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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一百九十六

  ◎奸臣
  《宋史》论君子小人,取象于阴阳,其说当矣。然小人世所恒有,不容概被以奸名。必其窃弄威柄、构结祸乱、动摇宗祏、屠害忠良、心迹俱恶、终身阴贼者,始加以恶名而不敢辞。有明一代,巨奸大恶,多出于寺人内竖,求之外廷诸臣,盖亦鲜矣。当太祖开国之初,胡惟庸凶狡自肆,竟坐叛逆诛死。陈瑛在成祖时,以刻酷济其奸私,逢君长君,荼毒善类。此其所值,皆英武明断之君,而包藏祸心,久之方败。令遇庸主,其为恶可胜言哉!厥后权归内竖,怀奸固宠之徒,依附结纳,祸流搢绅。惟世宗朝,阉宦敛迹,而严嵩父子济恶,贪无厌。庄烈帝手除逆党,而周延儒、温体仁怀私植党,误国覆邦。南都末造,本无足言,马士英庸琐鄙夫,饕残恣恶。之数人者,内无阉尹可依,而外与群邪相比,罔恤国事,职为乱阶。究其心迹,殆将与杞、桧同科。吁可畏哉!作《奸臣传》。
  胡惟庸(陈宁) 陈瑛(马麟等) 严嵩(赵文华等) 周延儒 温体仁马士英(阮大铖)
  胡惟庸,定远人。归太祖于和州,授元帅府奏差。寻转宣使,除宁国主簿,进知县,迁吉安通判,擢湖广佥事。吴元年,召为太常少卿,进本寺卿。洪武三年拜中书省参知政事。已,代汪广洋为左丞。六年正月,右丞相广洋左迁广东行省参政,帝难其人,久不置相,惟庸独专省事。七月拜右丞相。久之,进左丞相,复以广洋为右丞相。
  自杨宪诛,帝以惟庸为才,宠任之。惟庸亦自励,尝以曲谨当上意,宠遇日盛,独相数岁,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必先取阅,害己者,辄匿不以闻。四方躁进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遗金帛、名马、玩好,不可胜数。大将军徐达深疾其奸,从容言于帝。惟庸遂诱达阍者福寿以图达,为福寿所发。御史中丞刘基亦尝言其短。久之基病,帝遣惟庸挟医视,遂以毒中之。基死,益无所忌。与太师李善长相结,以兄女妻其从子佑。学士吴伯宗劾惟庸,几得危祸。自是,势益炽。其定远旧宅井中,忽生石笋,出水数尺,谀者争引符瑞,又言其祖父三世冢上,皆夜有火光烛天。惟庸益喜自负,有异谋矣。
  吉安侯陆仲亨自陕西归,擅乘传。帝怒责之,曰:“中原兵燹之余,民始复业,籍户买马,艰苦殊甚。使皆效尔所为,民虽尽鬻子女,不能给也。”责捕盗于代县。平谅侯费聚奉命抚苏州军民,日嗜酒色。帝怒,责往西北招降蒙古,无功,又切责之。二人大惧。惟庸阴以权利胁诱二人,二人素戆勇,见惟庸用事,密相往来。尝过惟庸家饮,酒酣,惟庸屏左右言:“吾等所为多不法,一旦事觉,如何?”二人益惶惧,惟庸乃告以己意,令在外收集军马。又尝与陈宁坐省中,阅天下军马籍,令都督毛骧取卫士刘遇贤及亡命魏文进等为心膂,曰:“吾有所用尔也。”太仆寺丞李存义者,善长之弟,惟庸婿李佑父也,惟庸令阴说善长。善长已老,不能强拒,初不许,已而依违其间。惟庸益以为事可就,乃遣明州卫指挥林贤下海招倭,与期会。又遣元故臣封绩致书称臣于元嗣君,请兵为外应。事皆未发。会惟庸子驰马于市,坠死车下,惟庸杀挽车者。帝怒,命偿其死。惟庸请以金帛给其家,不许。惟庸惧,乃与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谋起事,阴告四方及武臣从己者。
  十二年九月,占城来贡,惟庸等不以闻。中官出见之,入奏。帝怒,敕责省臣。惟庸及广洋顿首谢罪,而微委其咎于礼部,部臣又委之中书。帝益怒,尽囚诸臣,穷诘主者。未几,赐广洋死,广洋妾陈氏从死。帝询之,乃入官陈知县女也。大怒曰:“没官妇女,止给功臣家。文臣何以得给?”乃敕法司取勘。于是惟庸及六部堂属咸当坐罪。明年正月,涂节遂上变,告惟庸。御史中丞商暠时谪为中书省吏,亦以惟庸阴事告。帝大怒,下廷臣更讯,词连宁、节。廷臣言:“节本预谋,见事不成,始上变告,不可不诛。”乃诛惟庸、宁并及节。
  惟庸既死,其反状犹未尽露。至十八年,李存义为人首告,免死,安置崇明。十九年十月,林贤狱成,惟庸通倭事始著。二十一年,蓝玉征沙漠,获封绩,善长不以奏。至二十三年五月,事发,捕绩下吏,讯得其状,逆谋益大著。会善长家奴卢仲谦首善长与惟庸往来状,而陆仲亨家奴封帖木亦首仲亨及唐胜宗、费聚、赵庸三侯与惟庸共谋不轨。帝发怒,肃清逆党,词所连及坐诛者三万余人。乃为《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株连蔓引,迄数年未靖云。
  陈宁,茶陵人。元末为镇江小吏,从军至集庆,馆于军帅家,代军帅上书言事。太祖览之称善,召试檄文,词意雄伟,乃用为行省掾吏。时方四征,羽书帝午,宁酬答整暇,事无留滞,太祖益才之。淮安纳款,奉命徵其兵,抵高邮,为吴人所获。宁抗论不屈,释还,擢广德知府。会大旱,乞免民租,不许。宁自诣太祖奏曰:“民饥如此,犹征租不已,是为张士诚驱民也。”太祖壮而听之。
  辛丑除枢密院都事。癸卯迁提刑按察司佥事。明年改浙东按察使。有小隶讼其隐过,宁已擢中书参议,太祖亲鞫之,宁首服,系应天狱一岁。吴元年,冬尽将决,太祖惜其才,命诸将数其罪而宥之,用为太仓市舶提举。洪武元年召拜司农卿,迁兵部尚书。明年出为松江知府。用严为治,积蠹弊,多所厘革。寻改山西行省参政。召拜参知政事,知吏、户、礼三部事。宁,初名亮,至是赐名宁。
  三年,坐事出知苏州。寻改浙江行省参政,未行,用胡惟庸荐,召为御史中丞。太祖尝御东阁,免冠而栉。宁与侍御史商暠入奏事,太祖见之,遂移入便殿,遣人止宁毋入。栉已,整冠出阁,始命入见。六年命兼领国子监事。俄拜右御史大夫。八月遣释奠先师。丞相胡惟庸、参政冯冕、诚意伯刘基不陪祀而受胙,太祖以宁不举奏,亦停俸半月。自是,不预祭者不颁胙。久之,进左御史大夫。
  宁有才气,而性特严刻。其在苏州徵赋苛急,尝烧铁烙人肌肤。吏民苦之,号为陈烙铁。及居宪台,益务威严。太祖尝责之,宁不能改。其子孟麟亦数谏,宁怒,捶之数百,竟死。太祖深恶其不情,曰:“宁于其子如此,奚有于君父耶!”宁闻之惧,遂与惟庸通谋。十三年正月,惟庸事发,宁亦伏诛。
  陈瑛,滁人。洪武中,以人才贡入太学。擢御史,出为山东按察使。建文元年调北平佥事。汤宗告瑛受燕王金钱,通密谋,逮谪广西。燕王称帝,召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署院事。
  瑛天性残忍,受帝宠任,益务深刻,专以搏击为能。甫莅事,即言:“陛下应天顺人,万姓率服,而廷臣有不顺命、效死建文者,如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纪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其心与叛逆无异,请追戮之。”帝曰:“朕诛奸臣,不过齐、黄数辈,后二十九人中如张紞王钝、郑赐、黄福、尹昌隆,皆宥而用之。况汝所言,有不与此数者,勿问。”后瑛阅方孝孺等狱词,遂簿观、叔英等家,给配其妻女,疏族、外亲莫不连染。胡闰之狱,所籍数百家,号冤声彻天。两列御史皆掩泣,瑛亦色惨,谓人曰:“不以叛逆处此辈,则吾等为无名。”于是诸忠臣无遗种矣。
