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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王卫二刘傅传
献帝西迁,粲徙长安,左中郎将蔡邕见而奇之。时邕才学显著,贵重朝廷,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闻粲在门,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坐尽惊。邕曰:“此王公孙也,有异才,吾不如也。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年十七,司徒辟,诏除黄门侍郎,以西京扰乱,皆不就。乃之荆州依刘表。表以粲貌寝而体弱通侻,不甚重也。表卒,粲劝表子琮,令归太祖。太祖辟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太祖置酒汉滨,粲奉觞贺曰:“方今袁绍起河北,仗大众,志兼天下,然好贤而不能用,故奇士去之。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明公定冀州之日,下车即缮其甲卒,收其豪杰而用之,以横行天下;及平江、汉,引其贤俊而置之列位,使海内回心,望风而愿治,文武并用,英雄毕力,此三王之举也。”后迁军谋祭酒。魏国既建,拜侍中。博物多识,问无不对。时旧仪废弛,兴造制度,粲恒典之。
初,粲与人共行,读道边碑,人问曰:“卿能闇诵乎?”曰:“能。”因使背而诵之,不失一字。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校,不误一道。其强记默识如此。性善算,作算术,略尽其理。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著诗、赋、论、议垂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粲二子,为魏讽所引,诛。后绝。
始文帝为五官将,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学。粲与北海徐幹字伟长、广陵陈琳字孔璋、陈留阮瑀字元瑜、汝南应玚字德琏、东平刘桢字公幹并见友善。
幹为司空军谋祭酒掾属,五官将文学。
琳前为何进主簿。进欲诛诸宦官,太后不听,进乃召四方猛将,并使引兵向京城,欲以劫恐太后。琳谏进曰:“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无异於鼓洪炉以燎毛发。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违经合道,天人顺之;而反释其利器,更徵於他。大兵合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祇为乱阶。”进不纳其言,竟以取祸。琳避难冀州,袁绍使典文章。袁氏败,琳归太祖。太祖谓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太祖爱其才而不咎。
瑀少受学於蔡邕。建安中都护曹洪欲使掌书记,瑀终不为屈。太祖并以琳、瑀为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军国书檄,多琳、瑀所作也。琳徙门下督,瑀为仓曹掾属。
玚、桢各被太祖辟为丞相掾属。玚转为平原侯庶子,后为五官将文学。桢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咸著文赋数十篇。
瑀以十七年卒。幹、琳、玚、桢二十二年卒。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著中论二十馀篇,辞义典雅,足传于后。德琏常斐然有述作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独自善於辞赋,惜其体弱,不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无以远过也。昔伯牙绝弦於锺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也。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俊也。”
自颍川邯郸淳、繁钦、陈留路粹、沛国丁仪、丁廙、弘农杨脩、河内荀纬等,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之例。
玚弟璩,璩子贞,咸以文章显。璩官至侍中。贞咸熙中参相国军事。
瑀子籍,才藻艳逸,而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则。官至步兵校尉。
时又有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至景元中,坐事诛。
景初中,下邳桓威出自孤微,年十八而著浑舆经,依道以见意。从齐国门下书佐、司徒署吏,后为安成令。
吴质,济阴人,以文才为文帝所善,官至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封列侯。
