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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剧·海门张仲村乐堂
第一折
花下晒衣嫌日淡,池中濯足恨鱼腥。花根本艳公卿子,虎体鹅班将相孙。小官完颜女直人氏,完颜姓王,仆察姓李。自跟着狼主,累建奇功,加某为蓟州同知之职。嫡亲的三口儿家属。我有两个夫人,大夫人张氏,二夫人王氏腊梅。这个是我大夫人带过来的,姓王,是王六斤。我有个岳父,是海门张仲,在朝为官,因年老,如今致仕闲居。今日是我生辰之日,同僚官都来与我贺寿。大夫人,我则怕你父亲来。他来则说闲话,搅了我酒席。王六斤,但有人,都请过来;则有我那丈人,休着他过来。理会的。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头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小官蓟州防御是也。自中甲第以来,累蒙擢用。今圣恩可怜,加小官为蓟州府尹之职。今日是同知相公生辰贵降之日,与他上寿,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张千,报复去,道有小官在于门首。理会的。报的大人得知,有防御大人在于门首。道有请。理会的。有请。相公,今日是相公寿诞之日,小官特来相贺。量小官有何德能,着相公用心也。将酒来,相公满饮一杯。小官也饮一杯,慢慢的饮酒,看有甚么人来也。老夫姓张名仲,字孝友。幼年曾为县官,因为老夫年迈,致仕闲居,在南宫蓟州城南海门临村,盖了座堂,名曰是村乐堂。老夫有个女孩儿,嫁与这蓟州同知。今日是同知生辰之日,老夫遣些酒礼,与同知上寿,走一遭去也呵。
【仙吕】【点绛唇】我如今乐矣忘忧,暮年衰朽,甘生受。虚度了春秋,每日家诗酒消白昼。
【混江龙】遣家童耕耨,老夫则待爱庄农种植乐田畴。我无福穿轻罗衣锦,有分着坌绢粗绸。我则索睡彻三竿红日晓,觉来时一壶浊酒再扶头。我将世事都参透,幻身躯似风中秉烛,可怜见便似兀那水上浮沤。
想俺这闲居的是好快活也。
【油葫芦】每日家遥指南庄景物幽,指望待住的久,这的是祖宗基业子孙收。我和这等愚眉肉眼难相瞅,凡胎浊骨难相守。世间有三件事,我如今都一笔勾。到如今世财、红粉、高楼酒,休争气看看白了少年头。
【天下乐】休、休、休。人到中年万事休,我如今孤也波身,孤身可便得自由,端的是飘飘一叶不缆轻舟。假若我便得些自由,没揣的两鬓秋,争如我便且修身闲袖手?
可早来到也。张千,报复去,道有老夫在于门首。理会的。报的大人得知,有老相公来了也。道有请。理会的。有请。呀、呀、呀,父亲,请、请、请。父亲来了也。父亲万福。老夫今日备了些酒礼,特来贺寿。将酒来,我与同知递一杯。量您孩儿有何德能,着父亲用心也。同知请。再将酒来,老相公满饮一杯。老相公请。老相公请。将酒来,孩儿饮一杯。再将酒来,王都管吃。您孩儿不敢。父亲,小夫人不曾吃酒哩。一来老夫年纪高大,第二来与府尹相公攀话,忘了与二夫人把盏,夫人休怪老夫。不敢,不敢。下次小的每,看酒来。休把盏,我与老相公闲攀话者。一席好酒,走将这老子来,又打搅了。住、住、住,小官久闻老相公村乐堂的景致,你说一遍,我试听者。老夫那村乐堂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有景致。听我慢慢的说一遍者。
【村里迓鼓】正值着那丽人天气,恰正是那太平的时候。趁着他这花红和柳绿,绕着这社南社北。他每则在兀那庄前庄后,他每都携着美酝,穿红杏,拖翠柳。我直吃的笑吟吟,醺醺的带酒。
老相公,夏间再有甚么景致?说一遍者。
【元和令】锦模糊江景幽,翠峻峭远山岫。正是稻分畦,蚕齐簇,麦初熟。我是个老人家闲袖手,就着这古堤沙岸那答儿绿阴稠,缆船儿执着钓钩。老相公收纶罢钓,新酒活鱼,是好幽乐也。
【上马娇】我将这锦鲤兜,网索收。就着这村务酒初熟,恰归来半醉黄昏后。暮雨儿收,看牧童归去倒骑牛。
秋间可是如何?
【游四门】秋间恰正是败荷萍里正方秋,呀呀的寒雁过南楼。恰正是荷枯柳败芙蓉瘦,风力冷飕飕,看霜降水痕收。
老相公,这秋间的景致,还有几般清幽?再说一遍者。
【胜葫芦】我则见浅碧粼粼露远洲,滴溜溜红叶一林秋,怕的是明日黄花蝶也愁。仿孟嘉庄上,就渊明篱畔,老夫酒醒时节再扶头。
冬暮间天道,可是怎生也?
【后庭花】冬间老夫待寻梅访故友,踏雪里沽艳酒。宝篆焚金鼎,浊醪饮巨瓯。我和你意相投,酒筵中不够,者莫再约住林下叟,就村务将琴剑留。酒够了,老夫告回也。早哩,且坐的也。
【柳叶儿】直吃到二更时候,笑喧哗交错觥筹,直待吃的月移梅影黄昏后。心相爱意相投,醉时节衲被蒙头。
王六斤,我分付你甚么来?不应亲者强来亲也。可不道对客不得嗔狗。我本待去了来,恰才王都管吃了几下打,我试安抚他者。王都管,
【单雁儿】我向来打了个稽首,你身上的是非只为我恰才多开口。这的是我做下事可着你承了头,可你敢休和老夫记冤仇。
老相公,您孩儿不敢也。
【尾声】我见他呵羞,我则推个逃席走,老相公,再饮几杯。请你一个府尹官人放手。同知!你可怎全不提防你那脑后忧,这的是你恋着金枷玉锁遭囚。我则怕你久已后,枉丁将你闲忧,我正是莫与儿孙作马牛。你如今贪杯恋酒,你到的卧房中,将的镜子来,照你那面皮去波。则被这酒灌的你来黄干黑瘦,你正是养家活计下场头。
相公,酒够了,多多的定害。左右,将马来,回家中去也。大夫人,我说你这父亲不达时务,来便则说闲话,把我那一席好酒都搅了。罢、罢、罢,防御相公也去了。安排酒肴,后堂中饮酒去来。为官受禄居州郡,安享荣华乐事多。今日画堂开玳宴,洞房犹是听笙歌。
第二折
妾身是同知相公的小夫人。有大夫人是张氏,他带将一个小的来,是王六斤。我见这小的聪明,我着他近身边伏侍我,俺两个有些不伶俐的勾当。相公歇息了也,我叫六斤来者。下次小的每,前后收拾,夫人叫我哩。你叫我怎的?我打发相公睡哩。相公歇息了也不曾?歇息了。咱这里不自在,去后花园亭子上去来。也好,也好,俺去来。洒家是个关西汉,岐州凤翔府人氏。在这蓟州当身役,与这同知相公做着个后槽,喂着一块子马。一块子好马也呵!
