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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列传·申屠刚鲍永郅恽列传

  申屠刚 鲍永 子昱 郅恽 子寿
  申屠刚字巨卿,扶风茂陵人也。七世祖嘉,文帝时为丞相。刚质性方直,常慕史、汲黯之为人。仕郡功曹。
  平帝时,王莽专政,朝多猜忌,遂隔绝帝外家冯、卫二族,不得交宦,刚常疾之。及举贤良方正,因对策曰:
  臣闻王事失则神祇怨怨,奸邪乱正,故阴阳谬错,此天所以谴告王者,欲令失道之君,旷然觉悟,怀邪之臣,惧然自刻者也。今朝廷不考功校德,而虚纳毁誉,数下诏书,张设重法,抑断诽谤,禁割论议,罪之重者,乃至腰斩。伤忠臣之情,挫直士之锐,殆乖建进善之旌,县敢谏之鼓,辟四门之路,明四目之义也。
  臣闻成王幼少,周公摄政,听言不贤,均权市宠,无旧无新,唯仁是亲,动顺天地,举措不失。然近则召公不悦,远则四国流言。夫子母之性,天道至亲。今圣主幼少,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汉家之制,虽任英贤,犹援姻戚。亲疏相错,杜塞间隙,诚所以安宗庙,重社稷也。今冯、卫无罪,久废不录,或处穷僻,不若民庶,诚非慈爱忠孝承上之意。夫为人后者,自有正义,至尊至卑,其势不嫌,是以人无贤愚,莫不为怨,奸臣贼子,以之为便,不讳之变,诚难其虑。今之保傅,非古之周公。周公至圣,犹尚有累,何况事失其衷,不合天心者哉!
  昔周公先遣伯禽守封于鲁,以义寒恩,宠不加后,故配天郊祀,三十余世。霍光秉政,辅翼少主,修善进士,名为忠直,而尊崇其宗党,摧抑外戚,结贵据权,至坚至固,终没之后,受祸灭门。方今师傅皆以伊、周之位,据贤保之任,以此思化,则功何不至?不思其危,则祸何不到?损益之际,孔父攸叹,持满之戒,老氏所慎。盖功冠天下者不安,威震人主者不全。今承衰乱之后,继重敝之世,公家屈竭,赋敛重数,苛吏夺其时,贪夫侵其财,百姓困乏,疾疫夭命。盗贼群辈,且以万数,军行众止,窃号自立,攻犯京师,燔烧县邑,至乃讹言积弩入宫,宿卫惊惧。自汉兴以来,诚未有也。国家微弱,奸谋不禁,六极之效,危于累卵。王者承天顺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罚轻其亲。陛下宜遂圣明之德,昭然觉悟,远述帝王之迹,近遵孝文之业,差五品之属,纳至亲之序,亟遣使者征中山太后,置之别官,令时朝见。又召冯、卫二族,裁与冗职,使得执戟,亲奉宿卫,以防未然之符,以抑患祸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内和亲戚,外绝邪谋。
  书奏,莽令元后下诏曰:“刚听言僻经妄说,违背大义。其罢归田里。”
  后莽篡位,刚遂避地河西,转入巴、蜀,往来二十许年。及隗嚣据陇右,欲背汉而附公孙述。刚说之曰:“愚闻人所归者天所与,人所畔者天所去也。伏念本朝躬圣德,举义兵,龚行天罚,所当必摧,诚天之所福,非人力也。将军本无尺土,孤立一隅,宜推诚奉顺,与朝并力,上应天心,下酬人望,为国立功,可以永年。嫌疑之事,圣人所绝。以将军之威重,远在千里,动作举措,可不慎与?今玺书数到,委国归信,欲与将军共同吉凶。布衣相与,尚有没身不负然诺之信,况于万乘者哉!今何畏何利,久疑如是?卒有非常之变,上负忠孝,下愧当世。夫未至豫言,固常为虚,及其已至,又无所及,是以忠言至谏,希得为用。诚愿反复愚老之言。”嚣不纳,遂畔从述。