卫觊字伯儒,河东安邑人也。少夙成,以才学称。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茂陵令、尚书郎。太祖征袁绍,而刘表为绍援,关中诸将又中立。益州牧刘璋与表有隙,觊以治书侍御史使益州,令璋下兵以缀表军。至长安,道路不通,觊不得进,遂留镇关中。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觊书与荀彧曰:“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馀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夫盐,国之大宝也,自乱来散放,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巿犁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彧以白太祖。太祖从之,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关中服从,乃白召觊还,稍迁尚书。魏国既建,拜侍中,与王粲并典制度。文帝即王位,徙为尚书。顷之,还汉朝为侍郎,劝赞禅代之义,为文诰之诏。文帝践阼,复为尚书,封阳吉亭侯。
明帝即位,进封閺乡侯,三百户。觊奏曰:“九章之律,自古所传,断定刑罪,其意微妙。百里长吏,皆宜知律。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律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时百姓凋匮而役务方殷,觊上疏曰:“夫变情厉性,强所不能,人臣言之既不易,人主受之又艰难。且人之所乐者富贵显荣也,所恶者贫贱死亡也,然此四者,君上之所制也,君爱之则富贵显荣,君恶之则贫贱死亡;顺指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也。故人臣皆争顺指而避逆意,非破家为国,杀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陛下留意察之,则臣下之情可见矣。今议者多好悦耳,其言政治则比陛下於尧舜,其言征伐则比二虏於貍鼠。臣以为不然。昔汉文之时,诸侯强大,贾谊累息以为至危。况今四海之内,分而为三,群士陈力,各为其主。其来降者,未肯言舍邪就正,咸称迫於困急,是与六国分治,无以为异也。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陛下不善留意,将遂凋弊不可复振。礼,天子之器必有金玉之饰,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至於凶荒,则彻膳降服。然则奢俭之节,必视世之丰约也。武皇帝之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茵蓐不缘饰,器物无丹漆,用能平定天下,遗福子孙。此皆陛下之所亲览也。当今之务,宜君臣上下,并用筹策,计校府库,量入为出。深思句践滋民之术,由恐不及,而尚方所造金银之物,渐更增广,工役不辍,侈靡日崇,帑藏日竭。昔汉武信求神仙之道,谓当得云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陛下通明,每所非笑。汉武有求於露,而由尚见非,陛下无求於露而空设之;不益於好而糜费功夫,诚皆圣虑所宜裁制也。”觊历汉、魏,时献忠言,率如此。
受诏典著作,又为魏官仪,凡所撰述数十篇。好古文、鸟篆、隶草,无所不善。建安末,尚书右丞河南潘勖,黄初时,散骑常侍河内王象,亦与觊并以文章显。觊薨,谥曰敬侯。子瓘嗣。瓘咸熙中为镇西将军。
刘廙字恭嗣,南阳安众人也。年十岁,戏於讲堂上,颍川司马德操拊其头曰:“孺子,孺子,‘黄中通理’,宁自知不?”廙兄望之,有名於世,荆州牧刘表辟为从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仲尼回轮。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则宜模范蠡迁化於外。坐而自绝於时,殆不可也!”望之不从,寻复见害。廙惧,奔扬州,遂归太祖。太祖辟为丞相掾属,转五官将文学。文帝器之,命廙通草书。廙答书曰:“初以尊卑有逾,礼之常分也。是以贪守区区之节,不敢脩草。必如严命,诚知劳谦之素,不贵殊异若彼之高,而惇白屋如斯之好,苟使郭隗不轻於燕,九九不忽於齐,乐毅自至,霸业以隆。亏匹夫之节,成巍巍之美,虽愚不敏,何敢以辞?”魏国初建,为黄门侍郎。
太祖在长安,欲亲征蜀,廙上疏曰:“圣人不以智轻俗,王者不以人废言。故能成功於千载者,必以近察远,智周於独断者,不耻於下问,亦欲博采必尽於众也。且韦弦非能言之物,而圣贤引以自匡。臣才智闇浅,愿自比於韦弦。昔乐毅能以弱燕破大齐,而不能以轻兵定即墨者,夫自为计者虽弱必固,欲自溃者虽强必败也。自殿下起军以来,三十馀年,敌无不破,强无不服。今以海内之兵,百胜之威,而孙权负险於吴,刘备不宾於蜀。夫夷狄之臣,不当冀州之卒,权、备之籍,不比袁绍之业,然本初以亡,而二寇未捷,非闇弱於今而智武於昔也。斯自为计者,与欲自溃者异势耳。故文王伐崇,三驾不下,归而脩德,然后服之。秦为诸侯,所征必服,及兼天下,东向称帝,匹夫大呼而社稷用隳。是力毙於外,而不恤民於内也。臣恐边寇非六国之敌,而世不乏才,土崩之势,此不可不察也。天下有重得,有重失:势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得也;势不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失也。於今之计,莫若料四方之险,择要害之处而守之,选天下之甲卒,随方面而岁更焉。殿下可高枕於广夏,潜思於治国;广农桑,事从节约,脩之旬年,则国富民安矣。”太祖遂进前而报廙曰:“非但君当知臣,臣亦当知君。今欲使吾坐行西伯之德,恐非其人也。”
魏讽反,廙弟伟为讽所引,当相坐诛。太祖令曰:“叔向不坐弟虎,古之制也。”特原不问,徙署丞相仓曹属。廙上疏谢曰:“臣罪应倾宗,祸应覆族。遭乾坤之灵,值时来之运,扬汤止沸,使不燋烂;起烟於寒灰之上,生华於已枯之木。物不答施於天地,子不谢生於父母,可以死效,难用笔陈。”廙著书数十篇,及与丁仪共论刑礼,皆传於世。文帝即王位,为侍中,赐爵关内侯。黄初二年卒。无子。帝以弟子阜嗣。