  永乐元年擢左都御史,益以讦发为能。八月劾历城侯盛庸怨诽,当诛,庸自杀。二年劾曹国公李景隆谋不轨,又劾景隆弟增枝知景隆不臣不谏,多置庄产,蓄佃仆,意叵测,俱收系。又劾长兴侯耿炳文僣,炳文自杀。劾驸马都尉梅殷邪谋,殷遇害。三年,行部尚书雒佥言事忤帝意,瑛劾佥贪暴,佥坐诛死。又劾驸马都尉胡观强取民间女子,娶娼为妾,预景降逆谋,以亲见宥不改。帝命勿治,罢观朝请。已,又劾其怨望,逮下狱。八年劾降平侯张信占练湖及江阴官田,命三法司杂治之。
  瑛为都御史数年,所论劾勋戚、大臣十余人,皆阴希帝指。其他所劾顺昌伯王佐,都督陈俊,指挥王恕,都督曹远,指挥房昭,佥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少卿袁复,御史车舒,都督王瑞,指挥林泉、牛谅,通政司参议贺银等,先后又数十人,俱得罪。帝以为能发奸,宠任之,然亦知其残刻,所奏谳不尽从。中书舍人芮善弟夫妇为盗所杀,心疑其所亲,讼于官。刑部验非盗,纵之。善白帝刑部故出盗,帝命御史鞫治,果非盗。瑛因劾善妄奏,当下狱。帝曰:“兄弟同气,得贼惟恐逸之,善何罪,其勿问。车里宣慰使刀暹答侵威远州地,执其知州刀算党以归。帝遣使谕之,刀暹答惧,归地及所执知州,遣弟刀腊等贡方物谢罪。瑛请先下刀腊法司,且逮治刀暹答。帝曰:“蛮僚之性稍不相得则相仇,改则已。今服罪而复治之,何以处不服者。”遂赦弗问。知嘉兴县李鉴廷见谢罪,帝问故。瑛言:“鉴籍奸党姚瑄,瑄弟亨当连坐,而鉴释亨不籍,宜罪。”鉴言:“都察院文止籍瑄,未有亨名。”帝曰:“院文无名而不籍,不失为慎重。”鉴得免。户部人材高文雅言时政,因及建文事,辞意率直,帝命议行之。瑛劾文雅狂妄,请置之法。帝曰:“草野之人何知忌讳,其言有可采,奈何以直而废之。瑛刻薄,非助朕为善者。”以文雅付吏部,量材授官。海运粮漂没,瑛请治官军罪,责之偿。帝曰:“海涛险恶,官军免溺死,幸矣。”悉释不问。瑛之奸险附会,一意苛刻,皆此类也。
  帝北巡,皇太子监国。瑛言兵部主事李贞受皂隶叶转等四人金,请下贞狱。无何,贞妻击登闻鼓诉冤。皇太子命六部大臣廷鞫之,自辰至午,贞等不至,惟叶转至。讯之,云贞不承,不胜拷掠死,三皂录皆笞死三日矣,贞实未尝受金。先是,袁纲、覃珩两御史俱至兵部索皂隶,贞猝无以应,两御史衔之,兴此狱。于是刑科给事中耿通等言瑛及纲、珩朋奸蒙蔽,擅杀无辜,请罪瑛。皇太子曰:“瑛大臣,盖为下所欺,不能觉察耳。”置勿问,械系纲、珩,以其罪状奏行在。又有学官坐事谪充太学膳夫者,皇太子令法司与改役,瑛格不行,中允刘子春等复劾瑛方命自恣。皇太子谓瑛曰:“卿用心刻薄,不明政体,殊非大臣之道。”时太子深恶瑛,以帝方宠任,无如何。久之,帝亦浸疏瑛。九年春,瑛得罪下狱死,天下快之。
  帝以篡得天下,御下多用重典。瑛首承风旨,倾诬排陷者无算。一时臣工多效其所为,如纪纲、马麟、丁珏、秦政学、赵纬、李芳,皆以倾险闻。纲在《佞幸传》。
  麟,巩人。洪武末为工科给事中,建文时坐罪谪云南为吏。成祖即位,悉复建文朝所罢官,麟得召还。寻进兵科都给事中。麟无他建白,专以讦发为能。帝久亦厌之,谕麟等曰:“奏牍一字之误皆喋喋,烦碎甚矣。伪谬即改正,不必以闻。”麟等言:“奏内有不称臣者,不可宥。”帝曰:“彼亦偶脱漏耳。言官当陈军国大务,细故可略也。”久之,擢右通政。帝一日顾侍臣曰:“四方频奏水旱,朕甚不宁。”麟遽进曰:“水旱天数,尧、汤不免。一二郡有之,未害。”帝曰:“《洪范》恒雨恒旸,皆本人事,可委天数哉?尔此言,不学故也。”麟惭而退。麟居言路,纠弹诸司无虚日。尝署兵部事,甫一日,辄有过,为人所奏,自是稍戢。居通政八年,卒于官。
  珏,山阳人。永乐四年,里社赛神,诬以聚众谋不轨,坐死者数十人。法司因称珏忠,特擢刑科给事中。伺察百僚小过,辄上闻。居官十年,贪黩不顾廉耻。母丧未期,起复视事,辄随众大祀斋宫,复与庆成宴,为御史俞信等所劾,论大不敬当死。帝曰:“朕素疑其奸邪,若悉行所言,廷臣岂有一人免耶?”遂谪戍边。
  政学,慈谿人。永乐二年进士。历行在礼部郎中,务掇人过失,肆为奸贪。十六年春,有罪伏诛。
  纬初为大兴教谕,燕兵起,与城守有劳。擢礼科给事中,坐罪谪思南宣慰司教授。永乐七年,复原官,务捃摭朝士过。久之,迁浙江副使。后入朝,仁宗见其名曰:“此人尚在耶!是无异蛇蝎。”遂谪嘉兴典史。
  芳,颍上人。永乐十三年进士。历刑科给事中。宣宗数御便殿,与大臣议事。芳言:“洪武中,大臣面议时政,必给事中二人与俱,请复其旧。”帝是之。芳辄自矜,百司所为,少不如意,即诣帝前奏之,人比之纪纲。久之,帝亦恶其奸,黜为海盐丞,弃官归。
  严嵩,字惟中,分宜人。长身戍削,疏眉目,大音声。举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移疾归,读书钤山十年,为诗古文辞,颇著清誉。还朝,久之进侍讲,署南京翰林院事。召为国子祭酒。嘉靖七年历礼部右侍郎,奉世宗命祭告显陵,还言:“臣恭上宝册及奉安神床,皆应时雨霁。又石产枣阳,群鹳集绕,碑入汉江,河流骤涨。请命辅臣撰文刻石,以纪天眷。”帝大悦,从之。迁吏部左侍郎,进南京礼部尚书,改吏部。
  居南京五年,以贺万寿节至京师。会廷议更修《宋史》,辅臣请留嵩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董其事。及夏言入内阁,命嵩还掌部事。帝将祀献皇帝明堂,以配上帝。已,又欲称宗入太庙。嵩与群臣议沮之,帝不悦,著《明堂或问》示廷臣。嵩惶恐,尽改前说,条画礼仪甚备。礼成,赐金币。自是,益务为佞悦。帝上皇天上帝尊号、宝册,寻加上高皇帝尊谥圣号以配,嵩乃奏庆云见,请受群臣朝贺。又为《庆云赋》、《大礼告成颂》奏之,帝悦,命付史馆。寻加太子太保,从幸承天,赏赐与辅臣埒。
  嵩归日骄。诸宗藩请恤乞封,挟取贿赂。子世蕃又数关说诸曹。南北给事、御史交章论贪污大臣,皆首嵩。嵩每被论,亟归诚于帝,事辄已。帝或以事谘嵩,所条对平无奇,帝必故称赏,欲以讽止言者。嵩科第先夏言,而位下之。始倚言,事之谨,尝置酒邀言,躬诣其第,言辞不见。嵩布席,展所具启,跽读。言谓嵩实下己,不疑也。帝以奉道尝御香叶冠,因刻沈水香冠五,赐言等。言不奉诏,帝怒甚。嵩因召对冠之,笼以轻纱。帝见,益内亲嵩。嵩遂倾言,斥之。言去,醮祀青词,非嵩无当帝意者。
  二十一年八月拜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仍掌礼部事。时嵩年六十余矣。精爽溢发,不异少壮。朝夕直西苑板房,未尝一归洗沐,帝益谓嵩勤。久之,请解部事,遂专直西苑。帝尝赐嵩银记,文曰“忠勤敏达。”寻加太子太傅。翟銮资序在嵩上,帝待之不如嵩。嵩讽言官论之,銮得罪去。吏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张璧同入阁,皆不预闻票拟事,政事一归嵩。赞尝叹曰:“何夺我吏部,使我旁睨人。”嵩欲示厚同列,且塞言者意,因以显夏言短,乃请凡有宣召,乞与成国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及赞、璧偕入,如祖宗朝謇、夏、三杨故事,帝不听,然心益喜嵩,累进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
