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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一 列传·逸民列传

  野王二老 向长 逢萌 周党 王霸 严光 井丹 梁鸿 高凤 台佟 韩康 矫慎 戴良 法真 汉阴老父 陈留老父 庞公
  《易》称“《遯》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已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故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硜硜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
  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杨雄曰:“鸿飞冥冥,弋者何篡焉。”言其违患之远也。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若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肃宗亦礼郑均而征高凤,以成其节。自后帝德稍衰,邪{ 薛女}当朝,处子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焉。 盖录其绝尘不反,同夫作者,列之此篇。
  野王二老者,不知何许人也。初,光武贰于更始,会关中扰乱,遣前将军邓禹西征,送之于道。既反,因于野王猎,路见二老者即禽。光武问曰:“禽何向?”并举手西指,言“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往也。”光武曰:“苟有其备,虎亦何患。”父曰:“何大王之谬邪!昔汤即桀于鸣条,而大城于亳;武王亦即纣于牧野,而大城于郏。彼二王者,其备非不深也。 是以即人者,人亦即之,虽有其备,庸可忽乎!”光武悟其旨,顾左右曰:“此隐者也。”将用之,辞而去,莫知所在。
  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也。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潜隐于家。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建武中,男女娶嫁既毕,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于是遂肆意,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
  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也。家贫,给事县为亭长。时尉行过亭,萌候迎拜谒,既而掷CF48叹曰:“大丈夫安能为人役哉!”遂去之长安学,通《春秋经》。时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萌素明阴阳,知莽将败,有顷,乃首戴瓦盎,哭于市曰:“新乎新乎!”因遂潜藏。
  及光武即位,乃之琅邪劳山,养志修道,人皆化其德。
  北海太守素闻其高,遣吏奉谒致礼,萌不答。太守怀恨而使捕之。吏叩头曰:“子康大贤,天下共闻,所在之处,人敬如父,往必不获,只自毁辱。”太守怒,收之系狱,更发它吏。行至劳山,人果相率以兵弩捍御。吏被伤流血,奔而还。后诏书征萌,托以老耄,迷路东西,语使者云:“朝廷所以征我者,以其有益于政,尚不知方面所在,安能济时乎?”即便驾归。连征不起,以寿终。
  初,萌与同郡徐房、平原李子云、王君公相友善,并晓阴阳,怀德秽行。房与子云养徒各千人,君公遭乱独不去,侩牛自隐。时人谓之论曰:“避世墙东王君公。”
  周党字伯况,太原广武人也。家产千金。少孤,为宗人所养,而遇之不以理,及长,又不还其财。党诣乡县讼,主乃归之。既而散与宗族,悉免遣奴婢,遂至长安游学。
  初,乡佐尝众中辱党,党久怀之。后读《春秋》,闻复仇之义,便辍讲而还,与乡佐相闻,期克斗日。既交刃,而党为乡佐所伤,困顿。乡佐服其义,舆归养之,数日方苏,既悟而去。自此敕身修志,州里称其高。