刘劭字孔才,广平邯郸人也。建安中,为计吏,诣许。太史上言:“正旦当日蚀。“劭时在尚书令荀彧所,坐者数十人,或云当废朝,或云宜卻会。劭曰:“梓慎、裨灶,古之良史,犹占水火,错失天时。礼记曰诸侯旅见天子,及门不得终礼者四,日蚀在一。然则圣人垂制,不为变异豫废朝礼者,或灾消异伏,或推术谬误也。”彧善其言。敕朝会如旧,日亦不蚀。
御史大夫郗虑辟劭,会虑免,拜太子舍人,迁秘书郎。黄初中,为尚书郎、散骑侍郎。受诏集五经群书,以类相从,作皇览。明帝即位,出为陈留太守,敦崇教化,百姓称之。徵拜骑都尉,与议郎庾嶷、荀诜等定科令,作新律十八篇,著律略论。迁散骑常侍。时闻公孙渊受孙权燕王之号,议者欲留渊计吏,遣兵讨之,劭以为“昔袁尚兄弟归渊父康,康斩送其首,是渊先世之效忠也。又所闻虚实,未可审知。古者要荒未服,脩德而不征,重劳民也。宜加宽贷,使有以自新。”后渊果斩送权使张弥等首。劭尝作赵都赋,明帝美之,诏劭作许都、洛都赋。时外兴军旅,内营宫室,劭作二赋,皆讽谏焉。
青龙中,吴围合肥,时东方吏士皆分休,征东将军满宠表请中军兵,并召休将士,须集击之。劭议以为“贼众新至,心专气锐。宠以少人自战其地,若便进击,不必能制。宠求待兵,未有所失也。以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骑三千,军前发,扬声进道,震曜形势。骑到合肥,疏其行队,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贼后,拟其归路,要其粮道。贼闻大军来,骑断其后,必震怖遁走,不战自破贼矣。”帝从之。兵比至合肥,贼果退还。
时诏书博求众贤。散骑侍郎夏侯惠荐劭曰:“伏见常侍刘劭,深忠笃思,体周於数,凡所错综,源流弘远,是以群才大小,咸取所同而斟酌焉。故性实之士服其平和良正,清静之人慕其玄虚退让,文学之士嘉其推步详密,法理之士明其分数精比,意思之士知其沈深笃固,文章之士爱其著论属辞,制度之士贵其化略较要,策谋之士赞其明思通微,凡此诸论,皆取適己所长而举其支流者也。臣数听其清谈,览其笃论,渐渍历年,服膺弥久,实为朝廷奇其器量。以为若此人者,宜辅翼机事,纳谋帏幄,当与国道俱隆,非世俗所常有也。惟陛下垂优游之听,使劭承清闲之欢,得自尽於前,则德音上通,辉耀日新矣。”
景初中,受诏作都官考课。劭上疏曰:“百官考课,王政之大较,然而历代弗务,是以治典阙而未补,能否混而相蒙。陛下以上圣之宏略,愍王纲之弛颓,神虑内鉴,明诏外发。臣奉恩旷然,得以启蒙,辄作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臣学寡识浅,诚不足以宣畅圣旨,著定典制。”又以为宜制礼作乐,以移风俗,著乐论十四篇,事成未上,会明帝崩,不施行。正始中,执经讲学,赐爵关内侯。凡所撰述,法论、人物志之类百馀篇。卒,追赠光禄勋。子琳嗣。
劭同时东海缪袭亦有才学,多所述叙,官至尚书、光禄勋。
袭友人山阳仲长统,汉末为尚书郎,早卒。著昌言,词佳可观省。
散骑常侍陈留苏林、光禄大夫京兆韦诞、陈郡太守任城孙该、郎中令河东杜挚等亦著文赋,颇传於世。
傅嘏字兰石,北地泥阳人,傅介子之后也。伯父巽,黄初中为侍中尚书。嘏弱冠知名,司空陈群辟为掾。时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法,事下三府。嘏难劭论曰:“盖闻帝制宏深,圣道奥远,苟非其才,则道不虚行,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暨乎王略亏颓而旷载罔缀,微言既没,六籍泯玷。何则?道弘致远而众才莫晞也。案劭考课论,虽欲寻前代黜陟之文,然其制度略以阙亡。礼之存者,惟有周典,外建侯伯,藩屏九服,内立列司,筦齐六职,土有恒贡,官有定则,百揆均任,四民殊业,故考绩可理而黜陟易通也。大魏继百王之末,承秦、汉之烈,制度之流,靡所脩采。自建安以来,至于青龙,神武拨乱,肇基皇祚,扫除凶逆,芟夷遗寇,旌旗卷舒,日不暇给。及经邦治戎,权法并用,百官群司,军国通任,随时之宜,以应政机。以古施今,事杂义殊,难得而通也。所以然者,制宜经远,或不切近,法应时务,不足垂后。夫建官均职,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考实,纠励成规,所以治末也。本纲末举而造制未呈,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惧不足以料贤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昔先王之择才,必本行於州闾,讲道於庠序,行具而谓之贤,道脩则谓之能。乡老献贤能于王,王拜受之,举其贤者,出使长之,科其能者,入使治之,此先王收才之义也。方今九州之民,爰及京城,未有六乡之举,其选才之职,专任吏部。案品状则实才未必当,任薄伐则德行未为叙,如此则殿最之课,未尽人才。述综王度,敷赞国式,体深义广,难得而详也。”
正始初,除尚书郎,迁黄门侍郎。时曹爽秉政,何晏为吏部尚书,嘏谓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銛巧,好利,不念务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而朝政废矣。”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起家拜荥阳太守,不行。太傅司马宣王请为从事中郎。曹爽诛,为河南尹,迁尚书。嘏常以为”秦始罢侯置守,设官分职,不与古同。汉、魏因循,以至于今。然儒生学士,咸欲错综以三代之礼,礼弘致远,不应时务,事与制违,名实未附,故历代而不至於治者,盖由是也。欲大改定官制,依古正本,今遇帝室多难,未能革易”。