【南吕】【一枝花】同知着我不将差罚当,专把征驼喂,喂的似按板肥,好马也,我与你刷刨的恰便似泼油光。索与你收拾了铺床,把骏骑牵在槽上,草料也拌上一筐。我与你拖着那半片席头,美也,我与你急转过前厅后堂。
【梁州】眷的是侧忄敝忄敝厨房中暄热,爱的是宽绰绰过道里风凉。夜深也无一个人来往。半片席斜铺在地下,两块砖掇在头行。正天炎似火,地热如炉。过道里不索开窗,洒家道来则这的便似天堂。我与你直挺挺忙拨倒身躯,就着这凉渗渗席垫着我这脊梁,美也,就着那风飕飕扇着我那胸膛。愁的是后晌,晌晌。我恰才煮料切草都停当,安排下搅草棒。喂的他槽上的征马宛有些肚囊,料煮到上半磁缸。洒家与你睡一觉者。慢慢的走,赤、赤、赤。哎哟,哎哟,甚么人劈劈泼泼,则管里打?是我都管。都管,都管,你忒休都管了。夫人也在这里。夫人,夫人,这早晚在这里。有甚么匀当?我别处睡去便了也。六斤也,我为你耽惊受怕,你休负了我心也。我若负心,我就该死也。
【贺新郎】是谁人这早晚不寻常?俺的把曲槛斜穿,呀的将角门儿开放。是谁人这早晚往花园里撞?这嘶引定谁家一个艳妆?莫不是求食卖笑的红妆?好也罗。荒淫怎坐夫人位。除了名字有何妨?着这个浪包搂一迷里胡厮谎。若拿贼做个证见,我着他望穿堂打会关防。
【梧桐树】你可便休想我把伊轻放,这公事决声扬。往往同知将他向,好也罗,将一个腌盆儿掇在他头直上。
有贼也!有贼也!这弟子孩儿无礼。我在这里直料来,有甚贼么?奶奶。与他些东西,买他不语。我与他这枝金钗儿。兀那爪子也。你不要言语,我与你这枝金钗儿。你做的歹勾当,倒与我枝金钗儿!悄悄的,休教同知听见。同知这早晚做了个糟得恼了也。兀那厮,你说甚么哩?早是爪子不曾说相公甚么。你也骂的我够了也。你怎么大呼小叫的?相公,他两个在这坨儿哩。爪驴!爪弟子孩儿!爪畜生!
【四块玉】不索你厮掩藏,休倔强,好是奇怪也,你回去罢。洒家知道。我急走的去那厨房中我点着灯光,若是实呵小人请功赏。早来个可便黑洞洞的,如今照耀的来便刚朗朗,请同知觑见这二人的气象!
同知,休听这弟子孩儿胡言汉语的。气象怎的?小夫人。你在这里做甚么来?他两个在这坨儿哩。爪驴!爪弟子孩儿!俺在这里做甚么来?
【哭皇天】气的我一跳三千丈,兀那后槽,有甚么勾当?你实说。不是洒家在相公跟前说呵,相公若不信呵自觑当。不是我私过从硬主张,嗏,你莫不便要一纸从良。一个是夫人,一个是伴当。你既是夫人。更深半夜,兰堂画阁里不睡。黑洞洞的向一些花园里、花园里有甚勾当?你向那扑堂的土上,尚兀自印下这脊梁。是这驴打滚来!那个人肯做这等勾当?
【乌夜啼】请同知自向跟前望,夫人为甚么汗塌湿残妆?是露水珠儿滴在我脸上来!都管为甚粉贴在鼻梁?我有些怕后,打了个白鼻儿。夫人说波,都管说波,可怎生不言语?不似那昨来个爪驴、爪贼、爪马,叫吖吖的眼睛荒。好也。不信你那扑扑的小鹿儿心头撞,打叠起无颜色,无情况,花言巧语,数黑论黄。你说,他两人有甚么显证?有甚么显证?你拿出来!要见显证,金钗儿便是显证!小夫人,这金钗儿不是你的?我恰才着花枝儿抓在地下,这爪子拾了我的,他不还我。夫人也,你这金钗儿吊了好几遭了也。
【尾声】则这金钗儿是二人口内的招伏状,更压着那十字街头犯由榜。这公事不虚诳,道得来捏住喉嗓,请你个、请你个水晶塔的官人都莫偏向。做贼来见赃,杀人来见伤。这的是都管的奸情唆狗,不是这后槽的谎!
相公,你歇息去。夫人,你执料去罢,我歇息去也。六斤,我和你说:这等爪子在家里打搅,我明日则教同知赶了他去罢。俺两个可不自在也。奶奶,我则是磕头罢了。收拾了门户,我歇息去也。楔子
昨日被后槽闹炒了一会也。那个弟子孩儿,不似好人,偷东摸西,打发他去了罢!夫人说的是。六斤,与我唤将那后槽出来。理会的。后槽安在?相公唤洒家有甚勾当。我须见相公去。兀那爪子,为你磨了我半截舌头,要放你回去哩。谢了哥哥。相公唤洒家有甚的勾当?兀那厮,你当几时后槽了?我该当一年。当一年,还有多少时?我当了半年了。罢,我饶你半年,放你回去罢。相公,我去也。我拜相公两拜。你拜了我,你也拜夫人两拜么。我不拜夫人。你怎生不拜?我曲不下这腰,洒家腰疼。你若不拜呵,我不放你回去。我葫芦提拜两拜罢。
【双调】【新水令】同知着洒家下班去不唤再休来,便有那包龙图把他也难赛。我则怕那王伯当,泼乔才,久后生心,干我甚的事来?知他是和尚在钵盂在?
