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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三十四

  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弘农华阴人。父津,魏时累为司空侍中。愔儿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柰树,实落地,□儿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暐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宾客曰:“此儿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以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儿驹齿未落,已是我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余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悬瓮山读书。孝昌初,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中吐之,仍佯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永安初,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时年十八。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渡,而潜欲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卲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尒朱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藩,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仆家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怜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潜窜累载,属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大军南攻邺,历杨宽村,宽于马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假惊怖。”时邺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出。遭离家难,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恒相开慰。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虚论。”
  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人,太尉、录尚书及中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就雁门温汤疗疾。郭秀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自沉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谟征等屏居削□。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戍,州内有愔家旧佛寺,入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邺。久之,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将军,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二]改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三]文宣之崩,百僚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诚体道,时无异议。干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
  愔贵公子,早着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人表。重义轻财,前后赐与,多散之亲族,□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飧之惠,酬答必重,性命之,舍而不问。
  典选二十余年,□擢人伦,以为己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屑焉。其聪记强识,半面不忘。每有所召问,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曲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玉润,所以从玉。”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缕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谓曰:“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权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神仪秀发,百僚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恒若不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四]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闇,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邺,留长广王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至于邺。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府封王,[五]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朱浑天和又每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宫。太后以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启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
  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僚,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冑约,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构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彦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等惜献皇帝基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仗,不肯。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耶!”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儿,次及我,尔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儿性命,儿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拔其舌,截其手。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常山王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尾秃,羖□头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么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作尼,故曰“阿么姑”,愔、子献、天和皆帝姑夫云。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兄弟皆除名。[六]

译文

  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弘农华阴人氏。父津,魏时官至司空、侍中。愔孩提时,好像不能说话,但风度深敏,出入门闾,不曾嬉戏。六岁学史书,十一接受《诗》、《易》,喜欢《左氏春秋》。幼年丧母,曾在舅源子恭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子恭同他一块吃饭,问读什么书,答:“《诗》。”子恭说:“读到《渭阳》篇了吗?”愔便号哭不止,子恭也跟着愔欷感叹,这样,一顿饭也没有吃完。子恭后来对杨津讲:“我们常说秦王不聪明,从今天开始,当刮目相看。”愔家一门四世同堂,家道隆盛,兄弟读书的三十多人。学馆庭院中有棵李树,李子掉到了地上,儿童们都争着去抢,只杨愔一个人坐着不动,其叔父日韦刚好有事来学馆,看见此景后大为嗟叹,回过头来对宾客们说:“此儿恬适,有我们家的家风。”宅园中有茂竹,杨日韦就为愔在竹林边做了一间房子,让他独处其中,常常用铜盘盛最好的饭菜送给他吃。并且督促别的孩子说:“你们如果也像遵彦那样谨慎好学,自然就会得到竹林别室、铜盘鱼肉之食的。”杨愔的从父兄黄门侍郎杨昱尤其器重他,曾对人夸赞道:“这小家伙乳齿未落,已是我家的龙文。再过十年,当求之千里之外。”昱曾和十多个人在一块赋诗,愔看了这些诗一眼后,马上背诵,没有遗漏。长大了,能清谈,且声音节奏优美,风神俊悟,容止可观。士人见了,莫不敬仰,有识者则认为他前程远大。
  正光中,跟随父亲到了并州。由于愔性好恬默,又乐山水,因而就入晋阳西边的悬瓮山读书。孝昌初,其父津做定州刺史,愔也随父赴任。津因军功升为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当中山被杜洛周攻陷,愔全家便遭到囚禁。不久,洛周败灭,却落入葛荣之手,荣想把女儿嫁给他,又用伪职引诱。愔便称病,口含牛血,在众人面前呕吐,还装扮成哑巴。葛荣信以为真,才没有逼他。永安初,回洛阳,拜通直散骑侍郎,只有十八岁。元颢入洛,此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守河梁。愔跑到侃处,告知乘舆失守,侃便来到黄河边上。侃虽奉迎皇帝北渡,但内心里想跑到南方,经愔反复劝说,他才回心转意。这样他们就扈从车驾抵达建州。授通直散骑常侍。愔因时事艰难,志在隐退,于是装病,同朋友中直侍郎河间人邢邵隐居到嵩山。
  当庄帝诛杀尔朱荣时,愔从兄侃参预帷幄,朝廷拜愔父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父到任。邯郸人杨宽,请求跟随在津左右,愔便劝其父亲收纳他。不久孝庄幽崩,愔刚好想回京城去,走到邯郸,路过杨宽的家,却被宽抓住。押解到相州,拜见刺史刘诞,诞认为愔为名家之子,甚是哀怜,交付长史慕容白泽拘禁。之后,派队主巩荣贵护送进京。抵安阳亭,愔对荣贵说:“仆家世代忠臣,忠心魏室,家亡国破,以至于此。虽说是囚虏,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君、父的仇敌。请让我自缢而死,再将头颅送去,这便是你对我的恩惠。”荣贵被他说服了,两人一同逃亡。愔于是投奔了高昂兄弟。
  逃窜民间数年后,恰逢神武抵达信都,愔便向辕门投送名刺。很快得到召见。愔赞颂义举,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泪俱下,神武为之动容,马上署为行台郎中。大军南攻邺城,经过杨宽村庄,宽在愔的马前叩头请罪。愔说:“人不知道恩义,大概也是一种常情。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惊恐。”此时未能攻下邺城,神武就请愔作祭天之文,祭文刚焚烧完,城就被占领了。由是转任大行台右丞。此时霸图草创,军国事繁,文檄教令,皆出愔和崔愔之手。因家遭难,愔常自居丧礼,所食只有盐米之类,哀毁瘦弱。神武可怜,经常开导劝慰他。韩陵大战时,愔时常冲锋在前,朋友同僚都觉惊奇,说:“杨氏儒生,一下子成了武士,仁者必勇,实非虚语。”
  不久,上书请求辞职归家处理葬事。一门之中,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的两人,太尉、录尚书及中书令的三人,仆射、尚书的五人,刺史、太守的二十多人。追荣之盛,古今未有。当丧柩出门,吉凶仪卫连绵二十多里,赶来送葬的多达万人。这天寒风凛冽,风雪交加,愔却赤脚号哭,见者没有不哀怜他的。很快被征召到晋阳,依然充任原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因直言忤旨被诛。愔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悲恸,与此同时,突然发病,迅速派人火速赶往雁门求温泉水治疗。郭秀向来嫉妒他的才能,便写信恐吓说:“高王想把你送到皇上那边去。”,还劝他逃走。愔于是将衣服帽子弃置在水边,佯装投水自尽的样子,改换名姓,自称刘士安,进嵩山,与沙门昙谟征等隐居起来。又潜赴光州,向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边的人们称他为刘先生。太守王元景则暗暗地护佑着他。