时论者议欲自伐吴,三征献策各不同。诏以访嘏,嘏对曰:“昔夫差陵齐胜晋,威行中国,终祸姑苏;齐闵兼土拓境,辟地千里,身蹈颠覆。有始不必善终,古之明效也。孙权自破关羽并荆州之后,志盈欲满,凶宄以极,是以宣文侯深建宏图大举之策。今权以死,讬孤於诸葛恪。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於深江之外矣。而议者或欲汎舟径济,横行江表;或欲四道并进,攻其城垒;或欲大佃疆埸,观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也。然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贼之为寇,几六十年矣,君臣伪立,吉凶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惟进军大佃,最差完牢。兵出民表,寇钞不犯;坐食积谷,不烦运士;乘衅讨袭,无远劳费:此军之急务也。昔樊哙愿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今欲越长江,涉虏庭,亦向时之喻也。未若明法练士,错计於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敌之馀烬,斯必然之数也。”后吴大将诸葛恪新破东关,乘胜扬声欲向青、徐,朝廷将为之备。嘏议以为”淮海非贼轻行之路,又昔孙权遣兵入海,漂浪沉溺,略无孑遗,恪岂敢倾根竭本,寄命洪流,以徼乾没乎?恪不过遣偏率小将素习水军者,乘海溯淮,示动青、徐,恪自并兵来向淮南耳”。后恪果图新城,不克而归。
嘏常论才性同异,锺会集而论之。嘉平末,赐爵关内侯。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武乡亭侯。正元二年春,毌丘俭、文钦作乱。或以司马景王不宜自行,可遣太尉孚往,惟嘏及王肃劝之。景王遂行。以嘏守尚书仆射,俱东。俭、钦破败,嘏有谋焉。及景王薨,嘏与司马文王径还洛阳,文王遂以辅政。语在锺会传。会由是有自矜色,嘏戒之曰:“子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嘏以功进封阳乡侯,增邑六百户,并前千二百户。是岁薨,时年四十七,追赠太常,谥曰元侯。祗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嘏著勋前朝,改封祗泾原子。
评曰:昔文帝、陈王以公子之尊,博好文采,同声相应,才士并出,惟粲等六人最见名目。而粲特处常伯之官,兴一代之制,然其冲虚德宇,未若徐幹之粹也。卫觊亦以多识典故,相时王之式。刘劭该览学籍,文质周洽。刘廙以清鉴著,傅嘏用才达显云。
译文
王粲,字仲宣,山阳郡高平县人。曾祖父王龚,祖父王畅,都是汉朝时候的三公。父亲王谦,是大将军何进的长史。何进因为王谦是名臣的后代,想要和他结为儿女亲家,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叫来见他,让他选择一个。王谦没有答应。后来因病免官,在家中去世。汉献帝迁到西面,王璨迁移到长安,左中郎将蔡邕看到他就认为很惊异。当时蔡邕文才学问都很著名,在朝廷中身份贵重,家门前经常来满了车驾,宾客满门。得知王璨在门口,急忙出迎,把鞋子都穿倒了。王璨来到,年纪还小,身材很矮小,在座的人都很吃惊。蔡邕说:“这是王畅的孙子,有奇才,我比不上他。我家中的典籍文章,全部都送给他。”王璨十七岁的时候,被司徒府征召,天子征召他担任黄门侍郎,因为当时长安动乱,王粲都没有赴任。随后王粲到荆州依附刘表。刘表因为王粲相貌丑陋并且身材矮小并且不拘礼节,不是很看重他。刘表去世后,王粲劝说刘表的儿子刘琮,让他归附太祖。太祖征召他担任丞相掾吏,赐封爵位为关内侯。太祖在汉水边上设置酒席,王粲举着酒杯祝贺说:“现在袁绍在河北骑兵,倚仗这人数众多,有兼并天下的志向,但是喜欢贤人却不能重用,所以有奇才的人士都离开他。刘表在荆楚之间从容不迫地观察时势变化,自认为可以仿效西伯周文王。那些在荆州躲避战乱的士人,都是天下的英雄豪杰;刘表不知道任用他们,所以国家危难的时候没有辅佐的人。明公平定冀州的时候,刚下车就修缮加冰,招揽英雄豪杰而重用他们,得以所向披靡;等到平定江汉地区,又招揽这一地区的贤人俊杰并安排好他们的职位,使得天下归心,都顺着时势而归附,文治武功并行,豪杰们都竭尽全力,这是夏、商、周三代开国国君才能做到的事情啊!”后来,王粲被调任为参谋军事的军谋祭酒。魏国建立之后,王粲被任命为侍中。王粲知识广博,见识深远,每次有问题没有回答不上来的。当时,旧时的礼节都已经荒废,朝廷要重新制定制度,王粲总是主持这件事。
当初,王粲和人同行,阅读路边的碑文,有人问说:“您能背诵出来吗?”王粲说:“能。”于是就让他背向碑文并背诵出来,没有遗漏一个字。他观看人下围棋,棋盘上的棋被碰乱了,王粲为他们恢复棋局,下棋的人不相信,用手帕盖在棋盘山,让他在另外的棋盘山恢复,用两盘棋相比较,没有一道是错的。他的记忆力如此之强。王粲生性善于计算,所算术的时候,能简单地就得到其中的答案。他善于写文章,一拿起笔就能完成,没有需要修改的,当时的人经常认为他是准备了很久的;但是就算反复深入思考,也不能超过他。王粲著写有诗、赋、论、议近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216),王粲跟随太祖征讨吴国。二十二年(217)春,他在路上病逝,当时四十一岁。王粲有两个儿子,因为魏讽谋反作乱而受牵连被诛杀。王粲的后代就断绝了。
当初,文帝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和弟弟平原侯曹植都很爱好文学。王粲与北海徐幹(字伟长)、广陵陈琳(字孔璋)、陈留阮蠫(字元瑜)、汝南应蠩(字德琏)、东平刘桢(字公干)关系都很好。
徐幹担任过司空军师祭酒、司空掾属,以及五官将文学。