兀那厮,去罢。唆狗!唆枸!门口有传神的叫我哩。弟子孩儿,我叫做唆狗!我出这门来。阿哥,可不道唆狗也。我去也,好处你便说些,歹处休说。阿哥,我去也。你去也,我知道。唆狗!唆拘!他又叫我。我出的这门来。阿哥。可早两遭也。他是二夫人,你是伴当,你两个有这等勾当,道不的瓦罐不离井口破,我去也。你去罢,我知道了。敢是唆狗?这厮可搀了我的!后槽去了也。夫人,俺后堂中饮酒去来。自家小夫人的便是。我如今和王六斤两个不得自在。我要合一服毒药来,或是茶里饭里着上,药杀了同知,我和王六斤永远做夫妻。唤将六斤来。奶奶,你唤我做甚么?我和你不得自在。你合一服毒药来,药杀了同知,我和你永远做夫妻,可不好那?我知道。好孩儿,不枉了。门首看着,则怕相公来家。理会的。小宫衙门中回来,身子有些不好。夫人,安排一碗酸汤来,我吃者。我做去。拿来我尝一尝?没滋味。姐姐,你去取些盐醋来。可拿那药来,放在碗里。有了盐醋了也。姐姐,我才和他急聒了几句,相公有些怪我。你拿这汤去。相公,酸汤,你吃一口儿。哎哟,怎生火光进散?谁做的汤来?姐姐做的。好夫人!我怎生歹着你,你有这等歹心?将大棒子来。相公,你不要打他,他是你儿女夫妻。做这等勾当,你告他去,我是证见。你也说的是。我家里打他,私置牢狱。我去衙门里告防御大人,走一遭去来。
小官防御是也,今日在衙门中闲坐。令人,门首觑者,看有甚的人来。可早来到也。不必报复,我自过去来。相公与我做主者。相公请起。有甚的事?有我大夫人是儿女夫妻,他合毒药害我。相公与我做主者。相公,你是同僚官,我难问。相公,你若不问,我上司告去。住、住、住,我问便问。谁是原告?相公。我有二夫人做状头,合毒药的是王都管,药丈夫的是大夫人,并不干小夫人之事。相公与我做主者。相公,我自有主意,相公,回去也。这桩事我也难问。张千,说与张本,着他好生问,这桩事问成了呵,可来回我的话。将马来,我且回私宅中去也。
第三折
手执无情棒,怀揣滴泪钱。晓行狼虎路,夜伴死尸眠。自家是五衙都首领。今有同知的大夫人、二夫人和王六斤,下在这牢里面。与我拿将出来!俺两个又无罪过。俺这里坐的,看有甚么人来。不要大惊小怪,则怕有提牢官来。我姓张名本,是这汾州西河县人氏,做着个令史。口则说个令史,也难。要知律令,晓史书,方可做的个令史。后兴,同知相公叫我牢里问事去,着你娘做些酷累来。我知同知家道上好生不明。正之在人,格之在己。休道前程苟贪,上察推天心,下察推地炁。明有祸福相随,暗有鬼神相报。然后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苍难欺也呵。
【商调】【集贤宾】我从那幼年间将吏道文字把,我去那儒吏上少书滑。笔尖上斟量一个轻重,案款内除减了增加。我则待惜黎民户减了差徭,须是我爱庄农一犁两耙。则俺那同知好将拦状插,前厅上审问撒达。这厮每其中必暗昧,就里决争差。
【逍遥乐】我与你亲身临牢下,自审个虚实,辩个真假。
来到这牢门首也。扯动这绳子。来了,来了。是提牢官来了,我开门去。哎哟、哎哟,可怎么好?原来是提控,撞倒他怎么了?这个是甚么门?这个是牢门。可知是牢门,牢门里门上拴一条绳子,绳子上拴着铃子,有人来扯动这绳子,里面那铃子铎琅响一声,你便不合攒出得脑来。假若有那劫牢的来,一棍子打杀你,你死不争,孩儿也,你不带累他那官长么?提控说的是。坏了笠子了。着个补笠子的补了者。理会的。开了这门了,我进去。这个是甚么人?这两个是夫人,这个是都管。过来跪者。我又无罪过。我跪者,看他怎么放我起来?你姓甚么?我不醒。你姓甚么?哦,你问我姓甚么?我姓王。庞?王。黄?提控,我写与你看:三画中间一竖。是王。你是三画王?我正是三画王。三画王,把墨来。这一场苦又不善了。我又不是太医,着我把脉,没奈何。官差,依着他。一肝、二胆、三脾。你做甚?你说着我把脉来。是砚瓦上磨的。那个是墨?是。无了墨了。土地龛子上有块墨。理会的。他这有心记事,我寻去。真个有一块墨。提控,有了墨了。三画王,砚瓦上灰吹了者。哎哟,哎哟。嗨,眯了提控眼也。媳妇儿,媳妇儿,过河来打打米米。甚么打打米米?拿过来。靠前跪着!你姓甚么?我姓王。庞?王。提控,提控,他也是三画王。你也是三画王?提控,正是三画王。王甚的?王都管。你都管谁?家前院后,都是我执料,叫我做王都管。写官名。我是王六斤。责状人王六斤又六斤。没我则这般道。兀那厮,你招了者。你着我招甚么?要你招了者!你着我招甚么?
【醋葫芦】我这里轻轻的将你那手腕儿捏,款款的将他这脚面儿踏。你若是招成了,我将你厮提拔,你身上休惹的粗棍子打。啋!咱两人好生的说话,干我甚事?冤屈也。没来由村丑生叫吖吖。
责状人王六斤又六斤。我又无甚么罪过,谁听你那言语?我家里去也。三画王,他说甚?他说他无罪过,他要家里去。三画王。有。你待开了个牢门,教他去。理会的。我待开开这牢门。你去,你去。可又不敢去。你觑的我个头似土块,气的我翻上倒下的。壁上孩儿,一簇簇画的来不曾哭,手里拿定把槌儿,打你奶奶眉楞骨。这个姐姐,是个夫人,你也是个夫人。这个姐姐,似凤凰飞在梧桐树,自有傍人话短长。
