄门侍郎的身份作轻车将军,赐予设置佐史官。不久投奔魏国。离开梁朝时,作诗一首,放在火笼里头,即《咏竹火笼》诗。诗中说:“桢干屈曲尽,兰麝氛氲销,欲知怀炭日,正是履冰朝。”到魏国后自称是被废太子。当时齐朝的萧宝寅已先在魏国,向魏帝上奏说:“哪里有伯父作天子,父亲作扬州刺史,而抛弃骨肉至亲,远投他国?这样的人不如杀了。”魏国对他不加礼遇,正德就杀了一个小孩,说是自己的儿子,埋在魏国,魏人于是不再怀疑他。后又从魏国逃回去,在文德殿谒见武帝,到殿内磕头。武帝流着泪把他训诫一顿,又恢复了他本来的封爵。
  正德恶行不改,经常公开抢劫。当时东府城有正德和乐山侯萧正则,潮沟有董当门的儿子董暹,即被人称为董世子的,南岸有夏侯夔的长子夏侯洪,这四条恶棍,是百姓的大祸害。他们招揽大批亡命之徒,黄昏时在路上杀人,把这叫“打稽”。当时的功臣豪门子弟多放纵不法,专门杀人抢劫奸人妻女,父辈管束不住,官吏也制止不了。驾车的牛马,号称西丰骆马,乐山乌牛。董暹用金帖织成战袄,值钱七百万。后来萧正则因为抢劫,杀害和尚,被流放到岭南,在那儿被斩。夏侯洪被他父亲告发,关押在东冶的监狱里,服刑时死去。董暹因和永阳王妃王氏通奸,被杀。三人被除后,百姓才稍得安宁。正德作恶不改。不久被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
  普通六年(525),任轻车将军,跟随豫章王萧综北侵魏国。正德擅自弃军逃走,被有关官吏弹劾下狱。武帝又下诏说:“因为你是我侄子,又曾过继给我,所以对你倍加爱护,加官晋爵,超过你的兄长。以前在蜀地时,你亲近小人,还认为你是年轻不懂事。到吴郡后变本加厉,杀戮无辜,劫盗财物,全然肆无忌惮。等回到京城以后,专门收养亡命之徒,祸害得路断人稀,以至京城百姓门户早闭晚开。又夺人妻妾、抢人子女。徐敖不光妻子被夺,还横尸道路;王伯敖身为公卿,女儿被你诱作婢妾。我屡次为你遮掩,把事情压下去,希望你能改过自新,你却没有一点悔改之意,反而怨愤更甚。后来只身逃亡敌国,以亲为仇。我曾派人传信慰问,希望你能回来,结果真能回归故国,了却我平生之愿。心想你不好读书,志在武功,所以让你掌兵权,领兵上阵作战;谁知你狼心不改,包藏祸心,一心想使国家颠覆败亡,以快你的心意。如今宽恕你到远方去,不要让家属跟你同去了。我让你所在处供应你吃穿用度。你的新妇和儿子见理可以留在太尉府,其他家属也可以和你同去。”于是免去其官职,削去封地,流放到临海郡。还未到流放地,半道又追上赦免了他。普通八年(527),恢复了他的封地和爵位。
  正德从流放路上北归后,设法和朱异结交。武帝封了昭明太子和其他诸王子后,朱异向武帝进言说正德还没有应有的职分。中大通四年(532),特地封正德临贺郡王。后来作丹阳尹时,因其下属经常抢劫财物,又被官吏弹劾,罢免职位。外放作南兖州刺史,在任上苛刻残暴,百姓难以忍受。广陵富饶之地,竟成一片荒芜,以至于人相食。屡次任用他都无能力胜任,便从此废黜不用。这更加深了他的怨恨,于是暗地蓄养敢死之士,整天巴望国家动乱。从征虏亭到方山,都被他强占为田庄。蓄养奴仆数百人,都在脸上刺了字。