陈琳之前是何进的主簿。何进打算诛杀宦官们,太后没有允许,何进就召集各地的勇猛将士,让他们一起率军向京城进发,想要以此挟持恐吓太后。徐琳劝谏何进说:“《易经》中说‘没有虞官相助,即使深入山林,也得不到鹿’。谚语也说‘遮住眼睛捕猎麻雀’。那些微小的事物尚且不能欺压他们以满足自己,更何况是国家的大事,难道可以靠欺诈获得成功吗?现在将军您总揽朝政,掌握军事大权,气势雄壮,随心行事。按照现在的权势做事,跟烧起大火炉以烧掉头发没有什么不同。只应该迅速行动,行使权力,当机立断,虽然违背法则但合乎道义,上天和百姓都会顺应;但您却放弃了手中的有利武器,反而从其他地方征召士兵前来。大军聚集,强大的人称雄,这就是所说的倒拿着武器,将武器的的手柄交到别人手里;这样功业一定不会成功,只会成为祸乱的开端。”何进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最后招致杀身之祸。陈琳到冀州躲避祸乱,袁绍让他主管文章书籍。袁氏落败后,陈琳归附太祖。太祖对他说:“你过去为袁本初起草文书,只要查明我的罪过就可以,将罪过在我身上停止,怎么还要往上涉及到我的父亲先祖呢?”陈琳为此谢罪,太祖爱惜他的才干而没有追责。
阮瑀年少时向蔡邕求学。建安中都护曹洪打算让他主管文书工作,他一直都没有屈从。太祖让徐琳、阮瑀共同做为司空军谋祭酒,主管书记檄文。军事上或国家的文书,大多是徐琳、阮瑀所写的。后来徐琳转任门下督,阮瑀做了仓曹掾属。
应玚、刘桢各自被太祖征召为丞相掾属。后来应玚转而做为平原侯庶子,后来担任五官将文学。刘桢因为“不敬”的罪行被处以刑罚,刑罚结束后做了小官。两人都著写了数十篇文赋。
阮瑀在建安十七年(212)去世。徐幹、陈琳、应玚、刘桢在建安二十二年(217)去世。文帝写信给元城县令吴质说:“过去出现疫病,亲人朋友大多都遭遇了这场灾祸,徐幹、陈琳、应玚、刘桢都在那时候一同去世。看古今的文人,大多不拘小节,很少有人因为名誉节操而立身在世上的。而只有徐幹能胸怀文才,心存质朴,少欲无求,有像许由隐居箕山一样的志向,真可以说是文质兼备的君子。撰写了《中论》二十多篇,文辞雅致,足以流传后世。应玚经常有很好的创作想法,他的才干学问也足以撰写文章,但这美好的志向没有成功,实在是很痛惜啊!陈琳的奏章写得很刚健有力,只是文辞有些繁琐。刘桢的文章有飘逸的感觉,但还不够遒劲。阮瑀的文书写的洒脱灵敏,读起来让人心情愉悦。王粲自己擅长于辞赋自写作,只是文章气势微弱,不能撑起他的文章;至于他所擅长的,那古人也不会超过他太多。过去俞伯牙因为钟子期去世而摔断琴,仲尼因为子路去世而倒掉肉酱,是因为痛惜知音难以遇到,感伤弟子难以得到。这几位只是比不上古人,但也是一时的俊杰了。”
还有颍川的邯郸淳、繁钦,陈留的路粹,沛国的丁仪、丁廙、弘农的杨脩,河内的荀纬等人,也是有文采的,只是不再这七个人中。
应玚的弟弟应璩,应璩的儿子应贞,都因为文章写得好而闻名。应璩做官到侍中。应贞在咸熙年间担任过参相国军事
阮瑀的儿子阮籍,文采辞藻华丽飘逸,但他洒脱放荡,立身处世没有什么欲望,将庄周作为榜样。做官到步兵校尉。
当时还有谯郡的嵇康,文章辞藻雄壮华丽,喜欢谈论老庄,并且崇尚侠气,乐于助人。到景元年间,因事获罪,被杀。
景初年间,下邳县桓威出身低微,十八岁的时候就撰写了《浑舆经》,按照道家的思想, 但也有自己的见解。曾做过魏王时齐国的门下书佐、司徒署吏,后来担任过安成县令。
吴质,济阴人,因为文学才干被文帝赏识,做官到振威将军,被授予符节督领河北地区各项军事事务,封为列侯。
卫觊,字伯儒,河东郡安邑县人。年少时候就称名,以文学才能闻名。太祖征召他为司空掾属,担任茂陵县令、尚书郎。太祖讨伐袁绍,而刘表做为袁绍的援助,关中地区的将领又保持中立。益州牧刘璋和刘表又嫌隙,卫觊以治书侍御史的身份出使益州,让刘璋不要出兵以牵制刘表。到了长安,道路隔绝不通,卫觊不能前行,就留下镇守关中。当时各地有很多流亡在外的百姓返回,关中的将领们大多招揽做为自己的部下,卫觊写信给荀彧说:“关中地区富庶,一下子遭遇饥荒动乱,百姓流亡到荆州的有十万多户,得知故土已经安定,都盼望着能够回来。但回来的人不能自谋生计,将领们各自竞相招揽做为自己的部下。郡县实力弱小,不能和他们竞争,所以将领们的势力更加强大。一旦发生变故,一定会有后患。盐,是国家重要的宝藏,自从动乱以来,管理散漫,应该像过去一样安排使者监管买卖,用获得的利益买耕牛。如果有回来的百姓,就供应给他们。让他们努力耕种,积累粮食,以使关中富足起来。远处的百姓听说后,一定会日夜争相赶着回来。又派司隶校尉留下治理关中,主持各项事务,那将领们就会渐渐被削弱,官府百姓渐渐兴盛,这是使自己强大使敌人弱小的好处啊。”荀彧将这些话告诉太祖。太祖听从了他,才开始派遣谒者仆射监督盐官,派司隶校尉治理弘农郡。关中地区都顺服,太祖就召卫觊回来,逐渐提升他为尚书。魏国建立以后,卫觊担任侍中,和王粲一起主持制度的修订。文帝继位魏王后,他被任命为尚书。不久,他返回汉朝担任侍郎,宣扬帝位禅让交替的大义,并拟写诏书。文帝登基后,卫觊又担任尚书,被封为阳吉亭侯。
明帝登基后,卫觊被进封爵位为閺乡侯,食邑三百户。卫觊上奏说:“九章的刑律,是古代就流传下来的,判断刑罚罪名,标准很细致。因此主管一方的官吏,应该都通晓刑律。刑罚律法,是国家最重要的制度,却在私下的议论中被轻视;断决判案的官吏,是百姓的性命寄托的,但选拔任用的人却是比较低微的官职。国家政治的弊端,不一定不是从这里开始。希望能设置刑律博士,让他们向有关的官员教授刑律方面的知识。”这件事被执行了。当时百姓生活困苦,但各种徭役很多,卫觊上疏说:“改变一个人的性情,靠强迫是办不到的。做为臣子,要提出意见已经不容易了,做为君主,要接受意见也很艰难。况且人所喜欢的,就是富贵显达,所厌恶的就是贫贱死亡,但这四种情况,是由君主所控制的,君主宠爱,就能享受荣名富贵,君主厌恶,就会陷入贫贱或死亡;顺从君主的想法,是得到恩宠的原因,违背君主的想法,是君主厌恶的原因。