  久之,帝微觉嵩横。时赞老病罢,璧死,乃复用夏言,帝为加嵩少师以慰之。言至,复盛气陵嵩,颇斥逐其党,嵩不能救。子世蕃方官尚宝少卿,横行公卿间。言欲发其罪,嵩父子大惧,长跪榻下泣谢,乃已。知陆炳与言恶,遂与比而倾言。世蕃迁太常少卿,嵩犹畏言,疏遣归省墓。嵩寻加特进,再加华盖殿大学士。窥言失帝眷,用河套事构言及曾铣,俱弃市。已而南京吏部尚书张治、国子祭酒李本以疏远擢入阁,益不敢预可否。嵩既倾杀言,益伪恭谨。言尝加上柱国,帝亦欲加嵩,嵩乃辞曰:“尊无二上,上非人臣所宜称。国初虽设此官,左相国达,功臣第一,亦止为左柱国。乞陛下免臣此官,著为令典,以昭臣节。”帝大喜,允其辞,而以世蕃为太常卿。
  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颇护己短,嵩以故得因事激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张经、李天宠、王忬之死,嵩皆有力焉。前后劾嵩、世蕃者,谢瑜、叶经、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垲、厉汝进、沈练、徐学诗、杨继盛、周鈇、吴时来、张翀、董传策皆被谴。经、炼用他过置之死,继盛附张经疏尾杀之。他所不悦,假迁除考察以斥者甚众,皆未尝有迹也。
  俺答薄都城,慢书求贡。帝召嵩与李本及礼部尚书徐阶入对西苑。嵩无所规画,委之礼部。帝悉用阶言,稍轻嵩。嵩复以间激帝怒,杖司业赵贞吉而谪之。兵部尚书丁汝夔受嵩指,不敢趣诸将战。寇退,帝欲杀汝夔。嵩惧其引己,谓汝夔曰:“我在,毋虑也。”汝夔临死始知为嵩绐。
  大将军仇鸾,始为曾铣所劾,倚嵩倾铣,遂约为父子。已而鸾挟寇得帝重,嵩犹儿子蓄之,浸相恶。嵩密疏毁鸾,帝不听,而颇纳鸾所陈嵩父子过,少疏之。嵩当入直,不召者数矣。嵩见徐阶、李本入西内,即与俱入。至西华门,门者以非诏旨格之。嵩还第,父子对泣。时陆炳掌锦衣,与鸾争宠,嵩乃结炳共图鸾。会鸾病死,炳讦鸾阴事,帝追戮之。于是益信任嵩,遣所乘龙舟过海子召嵩,载直西内如故。世蕃寻迁工部左侍郎。倭寇江南,用赵文华督察军情,大纳贿赂以遣嵩,致寇乱益甚。及胡宗宪诱降汪直、徐海,文华乃言:“臣与宗宪策,臣师嵩所授也。”遂命嵩兼支尚书俸无谢,自是褒赐皆不谢。
  帝尝以嵩直庐隘,撤小殿材为营室,植花木其中,朝夕赐御膳、法酒。嵩年八十,听以肩舆入禁苑。帝自十八年葬章圣太后后,即不视朝,自二十年宫婢之变,即移居西苑万寿宫,不入大内,大臣希得谒见,惟嵩独承顾问,御札一日或数下,虽同列不获闻,以故嵩得逞志。然帝虽甚亲礼嵩,亦不尽信其言,间一取独断,或故示异同,欲以杀离其势。嵩父子独得帝窾要,欲有所救解,嵩必顺帝意痛诋之,而婉曲解释以中帝所不忍。即欲排陷者,必先称其媺,而以微言中之,或触帝所耻与讳。以是移帝喜怒,往往不失。士大夫辐辏附嵩,时称文选郎中万寀、职方郎中方祥等为嵩文武管家。尚书吴鹏、欧阳必进、高翟、许论辈,皆惴惴事嵩。
  嵩握权久,遍引私人居要地。帝亦浸厌之,而渐亲徐阶。会阶所厚吴时来、张翀、董传策各疏论嵩,嵩因密请究主使者,下诏狱,穷治无所引。帝乃不问,而慰留嵩,然心不能无动,阶因得间倾嵩。吏部尚书缺,嵩力援欧阳必进为之,甫三月即斥去。赵文华忤旨获谴,嵩亦不能救。有诏二王就婚邸第,嵩力请留内。帝不悦,嵩亦不能力持。嵩虽警敏,能先意揣帝指,然帝所下手诏,语多不可晓,惟世蕃一览了然,答语无不中。及嵩妻欧阳氏死,世蕃当护丧归,嵩请留侍京邸。帝许之,然自是不得入直所代嵩票拟,而日纵淫乐于家。嵩受诏多不能答,遣使持问世蕃。值其方耽女乐,不以时答。中使相继促嵩,嵩不得已自为之,往往失旨。所进青词,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经此积失帝欢。会万寿宫火,嵩请暂徙南城离宫,南城,英宗为太上皇时所居也,帝不悦。而徐阶营万寿营甚称旨,帝益亲阶,顾问多不及嵩,即及嵩,祠祀而已。嵩惧,置酒要阶,使家人罗拜,举觞属曰:“嵩旦夕且死,此曹惟公乳哺之。”阶谢不敢。
  未几,帝入方士蓝道行言,有意去嵩。御史邹应龙避雨内侍家,知其事,抗疏极论嵩父子不法,曰:“臣言不实,乞斩臣首以谢嵩、世蕃。”帝降旨慰嵩,而以嵩溺爱世蕃,负眷倚,令致仕,驰驿归,有司岁给米百石,下世蕃于理。嵩为世蕃请罪,且求解,帝不听。法司奏论世蕃及其子锦衣鹄、鸿,客罗龙文,戍边远。诏从之,特宥鸿为民,使侍嵩,而锢其奴严年于狱,擢应龙通政司参议。时四十一年五月也。龙文官中书,交关为奸利,而年最黠恶,士大夫竞称萼山先生者也。
  嵩既去,帝追念其赞玄功,意忽忽不乐,谕阶欲遂传位,退居西内,专祈长生。阶极陈河,帝曰:“卿等不欲,必皆奉君命,同辅玄修乃可。严嵩既退,其子世蕃已伏法,敢更言者,并应龙俱斩。”嵩知帝念己,乃赂帝左右,发道行阴事,系刑部,俾引阶。道行不承,坐论死,得释。嵩初归至南昌,值万寿节,使道士蓝田玉建醮铁柱宫。田玉善召鹤,嵩因取其符箓,并己祈鹤文上之,帝优诏褒答。嵩因言:“臣年八十有四,惟一子世蕃及孙鹄皆远戍,乞移便地就养,终臣余年。”不许。其明年,南京御史林润奏:“江洋巨盗多入逃军罗龙文、严世蕃家。龙文居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志。世蕃得罪后,与龙文日诽谤时政。其治第役众四千,道路皆言两人通倭,变且不测。”诏下润逮捕,下法司论斩,皆伏诛,黜嵩及诸孙皆为民。嵩窃政二十年,溺信恶子,流毒天下,人咸指目为奸臣。其坐世蕃大逆,则徐阶意也。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
  世蕃,短项肥体,眇一目,由父任入仕。以筑京师外城劳,由太常卿进工部左侍郎,仍掌尚宝司事。剽悍阴贼,席父宠,招权利无厌。然颇通国典,晓畅时务。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炳死,益自负。嵩耄昏,且旦夕直西内,诸司白事,辄曰:“以质东楼。”东楼,世蕃别号也。朝事一委世蕃,九卿以下浃日不得见,或停至暮而遣之。士大夫侧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门,筐篚相望于道。世蕃熟谙中外官饶瘠险易,责贿多寡,毫发不能匿。其治第京师,连三四坊,堰水为塘数十亩,罗珍禽奇树其中,日拥宾客纵倡乐,虽大僚或父执,虐之酒,不困不已。居母丧亦然。好古尊彝、奇器、书画,赵文华、鄢懋卿、胡宗宪之属,所到辄辇致之,或索之富人,必得然后已。被应龙劾戍雷州,未至而返,益大治园亭。其监工奴见袁州推官郭谏臣,不为起。

译文