  及王莽窃位,托疾杜门。自后贼暴从横,残灭郡县,唯至广武,过城不入。
  建武中,征为议郎,以病去职,遂将妻子居黾池。复被征,不得已,乃着短布单衣,穀皮绡头,待见尚书。及光武引见,党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乃许焉。
  博士范升奏毁党曰:“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以成。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车。及陛见帝廷,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党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华名,庶几三公之位。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试图国之道。不如臣言,伏虚妄之罪。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书奏,天子以示公卿。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赐帛四十匹。”党遂隐居黾池,著书上下篇而终。邑人贤而祠之。
  初,党与同郡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俱守节不仕王莽世。建武中,征,并不到。
  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也。少有清节。及王莽篡位,弃冠带,绝交宦。建武中,征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有司问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司徒侯霸让位于霸。阎阳毁之曰:“太原俗党,儒仲颇有其风。”遂止。以病归,隐居守志,茅屋蓬户。连征,不至,以寿终。
  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EE34,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舍于北军。给床褥,太官朝夕进膳。
  司徒侯霸与光素旧,遣使奉书。使人因谓光曰:“公闻先生至,区区欲即诣造。迫于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日暮,自屈语言。”光不答,乃投札与之,口授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霸得书,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帝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于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建武十七年,复特征,不至。年八十,终于家。帝伤惜之,诏下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

译文

  (向长、逢萌、周党、王霸、严光、井丹、梁鸿、高凤、台佟、韩康、矫慎、戴良、法真、汉阴老父、陈留老父、庞公)
  逸民列传序。《易经》说:“‘遁卦’的含义大得很呀!”又说“:不侍奉王侯大人,保留高尚的名节。”因此尧帝以天为法则,不能使巢父、许由接受他的王位;周武王可算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了,最终只能成全孤竹君二子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清白名声。自此以后,隐逸之风流传更盛,多数人的行迹大体相同,而各自隐逸的动机就大不一样。有的以隐居来满足自己的志向;有的回避大人物的纠缠来成全自己的品德;有的寻求安静的环境去抑制急躁的情绪;有的躲开危险的纷争来求得一时的安全;有的愤世嫉俗来建树自己的节操;有的鄙视富贵来保存自己的清白。然而,看他们甘心在田亩之中操劳,辛苦在江海之上垂钓,难道一定对鱼鸟林草那么感兴趣吗?不过各人性格不同罢了。所以柳下惠虽蒙受耻辱,三次被罢免仍不愿离开齐国,鲁仲连宁肯跳海而死也不愿尊秦为帝,即使千乘之国国君地位也不能让他动心。如果把他们换个位置,那么他们也就不会做出各自的行径了。他们那股子顽固劲确有些沽名钓誉的模样,然而他们却像蝉蜕于尘埃之中,跳出这个恶浊的环境,比那些削尖脑袋去追求名利的人就相距太远了。
