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文·古文名著

当前位置:今日一文 > 名著 > 新唐书 > 列传·卷一百零一

列传·卷一百零一

  韩愈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 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 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 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 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调 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 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改 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 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 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 学解》以自谕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 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 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 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 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 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排异端, 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远绍。停百川而东之, 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浓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 满家。上规姚姒,浑浑亡涯。周《诰》商《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 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 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 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 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 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 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磺楔,各得 其所,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 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 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 于行。荀卿宗王,大伦以兴;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词为经,举足为 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由其统,言虽多而 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禀粟,子 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 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 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 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议 不合。愈亦奏言:
  淮西连年脩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给赏,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饷于 其后,得不偿费。比闻畜马皆上槽枥,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跃叫呼,势 不支久,必自委顿。当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况以三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 下全力,其败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取胜, 必胜之师利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疆场之上,日相攻劫,近贼州县, 赋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时,人人异议以惑陛下,陛下持之不坚,半 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图功。
  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贼州县,百姓习战斗,知贼深浅,若募 以内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日俱 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 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 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叶力。元济平,迁刑 部侍郎。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为 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 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位 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此 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 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文王年 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事佛而致 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 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施 佛,宗庙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 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君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 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 数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别立寺观。 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令盛也!今陛下令群 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加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 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丰年之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 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 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信向;百姓微贱,于佛岂合 更惜身命?”以至灼顶燔指,十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唯恐后 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 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 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 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贰于众也。况其 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 之诸侯吊于其国,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 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君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 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 出于寻常万万也。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 悔。
  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 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 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感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 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
  既至潮,以表哀谢曰:
  臣以狂妄戆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陛下 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 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宽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 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发 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 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见 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诗》、《书》相表 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厉无前 之伟绩,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 臣未肯让。
  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以 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内悖, 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 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雷厉风飞,日月清照, 天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 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而臣负罪婴 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隶御之间,穷思 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
  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 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 州刺史。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 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物害者,驱而出之四海 之外。及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湖、岭之间去 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 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 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旰然不安溪潭 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 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々睍斯,为吏民羞,以偷活于此也?承天子命以来为吏, 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
  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 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 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 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 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民,操强弓 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袁人 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 因与约,禁其为隶。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
  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 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至,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廷。既 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 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硃滔,血衣犹在, 此军何负,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天宝 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 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 尔军所其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亦害田公,又 残其家矣,复何道?”众讠雚曰:“善。”廷凑虑众变,疾麾使去。因曰:“今欲 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乏,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 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 溃围出,延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
  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 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 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 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译文