  神武明白愔还活着,派愔从兄宝猗带着书信慰抚,还遣光州刺史奚思业搜寻查访。愔依礼答报。神武见后十分欢悦,委任他做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还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做过聘梁使主。当其往梁,抵愔郂戍时,州内有自家的旧佛寺,便入精庐进行礼拜,看到太傅遗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病发不能赶路,坐车返回邺城。过了很长时间,才以本官兼任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年,因其声名美好,超拜为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依然是侍学、典选。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任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公主就是魏孝静帝的皇后。当野鸡聚集其宅时,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改封华山郡公。九年(558),迁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驾崩,百官没有不掉泪的,愔更是悲不自胜。济南王嗣位后,礼遇更重,凡朝章国命,就是他一个人办理,推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560)二月,愔遭孝昭帝诛杀。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
  杨愔为贵家公子,早著声名,风度仪表,学识人品,为朝野称道。家门遭祸,只有二弟一妹以及兄之孙女几人幸免于难,他抚养孤幼,慈旨温颜,都在众人之上。重义轻财,凡朝廷赐赠,多分发给了亲族。跟着他生活的十几个弟妹侄子,都等着他生火做饭。愔不断地遭受厄运,凡受人一顿饭之惠,必定重重酬谢。若是仇敌,他则是舍弃不问。主持二十多年的选举,以奖擢人才为己任。不过,愔取士多重言论容貌,以此招致谤语,时人认为他的用人,就像穷人买瓜,选大的拿。愔听说后,并不放在心上。其博记强识,过目不忘。召问举子时,对他们或是称姓,或是呼名,从来没有搞错过。愔自从娶公主后,身穿紫罗袍,腰束金缕大带。路遇李庶,深以为耻,解释说:“我穿的这身衣服,都是内裁,突然遇见子将,不能没有羞愧。”
  及为宰相,权综机衡,千头万绪,井井有条。自天保五年之后,皇上丧德,维持匡救,不可或缺。每当天子临轩,愔便令公卿跪拜,发号施令,宣读诏册。愔温文尔雅,神仪秀发,百僚听观,莫不悚动。自居高位之后,家门里禁绝私交。轻财货,重仁义,前后赏赐,累积巨万,散发九族,箱柜之中,只有数千卷书。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隔壁,愔曾看见隆之的门外有几位富胡,就对左右道:“我的门前幸亏没有这种东西。”胆小慎微,常常感觉自己的不足。每每提任新的官职,总是愀然变色。
  文宣病情加重,还时常担忧常山、长广二王野心膨胀,威逼其子。愔便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他们都认为二王威望过重,因此就有猜忌之心。当初在晋阳,以大行皇帝在殡,天子守孝,议定常山王处东馆,想上奏的事情,都必须先行咨决。二十天才止。依然打算让常山王随梓宫往邺,留下长广王镇守晋阳。执政者们又生疑心,于是二王又都跟着到了邺城。燕子献定计,想让太皇太后居住北宫,并归政皇太后。又由于天保八年(557)以来,爵赏太滥,到这个时候,愔主动上表请求解除自己开府封王的资格,很多人的恩荣奖赏也宣布作废。这样,那些嬖宠失职之徒,全部投靠了二王。高归彦开始与愔一德同心,很快背叛了他,并将疏忌之举尽数向二王作了报告。愔等议论出二王为刺史。因帝仁慈,上奏大概不能施行,于是就启禀皇太后,陈说利害,详述安危。有个宫人名叫李昌仪,是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的妻子,因仲密犯事而连坐入宫。太后由于昌仪与之同宗,极其喜爱。太后将启给昌仪看,昌仪便偷偷地报告了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能让二王一同出京,便奏请拜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
  当二王接受职务,在尚书省大会百僚时,愔等打算一同参加。郑子默制止说:“事不可测,勿要轻举。”愔说:“我等至诚奉国,岂有常山拜职,不去祝贺的道理?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长广王事前指使家僮几十人埋伏在录尚书室的后室,并向几位勋贵通报了计划,并约定说:“敬酒到杨愔等人身边后,我就劝他们每人喝两杯,他们必定推辞。我说一遍‘捉酒’,又说一遍‘捉酒’,再说‘何不捉’时,你们就马上把他们捉起来。”阴谋实现。愔高声说:“诸王造乱,想杀忠良啦!尊崇天子,削弱诸侯,忠心奉国,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下场。”常山王想饶恕他,长广王说:“不行。”此时愔及天和、钦道等都遭受了拳棒的殴击,血流满面,依然被许多的人按押着。常山王又派薛孤延、康买到尚药局抓捕了郑子默。子默说:“不听智者的话,终于落到了这样的田地,这难道不是命吗?”
  二王带领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等押持着愔等人冲进了云龙门。看见都督叱利骚,招他,他不来,就派骑士杀了。开府成休宁把守着宫门,高归彦劝说后,这伙人才一拥而入。他们将愔等人挟持到了废帝面着。长广王及归彦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亲临昭阳殿,太后及帝站在她的旁边。常山王用砖打着头,走近几步,说:“臣与陛下是骨肉相连,杨遵彦等人想擅朝政,威福自己,王公以下,都吓得战战兢兢。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然是宗庙社稷之害。臣与湛等认为国事重大,贺拔仁、斛律金等珍惜献皇帝基业,一同抓了遵彦等人,并将他们押进宫来,我们不敢处罚他们。先斩后奏,罪该万死。”此时废帝默不作声,领军刘桃枝之徒卫护在阶下,敲着刀仰视,帝却不看他们一眼。太皇太后命令他们后退,不听。又厉声说:“你们还要不要脑袋?”这才退下。太皇太后便问杨郎在哪里。贺拔仁便说:“一只眼睛已被挖出。”太皇太后凄怆地说:“杨郎能做什么,留着眼不好吗?”接着责备废帝说:“这帮人怀有叛逆之心,想杀掉我的两个儿子,然后再处死我,你为何纵容他们?”废帝还是不能说话。太皇太后愤怒而且悲哀,王公都泣涕涟涟。太皇太后说:“哪能让我母子受汉人老太婆的取舍。”太后叩头请罪。常山王不停地磕头。太皇太后对废帝说:“你为何不安慰安慰你的叔叔?”废帝才说:“天子连叔父也不敢怜惜,岂敢怜惜这些汉辈?但愿留儿一条性命,让儿自下殿去,这些人就交给叔父随便处分。”于是,愔等人都被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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