【幺篇】你可休把人来厮笑话,觑的人来似粪渣。打官司处使不着你粉鼻凹,觑不的铺眉苫眼乔势杀!我那里受的他!百忙里便吊腰撒跨,三画王,将大棒子来。理会的,有!半合儿勘你个搅蛆扒。小官同知的便是。有我那大夫人,因奸合毒药药丈夫。我告防御大人,谁想防御相公不整理,分付与张本外郎他问这桩事。那个人又难说话。则怕他不知道我这家务事,我与他说一声去。来到这牢门首,拽动这牵铃索。来了,来了。不知甚么人,拽动这牵铃索。我开开这牢门。原来是同知相公。张千,我家那桩事,如今怎么样?张令史正问这桩事哩。你说一声,道我在门首,有话和他说。理会的。同知。牢门首有同知相公有请,有说的话。你便道,外郎,牢门首有同知相公。怎么你走到我身边厢?同知,同知,着我写了两三个同知。谁着你写来?相公请提控说话。相公,你来这里,有甚么事?张本,你不知道,我家那桩事,药丈夫是那大夫人,合毒药的是王六斤,并不干我那二夫人事。我和你说一声。相公,你既知道,你自家问了罢,我行胡揾乱揾!你不揾,三画王,你关了门者。开了牢门,则怕磕你一个骨都。三画王,关了牢门。是,我关了牢门。我是忄敝执法的孩儿。我爹爹在牢里问事,我娘着送饭,我去,来到这牢门首。吞之。这个是张本的孩儿,你那里来?我爹爹在牢里问事哩,我娘着我送饭去。来、来、来,与你这贯钞,替我买个蒸饼来。我知道,我买去。我支转了他,将这一饼黄金,我放在这饭罐里。他若见,自知其意。吞之,没了蒸饼了,还你钞。我不要,就与你罢。我不敢要。为甚么不要?俺爹爹知道,则道我受私哩。忄敝舍,着您爹爹,休嫌少。牢子哥哥开门来。我开开这门。原来是忄敝舍。你来做甚么?我来送饭来。王六斤,王六斤。忄敝舍。接赦,接赦,开了牢门,装香来,请官,请官。做甚么请官?你道接赦,接赦!兀那三画王,你来,你来!我姓张也那我姓忄敝?提控,
这个是我说的差了也。教他过来。理会的。着你过去哩。你娘家里做甚么来?俺娘家里扎麻鞋哩。一腿子麻鞋是甚么哩?卖二百文小钞,三口子老小盘缠。是甚饭?和和饭。着你娘做些酷累来,又是和和饭夹。打你奶奶嘴!胡说。吃了罢。甚么酷累、酷累。
【幺篇】则被这金晃的我这眼睛儿花腊搽,吓的我这手脚儿软剌答,可若是官司知道怎割杀?后兴。你可是那里每将来,你与我疾道者,常好是心粗胆大。天也、天也,则被些小冤家送了这个忄敝知法。
后兴,你牢门首见谁来?见同知来。同知说甚?他说着你爹爹休嫌少。
【后庭花】颇奈这个打关节的姜子牙,你待搭救这犯奸情的女浣纱。你则怕萧相国差行了事,好、好、好,哎!你个包龙图能治家。三画王!有。你与我换上沉枷,理会的。上枷。你可休将人来者剌。来日个坐早衙,大人行把状插。小夫人必事发,王都管必定杀。
【柳叶儿】呀,请你个大夫人休怕,浪包搂项带沉枷,说着教他丧胆亡魂怕。休那里括剌刺,叫吖吖,合毒药则是你个蛆扒。三画王,打着者。并不干我事,都是大夫人来。打着者!理会的。招了者!招了者!我吃不过这打。罢、罢、罢,是我来。是我来,是我来。不要打,我招了便了。他可道招了也。点了纸,画了字。三画王,将纸来,封了这罐儿者。将纸来,封了这罐儿。三画王,开了牢门。理会的,开了门也。张本,你问的事如何?
【尾声】向前来扯住他,这公事怎干罢?把你上梁不正相公拿,原告人一步一棍子打。把他干连人监下,折证在蓟州府尹相公衙!
这事不中也。我去央及防御相公去者。
我着张本问那桩事。未知如何。怎生不见来回话?我去央及防御相公去者。相公,这一件事不好了也。我见张本的孩儿送饭去,饭罐儿里我做上一个金子。不想张本封了饭罐儿,他如今要上司告去哩,可怎了也?他若上司告去,你便不能勾做这同知也。则除是你丈人张仲,他若认了,你便无事了。他如今怪我,他如何肯认?都在我身上。俺如今同去央及张仲去来。
第四折
喏!在衙人马平安,抬书案!清廉居府治,持法敢辞难?断狱能平允,民情得自安。小官乃府尹是也。今日坐早衙,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有甚么该佥押的文书,将来我看。告的相公得知,止有蓟州申将一纸,王六斤合毒药、用金打点那个文书来,人犯还未到哩。张千,若来时,报复我知道。无甚事,我且回后堂中去来。一自为官十数年,公平廉谨始称贤。但得心地无私曲,功名富贵总由天。老夫张仲,在这村乐堂闲坐。观着这四面真山真水,是好景致也呵!
【双调】【新水令】我则见几行新雁写秋云,画堂中一天风韵。看梅山清隐隐,拖素杖那观门外水粼粼。野馆山村,便着那丹青手画不尽。
夫人,这件事则除你父亲认了,俺便无事也。我理会的。咱见父亲去来。俺见父亲去来。你则在门首,我先过去。孩儿,你那里去来?怎生不言语?
【步步娇】往常孩儿杨柳腰枝多丰韵,脸似桃般嫩,今日可怎生憔悴损?我则见绿惨红愁减了精神,为何因,背地里将啼痕来揾?
孩儿,你为甚么来?你说。父亲,如今有同知的小夫人,因与王六斤做下不伶俐的勾当,合毒药下在汤内。同知看将出来,他赖是你孩儿来。有同知将俺具告到官。被张令史推问明白。有同知将金一饼,放在张令史饭罐内,救他小夫人。被张令史将金封记在官,要去上司告去。若去呵,这同知的官便难保也。怎生看你孩儿面皮,则说是父亲来。若认了这金呵,可也好也。他如今在那里?见在门首。你着他进来。理会的。同知,你自过去。父亲,这几日怎生不见你来家吃茶?我可是敢来么那?
【殿前欢】怕不待叙寒温,同知。你不知道。父亲道甚么来?又着你道不应江亲者强来亲。只因咱多话着你心怀恨,休怪咱波女婿郎君。我一径的来告父亲来。你告我怎么?放着你那筑坟台女赵贞,索甚么闲评论!两个人相般弄,一个叠尸的伯当,一个是贤德夫人!
父亲,有这饼金,若父亲肯认了,我便无事来。老夫不知是甚么金子!同知,这一桩事如何?相公,俺岳父不肯认这金。相公,你怎生劝一劝来。不妨事,都在我身上。老相公,有这一饼金子,你若认了,同知相公便是无事的人也。老夫不知甚么金子。
【川拨棹】我几曾见劝和人,打关节处厮勒掯。卖弄你巧语花言,施展精神。你常好是不依本分,这家私我无中文,掌王条理庶民。
【喜江南】过来波包龙图门中面糊盆,好无礼也。不认便罢,怎么推出我来?更待干罢?拿过那大夫人来,与我打着者。父亲救我者。是我恶说了他来。常言道口是祸之门。打关节府尹怒生嗔,我这议论,便有那杀人的公事我招承。既然如此,俺同见官去来。聆音能鉴貌,奸伪自昭彰。小官府尹是也。昨日蓟州申到王六斤等一干人犯。张千,你与我律上厅来!理会的。当面!合毒药是谁来?是我来。送金是谁来?是老夫来。这桩事老夫尽知也。一行人听我老夫下断:二夫人败坏人伦,王六斤谋害情真。张孝友施仁重义,认送金回护姻亲。王同知复还旧职,大夫人无事拱明。今日个不能隐讳,将二人明正典刑!