  胡惟庸,定远人。在和州归附太祖,被授予元帅府奏差。不久转任宣使,又任宁国县主簿,进升知县,又升吉安府通判,再升湖文佥事。吴元年(1367),召任太常寺少卿,再进本寺卿。洪武三年(1370)拜为中书省参知政事。不久,取代汪广洋任左丞。六年正月,右丞相汪广洋被贬为广东行省参政。皇上因丞相人选难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不设丞相。惟庸于是独专中书省事务。七月他拜任右丞相,不久,升任左丞相,汪广洋又被任为右丞相。
  自从杨宪被诛后,皇上认为惟庸有才干,很宠信他。惟庸也自觉奋进,曾以遇事小心谨慎博得皇上欢心,进一步获得皇上的宠信。他为此当了多年独相,生杀废黜大事,有的不报告皇上便径直执行。内外各部门的奏章,他都先拿来看,凡是陷害自己的,便扣下不上呈。各方面热衷功名之徒,以及失去了职位的功臣武夫,竞相奔走于其门,贿送金帛、名马、玩好之物,不可胜计。大将军徐达极恨他奸恶,从容地告诉了皇上。惟庸于是诱惑徐达的守门人福寿,图谋害徐达,但被福寿揭发。御史中丞也曾说过他的短处。后来刘基生病,皇上派惟庸带医生探视,惟庸便对刘基下毒。刘基死后,他更加无所顾忌。他与太师李善长相勾结,将哥哥的女儿嫁善长的侄子李佑为妻。学士吴伯宗弹劾惟庸,差点大祸临头。此后,他权势更盛。在他定远老家的井中,突然生出石笋,出水数尺深,献媚的人争相说这是祥瑞之兆。他们还说惟庸祖父三代的坟墓上,晚上都有火光,照亮夜空。惟庸更加高兴和自负,从此有了异心。
  吉安侯陆仲亨从陕西回来,擅自乘坐驿车。皇上大怒,责骂他说:“中原在战乱之后,人民刚刚复业,驿站户买马非常艰难。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人民就是将子女全部卖掉,也不能供给。”责令他到代县捕盗贼。平凉侯费聚奉命安抚苏州军民,整天沉溺酒色。皇上大怒,责令他往西北去招降蒙古,他无功而返,皇上又严厉斥责他。两人都非常害怕。惟庸便暗中对两人威逼利诱。两人一向愚勇,见惟庸正专权用事,便与他秘密往来。两人曾到惟庸家饮酒,酒酣时,惟庸屏退左右,对他俩说:“我等所干的事多不合法,一旦被发觉将怎么办?”两人更加惶恐。惟庸于是将自己的主意告诉了他们,令他们在外面收集兵马。惟庸又曾与陈宁坐在中书省中,阅览天下兵马簿籍,令都督毛骧将卫士刘遇贤和亡命之徒魏文进收为心腹,说:“我会用得着你。”太仆寺丞李存义,是李善长的弟弟,惟庸的女婿李佑的父亲,惟庸令他暗中游说李善长。李善长年纪已老,不能坚决拒绝,开始不同意,后来便依违其间了。惟庸更加以为事情可以成功,于是派明州卫指挥林贤出海招引倭寇,与他们约定日期相会。又派元旧臣封绩致书元朝,向元朝嗣君称臣,请求出兵做外应。这些事都还没有发出。正好惟庸的儿子坐马车奔驰过市,坠死于车下,惟庸将驾车的人杀死。皇上大怒,命他偿命。惟庸请求用金帛补偿驾车人家,皇上不许。惟庸害怕了,便与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人图谋起事,密告四方以及依从于自己的武臣。
  十二年(1379)九月,占城国来进贡,惟庸等人不报告皇上。宦官出来见到了,便进宫奏告皇上。皇上大怒,下敕令责备中书省臣。惟庸和汪广洋叩头谢罪,但暗暗地将罪过归咎于礼部,礼部大臣又归咎于中书。皇上更加愤怒,将各臣僚全部关押起来,究问为首主持的人。不久,赐汪广洋死,汪广洋的妾陈氏为他陪死。皇上问知陈氏乃是被入官的陈知县的女儿,大怒说:“被没入官的妇女,只给功臣家。文臣怎么得到?”便颁下敕令命法司调查。于是惟庸以及六部属官都应当被判罪。第二年正月,涂节便将祸变上报,告发惟庸。御史中丞商皓当时被贬为中书省吏,也告发了惟庸的阴谋。皇上大怒,下令廷臣轮番讯问,词语连及陈宁、涂节。廷臣说:“涂节本来参预阴谋,见事情不成,这才将变乱上告,不可不杀。”于是诛杀惟庸、陈宁和涂节。
  惟庸死后,他造反的阴谋还没有全部暴露,到十八年,李存义被人自首告发,得以免死,安置在崇明。十九年十月,林贤狱案办成,惟庸通倭的事才显了出来。二十一年,蓝玉征讨沙漠,抓获封绩,李善长不奏告皇上。到二十三年五月,事情败露,将封绩逮捕,审出当时情况,惟庸的逆谋进一步大显。正好李善长的家奴卢仲谦自首告发李善长和惟庸往来情况,而陆仲亨的家奴封贴木也自首告发陆仲亨与唐胜宗、费聚、赵庸三位侯爷与惟庸共谋不轨。皇上大发雷霆之怒,肃清逆党,词语相连,被诛杀者达三万余人。于是做《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此案株连蔓引,直到数年之后,还没有清除干净。
  陈瑛,滁县人。洪武年间,他以人才被选为贡生入太学。后来升为御史,出任山东按察使。建文元年(1399)调任北平按察使,佥事汤宗上告陈瑛接受燕王金钱,与燕王通密谋,结果陈瑛被逮捕,贬到广西。燕王称帝后,把他召回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代理本院事务。
  陈瑛天性残忍,得到皇上宠信后,更加严酷,专以惩罚打击为能事。他刚就职办事,便说:“陛下顺天应人,万姓臣服,而廷臣中还有不顺命、效死建文帝的人,如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纪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人,他们之心与叛逆无异,请追究杀戮他们。”皇上说“:朕诛奸臣,不过是齐泰、黄子澄数人,后面的二十九人中,如张..、王纯、郑赐、黄福、尹昌隆,朕都宽宥而任用他们了。何况你所说的,还有不在这些人中的,不要问罪。”后来陈瑛查阅方孝孺等人的狱案材料,便将黄观、王叔英等家登记在内,将其妻子女儿配给功臣之家,他们的疏族、外亲无不被株连。胡闰一案,所抄没的有数百家,号哭喊冤之声彻天。两边排列的御史都掩面而泣,连陈瑛都脸色凄惨,他对别人说:“不以叛逆之罪处治这些人,则我等便无法立名。”于是那些忠臣便没有一个能逃脱处治了。
  永乐元年(1403)他升为左都御史,更以攻击和揭发他人为能事。八月,他弹劾历城侯盛庸怨恨诽谤,论罪当诛,盛庸自杀。二年,他弹劾曹国公李景隆图谋不轨,又弹劾李景隆的弟弟李增枝知道李景隆有不臣之心却不劝谏,还多置庄院田产,蓄养佃仆,其心难测,将他们全部逮捕了。他又弹劾长兴侯耿炳文超越本分,耿炳文自杀。他弹劾驸马都尉梅殷有邪谋,梅殷遇害。三年,出巡所部的尚书雒佥提建议触忤了皇上,陈瑛弹劾雒佥贪婪凶暴,雒佥被诛死。他还弹劾驸马都尉胡观强娶民间女子,娶娼妓为妾,参预李景隆的逆谋,皇上因他是外亲宽宥过他,但他仍不改。皇上命不要治罪,但停罢了胡观的朝请。后来,陈瑛又弹劾胡观有怨望情绪,胡观被逮入狱。八年,他弹劾隆平侯张信占夺练湖和江阴县的官田,皇上命三法司会同治理。