  建武七年,诏书征刚。刚将归,与嚣书曰:“愚闻专己者孤,拒谏者塞,孤塞之政,亡国之风也。虽有明圣之姿,犹屈己从众,故虑无遗策,举无过事。夫圣人不以独见为明,而以万物为心。顺人者昌,逆人者亡,此古今之所共也。将军以布衣为乡里所推,廊庙之计,既不豫定,动军发众,又不深料。今东方政教日睦,百姓平安,而西州发兵,人人忧忧,骚动惶惧,莫敢正言,群众疑惑,人怀顾望。非徒无精锐之心,其患无所不至。夫物穷则变生,事急则计易,其势然也。夫离道德,逆人情,而能有国有家者,古今未有也。将军素以忠孝显闻,是以士大夫不远千里,慕乐德义。今苟欲决意徼幸,此何如哉?夫天所祐者顺,人所助者信。如未蒙祐助,令小人受涂地之祸,毁坏终身之德,败乱君臣之节,污伤父子之恩,众贤破胆,可不慎哉!”嚣不纳。刚到,拜侍御史,迁尚书令。
  光武尝欲出游,刚以陇蜀未平,不宜宴安逸豫。谏不见听,遂以头轫乘舆轮,帝遂为止。
  时内外群官,多帝自选举,加以法理严察,职事过苦,尚书近臣,乃至捶扑牵曳于前,群臣莫敢正言。刚每辄极谏,又数言皇太子宜时就东宫,简任贤保,以成其德,帝并不纳。以数切谏失旨,数年,出为平阴令。复征拜太中大夫,以病去官,卒于家。
  鲍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也。父宣,哀帝时任司隶校尉,为王莽所杀。永少有志操,习欧阳《尚书》。事后母至孝,妻尝于母前叱狗,而永即去之。
  初为郡功曹。莽以宣不附己,欲不其子孙。都尉路平承望风旨,规欲害永。太守苟谏拥护,召以为吏,常置府中,永因数为谏陈兴复汉室,剪灭篡逆之策。谏每戒永曰:“君长几事不密,祸倚人门。”永感其言。及谏卒,自送丧归扶风,路平遂收永弟升。太守赵兴到,闻乃叹曰:“我受汉茅土,不能立节,而鲍宣死之,岂可害其子也!”敕县出升,复署永功曹。时,有矫称侍中止传舍者,兴欲谒之。永疑其诈,谏不听而出,兴遂驾往,永乃拔佩刀截马当匈,乃止,后数日,莽诏书果下捕矫称者,永由是知名。举秀才,不应。
  更始二年征,再迁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持节将兵,安集河东、并州、朔部,得自置偏裨,辄行军法。永至河东,因击青犊,大破之,更始封为中阳侯。永虽为将率,而车服敝素,为道路所识。
  时赤眉害更始,三辅道绝。光武即位,遣谏议大夫储大伯,持节征永诣行在所。永疑不从,乃收系大伯,遣使驰至长安。既知更始已亡,乃发丧,出大伯等,封上将军列侯印绶,悉罢兵,但幅巾与诸将及同心客百余人诣河内。帝见永,问曰:“卿众所在?”永离席叩头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故悉罢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悦。时攻怀未拔,帝谓永曰:“我攻怀三日而兵不下,关东畏服御,可且将故人自往城下譬之。”即拜永谏议大夫。至怀,乃说更始河内太守,于是开城而降。帝大喜,赐永洛阳商里宅,固辞不受。
  时,董宪裨将屯兵于鲁,侵害百姓,乃拜永为鲁郡太守。永到,击讨,大破之,降者数千人。唯别帅彭丰、虞休、皮常等各千余人,称“将军”,不胀下。顷之,孔子阙里无故荆棘自除,从讲堂至于里门。永异之,谓府丞及鲁令曰:“方今危急而阙里自开,斯岂夫子欲令太守行礼,助吾诛无道邪?”乃会人众,修乡射之礼,请丰等共会观视,欲因此禽之。丰等亦欲图永,乃持牛酒劳飨,而潜挟兵器。永觉之,手格杀丰等,禽破党与。帝嘉其略,封为关内侯,迁杨州牧。时南土尚多寇暴,永以吏人痍伤之后,乃缓其衔辔,示诛强横而镇抚其余,百姓安之。会遭母忧,去官,悉以财产与孤弟子。
  建武十一年,征为司隶校尉。帝叔父赵王良尊戚贵重,永以事劾良大不敬,由是朝廷肃然,莫不戒慎。乃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帝常曰:“贵戚且宜敛手,以避二鲍。”其见惮如此。