题目古忄敝令史大断案
正名海门张仲村乐堂
花下晒衣嫌日淡,池中濯足恨鱼腥。花根本艳公卿子,虎体鹅班将相孙。小官完颜女直人氏,完颜姓王,仆察姓李。自跟着狼主,累建奇功,加某为蓟州同知之职。嫡亲的三口儿家属。我有两个夫人,大夫人张氏,二夫人王氏腊梅。这个是我大夫人带过来的,姓王,是王六斤。我有个岳父,是海门张仲,在朝为官,因年老,如今致仕闲居。今日是我生辰之日,同僚官都来与我贺寿。大夫人,我则怕你父亲来。他来则说闲话,搅了我酒席。王六斤,但有人,都请过来;则有我那丈人,休着他过来。理会的。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头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小官蓟州防御是也。自中甲第以来,累蒙擢用。今圣恩可怜,加小官为蓟州府尹之职。今日是同知相公生辰贵降之日,与他上寿,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张千,报复去,道有小官在于门首。理会的。报的大人得知,有防御大人在于门首。道有请。理会的。有请。相公,今日是相公寿诞之日,小官特来相贺。量小官有何德能,着相公用心也。将酒来,相公满饮一杯。小官也饮一杯,慢慢的饮酒,看有甚么人来也。老夫姓张名仲,字孝友。幼年曾为县官,因为老夫年迈,致仕闲居,在南宫蓟州城南海门临村,盖了座堂,名曰是村乐堂。老夫有个女孩儿,嫁与这蓟州同知。今日是同知生辰之日,老夫遣些酒礼,与同知上寿,走一遭去也呵。
【仙吕】【点绛唇】我如今乐矣忘忧,暮年衰朽,甘生受。虚度了春秋,每日家诗酒消白昼。
【混江龙】遣家童耕耨,老夫则待爱庄农种植乐田畴。我无福穿轻罗衣锦,有分着坌绢粗绸。我则索睡彻三竿红日晓,觉来时一壶浊酒再扶头。我将世事都参透,幻身躯似风中秉烛,可怜见便似兀那水上浮沤。
想俺这闲居的是好快活也。
【油葫芦】每日家遥指南庄景物幽,指望待住的久,这的是祖宗基业子孙收。我和这等愚眉肉眼难相瞅,凡胎浊骨难相守。世间有三件事,我如今都一笔勾。到如今世财、红粉、高楼酒,休争气看看白了少年头。
【天下乐】休、休、休。人到中年万事休,我如今孤也波身,孤身可便得自由,端的是飘飘一叶不缆轻舟。假若我便得些自由,没揣的两鬓秋,争如我便且修身闲袖手?
可早来到也。张千,报复去,道有老夫在于门首。理会的。报的大人得知,有老相公来了也。道有请。理会的。有请。呀、呀、呀,父亲,请、请、请。父亲来了也。父亲万福。老夫今日备了些酒礼,特来贺寿。将酒来,我与同知递一杯。量您孩儿有何德能,着父亲用心也。同知请。再将酒来,老相公满饮一杯。老相公请。老相公请。将酒来,孩儿饮一杯。再将酒来,王都管吃。您孩儿不敢。父亲,小夫人不曾吃酒哩。一来老夫年纪高大,第二来与府尹相公攀话,忘了与二夫人把盏,夫人休怪老夫。不敢,不敢。下次小的每,看酒来。休把盏,我与老相公闲攀话者。一席好酒,走将这老子来,又打搅了。住、住、住,小官久闻老相公村乐堂的景致,你说一遍,我试听者。老夫那村乐堂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有景致。听我慢慢的说一遍者。
【村里迓鼓】正值着那丽人天气,恰正是那太平的时候。趁着他这花红和柳绿,绕着这社南社北。他每则在兀那庄前庄后,他每都携着美酝,穿红杏,拖翠柳。我直吃的笑吟吟,醺醺的带酒。
老相公,夏间再有甚么景致?说一遍者。
【元和令】锦模糊江景幽,翠峻峭远山岫。正是稻分畦,蚕齐簇,麦初熟。我是个老人家闲袖手,就着这古堤沙岸那答儿绿阴稠,缆船儿执着钓钩。老相公收纶罢钓,新酒活鱼,是好幽乐也。
【上马娇】我将这锦鲤兜,网索收。就着这村务酒初熟,恰归来半醉黄昏后。暮雨儿收,看牧童归去倒骑牛。
秋间可是如何?
【游四门】秋间恰正是败荷萍里正方秋,呀呀的寒雁过南楼。恰正是荷枯柳败芙蓉瘦,风力冷飕飕,看霜降水痕收。
老相公,这秋间的景致,还有几般清幽?再说一遍者。
【胜葫芦】我则见浅碧粼粼露远洲,滴溜溜红叶一林秋,怕的是明日黄花蝶也愁。仿孟嘉庄上,就渊明篱畔,老夫酒醒时节再扶头。
冬暮间天道,可是怎生也?
【后庭花】冬间老夫待寻梅访故友,踏雪里沽艳酒。宝篆焚金鼎,浊醪饮巨瓯。我和你意相投,酒筵中不够,者莫再约住林下叟,就村务将琴剑留。酒够了,老夫告回也。早哩,且坐的也。
【柳叶儿】直吃到二更时候,笑喧哗交错觥筹,直待吃的月移梅影黄昏后。心相爱意相投,醉时节衲被蒙头。
王六斤,我分付你甚么来?不应亲者强来亲也。可不道对客不得嗔狗。我本待去了来,恰才王都管吃了几下打,我试安抚他者。王都管,
【单雁儿】我向来打了个稽首,你身上的是非只为我恰才多开口。这的是我做下事可着你承了头,可你敢休和老夫记冤仇。
老相公,您孩儿不敢也。
【尾声】我见他呵羞,我则推个逃席走,老相公,再饮几杯。请你一个府尹官人放手。同知!你可怎全不提防你那脑后忧,这的是你恋着金枷玉锁遭囚。我则怕你久已后,枉丁将你闲忧,我正是莫与儿孙作马牛。你如今贪杯恋酒,你到的卧房中,将的镜子来,照你那面皮去波。则被这酒灌的你来黄干黑瘦,你正是养家活计下场头。
相公,酒够了,多多的定害。左右,将马来,回家中去也。大夫人,我说你这父亲不达时务,来便则说闲话,把我那一席好酒都搅了。罢、罢、罢,防御相公也去了。安排酒肴,后堂中饮酒去来。为官受禄居州郡,安享荣华乐事多。今日画堂开玳宴,洞房犹是听笙歌。
第二折
妾身是同知相公的小夫人。有大夫人是张氏,他带将一个小的来,是王六斤。我见这小的聪明,我着他近身边伏侍我,俺两个有些不伶俐的勾当。相公歇息了也,我叫六斤来者。下次小的每,前后收拾,夫人叫我哩。你叫我怎的?我打发相公睡哩。相公歇息了也不曾?歇息了。咱这里不自在,去后花园亭子上去来。也好,也好,俺去来。洒家是个关西汉,岐州凤翔府人氏。在这蓟州当身役,与这同知相公做着个后槽,喂着一块子马。一块子好马也呵!
