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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人和两只狗
他们两个是兄弟。他们两个是邻居。东院住着哥哥,西院住着弟弟。
两个院落之间是窄窄的一溜荒地。荒地上长满了杂草,有沙蓬蒿,有马齿菜,有鬼圪针苗,还有铁刺蒺藜。
两年前,哥哥偷偷地把荒地上的界石往西挪了挪,挪了大约有二尺;弟弟发现以后,又偷偷地把界石往东挪了挪,挪了大约有三尺。为此兄弟俩恶狠狠地打了一架,哥哥被打歪了鼻子,弟弟也被撕破了耳朵。为此两个人还骂了祖宗,说以后谁再答理谁,谁就是驴日的,谁就是狗娘养的!
两年来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来往;如果在哪里碰面了,一个拐弯就走,一个掉头而回;拐了弯掉了头还要往地上啐几口唾沫,说是晦气晦气真晦气!乡亲们说他们结下了死仇气,他们立刻更正说不是死仇气而是鬼仇气,我以后做了鬼也和他有仇气!
今年开春,东院养了一只乳白色的京马狗,很好看,很好玩;西院见东院养了,自己也马上养了一只。西院的狗是米黄色的,西院说我们什么颜色的狗都可以养,就是不要白的!白的是孝,死了人才戴孝哩!
人有仇气,狗没有仇气。那一白一黄两只狗常常在那片草地上追逐玩耍,跳跃嬉戏,有时候如痴如醉地亲吻,有时候抱成一团嬉戏。那一天那条黄狗欢天喜地跑进东院里来,正要兴致勃勃地和白狗打招呼的时候,被哥哥一脚踢飞。哥哥怒不可遏地骂道:杂种!想讨我的便宜?瞎了狗眼不是!
这一脚正踢在狗眼上。狗眼青了,狗眼肿了。西院的弟弟马上告诉媳妇儿说:咱的狗肯定是被东院踢伤的,等他的狗来了,你就使劲打,使劲踹,要死的不要活的!
东院的狗果然来了。媳妇儿才要抡圆了棍子咬牙切齿地打,却发现那团状如雪球的小东西嘴里衔了一根火腿肠。小东西径直跑到萎靡不振的黄狗身边,把嘴里的东西放下,与黄狗卧在了一起。 媳妇儿看见,白狗开始抚慰黄狗,抬起前腿梳理它的绒毛,挠它的肚皮。
白狗用舌头舔它的鼻子,舔它的眼睛,舔它的伤痕。
白狗的眼里忽然有了泪水,那泪水拖得很长很长。
白狗又叼起地上的火腿肠,然后把它送到黄狗嘴里。
媳妇儿心里一动,扔了手里的棍子。媳妇儿把事情告诉了男人。媳妇儿说:今天东院的狗跑到咱家慰问来了,还带着礼品。男人说:是吗?男人又说:就你心慈手软不敢下手!
第二天那只白狗又来了,又叼给黄狗一根火腿肠。这一次男人见到了,男人也没有动手打那只白狗。男人和媳妇儿说:官不打送礼的,饶了它吧!
媳妇儿说:饶了它吧,只当你哥你嫂来给咱赔了不是!
黄狗很快恢复了健康。黄狗不计前嫌,照样往东院跑,有时候还偏偏跟在哥哥身后,和他一起下地,打也打不走,撵也撵不回。
有一次哥哥把钱包丢了,哪里也找不见,急得寻死觅活,不吃不睡,却被黄狗从他的菜园里叼了回来,送到了他的手里。那里面有好几千块钱,是哥哥有意带在身上,准备随时还给人家的。
哥哥和媳妇儿说:你看,这狗比人还强,忘了踢它那一脚!
媳妇儿说:也是!这狗比你弟弟强一千倍,强一万倍——你弟弟拾了你的钱包会还给你吗?
哥哥说:我弟弟好像也比以前强了,见了面不再躲躲闪闪的啦!
媳妇儿说:屁,那是因为咱待他的狗好! 哥哥说:不管怎么说,反正他的态度是改变了,如果弟弟和我说话我就和他说话。我是哥哥,我让他一步,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媳妇儿说:那是看在狗的面子上,他别觉得是咱们软了,害怕他了。
过了春天到了夏天,又到了伏天。
伏天太热,村里人晚上睡觉都敞着门。
那天深夜白狗和黄狗一片狂吠。哥哥和媳妇儿说:你听,这狗叫得不一般啊,敢是院里有什么玩意?媳妇儿说,我害怕,你不要出去!弟弟也和媳妇儿说:你听,这狗叫得不一般啊,敢是院里有什么玩意?媳妇儿也说:我害怕,你不要出去!两个男人都没动。结果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两只狗都被刀子捅死了,黄狗死在了东院,白狗躺在了西边的院里。
哥哥横眉怒目地找到弟弟说:老二,你为什么捅死我的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饶不了你!
弟弟说:老大,你还有脸找我?我的狗为什么死在你的院里?
新仇旧恨,两个人动手就打,结果哥哥和弟弟都躺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
后来县公安局捉住了一个偷儿。偷儿交代,他在伏天的一个夜晚,潜入北铺村的东院去偷东西,结果被一白一黄两只京巴狗咬扯得下不了手,一怒之下,他就掏出了刀子。偷儿还交代,因为他知道东院和西院有很深刻的仇气,在朦胧的月光里,他顺手把死在地上的白狗扔在了西院,然后逃之夭夭。
这自然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