  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引车入陌,从事谏止之。永曰:“亲北面事人,宁有过墓不拜!虽以获罪,司隶所不避也。”遂下拜,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椎牛上苟谏冢。帝闻之,意不平,问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仁者行之宗,忠者义之主也。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释。
  后大司徒韩歆坐事,永固请之不得,以此忤帝意,出为东海相。坐度田事不实,被征,诸郡守多下狱。永至成皋,诏书逆拜为兗州牧,便道之官。视事三年,病卒。子昱。
  论曰:鲍永守义于故主,斯可以事新主矣。耻以其众受宠,斯可以受大宠矣。若乃言之者虽诚,而闻之未譬,岂苟进之悦,易以情纳,持正之忤,难以理求乎?诚能释利以循道,居方以从义,君子之概也。
  昱字文泉。少传父学,客授于东平。建武初,太行山中有剧贼,太守戴涉闻昱鲍永子,有智略,乃就谒,请署守高都长,昱应之,遂讨击群贼,诛其渠帅,道路开通,由是知名。后为沘阳长,政化仁爱,境内清净。
  荆州刺史表上之,再迁,中元元年,拜司隶校尉,诏昱诣尚书,使封胡降檄。光武遣小黄门问昱有所怪不?对曰:“臣闻故事通官文书不著姓,又当司徒露布,怪使司隶下书而著姓也。”帝报曰:“吾故欲今天下知忠臣之子复为司隶也。”昱在职,奉法守正,有父风。永平五年,坐救火迟,免。
  后拜汝南太守。郡多陂池,岁岁决坏,年费常三千余万。昱乃上作方梁石洫,水常饶足,溉田倍多,人以殷富。
  十七年,代王敏为司徒,赐钱帛什器帷帐,除子得为郎。建初元年,大旱,谷贵。肃宗召昱问曰:“旱既太甚。将何以消复灾眚?”对曰:“臣闻圣人理国,三年有成。今陛下始践天位,刑政未著,如有失得,何能致异?但臣前在汝南,典理楚事,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先帝诏言,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一人呼嗟,王政为亏,宜一切还诸徙家属,蠲除禁锢,兴灭继绝,死生获所。如此,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四年,代牟融为太尉,六年,薨,年七十余。
  子德,修志节,有名称,累官为南阳太守。时岁多荒灾,唯南阳丰穰。吏人爱悦,号为神父。时郡学久废,德乃修起横舍,备俎豆黻冕,行礼奏乐。又尊飨国老,宴会诸儒。百姓观者,莫不劝服。在职九年,征拜大司农,卒于官。
  子昂,字叔雅,有孝义节行。初,德被病数年,昂俯伏左右,衣不缓带;及处丧,毁瘠三年,抱负乃行;服阕,遂潜于墓次,不关时务。举孝廉,辟公府,连征不至,卒于家。
  郅恽字君章,汝南西平人也。年十二失母,居丧过礼。及长,理《韩诗》、《严氏春秋》,明天文历数。

译文

  (申屠刚、鲍永、郅惲)
  ◆申屠刚传
  申屠刚字巨卿,扶风郡茂陵人。七世祖申屠嘉,为文帝时丞相。申屠刚性正直,常羡慕史鱼酋、汲黯的为人。做了郡功曹的官。
  平帝时,王莽专政,朝廷多有猜忌,王莽就将平帝祖母冯族与母卫族隔绝,不得到京交往做官,申屠刚常疾恨在心。等到后来被举为贤良方正,因而上书对策说:臣听说朝政有失则天地之神就会怨怒,奸诈邪恶就会捣乱,所以阴阳乖错。这是老天所以谴责告诫帝王,想教失道之君主,豁然觉悟过来,使那些心怀奸邪之臣子,畏惧而自责改正。现在朝廷不考查功绩不比较德行,而是接受那些虚伪的诽谤或赞誉,几次下达诏书,张设严酷法令,以抑制诽谤,禁锢议论,罪之重者,乃至腰斩。这是挫伤了忠臣的情义,挫伤了忠直之士的锐气,与建立进献善言之旌幡,悬挂敢于进谏之钟鼓,开辟四方进言之渠道,明察四方使下情上达的旨意是背道而驰的。我听说成王年幼,周公摄政,听纳群言,礼贤下士,均分权益,广布恩宠,不分新旧,一律待之以仁爱亲近,行动顺乎天地,举措不失常规。
