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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刘
盲刘本来两只眼都是好的,一只眼因为病毒感染,失去光明;另一只眼,跟弟弟“搞嘴”(浮县人称两小孩打架叫“搞嘴”),被误伤,也坏了。
眼睛坏了,心却很灵。盲刘有见识,有计谋,有主张。
盲人也要吃饭啊,盲人最好的营生是算命。
这里有说法:盲人算命才灵。盲人因为眼睛失去作用,心灵感应能力特别强。有的人为了混口饭吃,装瞎。有经验的人来算命,先要试试这“仙儿”到底是不是真瞎。
当然,也有睁着眼算的,但不如“盲算”准。
盲刘娶了老婆。也是盲人,名字叫果,人称盲果。
盲果的生活能力不如盲刘,不会洗衣不会做饭,优点是长相秀丽。这个优点对盲刘来说等于零。再美的花瓶,盲刘也无缘欣赏。
盲刘算命时,盲果在旁边看着解闷(其实是看不着的,听听而已)。来算命的客人看着这一对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不由得从心底叹息:唉,痴人有痴福。
不知是叹盲刘,还是盲果。
盲刘很辛苦,接待完客人,还要抽空洗衣做饭。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饭做得喷喷香。穿着自己洗的干净衣服,吃着自己做的可口饭菜,盲刘快乐、充实。
他们有了儿子。儿子上了学,成绩非常好,初中毕业后,竟然考上了城里的中学。
亲戚朋友们都劝,就在镇里的中学念吧。到城里念,不方便,也犯不着。
盲果也说,咱们两眼一抹黑,他能念到这程度,也算对得起他了。干脆让他回家,自己做点事吧。
盲刘不听,硬是让儿子上了城里的高中。
盲果说,那就让他住校吧。
盲刘说,不行,我也要像别人一样,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伴读。
盲果说,咱们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
盲刘说,怎么不一样?
盲刘就带着盲果和儿子来到城里。
盲刘的名声大,每天都有人找他算命。即便到了城里,还是有很多人找上门来。盲刘定下规矩,每天上午8点到10点、下午3点到5点营业,其余时间一律谢客。
盲刘要抽出时间侍候儿子。他早晨6点准时起床,给儿子做饭。8点钟营业,10点钟歇业做午饭。吃完饭午休,再营业,再做饭。他做饭手很熟,东西放在哪好像看到一样,拿放很准,一点也不像个盲人。他不用去菜场买菜,约好菜贩直接给他送过来。盲刘做饭的时候,盲果在旁边待着,有时会唱歌。对了,盲果除了长相秀丽外,歌唱得也很好听。歌词并不固定,想到哪唱到哪,很随意。
儿子终于上了北京的大学,盲刘也算功德圆满。有人劝他回去,盲刘不答应。他还要待在城里。他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既然来到城里,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不仅不走,还想再生一个娃儿,并且,算准要生个女娃。现在不少有本事的人都在找指标生二胎。他们能,我为啥不能?
盲刘和盲果开始了造人运动。果然,如愿添了个闺女。
盲刘喜得不得了。
老家镇上的弟弟来找他,说老屋要拆迁,要跟开发商谈判,有些账他算不过来,怕被黑心的开发商蒙骗,请哥哥回去算一算,主持大计。
弟弟虽然眼睛清,心却浊。啥也拿不出主意,大事小事还要问这个瞎哥哥。
盲刘就回到镇上。
他出马果然好使,该得的权利一样不少,还加了许多额外条件,开发商居然全应允下来。
一切谈妥,天已晚。弟弟要留他住一宿,盲刘却不答应,盲刘惦记盲果和女儿。
弟弟要送他,盲刘不让,说自己可以摸回去。
起码得送上车吧。弟弟说。
盲刘还是不让。
你们不要把我当做瞎子。他恼怒地说。
弟弟就不好劝了。
盲刘就单身到镇公路边等过路车。过路车很多,却没有车为他停下。
终于有一辆车奔他过来了,仍然没停,却直接撞上了他。撞完了也没停,一溜烟而去。
一点准备都没有,盲刘去了另一个世界。
弟弟抱着他号啕:瞎子就是瞎子,再灵巧也是瞎子,别不承认啊。
盲果成天抱着几个月大的女儿唱歌。
歌声好听却有悲意。
盲果说,盲刘的灵魂不远,我的歌声会赶上他,把他追回来。
有人惋惜,盲刘会算命,怎么不为自己算算吉凶呢?
真正会算命的,是从不为自己算命的。立即有人正色地回答。
盲刘的儿子弃了学,从北京回来,照顾母亲和妹妹。
他们把家从城里搬回镇上。
日子还得流水一样往下淌,淌到水干鱼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