  荀子说得好:“志趣高超就瞧不起富贵,讲究道义就轻视王公。”汉朝中道衰微,王莽篡位,有志之士胸怀义愤十分强烈。当时丢掉乌纱帽相约离开官位的,不知有多少。扬雄说:“鸿雁飞得很高,猎人的箭射不中了。”就是比喻那些远走高飞的人。光武帝即位,侧身而坐等待贤人,如饥似渴,他派人用旌帛、蒲车去征聘丘园之士,使者在崎岖山路上络绎不绝。像薛方、逢萌等人请他还不肯出来,严光、周党、王霸等人出来了但不肯就位。当时各方面的条件都已具备,志士也在想念圣明的天子,这难道不正是“提拔逸民,使天下人心归顺”的大好时机吗?肃宗皇帝也礼遇郑均,聘请高凤,来完成他们的名节。自此以后,帝德渐衰,小人当道,隐士们怀着戒心,感到与那班卿相站在一起为可耻,甚至拂袖而去,失去那种中和之道了。现在记录那些隐居不出,以及出来以后又相继归隐的人,列在这篇里面。
  向长传,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隐居不做官,性格尚中和,通晓《老子》、《易经》。家贫没有资财饭食,好事的人送给他一些食物,他接受一部分而退回多余的。王莽的大司空王邑召他,连年才到,想推荐给王莽,向长坚决辞让才罢了。潜隐在家。读《易经》至《损》、《益》两卦,深深叹气道“:我已经知道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不知道死比生怎样。”建武年间,他的儿子、姑娘娶嫁之事办完,便与家室断绝关系,说:“就把我当作死了吧。”于是就随意行动,与好友北海禽庆一道游五岳名山,最后不知所终。
  逢萌传,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家中贫困,给事县做亭长。当时县尉经过亭,逢萌等候迎接拜见,既而丢下木盾叹气道:“大丈夫怎能替人当差役呢?”于是到长安学习,通晓《春秋经》。这时王莽杀了自己的儿子宇,逢萌对友人说:“三纲断绝了!不离开,祸将连累别人。”立即解下帽子挂在东都城门,回来后,将家属迁往海滨,客居在辽东。逢萌素来明白阴阳之术,知道王莽不久将败,于是头戴瓦盆,在市上哭道:“新呀新呀!”于是就躲藏起来。等到光武即位,便往琅笽劳山,养志修道,人都被他的德行感化。北海太守素听说他的高尚品德,派吏去拜见行礼,逢萌不答礼。太守怀恨在心而派人去逮捕他。吏叩头道“:子康是大贤人,天下都闻名,他所在之处,人们敬之如父,去,一定抓不到,只是自取毁辱。”太守发怒,将吏关在牢中,再派别人前往。那人走到劳山,人们果然联合起来用兵弩捍卫,吏被伤流血,跑了回来。后来朝廷用诏书召逢萌,萌托以年太老,迷失道路的东西方向,并对使者说“:朝廷召我的原因,以为我对政治有益处,我连方向都不知道,怎能济时呢?”立即就便车回家。连续征召都不出来,以寿终。起初,逢萌与同郡徐房、平原李子云、王君公是好朋友,都晓得阴阳之学,怀德秽行。徐房与子云养学徒各千人,君公遭乱独不离开,做牛经纪自隐。当时人评论说“:避世墙东王君公。”
  周党传,周党字伯况,太原广武人。家产千金。少时死了父亲,被族人所养,可是遇之不以礼,到了长大,又不还其财产。周党到乡县打官司,主人才归还给他。不久,他把家财散与宗族,家中奴婢全部遣散,于是到长安游学。起初,乡佐曾经当着众人侮辱周党,周党久记在心。后来读《春秋》,懂得复仇的意思,便停讲而回,通知乡佐,定日期相斗。既交锋,而周党被乡佐所伤,困顿了。乡佐服其义气,用车子送他回家养伤,数日才复活,已醒就离去。从此束身修志,州里称赞他品格高尚。等到王莽篡位,周党托病杜门不出。以后贼暴纵横,残灭郡县,只有到了广武,经过城门也不进来。建武年间,召周党作议郎,因病离职,于是送妻子居渑池。又被召,不得已,便穿短布单衣,谷皮绡头,待见尚书。等到光武引见,周党伏地而谒见,自己陈述愿守所志,帝才许可了。