【南吕】【一枝花】同知着我不将差罚当,专把征驼喂,喂的似按板肥,好马也,我与你刷刨的恰便似泼油光。索与你收拾了铺床,把骏骑牵在槽上,草料也拌上一筐。我与你拖着那半片席头,美也,我与你急转过前厅后堂。
【梁州】眷的是侧忄敝忄敝厨房中暄热,爱的是宽绰绰过道里风凉。夜深也无一个人来往。半片席斜铺在地下,两块砖掇在头行。正天炎似火,地热如炉。过道里不索开窗,洒家道来则这的便似天堂。我与你直挺挺忙拨倒身躯,就着这凉渗渗席垫着我这脊梁,美也,就着那风飕飕扇着我那胸膛。愁的是后晌,晌晌。我恰才煮料切草都停当,安排下搅草棒。喂的他槽上的征马宛有些肚囊,料煮到上半磁缸。洒家与你睡一觉者。慢慢的走,赤、赤、赤。哎哟,哎哟,甚么人劈劈泼泼,则管里打?是我都管。都管,都管,你忒休都管了。夫人也在这里。夫人,夫人,这早晚在这里。有甚么匀当?我别处睡去便了也。六斤也,我为你耽惊受怕,你休负了我心也。我若负心,我就该死也。
【贺新郎】是谁人这早晚不寻常?俺的把曲槛斜穿,呀的将角门儿开放。是谁人这早晚往花园里撞?这嘶引定谁家一个艳妆?莫不是求食卖笑的红妆?好也罗。荒淫怎坐夫人位。除了名字有何妨?着这个浪包搂一迷里胡厮谎。若拿贼做个证见,我着他望穿堂打会关防。
【梧桐树】你可便休想我把伊轻放,这公事决声扬。往往同知将他向,好也罗,将一个腌盆儿掇在他头直上。
有贼也!有贼也!这弟子孩儿无礼。我在这里直料来,有甚贼么?奶奶。与他些东西,买他不语。我与他这枝金钗儿。兀那爪子也。你不要言语,我与你这枝金钗儿。你做的歹勾当,倒与我枝金钗儿!悄悄的,休教同知听见。同知这早晚做了个糟得恼了也。兀那厮,你说甚么哩?早是爪子不曾说相公甚么。你也骂的我够了也。你怎么大呼小叫的?相公,他两个在这坨儿哩。爪驴!爪弟子孩儿!爪畜生!
【四块玉】不索你厮掩藏,休倔强,好是奇怪也,你回去罢。洒家知道。我急走的去那厨房中我点着灯光,若是实呵小人请功赏。早来个可便黑洞洞的,如今照耀的来便刚朗朗,请同知觑见这二人的气象!
同知,休听这弟子孩儿胡言汉语的。气象怎的?小夫人。你在这里做甚么来?他两个在这坨儿哩。爪驴!爪弟子孩儿!俺在这里做甚么来?
【哭皇天】气的我一跳三千丈,兀那后槽,有甚么勾当?你实说。不是洒家在相公跟前说呵,相公若不信呵自觑当。不是我私过从硬主张,嗏,你莫不便要一纸从良。一个是夫人,一个是伴当。你既是夫人。更深半夜,兰堂画阁里不睡。黑洞洞的向一些花园里、花园里有甚勾当?你向那扑堂的土上,尚兀自印下这脊梁。是这驴打滚来!那个人肯做这等勾当?
【乌夜啼】请同知自向跟前望,夫人为甚么汗塌湿残妆?是露水珠儿滴在我脸上来!都管为甚粉贴在鼻梁?我有些怕后,打了个白鼻儿。夫人说波,都管说波,可怎生不言语?不似那昨来个爪驴、爪贼、爪马,叫吖吖的眼睛荒。好也。不信你那扑扑的小鹿儿心头撞,打叠起无颜色,无情况,花言巧语,数黑论黄。你说,他两人有甚么显证?有甚么显证?你拿出来!要见显证,金钗儿便是显证!小夫人,这金钗儿不是你的?我恰才着花枝儿抓在地下,这爪子拾了我的,他不还我。夫人也,你这金钗儿吊了好几遭了也。
【尾声】则这金钗儿是二人口内的招伏状,更压着那十字街头犯由榜。这公事不虚诳,道得来捏住喉嗓,请你个、请你个水晶塔的官人都莫偏向。做贼来见赃,杀人来见伤。这的是都管的奸情唆狗,不是这后槽的谎!
相公,你歇息去。夫人,你执料去罢,我歇息去也。六斤,我和你说:这等爪子在家里打搅,我明日则教同知赶了他去罢。俺两个可不自在也。奶奶,我则是磕头罢了。收拾了门户,我歇息去也。楔子
昨日被后槽闹炒了一会也。那个弟子孩儿,不似好人,偷东摸西,打发他去了罢!夫人说的是。六斤,与我唤将那后槽出来。理会的。后槽安在?相公唤洒家有甚勾当。我须见相公去。兀那爪子,为你磨了我半截舌头,要放你回去哩。谢了哥哥。相公唤洒家有甚的勾当?兀那厮,你当几时后槽了?我该当一年。当一年,还有多少时?我当了半年了。罢,我饶你半年,放你回去罢。相公,我去也。我拜相公两拜。你拜了我,你也拜夫人两拜么。我不拜夫人。你怎生不拜?我曲不下这腰,洒家腰疼。你若不拜呵,我不放你回去。我葫芦提拜两拜罢。
【双调】【新水令】同知着洒家下班去不唤再休来,便有那包龙图把他也难赛。我则怕那王伯当,泼乔才,久后生心,干我甚的事来?知他是和尚在钵盂在?