  陈瑛担任都御史数年,所弹劾的勋臣外戚、大臣十余人,都暗中窥探皇上旨意。他弹劾的其他人,如顺昌伯王佐、都督陈俊、指挥王恕、都督曹远、指挥房昭、佥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寺少卿袁复、御史车舒、都督王瑞、指挥林泉、牛谅、通政司参议贺银等人,先后有数十人,这些人都得了罪。皇上以为他能揭发奸人,很宠信他,但也知道他残酷,所以他所上奏的判决书,并没有完全批准。中书舍人芮善的弟弟夫妇俩被盗贼所杀,他怀疑某个他所亲善的人,便控告于官。刑部查出那人不是盗,便放了他。芮善便报告皇上说刑部故意释放盗贼,皇上命御史审治,查明果然不是盗贼。陈瑛因而弹劾芮善妄奏,应当判入狱。皇上说:“兄弟同气,抓住盗贼惟恐他跑了,芮善有什么罪?不要问罪。”车里宣慰使刁暹答侵占威远州土地,还将其知州刀算党抓回去。皇上派使者去劝谕,刀暹答害怕了,归还所夺的土地和所抓住的知州,遣弟弟刀腊进贡土产以谢罪。陈瑛请先将刀腊交到法司,还要逮捕刀暹答治罪。皇上说“:蛮僚的习性,稍有不合就成仇,改过就和好了。现在他们已经服罪,如还处治他们,那怎么处理那些不服的人?”遂赦免他们而不问。嘉兴县知县李鉴廷见皇上谢罪,皇上问原因。陈瑛说:“李鉴抄没奸党姚蠧时,姚蠧的弟弟姚亨应当连坐,而李鉴却放过姚亨不录,应治罪。”李鉴说“:都察院所下的公文中只说要抄没姚蠧,并没有姚亨之名。”皇上说:“院文中不列有名字而不抄,不失为慎重。”李鉴得以免罪。户部的人才高文雅上书论时政,并提到建文帝之事,用词坦率耿直,皇上命讨论实行。陈瑛弹劾高文雅狂妄,请绳之以法。皇上说:“草野之人懂得什么忌讳,他的建议有可采之处,奈何因为他说得太直而废弃呢?陈瑛太刻薄,不是助朕为善的人。”把高文雅交给吏部,量才授官。海运粮食漂没,陈瑛请将官军治罪,责成他们赔偿。皇上说“:海涛险恶,官军免于溺死,已很幸运了。”把他们全部释放不问。陈瑛的奸险附会,一意苛刻,都如此类。
  皇上北巡,皇太子监国。陈瑛说兵部主事李贞接受皂隶叶转等四人的金钱,请求将李贞关进监狱。不久,李贞的妻子击登闻鼓为李贞诉冤。皇太子命六部大臣在朝廷上审问此事,从早上八九点钟到中午时分,李贞等人都没到,只有叶转到了。大臣们审问他,叶转说李贞不承认,因不胜拷打已死了,其他三名皂隶也已被打死三天了,李贞实际上并没有接受金钱。先前,袁纲、覃珩两位御史都到过兵部索要皂隶,李贞仓猝之间无法答应,这两位御史恨他,所以制造了此案。于是刑科给事中耿通等人说陈瑛和袁纲、覃珩朋比为奸,蒙蔽皇上,擅杀无辜,请求给陈瑛治罪。皇太子说:“陈瑛是大臣,大概他是被属下所欺骗,不能觉察而已。”太子置之不问,只将袁纲、覃珩关起来,将他们的罪状上奏行在所。还有一个学官,因犯罪被贬为太学的膳夫,皇太子令法司给那个学官改个工作,陈瑛驳回不执行,中允刘子厚等人便又弹劾陈瑛恣意违抗命令。皇太子对陈瑛说“:卿用心刻薄,不明政体,很不符大臣之道。”当时太子很厌恶陈瑛,但因皇上正宠信他,所以奈何他不得。后来,皇上也渐渐疏远了陈瑛。九年(1411)春,陈瑛得罪被关进监狱而死,天下大快。
  严嵩,字惟中,分宜人。身材修长,眉毛稀疏,嗓音宏大。孝中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改任庶吉士,又授为编修。因病辞职回乡,在钤山读书十年,赋诗做文,在当地颇有清誉。后重返朝廷,不久晋升侍讲,代理南京翰林院事务。召任国子监祭酒。
  嘉靖七年(1528)任礼部右侍郎,奉世宗之命祭告显陵,回来后说:“臣恭敬地献上宝册以及奉命安置神床,都合天意,马上雨过天晴。又枣阳产异石,群鹳毕集环绕;有石碑落入汉江,江水骤涨。请令宰辅大臣撰写文章,刻上石碑,以纪念上天的眷爱。”皇上非常高兴,都听从了。升吏部左侍郎,再升南京礼部尚书,又改任吏部尚书。
  在南京的第五年,严嵩以庆贺皇上生日来到京师。正好廷臣议论要修改《宋史》,宰辅大臣请留下严嵩,让他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的身份总领其事。到夏言入内阁后,便命严嵩回去执掌礼部事务。皇上将要在明堂祭祀献皇帝,让他配祭上天。不久,又想给献皇帝上宗号,把他列入太庙。严嵩和群臣都提议反对,皇上很不高兴,写《明堂或问》一书给廷臣看。严嵩惶恐不安,尽改先前的主张,还很详备地给皇上规划好礼仪。礼成以后,皇上赐给他金币。从此以后,严嵩更加专务献媚,取悦于皇上。皇上给皇天上帝加尊号和宝册,不久给高皇帝上尊谥和圣号,以配祭皇天上帝。严嵩于是上奏说有庆云显现,请皇上接受群臣朝贺。他又写《庆云赋》、《大礼告成颂》上奏皇上,皇上很高兴,命令交给史馆珍藏。严嵩不久加封为太子太保,侍从皇上幸临承天府,获得的赏赐与宰辅大臣相等。
  回来后严嵩日益骄横。各宗室藩王请求抚恤和乞求封爵,严嵩都向他们索取贿赂。他的儿子世蕃又多次与各部通关节。南北两京的给事、御史纷纷弹劾贪污大臣,他们都将严嵩列为第一个。严嵩每次被弹劾,便急忙向皇上表示忠诚,事情往往就得以过去了。皇上有时有事向严嵩咨询,严嵩的回答都平淡无奇,但皇上还故意赞扬他,想借此暗示大臣们不要再提意见。严嵩中进士比夏言早,但位在夏言之下。开始时他依靠夏言,对待他非常恭谨,曾设酒邀请夏言,并亲自到其府上相请,但夏言辞而不见。但严嵩并不在意,他铺开席子,将要陈述的东西展开,长跪诵读。夏言以为严嵩真的是尊崇他,便不再对他怀有疑心。皇上在奉祭路神时曾戴过香叶冠,便因此刻制了五顶沉水香冠,赐给夏言等人。夏言不接受,皇上非常愤怒。严嵩却趁皇上召见之时戴上香冠,并且还罩上一幅轻纱。皇上看见后,更从心里亲近严嵩。严嵩于是排挤夏言,斥责他。夏言离职后,举行斋醮仪式时献给天神的青词,除了严嵩之外,没有人能做得合皇上的心意。
  二十一年(1542)八月,严嵩拜为武英殿大学士,入文渊阁值班,仍掌管礼部事务。严嵩当时已六十多岁了,但他精神焕发,与少壮之时无异。他早晚在西苑的板房值班,不曾回家洗沐过,皇上更以为他勤政。不久,严嵩请辞掉礼部职务,此后便专在西苑当值。皇上曾赐给他银记,上刻“忠勤敏达”四字。不久加封为太子太傅。翟銮资历比严嵩老,但皇上待他不如严嵩。严嵩暗示言官弹劾他,翟銮获罪而去。吏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张璧同时进入内阁,但都不能参与起草圣旨,政事全归严嵩一人。许赞曾经叹道“:为何夺去我吏部职事,使我成为旁观者?”严嵩想向同事表示尊重,并且也想阻止人们的论劾,因此而显现夏言的短处,便请求皇上凡要召见他时,请让成国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以及许赞、张璧一同进去,就像祖宗接见蹇义、原吉和三杨的故事。皇上没有听从,不过心里更喜欢严嵩,将他累升为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