博士范升奏毁周党道“:臣听说尧帝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于天下;周朝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以成。臣见到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再三聘请,才肯上车。等到陛见朝廷,周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都去了。周党等人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好名声,差点列于三公之位。臣愿和他们坐在云台之下,考试治国的方法。如不像臣所说的,愿伏虚妄之罪。竟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都是大不敬。”书奏上,天子把它传给公卿。诏书写道“:自古以来明王圣主一定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吃周朝的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的俸禄,也是各有志向。赐帛四十匹。”周党便隐居在渑池,著书上下篇而死去。邑人认为贤人而建祠纪念。
  起初,周党与同郡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都守节不给王莽做官。建武年间,都是召而不到。
  王霸传,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少时有清节。等到王莽篡位,弃冠带,与官宦绝交。建武年间,召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有司问其缘故。霸说“: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司徒侯霸让位给王霸。阎阳毁王霸道:“太原俗党,王儒仲颇有这种风气。”于是便中止了。因病回家。隐居守志,茅屋蓬户。连召几次不到,以寿终。
  严光传,严光,字子陵,又名遵,会稽余姚人。年少时就有名声,与光武帝一同游历学习。等到光武做了皇帝,严光就改名换姓,隐居不出来。皇帝想念他的才能,就派人拿着图像去寻找。后来齐国有人报告“:有一个男子,身披羊裘在泽中钓鱼。”帝怀疑是严光,就备了安车和玄黑色绸子,派人去请他。请了三次才出来。让他住在军营里,铺好床褥,由太官早晚送饭。司徒侯霸和严光是老朋友,派人送信来。送信人顺便说道“:侯公听见先生到了,本想马上来看你,迫于公务在身,所以没有来。希望你在黄昏时到他那里去谈谈。”严光不答话,就把纸笔给来人,自己口说道:“君房先生,做了三公,很好。希望你能怀着善心,辅以道义,让天下人高兴,如果阿谀奉承,顺着旨意办事就会遭杀身之祸。”侯霸看了信,密封送给皇上。皇帝笑道:“真是狂奴的老样子。”于是驾着车马上到宾馆去。这时严光还睡着没有起来,皇帝走到床边。摸着他的肚子道:“唉呀!子陵,就不能帮我治理国家吗?”严光还是睡着不吱声,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盯着皇帝,说道:“古时唐尧很有德行,想把帝位让给巢父,巢父听完洗了自己的耳朵。读书人都各有志向,何必强迫人家!”皇帝又说:“子陵,我竟不能使你屈就吗?”于是坐上车子叹息着走了。另一次,皇帝又请严光进来,和他谈论过去的事,两人相对讲了几天。皇帝从容不迫地对严光道:“我比从前怎么样?”答道“:你比过去胖了一点。”于是一起睡觉,严光把脚放在光武的肚子上。第二天,太史报告,天上有客星侵犯帝座,情况很紧急。皇帝笑着说:“我和老朋友严子陵一同睡觉哩!”光武帝拜严光作谏议大夫,严光不做,于是在富春山种田。后人把严光钓鱼的地方叫作严陵濑。建武十七年(42),又特地派人去请严光,仍不肯出来。严光活到八十岁,死在家里。
  井丹传,井丹字大春,扶风..人。少时在太学读书,通晓《五经》,善于谈论,所以京师的人有这么说法“:五经纷纶井大春。”性清高,从来没用名片问候过别人。建武末年,沛王刘辅等五王住在北宫,都好宾客,再次派人请井丹,不能请来。信阳侯阴就,光烈皇后的弟弟,凭借外戚贵盛的地位,于是骗说五王,求用千万钱,相约能把井丹请来,而另外使人在半路抢劫他。井丹不得已,已经来到,阴就故意准备麦饭葱叶等食物,井丹推去不就,说道:“认为君侯能够供给甘美的食物,所以来访,怎么这样菲薄呢?”于是另设盛馔,才进食。等到阴就起身,左右的人推进一辇车,井丹笑道:“我听说夏桀曾用人驾车,难道就是这个吗?”坐中宾客都变了颜色。阴就不得已而叫人把辇车换掉。自此井丹隐居闭门不与人们交往,以寿终。