所以做为臣子,都争相顺从您的心意而避开会违背您想法的事情,不是那些为国家家破人亡,牺牲自己成全君主的人,谁能冒犯天威,触犯忌讳,提出建议,阐述自己的想法呢?”陛下如果能留心观察这些情况,那我的心意就能了解了。现在商议朝政的人大多喜欢好听的话,他们说到政治,就将陛下比作尧舜,说到军事征伐,就将吴国、蜀国比喻成貍鼠。臣认为不是这样。过去汉文帝时期,诸侯王势力强盛,贾谊担忧惊恐,认为国家情况危急。况且现在天下的形势,分成三部分,士人们竭尽全力,各自为自己的主君效力。那些前来投降的人,也不肯说是弃暗投明,都说是被紧急情况逼迫,这种情况,跟六国划分势力统治,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国家人烟稀少,留下的百姓困苦不堪,陛下没有多加留心,国家就会凋敝,不能再振兴。按照礼节,天子所用的器物一定有金玉的装饰,饮食的菜肴一定要有八珍等佳味。遇上饥荒战乱,就应减去佳肴和装饰。但是奢侈还是节俭的程度,一定要看时代的富饶或贫困。武皇帝的时代,后宫妃嫔每餐只能有一样肉食,服饰上没有锦绣,褥垫不加花边,器物不涂丹漆,因此能够平定天下,将福气留给子孙后代。这些都是陛下亲眼所见的。现在的要事,应该是君臣上下,一起谋划,计算国库中的物资,根据收入来支出。深入思考越王勾践增长百姓的方法,尚且担心比不上,而尚方所制造的金银器物,数量和范围渐渐扩大增长,工人们的工作没有停止,奢侈的风气越来越兴盛,国库日渐空虚。过去汉武帝相信并寻求成仙的方法,说是应该得到云上的露水,以能食用天上饮食的碎屑,所以建立高高的手掌以承接露水。陛下您通达圣明,经常嘲笑这件事。汉武帝对甘露有所指求,尚且被人指责,陛下对这些没有请求却白白建造这个;不能增加好处,反而花费很多功夫,实在是您应该好好考虑再决定的。”卫觊经历了汉魏两朝,经常进献忠言,大概都是这样的。
卫觊接受诏令主持整理文章典籍,又撰写了《魏官仪》,所撰写的文章共有几十篇。他喜好古文、鸟篆、隶草,没有不擅长的。建安末年,尚书右丞,河南人潘勖,黄初年间的散骑常使,河内人王象,也和卫觊一样因为文章而闻名。卫觊去世后,谥号为敬侯。他的儿子卫瓘承袭爵位。卫瓘在咸熙年间担任过镇西将军。
刘廙字恭嗣,南阳郡安众县人。十岁的时候,在课堂上游戏,颍川的名士司马德操摸着他的头说:“小孩子,小孩子,‘通晓事物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刘廙的兄长刘望之,在当时很有名望,荆州牧刘表征召他担任从事。但他的两个友人,都因为他人的谗言诋毁,被刘表诛杀。刘望之又因为直言规劝,和刘表不和,就弃官回家了。刘廙对刘望之说:“从前赵简子杀犊准、铎鸣,孔子驾车返回。现在兄长既然不能效法柳下惠的和光同尘,那就应该模仿范蠡迁居到远的地方。坐在这里等待死亡的时间,实在不可以啊!”刘望之没有听从,不久就被刘表杀害。刘廙心中恐惧,就逃奔向扬州投靠太祖。太祖征召他为丞相掾属,后转任五官将文学。文帝很器重他,让他交接、起草文书。刘廙上疏回答说:“臣刚开始身份尊卑之间界限,是礼节的规定。所以一味固守小小的礼节,不敢草草下笔。一定都像接受到严肃的任命,了解辛劳谦和的本意,而不看重出身的高低贵贱,而看重虽然清贫但正直的士人,如果能像郭隗不为燕昭王所轻视,献九九小术的人不被齐桓公忽略,那像乐毅这样的人就会自己来到,霸业也会因此兴盛。损失一个普通人的节操,成就宏大的基业,我虽然愚陋不机敏,又怎么敢推辞呢?”魏国刚建立的时候,刘廙担任黄门侍郎。
太祖在长安,想要亲自率军征讨蜀国,刘廙上疏说:“圣贤之人不会因为自己的智慧而看轻普通人,成就王业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而不听取建议。所以能成就流传千古基业的人,一定是从眼前的事物观察之后的事情,比独断专行的人考虑得更全面,向不如自己的人询问也不感到羞耻,也想要能广泛吸收他们的长处。况且,皮带、弓弦虽然不是能说话的物品,但圣贤门都用这些来自比。臣的才学智谋都很粗浅,希望能比作皮带、弓弦。过去乐毅能依靠弱小的燕国战胜强大的齐国,却不能依靠精简的士兵平定即墨的原因,就是在于为自己谋划的,即使人弱小但也坚固,认为要溃败的,即使强大也会失败。自从殿下出兵以来,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敌军不被攻破,没有强敌最后不服从。现在凭借天下的众多的士兵,百战百胜的威势,而孙权在吴国倚仗险要地势,刘备在蜀地仍旧不服从。外族之臣,比不上冀州的一个小兵,孙权、刘备的身份,也比不上袁绍当时的基业,但袁绍已经消亡,而孙权、刘备还没有战胜,不是因为我们现在力量弱小且智谋比以前武断。只是因为自强者和自溃者的形势地位转换了罢了。所以周文王征讨崇侯虎,三次都没有能攻克,就回来修养自身德行,然后降服了崇侯虎。秦国做为诸侯的时候,所征讨的地方一定都会降服,等到他兼并填写,登上帝位,百姓们的喊声却导致国家倾颓。这是将力量施加在外部,对内却不体恤百姓的原因。臣担心吴蜀两国虽然没有当时六国的实力,但是也不缺乏贤才,万一进攻会导致秦朝那样土崩瓦解的形势,这不能不深入思考啊。天下之事,有重大的收获,也会有重大的损失:观察形势对我有利而我把握机会,这就是重大的收获;形势对我不利也要去做,就会有重大损失。现在的计策,没有比观察各地的险要地势,选择一个要害之处固守,精选天下的士兵,随着情况每年更换更好的了。这样,殿下就能在宫中高枕无忧,专心于治国理政;推广农桑,推崇节俭,这样整治十年之后,就会国家富裕,百姓安乐了。”太祖就走到刘廙前面回答说:“不只是君主应该了解臣下,臣子也应该了解君主。现在你想让我作者推行周文王那样的德政,恐怕我不是这样的人。”
魏讽反叛,刘廙的弟弟刘伟被魏讽牵连,应该一同被诛杀。太祖下令说:“叔向没有因为弟弟羊舌虎犯罪而受牵连,这是古时的制度。”就破例宽宥他,没有追责,还提升他为丞相仓曹属。刘廙上疏谢罪说:“臣所犯的罪,应该夷灭宗族。但遇上天地英灵,碰上时气带来的好运,用不成功的方法来补救,使得宗族不至于灭亡;在冷掉的灰烬上生起烟火,枯死的树上生长出鲜花。万物不向天地表示回报,孩子不向父母表示生养的感谢,因为这些只能用生命证明,很那用笔陈述出来。”刘廙撰写了数十篇文章,还有他和丁仪共同讨论刑罚礼节,都流传到后世。文帝继位魏王,他担任侍中,赐封爵位为关内侯。黄初二年(221),刘廙去世。没有子嗣。文帝让他侄儿刘阜继承了他的爵位。