  后来,皇上微微觉察到严嵩骄横。当时许赞因老病退职,而张璧也死了,便重新起用夏言,皇上为了安慰严嵩,给他加封少师。夏言上任后,又盛气欺凌严嵩,斥退了他的一些党羽,严嵩无能挽救。他的儿子严世蕃时任尚宝少卿,正横行于公卿之间。夏言想揭发他们的罪过,严嵩父子大为恐惧,长跪于夏言的榻前,哭泣谢罪,夏言这才罢了。严嵩知道陆炳与夏言不和,遂与他勾结而排挤夏言。世蕃升任太常少卿后,严嵩还害怕夏言,上书请准许回乡扫墓。严嵩不久加特进,再加封华盖殿大学士。他窥视到夏言失去皇上的宠爱,便借河套事件陷害夏言和曾铣,结果他俩都被斩首,暴尸街头。随后南京吏部尚书张治、国子监祭酒李本因关系疏远得以升入内阁,更不敢参预决定政事。严嵩既已排挤害死夏言,更装作恭敬谨慎。夏言曾被加封为上柱国,皇上也想给严嵩加封,严嵩便推辞说:“尊隆不能有二人,况且‘上’字之称也不是人臣所宜。开国期虽然设有这一官衔,左相国徐达,是头号功臣,也只封为左柱国,请求陛下免除臣的这个官衔,并且立为法令,以昭示做臣属应具备的节操。”皇上很高兴,批准了他的请求,而将世蕃升为太常寺卿。
  严嵩没有别的才略,只会一意向皇上献媚,盗窃威权,骗取私利。皇上很自信自己英武明察,刑杀果断,并颇为自己护短,严嵩因此得以借事激怒皇上,残害别人以谋取个人私利。张经、李天宠、王忄予之死,严嵩都出了力。前后弹劾严嵩、世蕃的谢瑜、叶经、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垲、厉汝进、沈炼、徐学诗、杨继盛、周铁、吴时来、张羽中、董传策都被贬职。叶经、沈炼还被借别的过失处死;杨继盛因在张经的奏疏末尾附上名字而被杀。其他严嵩所不喜欢的人,有许多被借升迁考察之机斥退,还不留下痕迹。
  俺达汗逼近都城,傲慢地投书要求朝贡。皇上召严嵩与李本和礼部尚书徐阶到西苑商议。严嵩无所规划,交给礼部讨论,皇上全部采纳了徐阶的建议,稍稍轻视严嵩。严嵩又寻找矛盾激怒皇上,杖打司业赵贞吉,并将他贬职。兵部尚书丁汝夔受严嵩指使,不敢催促各将领抗战。敌寇退走后,皇上想杀死丁汝夔。严嵩怕他把自己供出来,便对他说:“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丁汝夔临死时才知道被严嵩骗了。
  大将军仇鸾,当初被曾铣弹劾,后倚靠严嵩排挤曾铣,两人遂认作父子。后来仇鸾牵制敌寇,获得皇上重用,这时严嵩还把他当儿子看待,但不久便逐渐不和。严嵩秘密上疏诋毁仇鸾,皇上不听,反而颇相信仇鸾所提出的严嵩父子的过失,渐渐疏远了严嵩。严嵩本当入宫当值,但已有好几次不被召见了。严嵩见徐阶、李本进入西内,便与他们一同进去。到西华门时,看门的人因他不是皇上所召而把他挡了回来,严嵩回到家后,父子相对而泣。当时陆炳掌管锦衣卫,正与仇鸾争宠,严嵩于是勾结陆炳一同谋害仇鸾。正好仇鸾病死,陆炳便揭发仇鸾的阴事,皇上于是追戮仇鸾。此后皇上更信任严嵩,与从前一样派自己所乘坐的龙舟渡海召严嵩,将他载到西内当值。世蕃不久升任工部左侍郎。倭寇骚扰江南,皇上用赵文华督察军情,他广收贿赂献给严嵩,致使倭寇作乱更严重。到胡宗宪诱降汪直、徐海之后,赵文华便对皇上说:“臣授给胡宗宪的计策,是我的老师严嵩教给我的。”皇上遂命严嵩兼领尚书的俸禄,严嵩不谢恩。此后皇上的褒奖赏赐,他都不谢。
  皇上曾因严嵩当值的房子太狭小,便拆毁一个小殿,取材营建新室,并种花木于其中,早晚赐给他御膳、法酒。严嵩年已八十,皇上准许他坐肩舆进入宫苑。皇上从十八年(1539)葬章圣太后以后,便不再临朝听政,而从二十年宫婢之变后,即移居西苑万寿宫,不进入大内,大臣极少得以拜见,惟有严嵩一人得承皇上顾问,皇上的手札有时一天投给他几次,而其他同事都不能闻知,因此严嵩得以肆意妄为。但皇上虽然很礼敬严嵩,也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偶尔取一件事来自己处理,或者有时故意表示与他持不同意见,想以此来杀一杀他的气势。严嵩父子独得皇上倾心,如果想要解救谁的话,严嵩必先顺着皇上的心意对他痛加诋毁,然后再向皇上委婉解悉,使皇上不忍给他加罪。即使是对想要排挤陷害的人,严嵩也必先称赞他的优点,然后再对他微言中伤,或者让他能犯皇上所耻和忌讳的事情。严嵩由此能左右皇上的喜怒,想干的事往往没有失手。士大夫们纷纷攀附严嵩,时人称文选郎中万采、职方郎中方祥等人为严嵩的文武管家。尚书吴鹏、欧阳必进、高耀、许论之辈,都惴惴不安地奉事严嵩。
  严嵩掌权岁久,遍引私人占据了各要害部门。皇上也渐渐厌恶他了,转而逐渐亲近徐阶。正好徐阶的好友吴时来、张明中、董传策都上疏弹劾严嵩,严嵩便密请皇上追究主使的人,将他投入诏狱,穷加惩治,但都问不出什么来。皇上于是不问,而安慰挽留严嵩,但内心却不能平静,徐阶因此得以有机会排挤严嵩。吏部尚书出缺,严嵩极力推荐欧阳必进提任,但才三个月即被罢斥。赵文华违逆圣旨,受到贬职,严嵩也不能救。有诏书说二位王子要在府邸完婚,严嵩极力请求留在后宫。皇上不高兴,严嵩也不能再坚持。严嵩虽机警,能预先揣摩到皇上的心意,但皇上所下的手诏,语言多不可理解,只有世蕃一目了然,答语无不正合皇上旨意。到严嵩的妻子欧阳氏死后,世蕃应当护丧归葬,严嵩请让他留在京城的府邸中侍从。皇上批准了,但从此不准他进入办公室代严嵩起草诏书,世蕃只好每天在家中纵情玩乐。严嵩因接到的诏书多不能作答,便派人拿去问世蕃。而世蕃往往正在恣淫,不能按时作答。中宫使者相继捉弄严嵩,严嵩不得已只好自己动手,但往往不合皇上旨意。他所进呈的青词,又因多假手于他人而做得不好,由此他逐渐失去皇上的欢心。正好万寿宫失火,严嵩请暂时迁到南城离宫。南城原是英宗做太上皇时居住的地方,皇上不高兴。而徐阶营建万寿宫却很合皇上心意,皇上便更加亲近徐阶,有所询问多不请教严嵩,即使是问到严嵩,也只有祭祀方面的事情而已。严嵩害怕了,设酒邀请徐阶,让家人向他跪拜,然后举起酒杯嘱托道:“我严嵩是将死的人了,这些人还望您哺育他们。”徐阶推辞说不敢。
  不久,皇上采用方士蓝道行的话,有意疏远严嵩。御史邹应龙到一个宦官家避雨,知道了这事,便上疏全力弹劾严嵩父子违法,他说:“如臣所说不符合事实,请斩下臣的首级来向严嵩、世蕃谢罪。”皇上降圣旨安慰严嵩,都以严嵩溺爱世蕃,有负皇上眷爱和倚重为名,令他退休,用驿车送回家,让有关当局每年给他一百石粮食,而将世蕃依法审判。严嵩为世蕃向皇上请罪,并且请求释放世蕃,皇上不听。司法部门上奏判世蕃和他的儿子锦衣卫官员鹄、鸿,以及门客罗龙文发配戍边。皇上下诏同意,但特别宽宥严鸿为民,让他服侍严嵩,而将他的家奴严年关押在狱中,将邹应龙提升为通政司参议。这是在四十一年(1562)五月。罗龙文官任中书,与严嵩父子狼狈为奸,而严年最为狡猾凶恶,他就是士大夫们所称的萼山先生。
  严嵩既已离去,皇上怀念他辅助自己信奉道教的功劳,心中闷闷不乐,便告诉徐阶想传位给太子,自己退居西内。徐阶极力劝谏说不可。皇上说“:如果你们不想让我退,那就都必须奉老君之命,共同辅助我参修玄功才行。严嵩已经退了,他的儿子世蕃也已伏法,还敢再反动的,把他同邹应龙一起斩首。”严嵩知道皇上想念他,便贿赂皇上左右的人,揭发蓝道行的阴事,将他押往刑部,企图让他供出徐阶。蓝道行没有承认,便将他判了死罪,不久释放。严嵩当初回到南昌时,正值皇上生日,便派道士蓝田玉在铁柱宫设斋醮。蓝田玉善于招引鹤鸟,严嵩向他取得符..,将它与自己的祈鹤文一起上呈给皇上,皇上下诏褒奖他。严嵩因此上书说:“臣已八十四岁了,而唯一的儿子世蕃和孙子鹄都在边远地区戍守,乞请将他们移往方便的地区,使他们能赡养老臣,让臣能安度余年。”皇上不许。