  然而近则有召公不高兴,远则有管蔡商奄四国的流言蜚语。那母子的关系,在天道上属于至亲。今圣上年幼,只有九岁,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泽不及舅家。而且汉朝制度,虽任用了英雄贤俊,还是要援用姻戚,这样亲疏相交错,就可杜塞间隙,这是用来安宗庙,重社稷的方法哩。现在冯、卫两族无罪,被久废而不录用,或者远处穷乡僻壤,还不如老百姓,这不是慈爱忠孝侍奉皇上的意向。那为人之后的,自然有正义,无论是至尊或至卑,其势不相嫌弃,所以人没有贤愚,莫不为之怨恨,奸臣贼子,行动就很方便了,不隐讳的变故,是很难预料的。现今辅导天子诸侯子弟的保傅,不是古代的周公。周公是至圣,尚且还有牵累,何况有的事失其本衷,不合乎天心呢?以前周公先派遣伯禽到鲁就国守封,以离断父子亲情,以忠义割断恩宠,使自己的尊宠不加于后代,所以鲁以周公是大圣之后代,郊祀配天,一如天子之礼,达三十多世。
  霍光秉理朝政,辅助年少的昭帝,修善政进人才,表面上看很忠直,然而重用其宗党,摧残抑制外戚,结交权贵垄断朝政,做得非常牢固,霍光死后,其子谋反霍家被灭门。现在的师傅都以伊尹、周公的权位,据有贤良保国之大任,以此而思教化,那么功劳有什么不能达到?如果不思虑其危险,那么祸患有什么不能到达?损失与利益的关系,孔子也喟然长叹,保持得太多就将倾覆,这是老子非常慎重和警戒的。因为功劳冠于天下的人是心中不安的,威望惊震了皇上的人是不安全的。现在是承接于衰乱之后,继重大破坏之世,国家财力穷竭,而赋税繁重,虐吏干扰夺其农时,贪夫侵夺其财产,百姓穷困贫乏,疾病流行人命夭折。盗贼成群,动辄拥众逾万,兴军而行,拥众而止,自建番号,攻犯京师,焚烧县邑,甚至讹传弩箭射进了皇宫,宫中宿卫惊惧。自从汉朝建立以来,都没有过。国家微弱,而奸谋不能禁止,尚书上指出的六极的效用,危于累卵。
  王者顺从天地,掌管官爵主持刑法,不敢以高官私授其宗亲,不敢以天罚来减轻其亲人。陛下应顺从圣君之明德,昭然觉悟,远则遵循帝王之轨迹,近则遵守孝文帝之帝业,布施五常之教,接纳至亲,立即派遣使者迎回中山太后,置之别宫,定时去朝见。又召回冯卫二族,授与散职,使他们能执戟,亲自充当宿卫,以防患于未然。上安社稷,下全保傅,内和亲戚,外绝邪谋。书奏上去后,王莽令元后下诏书说:“申屠刚所言都是离经妄说,违背大义,应罢官回家。”后来王莽篡位,申屠刚就躲避到河西,转到巴蜀,往来二十多年。等到隗嚣占据了陇右,想背汉而归附于公孙述。
  申屠刚向隗嚣说“:我听说人所归者天所予人所叛者天所去。我想本朝光武帝躬行圣德,兴举义兵,恭行天罚,所到之处无坚不摧,这真是天之福..,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将军本来没有尺土,孤立一隅,应当推诚相见奉顺而行,与朝廷同心并力,以上应天心,下酬人望,为国立功,可以永年。嫌疑的事,圣人是不为的。以将军之威望,远在千里,动作举措,能不慎重吗?现在玺书几次下达,委以国是昭示信用,想与将军共同吉凶。老百姓共事,还有至死不违反诺言的信用,何况是万乘的君主呢!现在你到底怕什么想什么,这样久疑不决呢?一旦有非常之变,上负忠孝,下愧当世。预言没有到达时,当然是虚语,但一旦到达,又来不及了,所以忠言至谏,希望得到接纳。愿你反复思考我的诤言。”隗嚣不纳,最后叛汉从公孙述。