刘劭,字孔才,广平邯郸人。建安时担任过计吏,到了许都。太史上奏说:“正月初一将有日蚀。”刘劭当时在尚书令荀彧的居所,在座的有几十人,有的人说应该停止朝会,有人说应该推辞机会。刘劭说:“梓慎、裨灶都是古代优秀的太史,但他们在占卜吉凶时,也会错过天时。《礼记》中说诸侯一同觐见天子,到了宫门却不能完成朝见的礼节,有四个原因,日蚀就是一个。但是圣人制定法规,不因为异象而废止朝礼的,要么因为灾祸消除、转移,要么因为推测不正确。”荀彧认为他说得对。下令照旧朝会,也没有出现日蚀。
御史大夫郗虑征召刘劭,经过郗虑的举荐,刘劭被任命为太子舍人,后来调任秘书郎。黄初年间,他担任过尚书令、散骑侍郎。刘劭接受诏令汇集五经书籍,按照类别排序,编纂成《皇览》。明帝登基后,刘劭出京担任陈留太守,在当地推崇教化,百姓都称赞他。朝廷又征召他担任骑都尉,与议郎庾嶷、荀诜等制定法令条规,编写《新律》十八篇,撰写了《律略论》。后来升任散骑常侍。当时听说公孙渊接受了孙权赐封的燕王称号,商议的人想要将公孙渊的计吏扣留下来,并出兵讨伐他,刘劭认为“过去袁尚兄弟归附公孙渊的父亲公孙康,公孙康将他们斩了并将首级送给朝廷,是公孙渊的先祖对朝廷的中心。另外,传言的真假,还不能断定。古时圣贤求取处女之地,只修德政而不事征伐,是担心劳民伤财。应该对公孙渊表示宽宥,让他得以改过自新。”后来公孙渊果然斩杀了孙权的使者张弥等人并将首级送来。刘劭曾经撰写《赵都赋》,明帝很赞赏,下诏让他再写《许都赋》、《洛都赋》。当时魏国对外大兴军事,在内营造宫殿,刘劭做的两篇赋,都是讥讽劝谏这些情况的,
青龙年间,吴国包围了合肥,当时魏国将士都在分批休假,征东将军满宠上表请求中军派出援兵,并召集休假的将士,以集中兵力抵御吴军。刘劭在商议中认为“敌军刚来到,心志转移,士气旺盛。满宠带着较少的士兵在地区作战,如果立即进攻,不一定能取胜。满宠只要等待援兵,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认为可以先派五千步兵,三千精锐骑兵,在大军之前出发,一边宣扬气势一边前进,展现我军气势。等骑兵到了合肥,就疏散队列,多加旌旗战鼓,在合肥城下展示兵力,将敌军引出来后,就断绝他们返回和运输粮食的道路。敌军得知大军前来,又有骑兵截断他们的后路,一定震惊恐惧而逃走,那就不需要交战也能攻破敌军了。”明帝听从了他的意见。大军到合肥的时候,贼军果然撤退回去了。
当时明帝下诏,广泛地招揽众多贤人。散骑侍郎夏侯惠推荐刘劭说:“我见常侍刘劭,为人忠厚,思虑周全,做事情礼仪周全,凡是有各种行为,都是有根有据,所以官员们无论职位高低,他都能找出相似的地方自己加以斟酌学习。所以性情朴实的人佩服他的平和正直,内心清净的人敬慕他的淡薄谦让,精通文史的人赞赏他推测周祥,思想深刻的人知道他的思想严密,讲求道义的人了解他的深沉坚定,文才出众的人喜欢他的辞论文章,精通法度的人看重他删繁就简,善于谋划的人赞赏他思想明白细致,这些评价,都是因为他能选取适合自己所擅长的和他的某些才能相比较。臣多次听到他清谈,阅读他的著述,慢慢被他感染,佩服之情渐渐增长,实在是朝廷重要的人才啊。我认为像这样的人,应该辅佐机要大事,出谋划策,应该和国家的运势一起兴盛,这不是平常能见到的啊。希望陛下采纳下层意见,让刘劭能得到您的欢心,在您面前展示他的才干,那么您的贤德之声就会上达上天,您的光辉也会更加耀眼。”
景初年间(237~239),刘劭接受诏令制定《都官考课》。刘劭上疏说:“官员们的考核,是国家重要的事情,但历代以来都不看重,所以国家法典有缺漏却没有弥补,因此官员的好坏和能力高低都混合在一起。陛下以才智出众的宏伟谋略,感伤国家法度的废弛,心中思索,对外明发诏令。臣深受浩荡皇恩,得以开始这项工作,制定了《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撰写了一篇《说略》。臣才疏学浅,实在不足以明白地宣扬陛下旨意,编定这样的典章制度。”他又认为应该制定礼乐制度,以改变不好的风俗,并撰写了《乐论》十四篇,写完了还没来得及上呈,正赶上明帝驾崩,没有实行。正始年间,刘劭讲解经典,被赐爵位关内侯。他所撰写的《法论》、《人物志》之类的,共有一百多篇。刘劭去世后,朝廷追赠他为光禄勋。儿子刘琳继承了爵位。
跟刘劭同时期的东海郡的缪袭也很有才学,撰写了很多文章,做官到尚书、光禄勋。
缪袭的朋友,山阳郡的仲长统,汉朝末年担任过尚书郎,很早就去世了。著写了《昌言》,作词很好,可以反复阅读。
散骑常侍,陈留人苏林、光禄大夫,京兆人韦诞、陈郡太守,任城人孙该、郎中令,河东郡的杜挚等人也著写了文章辞赋,有很多流传后世。
傅嘏,字兰石,北地郡泥阳县人,是傅介子的后代。伯父傅巽,黄初年中任过侍中尚书。傅嘏刚成年的时候就很出名,司空陈群征召他为掾吏。当时散骑常侍刘劭正在制定《都官考课》,将事务布置到三府中。傅嘏质疑刘劭的言论说:“听说帝王 制度广大深厚,圣贤的道义深奥玄远,如果不是这方面的人才,道理也不会无缘无故产生,神明了解这个情况,所以将它托付在人的身上。如果出现国法倾颓并且很多年都没有恢复,下层民众的建议被淹没,经书典籍被损毁。为什么呢?是因为圣贤知道广大深远,而普通人的才能不能达到。刘劭的考核的说法,虽然想要按照前代对官员升降的条文,但这些制度很多已经缺失损毁。留存下来的关于礼仪的记载,只有周典,里面对外封定侯伯,以护卫王室,在朝中设置百官,完善治﹑教﹑礼﹑政﹑刑﹑事六种职事,土地有一定的税赋,官员有一定的准则,百官各司其职,百姓各安其业,所以考核的成绩就能比较,那官员的升降任免也就简单了。大魏朝延续百王时代,继承秦朝、汉朝的威烈,各种制度没有不整理采纳的。