  第二年,南京御史林润上奏:“江洋巨盗多逃入罗龙文、严世蕃的家。罗龙文住在深山中,乘坐轩舆,穿蟒衣,有据险不臣之志。严世蕃得罪之后,与罗龙文天天诽谤时政。他们建府第时动用了四千名劳工,人们都说两人交通倭寇,将有不测之变。”皇上下令林润逮捕他们,交给司法部门判了斩刑。两人都被诛杀,严嵩和他的孙子也被废为民。严嵩窃权二十年,他溺爱信任恶子,流毒天下,人们都将他指为奸臣。至于判严世蕃犯了大逆之罪,则是徐阶的主意。又过了两年,严嵩垂老而且有病,在墓舍寄食而死。
  严世蕃,脖子粗短,身材肥胖,瞎了一只眼睛,凭父亲在朝廷任职而进入仕途。因为建筑京师外城有功劳,由太常寺卿升任工部左侍郎,仍掌管尚宝司事务。他剽悍阴贼,仗着父亲受皇上宠爱,贪得无厌地谋取个人权力。不过他对国家典籍颇为精通,对时务了解得很清楚。他曾说天下的才子,只有他自己和陆炳、杨博三人。陆炳死后,他更加自负了。严嵩年老昏乱,并且早晚在西内当值,各部门来汇报事情时,他总是说:“拿去问东楼。”东楼,是世蕃的别楼。朝廷政事全委托给世蕃,九卿以下大臣十天都见不上一面,有的从早等到晚,但仍被遣走。士大夫们对他都屏息侧目,而不肖之徒争相走其门,路上抬着筐篚送贿的人络绎不绝。世蕃非常熟悉中外各个职官的肥瘦险易,然后按不同情况责以多寡不等的贿赂,丝毫都不能少。他在京师建府第,占地三四坊,拦水筑坝,围起数十亩的水塘,将珍禽奇树都网罗其中,每天拥簇着宾客纵情声色,即便是大官僚或父辈之人,也要强迫他饮酒,不醉不罢休。在母亲去世守孝期间,他也依然如此。他喜好古尊彝、奇器、书画,赵文华、鄢懋卿、胡宗宪之辈,凡有所得便用车给他送来,或者向富人家索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后来被邹应龙弹劾,遣往雷州戍守,还没到达便返回了。他便进一步大建亭园,他的监工奴见到袁州推官郭谏臣,竟不行礼。
  御史林润曾弹劾鄢懋卿,怕他报复,便与郭谏臣图谋揭发他的罪状,并提到他冤杀杨继盛、沈炼的情况。世蕃知道后很高兴,对他的党羽说:“不要怕,这案将要解决了。”司法官黄光升等人将判决词报告徐阶,徐阶说:“你们想让他活下去吧?”大家都说“:我们都想将他置于死地。”徐阶说:“但你们这样做,正好是让他活下来。杨沈二人的罪案,都是严嵩巧取皇上旨意办成的。现在揭露此案,是暴露皇上的过失。如果是这样,则各位将有不测之祸,而严公子将骑着马悠然地走出都门。”便亲自为他们删改草稿,单提罗龙文与汪直是亲家。说他们通贿世蕃,为汪直求官。世蕃采用彭孔的建议,以为南昌仓库的那块地方有王气,便取过来建府第,建筑规格都仿照王者等级。他又勾结同宗人严典木英,暗中侦察非常之事,多招聚亡命之徒。罗龙文又招集汪直的余党五百人,并策划为世蕃外投日本,而先前派出去的世蕃的班头牛信也从山海卫离开部队北逃,招诱外兵,准备互相呼应。徐阶当天就令黄光升等人赶紧写成材料上奏皇上。世蕃听说后,惊讶地说:“这回死了。”遂被押到市场斩首。在抄他的家时,获得黄金达三万余两,白金二百余万两,其他珍宝服装和玩好之物,其价值又达数百万。
  周延儒,字玉绳,宜兴人。万历四十一年(1413)他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名,被授予修撰,当时他才二十来岁。他美丽自喜,与同年生员冯铨相友善。天启年间,他升为左中允,掌司经局事务。不久他以少詹事之衔掌南京翰林院事务。
  庄烈帝即位后,把他召回任礼部右侍郎。延儒性格警敏,善于揣测皇上意旨。崇祯元年(1628)冬,锦州部队哗变,督师袁崇焕请拨给粮饷。皇上御临文华殿,诏各位大臣来问计,他们都请求发给内府钱物。延儒揣度皇上心意,独自建议道“:关门原来是防敌的,现在却是用来防自己的军队。宁远哗变,就给他们粮饷,锦州哗变,又要给他们粮饷,这样做各边镇将会纷纷效尤。”皇上说“:卿认为应该怎么办?”延儒说:“事情紧迫,不得不发。但应当求得长久之策。”皇上点了点头,颁旨责备群臣。几天后,皇上又召问大臣,延儒说:“军饷莫如粮食重要,山海关不缺粮食,缺银而已。为什么哗变?一定另有隐情。怎么知道这不是因为骄横的武弁煽动士卒胁迫袁崇焕呢?”皇上正怀疑边防将领要挟,听延儒这一说非常高兴,从此属意延儒。
  十一月,大学士刘鸿训被罢免,皇上命廷臣公推继任人选,廷臣因为延儒名望轻而没有选他而将成基命、钱谦益、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人的名字列上。皇上因延儒不在其中,非常怀疑。后来温体仁攻击钱谦益,延儒帮助他。皇上于是更加愤怒,黜退钱谦益,将廷臣公推的那些人全部罢去不用。二年三月,皇上在文华殿召延儒来谈话,漏下几十刻后他才出来。这次谈话很秘密,无法得知。御史黄宗昌弹劾延儒的生平秽行,御史李长春论奏他独自与皇上谈话之非。延儒请求罢免,皇上不许。南京给事中钱允鲸说“:延儒与冯铨关系很深,现在延儒掌权,肯定要为逆党翻案。”延儒上疏辩解,皇上优诏褒扬他。这一年十二月,京师有警报,皇上特旨任延儒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第二年二月他加封为太子太保,改任文渊阁大学士。六月,温体仁也入阁。九月,成基命退休,延儒于是成了首辅。不久他被加封为少保,改任武英殿大学士。
  温体仁一同拜相后,专务谄媚,皇上心意逐渐转向了他。而温体仁表面上曲意谨慎地取媚延儒,暗地里却想夺他的位置,而延儒还不知道。温体仁和吏部尚书王永光图谋起用逆案名单中的王之臣、吕纯如等人。有人对延儒说:“他们将要翻逆案了,而人们却归咎于您。”延儒愕然。正好皇上问到王之臣,延儒说:“如用王之臣,那也可以为崔呈秀平反了。”皇上醒悟了,停止了这一计划。温体仁更想排挤延儒。四年(1631)春,延儒的姻亲陈于泰获廷对第一名,受到任用的大同巡抚张廷拱、登莱巡抚孙元化也都与他有私交,当时人们议论纷纷。他的子弟家人都横行于乡邑,其家乡的百姓烧了他的家,挖掘其祖先坟墓,他因此被言官弹劾。他的哥哥素儒冒锦衣卫名籍,被授以千户,他还用家人周文郁为副总兵,这更为言官诋毁。
  五年(1632)正月,叛将李九成等攻陷登州,囚禁孙元化。侍郎刘宇烈指挥军队无功,言官都指责延儒庇护刘宇烈。于是给事中孙三杰、冯元飙,御史余应桂、卫景瑗、尹明翼、路振飞、吴执御、王道纯、王象云等人,屡次弹劾延儒。余应桂还说延儒收巨盗神一魁的贿赂。而监视宦官邓希诏和总督曹文衡上奏相互攻击,词语连及延儒。给事中李春旺也论延儒应该解职。延儒多次上疏辩解,皇上虽想慰留他,但这些情况也使他不得不心动。过后延儒令陈于泰上书陈述四项时政,宣府太监王坤承温体仁的旨意,径直弹劾延儒庇护陈于泰。给事中傅朝佑说宦官不应当弹劾首辅,轻视朝廷,他怀疑有奸邪之人与王坤勾结,副都御史王志道也这么说。皇上大怒,将王志道除名,延儒都无法救他。温体仁又唆使给事中陈赞化弹劾延儒“亲近武弁李元功等人,招摇撞骗。陛下特恩停止用刑,而李元功以为是延儒的作用,向囚犯索要贿赂酬谢。而延儒甚至视陛下为羲皇上人,出语悖逆。”皇上怒,将李元功投进诏狱,并究问陈赞化这些话是从哪儿得到的。陈赞化说是从上林苑典簿姚孙渠、给事中李世祺处得到的,而副使张凤翼也道出延儒所说的话。皇上更加愤怒。锦衣卫统帅王世盛拷打李元功,但他什么也没承认。案情上呈后,王世盛被降五级,令他究治这件事。延儒希望温体仁帮助他,但温体仁没有答应,反而暗中将与延儒交好的人撤掉,延儒于是处境大困。六年六月他称病请求回乡,皇上赐给白金、彩缎,派行人官为他护行。温体仁便成了首辅了。