  太清二年(548)秋天,侯景反,侯景的党徒徐思玉在魏国时常和正德交往,十分投机,知道正德有奸心。于是侯景派思玉到建邺,把侯景的打算告诉他。侯景又给正德写信说:“如今天子年迈,奸臣乱国,据我看,败亡之日已屈指可数。大王本为太子,半道上却受被废之辱,天下义士无不为之愤慨。大王怎能只顾伯侄私情而抛弃拥戴你的千万人呢?我虽说不上勇武,却也想奋起有所作为。”正德见信大喜说:“侯景的意思和我暗合,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就应允给侯景作内应。等侯景军队到北岸,正德偷发空船,假说去运芦荻,把侯景渡过江来。朝廷不知道正德的阴谋,委任他为平北将军,驻军朱雀航。侯景来到后,正德向北拜了三拜,跪下辞别,并虚欠欷流泪。然后引贼入宣阳门,与侯景在马上互相作揖,退守左卫府。起先,他的军队都穿红袍,里边穿青衣,这时便里外反过来穿。侯景立正德为天子,号正平元年。因为起初童谣中有“正平”之语,所以用此年号以应童谣。另外人们在发怒争吵时,也都必口称正平。
  正德立长子见理为太子,把女儿嫁给侯景,侯景作丞相。正德和他相约说:“破城之日,不能留下萧衍、萧纲父子。”又下令,京畿内王侯三天内不出城投降的,杀无赦。等到攻破台城,正德领人拿刀要闯进去杀萧衍父子,侯景令他们守门,因此正德未能得逞。侯景恢复太清年号,降正德为侍中、大司马。正德入宫向武帝问讯,一边下拜一边流泪。武帝说:“你哭得怪伤心,可后悔也来不及了。”正德知道被侯景出卖,深深感到后悔,写密信与鄱阳嗣王萧范相约,让他引兵入城。侯景截获书信,借武帝之命杀了他。
  当初,正德的妹妹长乐公主嫁给陈郡谢禧,正德奸污了她,放火烧了公主的宅第,捆了一个婢女,给她手上戴上玉钏,身上佩上金饰,声称公主被烧死,收拾婢女的尸体和金玉一块儿埋了。继续和公主通奸,并称她为柳夫人,生下两个儿子。时间稍长,逐渐露出风声。后来黄门郎张准养了一只雉媒,就是经过驯养用以诱捕其他野鸡的野鸡,正德见了把它抢去。不久碰上重云殿作法事,皇储以下全部汇集,张准便在众人中骂道:“张准的雉媒不是长乐公主,怎么能随便抢走!”皇太子怕传到武帝耳朵里,赶紧让武陵王劝解才平息下来。出来以后,正德把雉媒送还。后来梁朝覆亡总归都是由于正德,百姓们甚至听到临贺郡名字都耻于出口。有童谣说:“宁逢五虎入市,不欲见临贺父子。”竟是如此憎恶他。
  萧正则,字公衡,天监初年,因是王子被封为乐山侯。他多次升迁,任太子洗马、舍人。他经常在家私自拘留百姓,让他们养马,又偷偷地铸钱币。大通二年(528),因藏匿抢劫盗窃犯人而获罪,被削去爵位流放到郁林。皇帝命令广州地方官府每天供给萧正则酒肉,南方官衙中人仍以王侯的礼节来对待他。
  萧正则对他的父辈产生了怨恨,与西江督护靳山顾串通,引诱并招来一些亡命之徒,准备攻打番禺。还未到预定的日期,他们的阴谋就暴露了,于是他们便鸣鼓聚集起来准备攻打州城。刺史元景仲命令长史元孝深讨伐萧正则,萧正则被打败,逃入厕所,被村民抓获,绑起来送往官府。诏令将萧正则在南海斩首,有关部门上表请求将他从宗族的名册中除去,将他的妻子关押。下诏同意把他从宗族的名册中去除,对他的妻子宽大处理。萧正则的弟弟名萧正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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