  孟郊的字叫东野,湖州武康县人。
  年轻时隐居嵩山,生性孤僻,很少与人合得来。韩愈见到后就和他成了好朋友。
  孟郊五十岁时,考中了进士,任溧阳县尉,县里有投金濑、平陵城,草木丛生,下边有水潭。孟郊有空就去坐在水潭边,徘徊做诗,公务多耽误了。县令报告了刺史,任命了一位代理县尉替代他,把他的俸禄分出了一半。郑余庆任东都留守,任命他为水陆转运判官。郑余庆镇守兴元,又任命他为参谋。后去世了。
  享年六十四岁。张籍给他立谥号叫“贞曜先生”。
  孟郊写诗有内容和情趣,最受韩愈赏识,但诗句过于怪异和艰涩。李观也评论他的诗说:“其中好的古代无双,其中一般的也超过谢灵运和谢眺。”
  张籍的字叫文昌,和州乌江县人。
  他考中了进士,任太常寺太祝。任此职很长时间后,升任秘书郎。韩愈推荐他任国子博士。后历任水部员外郎、主客郎中。那时有名的人都和他有交往,韩愈称赞推崇他。张籍生性偏激直率,曾经责备韩愈喜欢格五棋和研究各种学说,讨论喜欢压倒别人,驳斥佛教、道教不能像孟轲、扬雄那样著书传世。韩愈最后写信回答说:你不认为我不好,心里想帮助我达到众圣人贤者的境界,纠正我的错误,增加我的价值。说我的品质有能够发展到圣贤之道的基础,只要疏浚源头,引导流向,培育根本,就能有成果。这是有很高德行的人都不敢承担的褒奖,更何况我呢?但这里面有应该答复的,所以不能不说。
  过去孔子写《春秋》,已写得很隐晦了,但还不敢公开传播,只是传授给学生,流传到后来,他的书才发表了。他防备祸患的考虑非常周全。现佛、道二教的信奉者,有达官贵人,我怎敢公然驳斥它们呢?选择告诉其中谈得来的,他们还常和我争论,耳边一片反对声,如果写成了书,那么看到后对书感到愤怒的人必定更多,人们一定会认为我狂妄、糊涂。自己的名誉都无法保住,书有什么意义?孔子是圣人,却说:“从我有了子路,耳边才听不到坏话了。”他的其他学生任官的到处都是,尚且在陈国断了粮,在匡地遇到危险,被叔孙诋毁,在齐、鲁、宋、卫之间跑来跑去。他的学说虽然地位高,他不得志也到了极点。幸亏他的学生们继承他的学说,终于成了负有盛名的学派。要是他只是自己说自己写书,能指望他的学说存在吗?现在佛、道二教在华夏流行,已将近六百多年了。
  它们根基牢固,影响很大,不可能早晨下令晚上就禁止。从周文王去世后,周武王、周公旦、周成王、周康王继承他,礼、乐制度都存在,到孔子时间还不太长,从孔子到孟子时间也不太长,从孟子到扬雄时间也不太长。尚且那样勤勉,那样艰难,然后才能成功,我怎能轻率地去做呢?做事轻率,流传就不会长远,所以我不敢写书。我观察古代人,受到了重用,实施了自己的抱负,就不用写书。写书的,都是不受当时重用,而被后代采纳的人。现在我受重用不受重用还说不准,因此等到五十、六十岁写书,也来得及。
  上天如不想让人们有认识,那么我的寿命不能做指望;如想让人们有认识,不成全我成全谁呢?推行学说,写成著作,改变风俗,传给后人,一定能够实现,你为什么竟然担心我做的事呢?
  上封信说我和人讨论不能心平气和,像一心想争赢的人。虽然确实是这样,但不是自己想赢,而是想自己的学说赢。也还不是想自己的学说赢,自己的学说是孔子、孟轲、扬雄的学说。传播学说的人如辩不赢,对学说就没有贡献,我怎敢躲避这个罪名呢!孔子说过“:我和颜回谈话一整天,他都不反驳我像愚昧无知一样。”那么孔子和大家肯定有争辩。研究学说太杂的批评,上封信已详细答复了,请你再看一遍。过去孔子也有娱乐,《诗经》不也说:“善于开玩笑,是不过分的。”《礼记》说:“总是紧张不松弛,周文王、周武王也办不到。”对学说有什么妨害呢?你没有想过吗?
  张籍写诗,擅长乐府诗,写了很多名句。他最后官任国子司业。
  皇甫湜的字叫持正,睦州新安县人。
  他考中了进士,先任陆浑县尉,后官当到工部郎中。他性情急躁借酒使性,几次触犯同事,于是请求分管东都的部门。
  东都留守裴度任命他为判官。裴度建福先寺,要立碑,请白居易撰文,皇甫 湜发怒说“:丢开近处的皇甫湜老远去找白居易,我请求从此告辞。”裴度向他道了歉。
  皇甫湜就请求倒一斗酒,喝到兴头上,拿起笔立刻写好了。裴度送给他车辆马匹绸缎等很重的礼物,皇甫 湜却很生气地说“:自从我写《顾况集序》后,没再答应给别人撰文。现碑上有三千字,每个字只值三匹绢,怎么对我这样刻薄呢?”裴度笑着说“:你是个不管常理的人才。”按他的要求酬劳了他。