  当初延儒乡居时,颇与东林党人交往,与姚希孟、罗喻义交好。他陷害钱谦益后,遂仇视东林党。到他主持会试时,所选的张溥、马世奇等人才,又都是东林党了。这时他回乡,因为失势,内心很羞愧。而温体仁更加骄横,过了五年才离去。他去后张至发、薛国观相继当国,他俩与杨嗣昌等人都以嫉妒闻名。一时间像郑三俊、刘宗周等正人,都得了罪。张溥等人很忧虑,劝延儒说:“您如果再出来做宰相,改易前辙,可重新获得贤名之声望。”延儒以为然。张溥的朋友吴昌时为此去结交皇上近身宦官,冯铨又助他策划。正好皇上也很想念延儒,而薛国观也正好败了,十四年(1641)二月皇上遂下诏起用延儒。九月,延儒到达京师,重任首辅。不久他加封为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升为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延儒被召回后,张溥等人以几件事要挟他。延儒感慨说道:“我当锐意去做,以答谢诸公。”入朝后,他全部反温体仁之辈所实行的弊政。他首先请释放欠漕粮和白粮的农户,免去民间拖欠的赋税,凡遭战乱破坏和岁荒之地,减免当年应交的两税;苏州、松江、常州、嘉兴、湖州等府发大水,允许以明年的夏麦代替漕粮交纳;宽宥犯戍边罪以下的人,让他们都得回家;恢复被连累的举人的资格,增加取士名额,以及召回因提意见而被贬职的李清等人。皇上都欣然听从了。延儒又说:“老成名德之士,不可轻易弃掉。”于是郑三俊任吏部尚书,刘宗周掌都察院,范景文任工部尚书,倪元璐佐理兵部,这些人都是从废籍中被起用。其他如李邦华、张国维、徐石麒、张玮、金光辰等人,都布列于九卿。释放关在狱中的傅宗龙等人,给已故的文震孟、姚希孟等人赠官。中外人士一致向他致贺。一次闲暇时侍奉皇上,皇上谈到黄道周,当时黄道周正贬戍辰州,延儒说:“道周气质稍有点偏狭,但他的学识和操守都还可用。”蒋德瞡请将黄道周移到近地戍守。延儒说:“皇上想用就马上用他,何必移戍?”皇上即日就恢复了黄道周的官衔。他因事开释的做法,多像这样。
  皇上给延儒的礼仪特重,他曾在岁首之日面向东对延儒作揖,说:“朕将天下之事托付给先生。”随后还对其他阁臣作揖。但延儒实是匹庸驽,没有才略,而且还贪婪。当边境丧师,李自成残掠河南,张献忠攻破湖北、四川,天下大乱之时,延儒没能做出任何筹划。他用侯恂、范志完督师,但都败事,延儒毫无忧色。而他的门下客盛顺、董廷献借他的权势,因缘为奸。他还信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和给事中曹良直、廖国遴、杨枝起、曾应遴之辈。
  吴昌时,嘉兴人。有才干,颇为东林党效力奔走。但他为人沉默而高傲,交通厂卫,把持朝官,同朝的人都恨他。行人司副熊开元在朝廷上弹劾延儒纳贿的情状,触怒了皇上,他与给事中姜采都被廷杖,投进诏狱。左都御史刘宗周、佥都御史金光辰因为救熊开元、姜采而被罢免,尚书徐石麒又因救刘宗周等人被罢免。延儒都不救,朝臣的议论都归咎于他。正值吴昌时借年例将十余名言路官员出为外官,言路大哗。掌科给事中吴麟、掌道御史祁彪佳弹劾吴昌时挟势弄权,延儒很不安。
  当初,延儒上奏罢去厂卫的缉事人员,京都人民非常高兴。不肖的朝士因为通贿赂,而厂卫因为失权,都怨延儒。他又因轻视同官陈演,陈演恨之入骨。执掌锦衣卫的骆养性,本是延儒所推荐,骆养性狡猾阴狠背叛了延儒,与宦官勾结,刺探延儒的阴事。十六年(1643)四月,大清兵抢掠山东,回军时到达近畿,皇上很忧虑。大学士吴生生正奉命处理流寇,延儒不得已自请督师。皇上很高兴,颁下手敕,奖给他召虎、裴度,赐给章服、白金、文绮、上驷,还给他金帛赏给部队。延儒驻扎在通州,不敢交战,只与幕帐下的宾客饮酒娱乐,而每天传书奏捷,皇上便赐给玺书褒奖和鼓励他。他侦察到大清兵离去,便说敌人退走了,请求让兵部讨论给将吏定功过。回朝后,他缴上敕谕,皇上即令他收藏,以记载他的勋劳。论功,加封他为太师,庇荫儿子为中书舍人,赐给银币、蟒服。延儒辞去太师,皇上答应了。几天之后,骆养性和宦官全部揭发了他们刺探到的军中之事。皇上于是大怒,谕告府部诸臣责备延儒蒙蔽圣上,推诿职守。他的事皇上多不忍说,只令公正检查。陈演等人一同上书救他,延儒坐在草席上待罪,自请戍边。皇上还颁下温旨,说他“尽心报国,始终不渝”,让他乘驿车回去,赐给路费一百金,以表彰他保全优礼之意。到大臣们的建议上呈后,皇上又传谕说延儒功多罪少,下令免议。延儒遂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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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列传·卷四十二
  2. 列传·卷一百零三
  3. 列传·卷一百二十九
  4. 志·卷二十八
  5. 列传·卷一百零九
  6. 志·卷二十四
  7. 志·卷二十三
  8. 列传·卷一百五十七
  9. 本纪·卷二十四
  10. 列传·卷一百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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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附录·明史表
  2. 列传·卷二百二十
  3. 列传·卷二百一十九
  4. 列传·卷二百一十八
  5. 列传·卷二百一十七
  6. 列传·卷二百一十六
  7. 列传·卷二百一十五
  8. 列传·卷二百一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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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列传·卷二百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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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列传·卷二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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