  建武七年(31),有诏书征申屠刚。申屠刚将归,又写信给隗嚣说:“我听说一意专行的人很孤立,拒绝纳谏的人容易阻塞,孤立阻塞的政治,是亡国的先兆。虽有明圣的资质,还委屈自己服从众议,所以才能考虑周到没有遗策,举动适当而无错事。圣人不以自己的独见为高明,而以万物为心。顺人者昌盛,逆人者灭亡,这是古今共同的道理。将军以百姓身份为乡里所推荐,起兵之初,并无预定之计,兴兵动众之后,又没有深谋远料。现在东方政教日益亲睦,百姓平安,而西州发兵,人人怀有忧虑,骚动恐惧,不敢正言,群众疑惑,人怀顾望。非但没有精锐进取之心,且其祸患无所不至。物穷就将产生变故,事急则计易形成,是形势造成的啊。背离道德,违反人情,而能有国有家者,古今是没有的。将军素来以忠孝闻名,是以士大夫不远千里而来,为了仰慕共享德义。现在如果想决意侥幸行事,那忠孝德义还有什么呢?天保佑者昌顺,人帮助者信申。如没有天佑人助,让小民百姓遭受涂炭之祸,毁坏终身之德义,败乱君臣之节,污伤父子之恩,众贤破胆,不可不谨慎啊!”隗嚣不接受。
  申屠刚到洛阳,拜为侍御史,又迁为尚书令。光武曾想出外游览,申屠刚以陇蜀尚未平定,不宜宴安逸乐。意见未被接受,就以头顶住车轮,光武于是停止游览。当时内外许多官吏,多半是皇帝自己选举出来的,加以法理严察,职事过苦,尚书近臣,甚至也被鞭捶仆地牵拽于前,群臣莫敢正言。申屠刚每每极力劝谏,又多次说皇太子应当进入东宫,选任贤保,以成其德,光武都不接纳。因他多次切谏有违旨意,几年后,外放为平阴令。后来又征召回朝拜为太中大夫,以病辞去官职,在家去世。
  ◆鲍永传
  鲍永字君长,上党郡屯留人。父鲍宣,哀帝时任司隶校尉,被王莽杀害。鲍永年少时就有志气操守,学习欧阳《尚书》。对后母非常孝敬,妻子曾经在后母面前叱狗,鲍永立即把妻休掉。起初为郡功曹。王莽以鲍宣不归附于自己,想诛灭他的子孙。都尉路平承望王莽意旨,制订杀害鲍永的计划。太守苟谏掩护他,召他为官吏,让他长住府中。鲍永因而多次为苟谏陈述兴复汉室,剪灭篡逆的策略。苟谏屡屡劝戒鲍永说“:君长如果泄露了机密,全家都有杀身之祸。”鲍永感激他的劝导。苟谏去世后,鲍永为他送丧回到扶风路平,于是将鲍永弟弟鲍升收审。新太守赵兴到,听到这些事而感叹说“:我接受汉朝的封赐,不能立节,而鲍宣被杀害,怎么能陷害他的儿子呢!”命令县令放出鲍升,恢复鲍永的功曹职务。当时有个冒称为侍中的人在传舍中住着,赵兴想去拜谒他。鲍永怀疑他有假,阻止赵兴,但赵兴不听而出。赵兴乘车前往,鲍永于是拔佩刀截马的当胸,车驾才止。几天后,王莽果然下诏书搜捕冒称侍中的人,鲍永于是出了名。荐举他为秀才,不应。
  更始二年(24),征召鲍永,再迁其为尚书仆射,代理大将军事,持符节统帅兵马,安集河东、并州、朔部,授权他可以自置偏裨将领,行使军法。
  鲍永到河东,率军攻击青犊,大破之,更始封他为中阳侯。鲍永虽为将军,但他车衣简朴,路上人称其为鲍尚书兵马。这时赤眉杀害了更始,三辅道路隔绝。光武即位,派遣谏议大夫储大伯,持符节征召鲍永到他住所拜谒。鲍永有怀疑不服从,于是监禁了储大伯,另派使者到长安探听。当他确知更始已死,就发丧,放出储大伯等人,被封为上将军列侯印绶,罢去所有军队,头不著冠与诸将及同心客百余人到达河内。帝见鲍永,问道“:你的部下在哪里?”鲍永离座位叩头说“:臣侍更始,不能保其安全,实在惭愧以其部下来邀取富贵,所以全部解散了。”帝说“:你说大话!”而内心感到不高兴。当时攻怀县攻不下来,帝对鲍永说:“我攻怀县三天了而攻不下来,关东对你畏惧敬服,可以故人身份亲自到城下晓谕于他。”随即拜鲍永为谏议大夫。鲍永到怀,就说服更始河内太守,于是开城而降。帝大喜,赏赐鲍永洛阳上商里住宅,鲍永固辞不受。这时董宪裨将屯兵于鲁,侵害百姓,于是拜鲍永为鲁郡太守。鲍永到,击讨,大破之,投降者数千人。惟别帅彭丰、虞休、皮常等各千余人,自称“将军”,不肯降。
  不久,孔子阙里无故荆棘自除,从讲堂至于里门。鲍永感到奇怪,对府丞及鲁令说“:现在危急而阙里自开,这难道是孔子要我太守行礼,助我诛无道吗?”于是大会人众,修乡射之礼。请彭丰等共会观视,准备因此擒获彭丰等人。彭丰等也想谋害鲍永,就准备了牛酒进行劳飨,暗中挟带着兵器。鲍永觉察,亲手格杀彭丰等人,擒破其党羽。帝嘉奖其谋略,封他为关内侯,迁为扬州牧。这时南方大地上还有不少盗寇横暴,鲍永以官吏百姓们经过痍伤之后,就缓以法律以控制人行,告示只诛强暴,对其所裹胁之群众则予以平定安抚,百姓由此而安定下来。适逢母亲去世,辞官,将财产悉数分给了孤弟子们。