兀那厮,去罢。唆狗!唆枸!门口有传神的叫我哩。弟子孩儿,我叫做唆狗!我出这门来。阿哥,可不道唆狗也。我去也,好处你便说些,歹处休说。阿哥,我去也。你去也,我知道。唆狗!唆拘!他又叫我。我出的这门来。阿哥。可早两遭也。他是二夫人,你是伴当,你两个有这等勾当,道不的瓦罐不离井口破,我去也。你去罢,我知道了。敢是唆狗?这厮可搀了我的!后槽去了也。夫人,俺后堂中饮酒去来。自家小夫人的便是。我如今和王六斤两个不得自在。我要合一服毒药来,或是茶里饭里着上,药杀了同知,我和王六斤永远做夫妻。唤将六斤来。奶奶,你唤我做甚么?我和你不得自在。你合一服毒药来,药杀了同知,我和你永远做夫妻,可不好那?我知道。好孩儿,不枉了。门首看着,则怕相公来家。理会的。小宫衙门中回来,身子有些不好。夫人,安排一碗酸汤来,我吃者。我做去。拿来我尝一尝?没滋味。姐姐,你去取些盐醋来。可拿那药来,放在碗里。有了盐醋了也。姐姐,我才和他急聒了几句,相公有些怪我。你拿这汤去。相公,酸汤,你吃一口儿。哎哟,怎生火光进散?谁做的汤来?姐姐做的。好夫人!我怎生歹着你,你有这等歹心?将大棒子来。相公,你不要打他,他是你儿女夫妻。做这等勾当,你告他去,我是证见。你也说的是。我家里打他,私置牢狱。我去衙门里告防御大人,走一遭去来。
小官防御是也,今日在衙门中闲坐。令人,门首觑者,看有甚的人来。可早来到也。不必报复,我自过去来。相公与我做主者。相公请起。有甚的事?有我大夫人是儿女夫妻,他合毒药害我。相公与我做主者。相公,你是同僚官,我难问。相公,你若不问,我上司告去。住、住、住,我问便问。谁是原告?相公。我有二夫人做状头,合毒药的是王都管,药丈夫的是大夫人,并不干小夫人之事。相公与我做主者。相公,我自有主意,相公,回去也。这桩事我也难问。张千,说与张本,着他好生问,这桩事问成了呵,可来回我的话。将马来,我且回私宅中去也。
第三折
手执无情棒,怀揣滴泪钱。晓行狼虎路,夜伴死尸眠。自家是五衙都首领。今有同知的大夫人、二夫人和王六斤,下在这牢里面。与我拿将出来!俺两个又无罪过。俺这里坐的,看有甚么人来。不要大惊小怪,则怕有提牢官来。我姓张名本,是这汾州西河县人氏,做着个令史。口则说个令史,也难。要知律令,晓史书,方可做的个令史。后兴,同知相公叫我牢里问事去,着你娘做些酷累来。我知同知家道上好生不明。正之在人,格之在己。休道前程苟贪,上察推天心,下察推地炁。明有祸福相随,暗有鬼神相报。然后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苍难欺也呵。
【商调】【集贤宾】我从那幼年间将吏道文字把,我去那儒吏上少书滑。笔尖上斟量一个轻重,案款内除减了增加。我则待惜黎民户减了差徭,须是我爱庄农一犁两耙。则俺那同知好将拦状插,前厅上审问撒达。这厮每其中必暗昧,就里决争差。
【逍遥乐】我与你亲身临牢下,自审个虚实,辩个真假。
来到这牢门首也。扯动这绳子。来了,来了。是提牢官来了,我开门去。哎哟、哎哟,可怎么好?原来是提控,撞倒他怎么了?这个是甚么门?这个是牢门。可知是牢门,牢门里门上拴一条绳子,绳子上拴着铃子,有人来扯动这绳子,里面那铃子铎琅响一声,你便不合攒出得脑来。假若有那劫牢的来,一棍子打杀你,你死不争,孩儿也,你不带累他那官长么?提控说的是。坏了笠子了。着个补笠子的补了者。理会的。开了这门了,我进去。这个是甚么人?这两个是夫人,这个是都管。过来跪者。我又无罪过。我跪者,看他怎么放我起来?你姓甚么?我不醒。你姓甚么?哦,你问我姓甚么?我姓王。庞?王。黄?提控,我写与你看:三画中间一竖。是王。你是三画王?我正是三画王。三画王,把墨来。这一场苦又不善了。我又不是太医,着我把脉,没奈何。官差,依着他。一肝、二胆、三脾。你做甚?你说着我把脉来。是砚瓦上磨的。那个是墨?是。无了墨了。土地龛子上有块墨。理会的。他这有心记事,我寻去。真个有一块墨。提控,有了墨了。三画王,砚瓦上灰吹了者。哎哟,哎哟。嗨,眯了提控眼也。媳妇儿,媳妇儿,过河来打打米米。甚么打打米米?拿过来。靠前跪着!你姓甚么?我姓王。庞?王。提控,提控,他也是三画王。你也是三画王?提控,正是三画王。王甚的?王都管。你都管谁?家前院后,都是我执料,叫我做王都管。写官名。我是王六斤。责状人王六斤又六斤。没我则这般道。兀那厮,你招了者。你着我招甚么?要你招了者!你着我招甚么?
【醋葫芦】我这里轻轻的将你那手腕儿捏,款款的将他这脚面儿踏。你若是招成了,我将你厮提拔,你身上休惹的粗棍子打。啋!咱两人好生的说话,干我甚事?冤屈也。没来由村丑生叫吖吖。
责状人王六斤又六斤。我又无甚么罪过,谁听你那言语?我家里去也。三画王,他说甚?他说他无罪过,他要家里去。三画王。有。你待开了个牢门,教他去。理会的。我待开开这牢门。你去,你去。可又不敢去。你觑的我个头似土块,气的我翻上倒下的。壁上孩儿,一簇簇画的来不曾哭,手里拿定把槌儿,打你奶奶眉楞骨。这个姐姐,是个夫人,你也是个夫人。这个姐姐,似凤凰飞在梧桐树,自有傍人话短长。
【幺篇】你可休把人来厮笑话,觑的人来似粪渣。打官司处使不着你粉鼻凹,觑不的铺眉苫眼乔势杀!我那里受的他!百忙里便吊腰撒跨,三画王,将大棒子来。理会的,有!半合儿勘你个搅蛆扒。小官同知的便是。有我那大夫人,因奸合毒药药丈夫。我告防御大人,谁想防御相公不整理,分付与张本外郎他问这桩事。那个人又难说话。则怕他不知道我这家务事,我与他说一声去。来到这牢门首,拽动这牵铃索。来了,来了。不知甚么人,拽动这牵铃索。我开开这牢门。原来是同知相公。张千,我家那桩事,如今怎么样?张令史正问这桩事哩。你说一声,道我在门首,有话和他说。理会的。同知。牢门首有同知相公有请,有说的话。你便道,外郎,牢门首有同知相公。怎么你走到我身边厢?同知,同知,着我写了两三个同知。谁着你写来?相公请提控说话。相公,你来这里,有甚么事?张本,你不知道,我家那桩事,药丈夫是那大夫人,合毒药的是王六斤,并不干我那二夫人事。我和你说一声。相公,你既知道,你自家问了罢,我行胡揾乱揾!你不揾,三画王,你关了门者。开了牢门,则怕磕你一个骨都。三画王,关了牢门。是,我关了牢门。我是忄敝执法的孩儿。我爹爹在牢里问事,我娘着送饭,我去,来到这牢门首。吞之。这个是张本的孩儿,你那里来?我爹爹在牢里问事哩,我娘着我送饭去。来、来、来,与你这贯钞,替我买个蒸饼来。我知道,我买去。我支转了他,将这一饼黄金,我放在这饭罐里。他若见,自知其意。吞之,没了蒸饼了,还你钞。我不要,就与你罢。我不敢要。为甚么不要?俺爹爹知道,则道我受私哩。忄敝舍,着您爹爹,休嫌少。牢子哥哥开门来。我开开这门。原来是忄敝舍。你来做甚么?我来送饭来。王六斤,王六斤。忄敝舍。接赦,接赦,开了牢门,装香来,请官,请官。做甚么请官?你道接赦,接赦!兀那三画王,你来,你来!我姓张也那我姓忄敝?提控,
这个是我说的差了也。教他过来。理会的。着你过去哩。你娘家里做甚么来?俺娘家里扎麻鞋哩。一腿子麻鞋是甚么哩?卖二百文小钞,三口子老小盘缠。是甚饭?和和饭。着你娘做些酷累来,又是和和饭夹。打你奶奶嘴!胡说。吃了罢。甚么酷累、酷累。
【幺篇】则被这金晃的我这眼睛儿花腊搽,吓的我这手脚儿软剌答,可若是官司知道怎割杀?后兴。你可是那里每将来,你与我疾道者,常好是心粗胆大。天也、天也,则被些小冤家送了这个忄敝知法。
后兴,你牢门首见谁来?见同知来。同知说甚?他说着你爹爹休嫌少。
【后庭花】颇奈这个打关节的姜子牙,你待搭救这犯奸情的女浣纱。你则怕萧相国差行了事,好、好、好,哎!你个包龙图能治家。三画王!有。你与我换上沉枷,理会的。上枷。你可休将人来者剌。来日个坐早衙,大人行把状插。小夫人必事发,王都管必定杀。
【柳叶儿】呀,请你个大夫人休怕,浪包搂项带沉枷,说着教他丧胆亡魂怕。休那里括剌刺,叫吖吖,合毒药则是你个蛆扒。三画王,打着者。并不干我事,都是大夫人来。打着者!理会的。招了者!招了者!我吃不过这打。罢、罢、罢,是我来。是我来,是我来。不要打,我招了便了。他可道招了也。点了纸,画了字。三画王,将纸来,封了这罐儿者。将纸来,封了这罐儿。三画王,开了牢门。理会的,开了门也。张本,你问的事如何?