  梁鸿传,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父亲梁让,王莽时做过守城的小官,封为..远伯,王莽叫他祭祀少昊帝,寄居在北地而死去。梁鸿当时年幼,因遭乱世,就卷着席子把父亲草草埋葬。后来,梁鸿进入太学学习,因家贫,很节俭。他看了很多书,很精通,但不喜欢写文章。学习之后,就在上林苑里放猪。有一次,不慎失火,烧掉别人的房子,梁鸿找到被烧的人家,了解损失情况,全部用猪作抵偿。那家主人还嫌少。梁鸿说“:我再无别的财产,愿以自己的劳动作补偿。”主人同意了。于是早晚劳动很卖力。邻居老翁看出梁鸿不是一般人,便一起责备那家主人,而称梁鸿为长者,从此主人才很敬重梁鸿,把他的猪全部退还。梁鸿不肯接受,回乡去了。有些富豪人家羡慕梁鸿高尚的品德,多想把女儿嫁给他,都被梁鸿谢绝了。同县孟家有位姑娘,体胖又丑又黑,力能举起石臼,选择对象不中意,三十岁还未出嫁。父亲问其缘故,女儿说:“想找一个像梁伯鸾那样的人。”梁鸿听说就去下聘礼。女方要求用布衣、麻鞋、线筐、纺绩等工具作嫁妆。出嫁时,梳妆打扮进门。过了七天,梁鸿不和妻子谈话。妻子跪在床前说道:“我听说你品德高尚,选择对象很严,几位女子你都未同意,我也挑选过好几个人。现在被你选上了,有什么过失请你明说,我好改正。”梁鸿说“:我想找一个穿着朴素的人,一同到深山里隐居。现在你穿着好衣裳,涂上脂粉,难道是我所希望的人?”妻说:“我是故意考验你的,我还有隐居的衣服。”于是把头发改成椎髻,穿上布衣,全身劳动打扮,走上前来。梁鸿大喜道:“这才真是梁鸿的老婆呀!能和我过一辈子了!”于是替她取字叫德曜,名孟光。过了不久,妻子说:“常听说您想隐居避患,现在为什么默默不言,难道想向权势低头吗?”梁鸿说“:你讲得很对。”于是一同进入霸陵山中,以耕田织布为业。平日读诗书、弹琴作为消遣。常常羡慕前辈那些高雅的人,替商山四皓以后的二十四位贤者写赞歌。有一天,顺着东门出去,经过京城,写了一首《五噫之歌》道“:攀登北芒山呀,看到帝京很华丽,宫室高耸入云,人生之辛劳呀,无穷又无尽。”肃宗听了很不以为然,派人去找梁鸿,却未找到。于是梁鸿就改姓为运期,名耀,字侯光,与妻子一道住在齐鲁一带地方。过了不久,又到吴国去,将出发了,写首诗道:“经过旧国奔远方,前途栖止想东南,心慌意乱多憔悴,志气菲菲升复降。想骑骏马去驰骋,可恨谗言把人伤。竟举小人弃贤良,利口佞舌先嚷嚷。伯鸾无惭身独立,可能伯乐居他乡。暂时逍遥复何求,学习孔子去周游。如能见贤我心悦,宁弃车马改乘舟。到了延陵求季札,到了海隅见鲁连。即使先贤找不到,遇到神灵也心甘。阳春三月烟景美,麦秀青青正含苞。好景不常光阴迈,芳香转眼变腥臊。我心伤悲不痛快,愁肠百结多烦忧。众口嚣嚣不停叫,何处藏身实难求。”于是到了吴地,找到一家富豪名叫皋伯通的,住在屋檐下,替人家舂米。每天回家,妻子替他做好饭,不敢抬着眼看丈夫,常把盘子举到眉毛边。伯通见了觉得奇怪,便说:“这个雇工能使老婆这样敬重,决不是一般的人。”于是才让他住在家里。梁鸿关起门来写了十多篇文章。后来病了十分困倦,便告诉主人道:“从前延陵季子把儿子埋在嬴博之间,没有到乡里,我死后,请不要让我儿子扶着灵柩回去。”等到梁鸿死后,伯通等人把他埋在吴国要离的坟旁,都说:“要离是位烈士,而梁伯鸾很清高,可让他们很接近。”埋葬完毕,妻子回扶风去了。起初,梁鸿的朋友京兆人高恢,年轻时喜欢读《老子》,隐居在华阴山中。等到梁鸿东游时想到高恢,写诗道:“鸟嘤嘤叫着找朋友,我也想到高恢,希望他能到此来。”两人再没见过面。高恢也是高傲的人,一辈子未作过官。
  高凤传,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少时做学生,家中以种田为业,而高凤专精诵读,昼夜不休息。妻子曾经到田中去劳动,晒了麦子在庭院,叫高凤护鸡。这时天下暴雨,而高凤手持竹竿,口诵经书,不觉雨水流到麦子里。妻子回来感到奇怪,问他,他才觉悟。后来就成了名儒,在西唐山中教授门徒。邻里有争财产的,拿着兵器相斗,高凤去解劝,不得已,便脱去头巾叩头,坚决请求道:“仁义逊让,怎么都忘了呢?”于是争斗者心受感动,放下武器向他谢罪。高凤年老了,坚持志向不知疲倦,名声传闻很远。太守连续召请,高凤恐怕不得免,自称本是巫家,不应为吏,又假称与寡嫂为田产打官司,于是不出去做官。建初年间,将作大匠任隗举高凤直言,到公车,托病逃回家。推让自己的财产,全部与兄之孤子。自己隐身渔钓,死在家中。