  皇甫 湜曾被蜂子螫了手指,就悬赏叫小孩抓蜂子,把蜂子捣烂成浆。一天他叫儿子抄诗,抄错了一个字,他跳脚骂着叫拿棍子来,棍子没送来,他把儿子的手臂咬得流出血来了。
  卢仝住在洛阳时,韩愈任河南县令,喜欢他的诗,用重礼待他。卢仝自称玉川子,曾写了《月蚀诗》来讽刺元和年间的叛逆集团,韩愈称赞写得好。
  当时还有贾岛、刘义,都是韩愈的学生。
  贾岛的字叫浪仙,范阳郡人,先当了和尚,法名叫无本。后到了洛阳,当时洛阳县令下令僧人中午以后不能外出。贾岛写诗伤感,韩愈喜欢他,就教他写文章,他于是还了俗,去考进士。他在苦苦吟诗的时候,即使碰到达官显贵,也不会察觉。有一天碰到了京兆尹,他骑着驴子也不回避,京兆尹把他喊去责问,很长时间才放了他。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没有考中。唐文宗时,他受流言诽谤,被贬任长江县主簿。会昌初年,从普州司仓参军升任司户参军,没接到任命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五岁。
  刘义也是一个有节操的士人。他年轻时放纵自己行侠义,酒后杀人逃亡。
  遇到赦免,他回来了,竟改变志向读起书来,并擅长写诗歌。他倚仗过去的抱负,不肯屈事权贵,常常穿着木屐、破衣裳。
  听说韩愈招纳国内的士人,他步行归附韩愈,写了《冰柱》、《雪车》两首诗,比卢仝、孟郊写得好。樊宗师见了他,单单给他行礼。他能当面指出别人的优缺点,但对佩服的人又像亲戚一样掩饰过失。
  后来他因争论不肯谦让客人,就拿了韩愈的几斤金子走了,并说:“这是说死人好话得来的,不如给我做寿。”韩愈拦不住他,他回到齐、鲁一带,不知到哪里去了。
  赞词:唐朝建立,上承南北朝的分裂,国家治理混乱,文风败坏不讲内容,淫邪和俚俗混杂。全国平定后,革除弊病,倡导儒家学说,发扬先王之道,陶冶影响,近一百多年,此后文章才略有可观。到贞元、元和年间,韩愈就用儒经的文章向学者宣扬,纠正颓靡文风,反对纤巧倡导质朴,反对做作倡导真实。韩愈的文才,自认为和司马迁、扬雄一样,从班固以后他都看不上。他的长处是:文风纯正且都合乎正道,除尽陈旧的语句,自辟蹊径、淋漓尽致,总的说没有不合孔孟之道的。他把自己的思想和孟轲相提并论,认为荀况、扬雄还不够淳正,难道不是这样吗?至于他劝君上、献计谋,论辩哀悼,都能纠正时弊,弘扬仁义之道,真可算得上是信守道义的正人君子了。
  从晋朝到隋朝,道教、佛教盛行,儒学形势危急。众儒生将合于正道的议论认为是怪异,帮助宣扬邪说。韩愈独自感慨并援引圣人学说,与全国受迷惑的人争辩,虽然遭到嘲笑,跌倒了又爬起来,开始人们不相信他,最终在当代有了很大名气。过去孟轲抵制杨朱、墨翟的学说,距孔子才两百年。韩愈反对道教、佛教,离孔子已一千多年了,他能振兴衰落趋势回归正道,功劳和孟轲一样而且费力加倍,他超过荀况、扬雄就很远了。人们认为自从韩愈死后,他的学说极为盛行,学者们对他像泰山、北斗星一样敬仰。
  

新唐书浏览月榜 新唐书全文 >

  1. 列传·卷二十二
  2. 表·卷二
  3. 列传·卷六十
  4. 志·卷十五
  5. 志·卷二十七
  6. 表·卷八
  7. 列传·卷七十九
  8. 列传·卷四十九
  9. 列传·卷一百一十五
  10. 列传·卷五十四

新唐书最受喜欢章节 新唐书全部章节 >

  1. 列传·卷一百五十
  2. 列传·卷一百四十九
  3. 列传·卷一百四十八
  4. 列传·卷一百四十七
  5. 列传·卷一百四十六
  6. 列传·卷一百四十五
  7. 列传·卷一百四十四
  8. 列传·卷一百四十三
  9. 列传·卷一百四十二
  10. 列传·卷一百四十一
  11. 列传·卷一百四十
  12. 列传·卷一百三十九
  13. 列传·卷一百三十八
  14. 列传·卷一百三十七
  15. 列传·卷一百三十六

猜你喜欢的新唐书故事 新唐书故事全本 >

为您推荐的小小说 更多小小说 >

猜你喜欢的古诗 古诗词大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