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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犁
靠近河滩的田地上,几个身影在阳光下晃动,那是刘桥村最后的耕耘者。
“唷——喔——”根生老汉手举鞭子,高声吆喝着牲口。苍老的声音,在秋风中一颤一颤,像是一曲悠长的牧歌。
老黄牛拉着一架犁,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老根生手扶犁把,走在中间;后面,是他10岁的孙子壮壮,正挎着一只竹篮子,朝犁沟里撒肥料。
喝足了秋后的一场透雨,田里的土酥酥的、软软的。明晃晃的犁铧插进土里,将一块块带着湿气的黑土翻上来,枯黄的衰草和豆叶便被掩在土下。
犁完一趟,调转头,扎好了犁,老根生便折回身来,帮着孙子撒肥料。
竹篮有些沉,孙子趔趄着身子,努力挎着,小手麻利地抓起一把把肥料,撒进新翻的犁沟。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根生老汉的心里蓦地生出了一种暖意。老伴去得早,几年前,儿子儿媳又都到南方打工去了。整个家里,就只剩下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了。有时候,老根生就想,幸亏留下了这孩子。不然,自己会多孤单呢!
将肥料撒到地头,担心累着孩子,老根生问,“壮壮,累不累?累了咱就歇一会儿。”
“爷爷,我不累。天晚了,咱还得多犁几趟地呢!”
“好嘞,要是不累,咱就再干一会。”
说着话,老根生扶起犁,喝了声号子。老黄牛就又不紧不慢地走动起来。
正是秋种翻耕的时节,大片的田野里却冷清清的。蓝天黄土之间,一头牛,一架犁,两个人,排成一个小小的队伍。一来一去,一去一来,在秋日的夕阳下,定格成一帧发黄的影像。
又犁了好几趟,见孙子脑门上已沁出密密的汗珠,根生老汉便喝住牛,扎稳犁,让这小小的队伍就地休息一会。
温润的泥土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壮壮拣了一堆土块,跪在地上,玩垒房子的游戏。老根生就坐在新翻的土上,燃着一支烟,静静地看这空旷的田野。
有风吹过,河滩对岸隐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老根生知道,那是推土机在推对面村里的房子。年前,镇里村里就开过几次会了,说是市政府要在这里流转土地,建什么工业园区。这一带的几个村子要全部迁走,迁到城市郊区的还原小区。并且还安排年轻人到附近的厂里上班,老年人进敬老院养老。
政策一下,村里人就一拨又一拨的拿着拆迁费走了。可根生老汉一直没走,他跟村支书讲好了,无论如何也要等他再种完这最后一季庄稼。这些天来,夜夜睡不着觉,因为他实在不愿离开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以及伴他耕种的这头牛、这架犁。
一群大雁排成“人”字,鸣叫着从天空飞过。老根生心中一酸,大雁飞走了,明年还能再飞回来,而自己呢?明年还能再回到这个家吗?
想到这里,老根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泪水顺腮边落下。
“爷爷,你怎么了?是想奶奶了吗?”听到根生老汉的叹息,玩得正欢的孙子停下来问。
老根生摇摇头,慌忙擦拭眼泪,“没事,你玩吧,爷爷没事。”
孙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我知道了,爷爷一定是在愁搬家的事呢。爷爷别愁,听咱村的杠子叔说,那新家里有超市、有学校,还有能喷水的小公园呢,可好玩啦!”
小家伙转动着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说得很是兴奋。
根生老汉狠抽了一口烟,心想,小孩子家哪会想那么多,咱农民种了一辈子地,这一旦离开了土地,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呢?
夕阳斜射下来,将整个大地染成一片暗红。地边的草丛里,秋虫子断断续续地叫着,声音发着颤,有些凄婉和孤零。
老根生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招呼孙子,“壮壮,来,歇好了,咱再接着干。最后一季庄稼了,可得好好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