  台佟传,台佟字孝威,魏郡邺人。隐居在武安山,凿洞为住室,采药为职业。建初年间,州里召他不就。刺史巡视到了邺,便派从事谒见台佟。佟载病前往致谢。刺史便拿着见面礼问佟道:“孝威居身这样,很苦,怎么办?”佟说“:我幸得保终性命,存神养和。像明使君奉令宣读诏书,晚上为众事操劳,反而不苦么?”于是离去,隐逸,始终不见了。
  韩康传,韩康字伯休,又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很有名气。常到名山采药,拿到长安市上出卖,价钱常说一不二,共有三十多年。当时有位姑娘向韩康买药,康坚持原价不变。姑娘发脾气道“:你是韩伯休吗?竟不卖两种价吗?”韩康叹气道“:我本想不让人家知道名字,如今小姑娘都知道我的名字,还卖什么药啊!”于是逃到霸陵山里去了。博士公车几次请韩康,韩康不至。桓帝就备了黑色绸帘之礼,用安车聘请他。使者奉皇帝诏书到韩康家里,韩康没有法子,只好答应了。但是不坐安车,自己坐着柴车,一清早,在使者动身之前就出发了。到了亭边,亭长知道韩徵君将从这里经过,于是派人牵牛修理道路桥梁。忽然看见韩康坐着柴车戴着幅巾到来,以为他是一般种田的老头,便叫人将牛夺走。韩康就解开车前的牛给他。过了不久,官使到来,发现被夺牛的老人正是徵君。使者想奏明皇上杀掉亭长。韩康说“:这头牛是我自己给他的,亭长有什么罪?”使者才罢休。韩康于是半路上逃走了,后来以高寿无疾而终。
  矫慎传,矫慎字仲彦,扶风茂陵人。少时好黄帝、老子之学,隐居山谷,就着山洞做房子,仰慕松、乔导引之术。与马融、苏章乡里并时,马融以才博著名,苏章以廉直著称,但都推先于矫慎。汝南吴苍很看重他。于是送信以观其志道“:仲彦足下:勤处隐约,虽乘云行泥,栖宿不同,每逢西风吹来,何尝不叹息!听说黄、老之言,乘虚入冥,藏身远遁,也有治国养民,在政治方面有所作为。至如登山绝迹,神不著其证,人不见其效验。我想先生从其可者,于意怎样呢?从前伊尹不怀道以待尧舜之君。当今明明之世,四海开辟,巢、许无为于箕山,夷、齐悔入首阳山。足下就是能够骑龙弄凤,翔嬉在云间的,也不是狐兔燕雀所敢想象得到的。”矫慎不作回答。年七十多,竟不肯娶妻,后来忽然回家,自己说出将死之日,到期果然死去。后来有人看见矫慎在敦煌,所以前世异之,有人说他是神仙。矫慎同郡人马瑶,隐居在..山,以捕兔为业。所居之地俗化,百姓赞美他,叫马牧先生。
  戴良传,戴良字叔鸾,汝南慎阳人。曾祖父戴遵,字子高,平帝时,做侍御史。王莽篡位,称病回乡里,家中富有,好施舍,尚侠气,食客常三四百人。当时人们这样讲“:关东大豪戴子高。”戴良少诞节,母亲作驴叫,良常学它以娱乐。等母死后,兄伯鸾居庐喝粥,非礼不行,良却吃肉饮酒,哀至而哭,而二人都消瘦了。有人问戴良:“你居丧,合礼么?”良说:“对。礼是为了制情佚,情如果不佚,谈什么礼?吃美味不觉其甘,所以容貌毁了,如果味不存口,吃了也可。”论者不能说服他。戴良才既高达,而论议奇特,多使流俗惊讶。同郡谢季孝问道“:你认为天下人谁可相比?”良说:“我像孔子生在鲁国,大禹出自西羌,独步于天下,谁与我为偶!”戴良被举为孝廉,不就。再召司空府,一年不到,州郡催他,才用谦词到府,送走妻子,便逃入江夏山中。优游不仕,以寿终。起初,戴良五个女儿都贤惠,每有求姻的,就许嫁,用疏裳布被、竹笥木屐作陪送。五个女儿能遵父训,都有隐士的风度。
  法真传,法真字高卿,扶风..人,南郡太守法雄的儿子。好学而不固定某一家,博通内外经典,是关西的大儒家。弟子从远方来的,有陈留范冉等数百人。法真性恬静寡欲,不大与闻人间事。太守请见他,法真便幅巾到来。太守说:“从前鲁哀公虽不贤,但仲尼仍称臣。太守虚薄,想请你出任功曹,光赞本朝。怎么样?”法真说:“因为明府这样待我以礼,所以敢自同宾客之末。如想用我为吏,我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了。”太守觉得奇异,不敢再说了。辟公府,举贤良,法真都不就。同郡田弱荐法真道:“处士法真,精通诗、书、礼、乐四业,学问尽及典奥,出幽深山,恬泊自娱,乐以忘忧,将追随老子的高踪,不被玄纟熏之礼所屈服。臣愿圣朝就加三公之职,一定能唱出《清庙》之歌,招来凤凰了。”碰巧顺帝西方巡狩,田弱又推荐他。帝虚心想请他,前后四次征召。法真说“:我既不能遁形离开尘世,岂愿饮许由洗耳之水么?”于是深自隐居不出。友人郭正称之说:“法真的名字可以听说,身体就难得一见,逃名而名随着我,避名而名追着我,可算是百世之师的了。”于是共刊石颂扬他,叫他玄德先生。年八十九岁,中平五年(188),以寿终。