  建武十一年(35),征为司隶校尉。帝叔父赵王刘良是贵重的尊亲,鲍永因事弹劾刘良为大不敬,由此朝廷肃然起敬,莫不警戒慎重。于是招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也抗直不避强暴。帝常说:“贵戚们应该收敛,以避二鲍。”其威惮如此。鲍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引车到东北墓地,从事劝谏他不要去。鲍永说“:我曾北面以侍更始,岂有过墓不拜的道理,虽由此获罪,我也有所不避的。”于是下拜,痛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杀牛上苟谏墓冢。帝听到了,心里有些不平,问公卿道:“奉使这样做是为什么呢?”太中大夫张湛回答说“:仁是行为的根本,忠是义的主骨。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这是很高尚的行为。”帝的意见于是消散了。后来大司徒韩歆因直言被罢官,鲍永固请免其罪不得,以此违背帝意,外出为东海相。又以测量田地不实,被征,诸郡守多下狱。
  鲍永到达成皋,诏书迎拜鲍永为兖州牧,于是便道上任。任州牧三年,病卒。
  史官评论道:鲍永对故主更始谨守忠义,这就可以侍新主了。他以其部众受宠于光武为耻,这就可以受大宠了。至于言者虽诚心,而闻之者没有理解,这岂不是歌颂苟进之言,易以情纳,而正直违背人意之言,难以让人理解吗?如果能够循着道理来解释利害,居心方正以从义理,那就是君子的度量了。
  ◆郅恽传
  郅恽字君章,汝南郡西平人。十二岁失母,居丧悲痛过礼。长大后,能理《韩诗》、《严氏春秋》,明天文历数。
  王莽时,寇贼时常发生,郅恽仰占玄象,叹对友人说:“现在镇星、岁星、荧惑都在汉分翼轸之地域,去而复来,汉必然再次受命,福归有德者享用。如有顺从天意发表策略的人,必成大功。”当时左队大夫..并素来喜爱士子,郅恽对他说:“当今天文展示的迹象,智者以之昌盛,愚者以之灭亡。以前伊尹自己卖身以求辅弼商汤,终于立功全人。我郅恽不量力,敢效法伊尹的轨迹,应天人之变。明公倘若不怀疑,使成就天德。”..并感到奇怪,就暂任他为官吏。郅恽不拜见,说“:以前周文王举拔吕望于渭水之滨,高宗访傅说于岩筑,齐桓公曾被管仲射钩但能以他为相,所以能立丰功烈绩,成为元勋。没有听说吕望傅说管仲,可以任以吏位的。不是窥天的人是不可以与他图谋长远之计的。你不肯授骥以重任,骥也俯首裹足而去了。”于是不接受任命。西到长安,就上书王莽说:“臣听说天地重其人,惜其物,所以运北斗,垂日月,天地造化品物,如陶匠之成众品,天豫设图录之书,显明帝王之年代。
  汉代历运久长,孔子生为赤制,不使愚惑,残人乱时。聪明的人顺以成德,愚蠢之人逆以取害,帝位是由命运决定的,不可虚得。上天垂下儆戒,想使陛下觉悟,回到臣子的位置,以转祸为福。刘氏受命于天,命长而未绝,陛下当顺其时之盛衰,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以说是知命的了。如果不及早设法,那是成为窃取帝位了。且尧舜不以天之显示而自与,而禅位于人,陛下何必贪那种不是天显的位置以自累呢?天是陛下的严父,臣是陛下的孝子。父教不可废,子谏不可拒,请陛下留神。”王莽大怒,即将郅恽收捕诏狱,劾以大逆不道之罪。但因郅恽所言是依据经谶,难以一时加害于他,因使黄门近臣威胁郅恽,要他自诉狂病发作时精神恍惚,一时胡言乱语所致。郅恽就..目大骂说:“我说的都是天文圣意,绝不是狂人所能捏造出来的。”于是系狱直到冬天,恰逢赦令得以出狱,就与同郡郑敬南逃到苍梧。