【尾声】向前来扯住他,这公事怎干罢?把你上梁不正相公拿,原告人一步一棍子打。把他干连人监下,折证在蓟州府尹相公衙!
这事不中也。我去央及防御相公去者。
我着张本问那桩事。未知如何。怎生不见来回话?我去央及防御相公去者。相公,这一件事不好了也。我见张本的孩儿送饭去,饭罐儿里我做上一个金子。不想张本封了饭罐儿,他如今要上司告去哩,可怎了也?他若上司告去,你便不能勾做这同知也。则除是你丈人张仲,他若认了,你便无事了。他如今怪我,他如何肯认?都在我身上。俺如今同去央及张仲去来。
第四折
喏!在衙人马平安,抬书案!清廉居府治,持法敢辞难?断狱能平允,民情得自安。小官乃府尹是也。今日坐早衙,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有甚么该佥押的文书,将来我看。告的相公得知,止有蓟州申将一纸,王六斤合毒药、用金打点那个文书来,人犯还未到哩。张千,若来时,报复我知道。无甚事,我且回后堂中去来。一自为官十数年,公平廉谨始称贤。但得心地无私曲,功名富贵总由天。老夫张仲,在这村乐堂闲坐。观着这四面真山真水,是好景致也呵!
【双调】【新水令】我则见几行新雁写秋云,画堂中一天风韵。看梅山清隐隐,拖素杖那观门外水粼粼。野馆山村,便着那丹青手画不尽。
夫人,这件事则除你父亲认了,俺便无事也。我理会的。咱见父亲去来。俺见父亲去来。你则在门首,我先过去。孩儿,你那里去来?怎生不言语?
【步步娇】往常孩儿杨柳腰枝多丰韵,脸似桃般嫩,今日可怎生憔悴损?我则见绿惨红愁减了精神,为何因,背地里将啼痕来揾?
孩儿,你为甚么来?你说。父亲,如今有同知的小夫人,因与王六斤做下不伶俐的勾当,合毒药下在汤内。同知看将出来,他赖是你孩儿来。有同知将俺具告到官。被张令史推问明白。有同知将金一饼,放在张令史饭罐内,救他小夫人。被张令史将金封记在官,要去上司告去。若去呵,这同知的官便难保也。怎生看你孩儿面皮,则说是父亲来。若认了这金呵,可也好也。他如今在那里?见在门首。你着他进来。理会的。同知,你自过去。父亲,这几日怎生不见你来家吃茶?我可是敢来么那?
【殿前欢】怕不待叙寒温,同知。你不知道。父亲道甚么来?又着你道不应江亲者强来亲。只因咱多话着你心怀恨,休怪咱波女婿郎君。我一径的来告父亲来。你告我怎么?放着你那筑坟台女赵贞,索甚么闲评论!两个人相般弄,一个叠尸的伯当,一个是贤德夫人!
父亲,有这饼金,若父亲肯认了,我便无事来。老夫不知是甚么金子!同知,这一桩事如何?相公,俺岳父不肯认这金。相公,你怎生劝一劝来。不妨事,都在我身上。老相公,有这一饼金子,你若认了,同知相公便是无事的人也。老夫不知甚么金子。
【川拨棹】我几曾见劝和人,打关节处厮勒掯。卖弄你巧语花言,施展精神。你常好是不依本分,这家私我无中文,掌王条理庶民。
【喜江南】过来波包龙图门中面糊盆,好无礼也。不认便罢,怎么推出我来?更待干罢?拿过那大夫人来,与我打着者。父亲救我者。是我恶说了他来。常言道口是祸之门。打关节府尹怒生嗔,我这议论,便有那杀人的公事我招承。既然如此,俺同见官去来。聆音能鉴貌,奸伪自昭彰。小官府尹是也。昨日蓟州申到王六斤等一干人犯。张千,你与我律上厅来!理会的。当面!合毒药是谁来?是我来。送金是谁来?是老夫来。这桩事老夫尽知也。一行人听我老夫下断:二夫人败坏人伦,王六斤谋害情真。张孝友施仁重义,认送金回护姻亲。王同知复还旧职,大夫人无事拱明。今日个不能隐讳,将二人明正典刑!
题目古忄敝令史大断案
正名海门张仲村乐堂
译文
杂剧·海门张仲村乐堂的翻译暂无注释
杂剧·海门张仲村乐堂的注释暂无赏析
杂剧·海门张仲村乐堂的赏析暂无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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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王安石《元日》
-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送别诗》
- 九衢雪小,千门月淡,元宵灯近。—— 晁端礼《水龙吟·咏月》
- 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 孟浩然《秦中感秋寄远上人 / 秦中寄远上人》
- 黄河曲里沙为岸,白马津边柳向城。—— 高适《夜别韦司士》
-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陈子昂《春夜别友人二首·其一》
- 从此信音稀,岭南无雁飞。—— 李师中《菩萨蛮·子规啼破城楼月》
- 投策命晨装,暂与园田疏。—— 陶渊明《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
- 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
- 御罗屏底翻歌扇,忆西湖、临水开窗。—— 吴文英《风入松·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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