  汉阴老父传、汉阴老父,不知是什么人。桓帝延熹年间,皇上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没有不去看的,有老父独自耕种不止。尚书郎南阳张温觉得奇怪,派人问道“:人们都来观看,老父独耕不止,为什么?”老父笑而不答。张温下来走百步,亲自与老父谈话。老父说:“我是野人,不懂这话。请问天下因乱而立天子呢?还是因治而立天子?立天子是为了作天下人之父呢?还是役使百姓以养天子?从前圣王治世,茅茨采椽,而万姓得以安宁。今你之君,劳役百姓而自己放纵,逸游无忌。我替你羞愧,你何忍心想人观看呢?”张温听了大惭。问他的姓名,不告诉而离去。
  陈留老父传、陈留老父,不知是什么人。桓帝年代,党锢事起,守外黄令陈留人张升离官位回乡里。路上遇友人,共铺草坐地而谈。张升说:“我听说赵国人杀了鸣犊,孔子到河滨而回去;覆巢竭渊,龙凤逝去而不到来。今日宦竖日乱,陷害忠良之人,贤人君子离开朝廷么?德之不建,人之无援,将来性命难免,怎么办?”于是相抱而哭。老父急走而过,拄着杖棍,叹息道“:唉,二大夫哭得怎么这样悲伤呢?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网罗高悬,去到何方,即使哭泣有什么用呢?”二人想和他谈话,不顾而去,不知其所终。
  庞公传,庞公,南郡襄阳人。住岘山之南,从未进过城府,夫妻相敬如宾。荆州刺史刘表数次请他,不能屈,于是就去访问他。对他说:“保全自己一身,何如保全天下呢?”庞公笑道“:鸿鹄做巢在高林之上,晚上才得有所栖息之处;鼋鼍做洞在深渊之下,晚上才得到归宿,人们的取舍行止,也是人的巢穴。暂且各得其栖宿之处而已,天下非所保哩。”于是释耕于垄上,而妻子在前除草。刘表指而问道:“先生劳动在田亩而不肯受官禄,以后用什么留给子孙呢?”庞公说“:世人都用危险留给子孙,今独用安宁留给子孙,虽然遗留不同,不算没有遗留吧。”刘表叹息而去。后来庞公携其妻子登鹿门山,因采药再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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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卷八十六 列传·西域传
  2. 卷六 列传·邓寇列传
  3. 卷三十九 列传·郭陈列传
  4. 卷八十四 列传·南蛮西南夷列传
  5. 卷七十二 列传·酷吏列传
  6. 卷十五 志·五行三
  7. 卷八十 列传·方术列传下
  8. 卷十 志·天文上
  9. 卷三十 列传·张法滕冯度杨列传
  10. 卷三十一 列传·刘赵淳于江刘周赵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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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卷三十 志·舆服下
  2. 卷二十九 志·舆服上
  3. 卷二十八 志·百官五
  4. 卷二十七 志·百官四
  5. 卷二十六 志·百官三
  6. 卷二十五 志·百官二
  7. 卷二十四 志·百官一
  8. 卷二十三 志·郡国五
  9. 卷二十二 志·郡国四
  10. 卷二十一 志·郡国三
  11. 卷二十 志·郡国二
  12. 卷十九 志·郡国一
  13. 卷十八 志·五行六
  14. 卷十七 志·五行五
  15. 卷十六 志·五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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