  建武三年(27),又到庐江,因遇积弩将军傅俊东征扬州。傅俊素闻郅恽之名,以礼聘请他,崇尚他为将兵长史,授以军政之权。郅恽于是誓众说“:不要攻人之不备,困人于灾难,不得断人肢体裸人形骸,不得奸淫妇女。”但傅俊的军士仍发掘冢墓陈露尸体,掠夺百姓。郅恽劝傅俊说:“以前周文王不忍陈露白骨,周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所以能获天地的报应,战胜殷商如林的军队。将军如何不师法文王,而犯违反天地的禁令,多伤人害物,虐及枯尸,取罪神明?现在不谢天改政,无以全命。希望将军亲率士卒,收养伤者安葬死者,对被残暴者痛哭安抚,以证明发冢掠夺不是将军的本意。”傅俊听从了,百姓由是悦服,所向都下。
  建武七年(31),傅俊还京师,而上论之。郅恽耻于以军功取得官位,就辞回故里。县令屈身崇礼,请以为门下掾。郅恽友人董子张,父亲以前被乡人所害。董子张病倒,临终前,郅恽前往看望。董子张将死,见郅恽,抽噎不能言。郅恽说“:我知道你不悲天命,而痛恨仇之不能报。你在世,我思虑此事但不须由我动手;你不在,我为你手刃仇人。”董子张只是望着他而已。郅恽即跃起,领客拦截杀仇人,取仇人头以示子张。子张见了就绝了气。郅恽因而到县,以杀人自首。县令应之迟缓。郅恽说“:为友人报仇,这是我的私情,奉法不私,这是君的忠义。亏君以生,不是臣子的节义。”因而从公堂退出自往监狱。县令光着脚追郅恽,没追到,于是自己赶到监狱,县令拔剑对着自己以要挟郅恽说“:你如果不跟我出去,我就自刎以表明我的心迹。”郅恽以此得出,因病离去。很久以后,太守欧阳歙请他担任功曹。汝南地方旧俗,十月飨会,百里以内的县都要带着牛酒到府里宴饮。行完飨礼后,欧阳歙教道:“西部督邮繇延,天资忠贞,禀性公正适宜,摧破奸凶,政事不严而理。今与众儒共论繇延的功劳,显之于朝廷,太守敬重嘉奖他的治绩,特以牛酒养其功德。”主簿读教,户曹引繇延接受赐赏。郅恽在下座变色而前说“:主礼人举觥,以君之罪,告谢于天。按繇延资质贪赃邪恶,外表方直而内实柔弱,结党营私交结奸佞,欺罔上级坑害人民,处所荒秽紊乱,怨恨邪恶并作。官府以恶为善,卿士们以直从曲,这是既无君,又复无臣,郅恽敢再拜奉觥请饮。”欧阳歙脸露羞色,不知如何对答。门下掾郑敬进言道“:君主贤明臣言就正直,功曹的话很恳切,这是郡守的功德啊,能不受觥饮酒吗?”欧阳歙心意稍为宽解,说:“这实在是我的罪过,恭敬奉觥。”郅恽于是脱帽谢罪说:“以前虞舜辅佐唐尧,处置了四个不听约束的首领而天下都心服,谗言不用,大奸佞就行不通了,所以能用忠臣作为股肱,《尚书》上有歌赞颂。郅恽不忠,使奸佞昭彰,像豺虎一样的贪佞之徒从政,既诽谤了你,又对众声讨了繇延的罪过,我的罪是最大不过的了,请把我和繇延一起收捕起来,以明好恶。”欧阳歙说“:那就更加重了我的罪过了。”于是就罢宴而散。郅恽回府后,请了病假,繇延也自己退去。郑敬与郅恽向来很好,看到他的话得罪了欧阳歙,就邀郅恽去见他,说“:你府廷与繇延相争,太守并未采纳你的意见。繇延虽去,其势必将回来。不隐瞒自己正直的心肠,这是三代的正道。
  然而道不相同者不能共谋,我不忍看到你有不容于太守之危,何不离开这里呢!”郅恽说“:孟轲以强其君所难以做到的事为忠,君有仁义礼智而说他不能那是贼其君。郅恽已强太守了,障蔽了太守将赏给繇延的牛酒,既已直言谏太守,而不能死于职守,是罪过。繇延已退而我又去,不可以。”郑敬于是单独隐居于弋阳山中。数月后,欧阳歙果然再召集繇延,郅恽于是离郡府,跟从郑敬所止,以钓鱼为乐,留数十日。郅恽志在从政,既而喟然而叹,对郑敬说:“天生英俊,是为人而生,不可以长期与鸟兽同群,你跟我为伊尹吕望呢,还是为巢父许由而以尧舜为父老呢?”郑敬说“:我已经满足了。当年与你一同寻虞舜于苍梧,现归乡隐逸,从赤松子游,幸而得以全躯家室子孙,回乡礼奉祖先坟墓,尽学问道,虽然没有从政,但循道而行遵行孝悌,这也等于是从政了。我年已老迈,怎能跟你呢?希望你勉力于政务,爱惜生命,不要劳神以为害生灵。”郅恽于是告别而去。