自从建安年间以来,一直到青龙年间,帝王们拨乱反正,奠定基业,延续国运,扫除奸凶,消灭余寇,战旗飘扬,每天都很繁忙。等到治理国家,平定外族,权术和律法一同使用,文武百官,军国大事的任免不拘小节,按照情况来安排,以符合政务安排。用古代的制度放到现在来实行,事情繁多,内容不同,很难相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制度的建立应该考虑长远,也许并不贴近当前的现实,律法的制定应该符合实际情况,不一定能流传到后代。设置官职,调整职位,管理百姓,是建立根本;根据实际情况考察官员,纠正旧的规章制度,这是治理末梢。根本还没有建立却先治理末梢,制度还没有修订,治国政策还没有完善就先考核官员,担心不能分辨贤能和愚陋的区别,明确智愚或善恶的道理。过去先王们选拔人才,一定是要品德在州郡间有名,在学校中讲解道义,行为正直的称为贤人,道德修养好的称为能人。然后百姓们将贤能之人举荐给先王,先王接纳他们,选取贤德的人,让他出京做官得以成长,选取能人,让他们入朝处理政事,这是先王招揽贤才的办法。现在天下的百姓,来到京城,但没有州郡的举荐,朝廷选拔人才的职务,专门委任给吏部。按照德行,那不一定具有实际的才干,授予官职的高低也未必和他的德行相符,这样的话,那官吏的考核,也不能竭尽人才。纵观陈述国家律法制度,内容广,意义深,很难说得详细。”
正始初年,傅嘏担任尚书郎,又升任黄门侍郎。当时曹爽主管政事,何晏担任吏部尚书,傅嘏对曹爽的弟弟曹羲说:“何晏为人表面清静,但内心钻营取巧,贪财好利,不想着致力于根本。我担心他一定会先迷惑你们星弟,那仁德的人就会远离,朝政也会被荒废了。”何晏等人于是就和傅嘏产生了嫌隙,抓住一点小事就罢免了傅嘏的官职。后来傅嘏在家中被起用为荥阳太守,他没有赴任。太傅司马宣王延请他担任从事中郎。曹爽被诛杀后,傅嘏担任河南尹,又升任为尚书。傅嘏经常认为“秦朝开始废除诸侯制度,设置太守,按照官位设立职务,和古代不相同、汉朝、魏朝沿袭这一做法,一直到今天。但是儒生学者,都想要把夏商周三代的礼节综合起来,但是礼节制度宏大深远,不符合现在的形势,各种事情也会和制度相违背,名不副实,所以历代以来之所以没有能达到盛世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样了。想要大幅度更改官吏制度,应该按照古代的做法从根本上整顿,但现在王室多难,还没有能改变。”
当时有人商议想要征讨吴国,几次征求建言献策,都不一样。魏主诏令傅嘏谈论,傅嘏回答说:“过去吴王夫差讨伐齐国战胜晋国,威势横行中原地区,但最终还是在姑苏有了灾祸;齐闵王兼并土地,拓展疆界,开辟了千里的国土,但自己也最后身死。所以有开始不一定有善终,是古代的明证。孙权自从攻破关羽兼并荆州,志向远大,洋洋自得,穷凶极恶,所以宣文侯努力谋划宏图伟业。现在孙权已经死了,将儿子托付给诸葛恪。如果他矫正孙权的保证,废除他虐害百姓的政策,百姓免于水深火热,能在新政策之下生活,国内外一同考虑,怀有处在同一条船上的恐惧,即使不能最终保全自己,但也足以让吴国在长江以南继续存在了。但商议的人有人想要乘船径直渡江,在水面上排列开来;有人想要兵分四路,一起进攻吴国的城池;有人想要大规模屯田,观察形势再行动:这些都是攻取敌军的通常的办法。但自从我治理军务以来,也有三年了,我军不是能趁人不备袭击的部队。而贼人做为敌寇,将近六十年了,君臣虽然是伪立的,但患难与共,又损失了将帅,上下都担忧危急,把战船排列在重要的渡口,凭借险要坚守城池,我军想要将战船排列在江面上的计策,还是很难成功的。只有在边境一边大规模屯田一边进军,使后方稳固。出兵时要先发布告示,表明进攻时不侵犯百姓;能安坐食用储备的多年的粮食,不需要运输的将士;抓住机会讨伐敌军,不需要花费原来的时间与精力:这是军事上的当务之急。过去樊哙希望能带十万大军横行匈奴,季布当面指出他的不足。现在我军想要渡过长江,进入敌军的地盘,也像那时候一样。不如先制定法规,操练士兵,在必胜的局面下制定计策,挥舞长鞭以抗击敌军余党,这是一定会成功的。”后来吴国的大将诸葛恪破东关后,乘着威势,宣称要进军青州、徐州,朝廷急忙做好准备。傅嘏认为“淮海地区不是敌军轻易选择的路线,还有当年孙权派兵出海,遇上大浪,船只倾覆,几乎没有幸存者,诸葛恪怎么敢倾尽根本,将众多的将士性命交托在海上,以求侥幸不被淹没呢?诸葛恪不过是派熟悉水军的偏将,带领小部分人马从海上沿着淮水逆流而上,表示要攻打青州、徐州,诸葛恪自己率军进攻淮南罢了。”后来诸葛恪果然想要夺取新城,但没有能攻克,就撤退了。
傅嘏时常谈论才能与性格的关系,钟会把它们集中起来然后评论。嘉平末年,傅嘏被赐爵关内侯。高贵乡公曹髦即位,他又被晋封为武乡亭侯。正元二年(255)春,毋丘俭、文钦作乱。有人认为司马景王不应该自己率军征讨,可以派太尉曹孚前去,只有傅嘏和王肃劝说司马景王。司马景王就出发了,任命傅嘏为尚书仆射,留守京城。后来毋丘俭、文钦之乱战败,傅嘏也有出谋划策。等到司马景王去世,傅嘏和司马文王径直返回洛阳,司马文王就让他辅佐朝政。这件事在《钟会传》中另有记载。钟会因此有自傲的神色,傅嘏告诫他说:“您的志向大于您的才能,所以功业难以成就,难道能够不慎重吗?”傅嘏因为功劳被进封为阳乡侯,增加食邑六百户,连带以前的一共一千二百户。傅嘏在这一年去世,当时四十七岁,朝廷追赠为太常,谥号为元侯。他的儿子傅祗继承了他的爵位。咸熙年间,朝廷开始设立五等爵位制度,因为傅嘏在前朝有很大功劳,改封傅祗为泾原子。
评曰:过去文帝、陈思王以公子的尊贵身份,喜好文学,跟他们相似的人都互相呼应,一时有才学的士人都涌现出来,至于王粲等六人最为著名。而王粲处在常伯的官位上,制定一代的规章制度,但他的恬淡虚静,为人的气量,还比不上徐幹那样纯粹。卫觊也因为知道很多古代典故,而给当时的君主建立制度规章。刘劭饱览群书,但文学才能比较普通。刘廙因为能明察事情而出名,傅嘏因为才能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