  郑敬字次都,志气清高,光武几次征召他都没有去。郅恽于是客居江夏教授,被郡举为孝廉,为上东城门侯。帝曾经出猎,车驾夜还,郅恽闭关不纳。帝命令从者在门隙间与郅恽见面。郅恽说:“火光还很远。”于是不接受命令。帝只得迂回从东中门进城。第二天,郅恽上书谏道:“以前周文王不敢以游猎为乐。担心的是百姓的忧乐。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旦,把社稷宗庙的安危置于何地呢?空手搏虎徒步渡河,冒险难成的诫语,是小臣最为忧虑的。”书奏上去,帝赏赐给他布百匹,把东中门侯贬到参封县去做县尉。后来令郅恽为皇太子讲授《韩诗》,侍讲在殿中。郭皇后被废,郅恽就向帝进言说“:我听说夫妇之好,做父亲的尚不可制御儿子,做臣子的怎能制御其君呢?我真是不敢讲。虽然,我希望陛下无论以我的言为可否,都不要让天下人对国家社稷有所议论就好了。”帝说“:郅恽善于克制自己而体谅主上,知道我必不至于有所向背而轻视天下哩。”郭后既废,太子不能自安,郅恽就说服太子说:“长期处在被疑的位置上,对上来讲有违孝道,对下而言非常危险。以前高宗是明君,尹吉甫是贤臣,到有了芥蒂,竟放逐孝子。
  《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应以左右及诸皇子着想引咎辞退,奉养母亲,以明圣教,不背所生。”太子听从了,帝也听许了。郅恽再迁为长沙郡太守。起初长沙有孝子古初,父死了未葬,邻居失火,古初匍匐在父亲灵柩上,以身抗火,火竟被扑灭。郅恽审查深感奇异,以为这是首举。后来因事贬芒县长,接着又免职放回,郅恽隐居以教授自终,著书八篇,以病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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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卷八十六 列传·西域传
  2. 卷六 列传·邓寇列传
  3. 卷三十九 列传·郭陈列传
  4. 卷八十四 列传·南蛮西南夷列传
  5. 卷七十二 列传·酷吏列传
  6. 卷十五 志·五行三
  7. 卷八十 列传·方术列传下
  8. 卷十 志·天文上
  9. 卷三十 列传·张法滕冯度杨列传
  10. 卷三十一 列传·刘赵淳于江刘周赵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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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卷三十 志·舆服下
  2. 卷二十九 志·舆服上
  3. 卷二十八 志·百官五
  4. 卷二十七 志·百官四
  5. 卷二十六 志·百官三
  6. 卷二十五 志·百官二
  7. 卷二十四 志·百官一
  8. 卷二十三 志·郡国五
  9. 卷二十二 志·郡国四
  10. 卷二十一 志·郡国三
  11. 卷二十 志·郡国二
  12. 卷十九 志·郡国一
  13. 卷十八 志·五行六
  14. 卷十七 志·五行五
  15. 卷十六 志·五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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